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老爷举杯的手微微一顿,荡出了些许酒水,已有几分醉意的眼中更露出七分痴迷,直到听一声重重的冷哼,他才将目光落在一动不动的夏云峰身上。
“夏公子怎的不动筷?莫非是府中酒水饭菜不合你胃口?”
夏云峰又是一声冷哼,完全无视步月制止的眼神,笑道:“不是赖老爷饭菜不合胃口,而是今日途中见一只□□对着飞过的天鹅流口水,至今有些恶心,所以吃不下。”
赖老爷的脸色一僵,瞬间由红变白,由白变青,胖胖的油脸想怒又想假笑再加上微微的抽搐,一时看去,好不精彩。
步月心中大叫痛快,脸上却是圆场道:“他,哈哈,夏大哥时常会注意一些常人不会注意的小细节,但今日那个□□我也是见到了,真是好大一只!盯着天上的天鹅一动不动,最后被咱们的马车从身上碾过去了,血肉模糊,想想确实有些恶心,老爷莫要在意,夏大哥绝非是针对老爷你的!”
他一脸清纯无辜地说着,那赖老爷的脸却渐渐地由青变成了黑再变成紫黑色,脸上肥肉微微颤动,他扯了扯嘴角,再扯不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来。
步月又举杯,笑容娇媚:“阿月再敬老爷一杯,愿老爷洪福齐天!”
赖老爷脸上的肌肉再颤了颤,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正要举杯,却听步月“咦”了一声。
步月看向夏云峰身侧同样正襟危坐的葛渊,问道:“葛大哥,老爷盛情款待我们,你怎么也不动筷呢,这岂不是很不给老爷面子?”
葛渊黑布上的一双眼在面前佳肴上扫过,望向步月时弯了弯眼睛,道:“很不巧,我也看见了那只□□,浑身肥肉油光锃亮,偏偏还是一只癞□□,一路恶心到现在,怎可吃得下饭菜。”他说这话时双目还一只盯着那主位上的赖老爷,双目含笑,语调恶心。
步月大大的痛快,心道这葛渊平时不苟言笑,不料挖苦起人来竟跟夏云峰是一样的毒舌!
赖老爷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丝笑意瞬间扭曲,肥胖脸上青紫黑交错,都似被气得胖了一圈,握着酒杯的手不断颤抖,忽然他浑身一松,面色狰狞正要发怒时,身后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肩上。
“老爷,您喝醉了,老奴陪您去休息。”身后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缓缓道。
赖老爷的神态很快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跟着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去。
步月早已憋笑憋了许久,待那二人一出门,与夏云峰和葛渊对视一眼,眼中笑意更深,若不是有那满屋的仆人看着,他定要滚倒在地上捧腹大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那陪赖老爷出去的管家才熠熠然回到筵席上,那是个头发灰白神采矍铄的老人,他站在主位一侧道:“老爷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了,便由老奴代替老爷陪三位贵客喝上几杯,不醉不归。”
步月小出了口恶气,心情颇好,又实在贪恋那“翠玉盏”的美味,也不推迟,一连与那管家喝了好几杯,完全不去看夏云峰黑沉沉的脸色。
他喝得兴起,还不禁唱起了歌来,都是些眠花宿柳玉箫柳腰的淫词艳调,夏云峰的脸色更黑了一层,却不阻止他,只静静看他醉眼桃花口吐艳词,偶尔慵懒地靠着桌子吞吐烟雾,媚眼如丝,这般的风情体态,是他从未见过的步月。
屋内随侍的几个婢女头一次见一个女子喝得如此醉态,有那年纪大懂事点的被那些淫词艳调听得微微红了脸,再到最后步月随手拖了几个美貌婢女或躺或坐在自己身侧,那些个婢女竟是各个眉目含春,眼神如波,粉脸桃花万分的娇媚,任由那貌美女子一双纤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夏云峰闭目养神,可他不是葛渊,耳边尽是调笑淫靡之声怎能心若止水?终究是忍无可忍,走上去一把将步月拖了起来,一张冷脸对那些婢女道:“都出去罢。”
那些婢女互看几眼,似乎都知他们的关系,一并退了出去,连着那沉默寡言的葛渊。
一时间,屋中只余他们二人,阑珊灯火下,杯盘狼藉中,夏云峰静静抱着怀中这个人。他的身体柔软无力,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和一种扰人心绪的味道,光影忽然迷乱,怀中娇软的身躯,那酡红而媚态无双的容颜让他像抱着一块炭火似的,手足无措起来。
夏云峰呼吸一紧,慢慢将他放在坐榻上。
只是,为何双眼会离不开那张娇媚的容颜,可是被蛊惑住了心魂?
明明手下这个艳丽娇媚的尤物是个男人,是蛇蝎的心肠,就连他的血都是冷的,为何还会为之留恋?为之妒火横生!
他的手离开了这个身体,却还在留恋他的体温,渐渐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张醉态慵懒的容颜所吸引,这个时候,四壁无声,烛影摇曳,他是容色无双的女子风情无限;他是憨态可掬的女子动人心弦,他就这般静静地躺在他身畔。
光阴无声,不知从静默的灯火下燃去多少温柔注视。
夏云峰的手不知不觉靠近那张欺瞒世人的绝丽容颜,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感受他的体温,那柔滑的触感,令人痴迷的心跳……
他的指尖碰触到步月的那一瞬,剪水般的眼眸蓦然睁开,没有一丝的醉态和迷茫,清醒而透彻,好似等待猎物许久的妖姬。
夏云峰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下,却没来由的一阵悲伤掠过。
步月道:“夏云峰,不要被这张皮囊所迷惑。”他的神情冷静,语气淡漠。
“啪!”
似有什么从心中断了,或是碎了,夏云峰也说不清,他只觉得苦涩。
他将手指在那张脸上轻轻划了几下,冷笑道:“我在想,若在这张脸上划出几道深深的口子来,你会怎样?”
“会变成丑八怪。”步月答道,他的眼睛依旧清澈,带着淡淡的嘲讽与冰凉。
“和我的心一样丑陋。”他说。
夏云峰窒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心中苦涩越发浓郁,没由来的,一股悲凉袭来。
窗外淡月,流云疏懒,大风刮起了树影婆娑摇摆,依然可见满天繁星,璀璨浩瀚。
月本皎皎洁白,为何会如此肮脏残忍?
第39章 焚身
夜深之时,步月醉醺醺地被几个美貌丫环送入一间华丽非常的厢房,他已神智不清,犹自拉着一个丫环的手唱着淫词艳调。
那丫环未轻笑两声,轻轻挣脱他的手,起身点了床边一炉百合香,与其它几人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床上那人睁开漆黑双目,竟是清明透彻,不见一丝方才的醉态迷离。
步月立马用水浇灭那百合香,从枕头下找到两个硫黄圈,床底下搜出两条鹿皮绳子,其它地方陆续翻出不少好东西,什么银托子、相思套、硫黄圈、药煮的白绫带子、悬玉环、封脐膏、勉铃,一应儿都被他扔马桶里,当然,还不忘将东墙上花开富贵图后那个小洞也给堵上。
这些低级小把戏敢在他面前摆弄,也不看看他步月爷爷是什么人!
步月将那富丽堂皇的房间弄得一团糟后,才满意地跳窗出去,这种时刻,躲在屋顶见那赖老爷出丑才最精彩。
于是,步月开始爬墙。
没错,他只能毫无风度地爬墙。
……
一炷香后,他还在原地爬墙。
最终,他放弃这一不明智的举动,伏在夜色里悄悄去借夏云峰的独门轻功。
此处院子四四方方,四面都是一模一样的厢房,檐廊上挂着昏红的灯笼,一盏接一盏,朦胧中可见院落四周种了许多花草,在夏夜里散发出馥郁香气,有些似百合,又恍惚如桂香。
步月是贴着屋后的墙壁而去,自然到不了门口,只能在窗下敲了敲。
屋内烛光明亮,却不见回应,步月再敲了敲,压低了声音:“夏公子,今夜月光如洗,繁星似斗,何不出来与奴夜游谈心?”
屋内没有回应。
步月又道:“死鬼!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他正要踢窗,忽听得身后一声冷笑:“阿月长夜空虚,不若让我陪你消遣寂寞?”
步月猛然回头,正是赖老爷那张油乎乎的圆脸,□□里挤出一对豆大的小眼猥琐笑着。
他正欲开口,却觉浑身无力,心中暗道不好,千般小心,竟还是着了这癞□□的道!
赖老爷接住他软下的身子,正暗自得意,忽觉腹部剧痛,低头一看,竟是步月指缝间三支银针插了进去。
“你这贱人!”
赖老爷大怒,抬手掴了他一掌,好在那银针插得不深,伤不及要害,□□后他犹不解恨,对着步月又踢了两脚,骂道:“小贱人,看我不玩死你!”
步月虽身子无力,头脑却清醒,那赖老爷骂骂咧咧一阵后便叫了两个家奴将他扛走。
他被蒙了眼,只觉自己拐了好几个弯,不知是他们故意这般走还是这院内另有乾坤,后来身子在往下方去,不多时他就被扔到一个软和的地方。
他本以为那赖老爷会立马过来,不料周围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飘过鼻端,那味道有着淡淡的清凉感,似花香,又似清风,让人忍不住迷恋。
步月心知这香味有诡异,然呼吸不由他控制,反而越发贪念那味道,他眼睛被蒙,五官异常敏感,于是那清清凉凉的香味入了心扉,成了心魔。
继而是身体的燥热,由丹田蔓延全身,他极力忍耐,却忍不住发出丝丝缕缕的声音,甜腻而妖媚,便如月下散发的花香。
身体的饥渴让心魔放大,急于寻求解脱,意志力在一点一点地崩溃。
然而,还是无人出现,或者有人,只是躲在一旁观赏他的模样。
这样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步月只觉度日如年,身体每一处都如万千蚂蚁爬过,瘙痒而饥渴,汗水已湿透了薄裳,他的忍耐早已透支,余下无力的喘息。
不知何时,一只手轻放在他身上,来回抚摸,经过的地方燃起一层烈火,烧得他颤栗而兴奋,却始终不予解脱。
这是一种刑罚,束缚灵魂的刑罚,精神与肉体同时败落的陷阱。
那只手又不知折磨了他多久,久到他觉得这具肉体已不是自己,而他只是在火焰中挣扎的游魂。
终于,蒙住他的黑布掀开了,赖老爷油腻的脸放大在眼前,明明贪婪地盯着他,嘴里说着:“小贱人,这只是个开始,爷有的是花招令你□□!”
步月早已无法思考,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恶心竟无端生出一丝力气,猛地朝赖老爷撞去,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他浑身失力,咬牙拼了所有力气,也不过四五步便被那赖老爷拖住,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甚么粗俗不堪的话都出了口,又见手下之人实在容貌绝丽,双颊酡红,手下一转,已拉开他衣服,果真是□□无端好,明月照人心。
步月已绝望到了谷底,心底的恨意浓得他双目发红,还是不甘心地往外爬,仿佛真能逃离这噩梦一般的地方。
他的声音极弱,喃喃地自己也不知念着什么,持续他的无力挣扎。
赖老爷忽然冷笑:“你倒真是情真意切,死到临头还叫着那未婚夫的名字,可惜,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步月在绝望中一惊,才发觉自己念着的便是夏云峰,那三个字喊在喉头,轻轻念叨在嘴里,仿佛救赎,那是他的希望,他的光明,就像噬心蛊毒发作的时候,叫着就不会觉得太痛……那个名字可以遮挡风雨,除恶避邪,护佑他平乐安康。
他忽然大叫起来,奋力挣扎:“姓赖的!我要杀了你!杀了……”
他又被一个巴掌搧倒,眼睛犹恨恨地瞪着赖老爷。
赖老爷彻底被他激怒,骂骂咧咧地撕他衣物:“贱货,狗娘养的!看我不将你收拾得哭爹求饶!”
步月大喊大叫,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不知是药力褪去还是自己太过害怕,身上渐渐有了力气,那赖老爷见他挣得厉害,又甩了几巴掌,便愤愤地解了裤子,露出那丑陋的东西来。
接下来发生了何事,步月记得不是很清楚,疯狂的绝望和极度的恶心占据了他所有的身心,待回过神来时,那赖老爷瞪大了双目,接着一条细细的血线自他额头一直到下巴,血珠一颗颗滑落,就像步月眼中的泪。
就在那尸体要倒向他时,猛地被人扔了出去,继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五官平平,眉峰如剑,永远都是端正凛然的,一本正经。
此时却是一脸凝重。
步月有一瞬间的空白。
接着,他被抱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那怀抱还在起伏不定,能听到剧烈的心跳之声。
他呆呆地抬头看向那人,如剑的眉峰,刚毅的面部轮廓,还有紧抿着的双唇都是他熟悉的模样,忽然一阵心安。
“夏云峰……”
夏云峰低头静静看他,目光幽幽深邃,似有什么东西明灭不定,熊熊燃烧,半晌后,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抹去那面上泪痕。
步月似烫着般低低□□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不妥,他连忙推开夏云峰,却是身子一软,连忙扶着墙壁,急促地喘息起来。
夏云峰眉头一皱,沉沉道:“你……怎么了?”
此刻步月早已是双颊酡红,媚眼含波,双唇红艳勾人,低低喘息着:“我……我中了药,这死□□太……阴险,我防不胜防……”
夏云峰深邃的瞳孔猛然一缩,他似迷惑般,慢慢靠了近去,深深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将之捧在脸上,珍若瑰宝。
四目相对,空气无声中被点燃了火焰。
低低的喘息声里,四片唇瓣慢慢靠近,就在相触的那一刻,步月的身子忽然滑落。
夏云峰惊疑。
却见他侧过目光,低低喘息着笑道:“死鬼,你别忘了,我是个男人……哈哈。”
“那你当如何解决?”夏云峰微微摩搓他脸颊,沙哑了声音,剑眉之下的双眸含着幽幽火焰,深邃无底。
“找……找个女人来……”步月苦笑。
夏云峰眉目一冷,却更靠近了步月,低低笑道:“你如今是女人,怎还会需要女人?你该需要一个,男人。”
他的语气近在咫尺,轻缓地喷在步月脸上,低低沉沉,似有不尽的魅惑,如同在焚身的烈火中再洒了一桶油,身上散发出一种男性浑厚霸道的气息。
步月只觉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力气和理智都要成了灰烬,却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继续软绵绵地推开夏云峰。
“女人……我要女人……”
夏云峰站着不动,看他软绵绵的身躯倚靠在自己身上,却还要强行站起,扶着墙慢慢向门口走去。
“我自己……找女人……”
他低低喘息,眼神迷离,一手想将被撕破的衣物遮掩,又觉灼热地拿开,殊不知这般动作有多能撩拨人心,半露的春光若隐若现。
夏云峰静静看着他扶墙走去,到了门口,哆哆嗦嗦地伸了一只手出去。
那只手伸到一半时忽然连着身子都落入一个灼热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他,夏云峰沙哑的声音摩搓着他的心脏般,一字一字道:“你只能找我!”
步月软绵绵的身子猛然一僵,已觉一个柔软的东西强行进入他口中肆意掠夺,极尽缠绵挑逗。
步月早已经人事不知多少回,个中销魂滋味自是明白,再加上被药物煎熬许久,哪里还能坚持住,一时理智全被烧成了灰烬,只一味地抱住那结实的身躯回应不休。
长长的一吻后,步月已双目含水,浑身绵软,他却淡淡笑了,带着些许的讥讽之意。
“夏云峰,你别后悔!”
“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第一次那啥那啥所以后面的内容就在哪里呢?
第40章 南浦
清晨蝉鸣阵阵,东方日头新生,洒下霞光万丈,迷离的光影遍布茂林修竹,微风轻摇,闪烁了晨露点点璀璨,竹香袅袅。
忽的一声锐响凭空而起,似利剑划破虚空,又似飓风穿过光阴,竟是绵延无尽,杀气四溢,顿时惊飞鸟雀无数,便连声声蝉鸣也止了喧嚣,微风也弱了,是出奇的寂静。
那一声锐响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鲜血洒在翠绿竹竿上,被杀之人犹自不敢相信般看着胸口致命的血窟窿,直到倒下,他的眼睛看着居高临下那张冷漠面容,惊疑的目光慢慢化作悲悯,致死仍不瞑目。
那冷漠之人只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步子,扫过围着他的数十个灰衣人,目光冰冷得有如实质般落在每个人身上,不禁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