谢归急得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是低声吐出一句话:“我……并没有……”
非得逼到这份上,才不那么牙尖嘴利。
凤璋颔首,“那本王就听你解释。”
说完了,还特意扯过一张矮凳,就这么一坐,眼神微微斜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归更不知如何解释了。
他沉默很久,才慢慢地开口:“族中子弟邀我前来,我只是找个由头出门而已……我总不能独自一人坐在雅间里,等人上门吧……”
凤璋居然还附和点头:“说的在理。”
这是和他杠上了?
谢归一咬牙:“我也没什么出格举动……”
凤璋眯起眼睛,“如果本王没记错,刚才送你来的,就是楼里的姑娘?”
他眼神分明说“你们有什么”,谢归更急了,可平常的舌灿莲花,这时候偏偏使不上力。
凤璋起身,慢慢逼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真没有?”
谢归笃定,“真没有。”
凤璋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男子们嬉笑的声音。
谢归听出是谢栩一伙的,而且朝这边越走越近,心里一紧。两人对峙间,竟然疏忽了底下对他有图谋的一群人。
谢归下意识侧过头去听,凤璋忽然问他:“既然没有,那你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谢归愣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女子为了表示亲热,曾经用手臂环着他肩背。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这回真是说不清了。
谢栩一群人在外面闹腾,假装醉酒,每间都胡乱敲一通,直到里面传来呵斥,才呼和着走向下一间。
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可谢栩几人出身谢家,头上有个尚书令的爹,何况也不是大事,没人愿意与他们计较。
谢归真急了,“殿下,他们……”
他却没能说下去。
只因凤璋嗤笑一声,偏过头,轻轻咬在他脖子上。
一股热潮唰地冲遍他全身。
谢归耳边嗡嗡作响,神智瞬间溃乱,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谢栩等人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而且,就在门的另一面。
凤璋一手撑在他身侧,一边说不清是咬还是吻,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背后是门,和隔着门的谢栩,面前是凤璋。
纵使前世见过大风大浪,像这么棘手又窘迫的状况,谢归是从未遇到过。
“嘿——”
谢栩一拳头砸在门上,门跳动一下,谢归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两方离得太近,谢归不敢叫他殿下,怕暴露身份,只能轻轻叫道:“快放开我……”
他喉头滚动一下,凤璋却就势一转,又轻轻咬住他喉结。
谢归就像被提着后颈的猫,完全不敢、也不能动弹。
他耳后已经红透,脖颈以上也开始发红。
凤璋撑着房门,任凭外头怎么敲打,房门也只能跳动,无法被撞开。
他是掌控局面的人,谢归就不同了,谢栩几人每次捶打在门上,他就跟着一起心惊肉跳。
“放开……”
谢归的声音微不可闻。
凤璋却没有回答,甚至更加过分地,用舌尖轻轻扫了一下。
这是在彻头彻尾、毫不掩饰的逼迫。可他骑虎难下,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嘿嘿——就不开门——偏要你开门——”
谢栩几人在外头闹得起劲。这房间许久没反应,他们似乎笃定里面藏着谢归。
谢归咬牙,似乎用尽平生力气:“放开……求你……”
妙极了。
牙尖嘴利的猫儿终于服软,这滋味真是妙极了。
凤璋无声一笑,稳稳一掌拍在门上,恰好谢栩拍打房门,被凤璋一掌拍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踉跄几步,差点翻过栏杆,跌下楼去。
与此同时,男子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滚。”
不是谢归的声音。
谢栩几人失望了,前呼后拥地离开,走向下一间。
外头闹腾的人走远,谢归咬牙,用力将他推开。凤璋早料到有这一招,先拉住他衣袖。于是凤璋被他推得踉跄,坐回矮凳上,谢归也被他带动,猝不及防地扑在他怀里。
朝堂中谋略布局,两人不分伯仲。但在情事上,谢归显然不是凤璋的对手。
更显然,凤璋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机会难得,不紧紧抓住,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凤璋扣着他腰身,将他死死困在怀中,唇也离开他颈部,恶狠狠地攫向他唇舌。
燕王殿下也是会玩谋略的。
谢归初时还死死抵着,可耐不住凤璋折腾,挣扎一阵就没了力气。凤璋常年习武,要摆弄他,根本费不了多少事。
他两只手腕都被凤璋压住,连腰身一起反扣着。凤璋另一只手原本按着他脑后,不让他动弹,见他乖顺不少,便安抚似的,轻轻理他头发。
两人便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谢归忽然挣扎,凤璋便加重动作,让他不得动弹,谢归没了力气,凤璋便好整以暇,端得是温柔无比。
这一局,谢归败得彻底。
一炷香的时辰后,房门忽然打开,谢归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十足的落荒而逃。
凤璋依旧坐在房里,似不尽兴地舔舔唇角。
滋味委实不错,若是下次能多配合一点,别发狠咬他,就更好了。
另一边,谢归逃走后,神色茫然,完全不知道走到哪里。
好在这里是秦楼楚馆,他这副模样,倒也不会惹人注意,只有几个女子指着他吃吃地笑,似乎是在笑话他。
谢归羞愤无比,找了个僻静角落,倚在墙上轻轻喘气。
待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
谢归抬眼,正与那人对上视线。
第47章 疑神疑鬼
门只开了一扇, 那人站在门边, 稍稍昂起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他与凤璋、凤渊都有几分相似, 谢归可以笃定, 这人就是石榴说的“两条狗”其一,八殿下, 恭王凤涧。
俗话说,相由心生,谢归觉得此话不假。
凤涧只是站在那里, 谢归便觉得他周身一股阴寒, 令人不想靠近。
外甥像舅,八殿下这副神色,和盛江流如出一辙。
八殿下狐疑地看着他,目光上下打量, 却是一步都不曾迈出。
谢归暗暗叹气。
被凤璋一折腾,他活像被人从床上赶下来的。第一眼得不到八殿下的青睐, 这下有得磨了。
谢归收回目光, 似是没注意到八殿下, 自顾自整理衣着。
八皇子一直沉默着, 直到谢归走出视线, 他仍然直直地站着。
三楼雅间里,有人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八皇子回了房间,他才收回视线。
凤璋喝了口茶, 淡淡地道:“八弟果然不容易上钩。”
燕王殿下一副风流过后的慵懒模样,衣袍都皱了。石榴就算内心有千万好奇,也不敢开口问他。
开什么玩笑,这时候能跟主上胡说么……
她在风月场待久了,一眼就看出他没满足,知道这时候的人火气最盛,谁往上靠,就是找死。
石榴拿衣袖掩着脸,“回禀主上,八皇子房里还有一人。”
凤璋一怔,“该不会是盛江流?”
石榴重重点头。
这下可不妙。
一个多疑的八皇子已经很难缠,再加上个老奸巨猾的盛江流,两人只要稍稍商讨,再与谢归说一两句,就能确定被耍了。就算真以为谢家支持他们,也会先刁难谢归一番。
盛家冲他来还好,他好歹王侯之身,顶多被盛家当做劲敌。要是冲着谢归,就难办了。
凤璋的目光落向另一间雅间。
在那里,凤渊正在等与谢归接触的机会。
几乎毫无迟疑,凤璋当即下令:“去把三哥引出来。”
石榴应声退下。另一边,谢归整理了衣物,顶着如芒在背的目光,慢慢走下二楼。
说来也巧,谢归整理了衣物,不疾不徐下楼时,正与谢栩一群人碰个正着。
谢栩见他下来,顺口埋怨道:“那姑娘也不懂事,竟把你带到别处去了。来来,快随大哥回去喝酒。”
谢归撑着额头,眼神略显迷离,“倒也不必了……这酒有些厉害,我想先回府歇会儿……”
方才被凤璋折腾了,他脸上红潮将散未散,倒没人怀疑他假醉酒,尤其是谢栩,促狭道:“怎样啊念之,那姑娘滋味如何?”
谢归腾地红了脸。
谢栩以为他害羞,与一众谢家子弟笑得前俯后仰。
哪知谢归是想到方才,他被凤璋困在怀中,那厮低低笑着,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滋味不错。”
谢归又气又恼,脸愈发的红了,反倒是双目愈发澄亮。
大事为重,那厮怎就不知节制!
谢栩以为他羞涩,便笑着上来拉他,“莫再挂念那女子了,回去继续,大哥给你挑个更好的,准保你满意。”
谢归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忍了半天,只能徒劳地叹气。
谢栩刚扯着他衣袖,楼梯上传来谢归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谢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归一顿,脸色霎时间雪白,一动不动。
他背对着凤渊,只能听见他自上而下的脚步声。
如此熟悉,就像他昏迷在天牢的那几日,每日笑着逼近他的那种声音。
前世曾断过的手在疼,脚腕发酸,连被他一脚踢中的胸口也在疼。
谢栩是见过凤渊的,知道是平王来到,不敢再装疯,规规矩矩地与他见礼。
凤渊和蔼地受了礼,笑谈两句,话锋已久指着谢归:“这位小公子,也是谢家子弟?”
谢归微微垂眼,一言不发,不曾动弹。
凤渊本是冲着谢归来的,哪想到与他攀谈,他反倒冷淡起来。
“这是怎么?”
凤渊语气略显不快,目光转向谢栩。谢栩被他瞧得一哆嗦,连忙解释:“他常年在外,不懂京中规矩,殿下不必与他计较。”
谢归无声一笑。
即便是再活一世,凤渊依然这么暴躁易怒。
这样也好。对付起凤渊来,要更加容易。
谢归稍稍转过身,没有与他对视,规规矩矩地见礼,似是不愿见到他,“谢归见过平王殿下。”
他语气不咸不淡,让凤渊心里突地一跳,仿佛印证了之前的猜想。
谢栩几个酒囊饭袋他没放在眼里,就算讨好他,他也不愿看一眼。但谢归不愿与他接触,可不就是谢雍的授意。
凤渊有些慌了。
三楼雅间里,石榴瞥见外头场景,笑着低声道:“如殿下所料,平王殿下一出来,恭王殿下就坐不住……殿下?”
凤璋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谢归。
“殿下?”
“本王问你,你是否觉得,念之曾经与三哥非常熟悉?”
石榴一怔,揣摩着词句:“属下觉得,谢公子似乎特别与平王殿下过不去。至于曾经很熟悉……属下真不敢下断言。”
“是了。”凤璋幽幽叹气,“若非太熟悉,又怎会这么恨?”
石榴觉得他语气不太对,不敢劝也不敢猜,只能默默憋着。
她好恨……要是今天跟着主上的是晏七就好了,别让她知道这么多,她也不会猜来猜去,兴奋到不能自已……
不过啊。
石榴悄悄看了凤璋一眼。
殿下明明是担心谢公子,才偷偷跟到这里来。可又为什么独自躲在这里猜呢?
二楼里,凤渊有了猜想,却不敢说得太明显,只能左右试探,与谢归打哑谜。
谢归越是恨他,头脑越是清醒,说话越是云山雾罩,凤渊就越听不懂,心越是忐忑。
谢归要是真傻,他就不会被谢雍看重。可谢归在他面前装傻,不就是谢雍,乃至谢家的意思了么。
旁边谢栩几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可对方是平王,他们哪敢多嘴。尤其十六郎,眼神里的刀子,已经多到可以把谢归千刀万剐。
凤渊内心急切,另一人悠悠来到,更给他心上插了一刀。
“这不是三哥么,怎么今日也有雅兴,来此看看?”
凤渊眼神一厉,嘴角却挂着笑:“八弟,这可真是巧。”
凤渊心急得快跳出来了。只因他进来时,手下回报,并未看到其他皇子出入。那凤涧又是从哪来的?
殊不知是石榴从中作梗,左右稍稍使个绊子,凤渊就先进了楼。以至于凤涧知道他在,他却全然不知。
凤涧刚出现,谢归便缓慢地抬起头来,对八殿下一礼:“见过恭王殿下。”
同时,他脚步一移,似乎要站在凤涧身后。
然后他僵住,悄悄看凤渊一眼,又将脚步收回来。
一个轻巧的动作,不消言语,已经让各方都有了揣测。
凤璋看了,幽幽一笑:“念之这狐狸。”
多疑的八皇子凤涧觉得,谢家果真要支持他,只是碍于凤渊在场,不好明确表态。刚刚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心急的凤渊觉得,谢家果真要支持八皇子,已经做了决定,却还防着他。瞧瞧谢归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生怕他发现了。
一口气梗在凤渊喉头,不上不下。
眼神交汇不过一瞬间,谢归已经将各方撩起了小心思。
在场看不懂的,只有谢栩几个。在谢栩发问前,谢归看了八皇子凤涧一眼,对谢栩道:“大哥。”
意思是两个亲王在场,寻欢作乐多有不便,该回去了。
谢栩这点还算机灵,连忙朝两位亲王告罪,带一众子弟走了。而谢归还在下楼时,若有所思地看了这边一眼,却没有明显看着谁。
这意思就微妙了。
来时意兴满满,回时一片阑珊。谢归不想自找没趣,自己找了独一辆马车,坐在里头不说话。
前面传来十六郎愤怒的声音,因为离得远,听不清楚。谢归无声一笑,静听身后。
果不其然,一行人停在谢府门口,子弟们都先进了府。谢归慢吞吞的,一人飞骑而来,恰恰停在下车的谢归身边。
迎着稀薄的暮色,谢归接过一份小巧的信物,浅浅一笑。
第48章 他的心事
春闱弊案后, 朝中人人自危。
七皇子的事情结束没多久, 又闹了这么大的风波,聪明点的, 早就抽身事外, 或告病在家,或四处奔走、寻求庇护, 连朝堂都冷清许多。
上巳很快来到,按惯例,魏贵妃会在宫中设宴, 召各家年轻男女进宫, 促成姻缘好事。
虽然私下不对付,魏贵妃还是递了帖子来,凤璋看都没看,直接让晏七推拒了。
晏七为难, “殿下,您才刚回京, 直接推了, 不好吧……”
凤璋抱着猫儿懒懒地道:“本王被罚闭门思过, 赴什么宴, 不去。”
晏七更纠结了, “听说贵妃娘娘已经选好几家女子,要塞给殿下做侍妾呢……”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凤璋皱起眉头,“你都听见什么了?”
“这……”晏七咽了口唾沫, “话不好听,殿下何必要知道……”
“说。”
“殿下二十三四了,府里连个侍妾也没有,”晏七低下头,往后退了半步,“外面都说殿下是……憋出毛病了。”
凤璋长长地嗯了一声。书童抬起头,冲他喵一句。
“有没有憋出毛病,你这贴身侍卫还不清楚?”凤璋冷笑,“本王在他们眼里是个弃子,回京来倒霉的,猫哭耗子,操什么闲心。”
晏七规规矩矩地点头。
“该怎么回复,不用本王教你。”凤璋转过头,一手圈着猫儿,挠它耳朵,一手端着本闲书,玉扳指无意识磨蹭着书页,“实在不行,就说本王病得快死了,看她是请本王赴宴,还是来看望本王。”
晏七早就察觉他憋着一股气。
自从殿下那天回府,这股气就在了,而且越来越大。
他曾经私下问石榴,石榴却回他个复杂的眼神,摇摇头。
天罡卫的脑袋都很好使,怎么用就见仁见智了。晏七不知哪来的胆子,鬼使神差地问道:“殿下真不去?据说娘娘朝谢府递了帖子,要谢家几位公子一同列席,还特地点了小公子的名。”
凤璋眉头一拧,“他不要命了?那毒妇的宴席,他也敢去?”
晏七叹气,“殿下,之前小公子推拒了平王殿下,贵妃娘娘肯定是知道的,这不帮忙拉关系来了么。”
“自作聪明。”凤璋一口恶气更是不上不下,手上力道重了,气得书童嗷呜一声,跳出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