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城主带着个假和尚来了。”王婉与那男子对坐在亭中说道,“还问起了鬼的事。”
那面具男子点点头,面具下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至极。
“不必放在心上,那和尚做不了什么。你那几位兄长和父亲是死在鬼的手上,和你无关。你救了你的母亲,更救了那些即将被欺骗的女子。你母亲现下已有四月之久的身孕,万一生下个男孩,哪怕她身为主母也会和那些枉死的妾室落的一个下场。早点结束这一切,对你们也是好的。”
“你何必说的这么好听?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你需要我的血来助你破坏封印,我也只是想利用你报我心中之仇。”王婉冷笑一声,脸上的神色妄尘看不清,可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话语中浓重的恨意。
“你看看这些花,若是在白日里谁会想到,我的姐妹和那些枉死的女子被埋在这里做成了‘花肥’来维持那该死的封印?我本该是下一个的……”王婉看着满园鲜花似哭似笑的说,“你闻见了吗?这些花真臭,臭死了!”
“放心,今后你再也不会闻到这个味道了。”那男子沉默了好一会,难听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怜悯,“不过现在,你该将实现愿望的代价给我了。”
而后,那带着黑白面具的男子手中腾起一道黑影,如索命的镰刀一般向王婉袭去。
“住手!”
妄尘从假山中跳出的同时为王婉施下一层加护,只是他实力不济,那层淡金色的护罩才挡了那魔修一击便撑不住碎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这足够妄尘将王婉护在身后。
那带着面具的黑衣魔修扬手将那抹黑影收回手中,妄尘这才看清那黑影其实是一条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纯黑长鞭。细细一看妄尘发现那长鞭上还有不少锋利的倒刺,可想若这一鞭抽到身上那绝对会生生扯下一片血肉。
“你不该出来的,”那魔修收起手中的鞭子,双手负在身后,“继续躲在假山里面不好吗?”
“小僧虽然势单力薄,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妄尘心中一惊,这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那魔修抬起手,用苍白的手指虚虚指了指妄尘身后的王婉说:“见死不救?你何不问问你救下的人,是不是愿意被你救?我助她完成心愿,她心甘情愿将性命交于我手。这一切不过是求仁得仁,你何苦横生枝节乱插一手?”
妄尘何尝听不出刚刚王婉和这魔修对话中暗藏的种种玄机?可就算如此,妄尘也不认为自己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婉死在自己面前。
“妄尘小师傅,多谢你挺身相救,但他说的没错,我王婉还不需你来救。”
王婉从妄尘身后走了出来,那张秀丽的脸上虽然还是覆着一层冷意,却比白日里那种故意摆出的冷硬柔和许多。
“你看这是什么。”王婉独自走出小亭,摘下一朵花抛到了妄尘脚边。妄尘看得清楚,那被折断的花茎中流出的不是绿色的汁水,而是血——锈红而腥臭的血。
“妄尘小师傅可能不知,这花园下埋着的不光是冤死女子的尸骨,还有一个吃人的法阵。”王婉看着妄尘骤变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成为祭品当日,由家主在女子身上割开血口,并涂以秘药使伤口不愈,之后再经兄弟之手活活埋入这百花之下才可算是祭祀完成。”
王婉走回亭中,一脚将地上那朵被折下的花碾碎,脸上隐约浮出一丝解恨的味道。
“钱权富贵,灵根仙气,就是为了这种东西,那些臭男人冠着父兄的名做着禽兽不如之事!而我的三位亲姐姐就在我眼前被割开喉咙活活埋在了这里!自那日起,我日日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怎么才能杀了那些不将我们女子作为人看的男人!然后彻底毁掉这个王家。”
说着王婉将目光转到了那魔修身上,只身走到魔修身边站定,露出一个类似于解脱的浅笑。妄尘见状心中直叫不好,他想将王婉拽回自己身后保护,可不知那魔修何时用了什么邪术,妄尘竟被死死定在原处不能动作。
“然后,她便遇到了我。”那魔修伸出手轻轻撩开王婉肩上的长发,然后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我本来还以为要亲自动手,只是没想到这千年邪阵竟能将这长年累月的怨气凝成精魂,倒是给折腾出一只鬼修来。”
妄尘闻言心中一凛,忽然明白为什么鬼会说他自己所杀之人并非无辜。可听江余清所说,这临仙城四大家族都有人遇害,那其余三家岂不也如这王家一般……
想到这,妄尘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临仙城城主也参与其中,甚至连江余清也脱不开这份关系?
妄尘脸上藏不住事,心里想着什么几乎全写在了脸上。那带着面具的魔修看着他五彩缤纷的脸色哼笑一声,捏住王婉喉咙的手逐渐收紧。
王婉因为窒息而面色胀红,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后艰难的转过头看向妄尘,那被怨恨浸染了数年的双眸在最后还是浮上了一层泪水。
“母……母亲……小师傅……拜托……”话未说完,那王婉便在魔修手中没了气息。
入这人世数月,这是头一次妄尘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他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刚才想要救出王婉的那份急切也瞬间消失。脑海中只剩王婉临死前托给自己的那句话。
那魔修从王婉的身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将手中的尸体随手丢开,随后他打了个响指撤掉了定住妄尘的禁制,临走是不忘提点妄尘几句。
“小和尚,我劝你去寻一副打胎药给这王婉的母亲服下。这王家血脉若不彻底断绝在王婉身上,莫说我不会善罢甘休,那厉鬼也不会……”
警告的话语才说道一半,那魔修就感觉到一股至纯至阳之气向自己袭来。他不慌不乱的躲开后,才发现自己刚放过的妄尘正瞪着一双眼,不要命的向自己攻来。
妄尘手中佛珠绕着一串紫色的电光,就连施展出的术法都比平日里刚强了几分。几个回合下来虽处下风,却拼着一身胆量和怒气将那魔修面上的面具击碎了一角。
“忒是难缠!”魔修额角被破碎的面具划伤,血液的气味让他几乎有些烦躁,“我本不想和你有什么牵扯,不过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那条带着锋利倒刺的长鞭赫然出现在魔修手中,那魔修招式狠毒,只是几招就在妄尘身上带出几条血印。在加上妄尘血肉对邪道修者特有的吸引,那原本还把持着度的魔修渐渐失控起来,面具下那一双黑眸也愈发疯狂。
妄尘狼狈的应对着魔修的进攻,可因为失血的缘故,招架之势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就在妄尘几乎撑不住,正要硬抗那魔修的鞭子时。一抹不适宜的红挡在了,满身狼狈的妄尘身前。
“你个假和尚,我一天生地养野路子鬼修怎么认得字?你留纸条是嘲笑我吧?”
红衣厉鬼没好气揉了一把妄尘的乱发,又将妄尘身上的伤打量了一番后才看向那被自己的银丝架住了鞭势的魔修。
在看到王婉的尸身和那鞭子上的血迹时,鬼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危险起来。他挑着自己那双红的渗人的眼角,笑容嚣张又不失狠戾。
“啧,哪里来的没脸的玩意儿?抢我的猎物,还敢伤我的口粮?”
等等你说清楚,谁是你口粮来着?
作者有话说:
☆、师傅,我被强吻了!
“对长辈要有礼貌啊,小子。”
魔修将被银丝缠住的长鞭收回,先前躁动的情绪因为忽插一手的鬼而冷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妄尘,心里只怪自己冲动坏事。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想辜负王婉的托付,那最好照我说的去做。只要那个女人还怀着王家的血脉,这因果就不会结束。你是聪明人,该懂我的话。”
说完后魔修就要离开,可鬼却不愿善罢甘休,他将受伤的妄尘独自留在亭中用银丝将亭子四周牢牢封住,这才纵身拦下即将离开的魔修。
“想走?没那么容易!”鬼一声厉呵,袖中倏地飞出一片银光。
魔修猛地收住身形堪堪躲开鬼手中向他刺来的数缕银丝,可衣角还是被那锋利无比的银丝割下几片。那魔修见状,只觉得自己白活了近千年,这才一个晚上就相继在两个小辈手中吃了两次亏,这要是传出去他一张老脸还要不要得了!?
魔修气急,本想转身给那厉鬼一个教训。可当他再次看清对方那张过分俊逸的面容时,心中的怒火还是忍不住熄了下去。
“啧!长成什么样不好!偏偏生了这张脸!”
魔修捏着鞭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放弃了心里的想法。他最后也懒得管自己会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修为,直接用鞭子朝着空中狠狠一劈,在虚空中横划出一道口子后纵身跳了进去。而那被鬼控制一直紧追魔修不放的银丝,也在空中那条裂缝消失时彻底扑了个空。
这一幕看的被鬼困在亭中妄尘瞠目结舌,他之前只觉得那魔修修为高,却没想到居然能高到可以随意撕开空间裂痕的地步,这种事若无千年以上修为绝不可能办到!
而单就妄尘从师父那所了解的,这修界拥有千年以上修为的修者统共不出一手。而这些修界大能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是腥风血雨!
这临仙城到底是发生过什么,才会连那千年魔修都招惹出来?还有王婉口中王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那个吃人的阵法,这其中又藏了多少龌龊和血腥?
想到这,妄尘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一时竟是站不起来了。
“假和尚!”
鬼见魔修跑了没了踪迹,暗骂那魔修几句后忙反身回到了小亭。他看到妄尘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手上脸上灰色的僧衣上全是血,心中猛地一颤。
“假和尚!你没事吧?被那魔修打傻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妄尘心魂不定的看着面露急色的鬼,猛地抬手抓住他的衣袖不再松手,因为他没忘记刚刚魔修留下的话。
王家还有最后一丝血脉在王婉母亲腹中,虽尚不清楚原因,但鬼和那魔修都在王家的血脉上。若是那四个月大的胎儿不死,这因果就不会结束,王婉临终时的遗言……
想到这妄尘面色越发苍白起来,抓着鬼的手也越来越用力,生怕自己一个不查让鬼跑去取那王婉母亲的命。
鬼不知道那魔修对妄尘做了什么,他只觉得此时妄尘这张青惨惨的脸比自己还要像个鬼。一想起往日里妄尘面对自己时带着丝丝怯意却仍然柔和的笑容,他不由的竟恨上了刚刚那个逃走的魔修。
“假和尚?你这是中了邪还是哑了?说句话啊!”鬼抬手抹去妄尘脸上的一丝血迹,犹豫了一下改了口。
“妄尘,那魔修走了,你没事了。你哪里伤得重了就说句话出个声?”
妄尘听到鬼叫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用余光扫了王婉的尸首一眼,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后低声说道:“我……我要回庙里。”
鬼见妄尘状态不对劲硬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一把将妄尘抱在怀里驭风而起,飞出了王家院府。
“你这是干什么!”被鬼抱在怀里的妄尘吓了一跳大声问道。
“这样快。”
鬼抱着怀里的妄尘低头回答,只是他这一低头刚好看到妄尘脸上被鞭子扫到时刮出的伤口。伤口的血迹还没有凝固,细细一道红色口子上浅浅的溢着一滴新鲜的血液。
刚刚在那满是臭味的花园中鬼还没有觉得,现在一出王府妄尘身上那股动摇着他所有定力的香味着实让鬼的心有些蠢蠢欲动。
其实平日里鬼在妄尘身边光是嗅着他身上那股香味汲取阳气就忍得很辛苦了,更别说现在妄尘浑身上下都是血口子。他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个抱着美味佳肴却不能下口的饿死鬼,多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
鬼看着妄尘脸上那道渗着血珠的口子,最后还是低下头舔了上去。妄尘被脸上一阵湿热的触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抬起头去看鬼在搞什么名堂。
到底是角度太好,这一抬头妄尘竟将自己的唇直接送到了鬼刚刚卷走了几滴血珠的舌头下,妄尘几乎看到自己的血在鬼艳红的舌尖化开的过程。
而鬼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在尝到妄尘血后不但没有收嘴,竟就照着妄尘抬起的脸大刺刺的吻了上去。那还带着一丝血气的舌尖毫不犹豫的抵开了妄尘因为惊讶而忘记合上的唇,几近贪婪的汲取着妄尘口中的诱人的气味和温度。
妄尘被鬼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得几乎窒息,当他终于回过神来时想推开眼前的人,却被对方牢牢锢在怀中双手压在胸前无法动作。
鬼勾住妄尘逃窜的舌头纠缠了一番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怀中看上去快要背过气去的妄尘。
终于获得自由的妄尘才不管自己此时还在天上,抬手将鬼狠狠推开。可当鬼往后踉跄了几步,妄尘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实地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就被鬼带回了地面,身后就是他暂住的老庙。
妄尘被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这个无耻……”
“放心,我是个男鬼,你这不算犯女戒。不对……你是个还没出家的假和尚,所以说不上什么戒不戒的。”鬼一脸狡猾的打断了妄尘的指责,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怀恋,“而且我不光救你,还送你回来,你总该给我点甜头作为报酬吧?”
妄尘今晚上经历的太多,再被鬼这么一气当即失去了理智。
“你滚!滚!”妄尘一摔袖子,转身将老庙的门甩的巨响。
可到底这扇破门禁不起折腾,让妄尘这么一摔是有点气势,可气势过后便吱呀一声从门框上掉了下去。
站在庙门外的鬼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可怜巴巴的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鬼也是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正常,否则怎么会觉得那假和尚生气起来都有趣好玩的紧?不光如此,亲起来也……十分舒服。
鬼说不上那种感觉,他因为他从未吻过什么人。鬼夜里在多处看过各式各样的人做这种事,甚至是更进一步的他也看过。可每每将自己带入其中一人,他都只觉得恶心不已,所以他从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露出那种舒爽至极的表情和声音。
直到刚才,自己亲了那个假和尚。
鬼恍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唇,眉眼一弯踩着那躺在地上的破门走进了庙里,进去时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坐在蒲垫上发呆的妄尘。
妄尘刚开口让鬼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王婉的母亲。万一这鬼真走了,跑去王家对王婉的母亲下了什么毒手,那自己如何对得起王婉临终时的托付?自己没能救她,却万万不能让她母亲也丧了命!
就在他几乎忍不住出门将鬼留下的时候,那鬼反而自己进了门。
“脱衣服。”那鬼也不顾地脏,盘腿坐在了妄尘的身边伸手就要扯开他的衣服。
妄尘正想躲开,那给他脱衣服的鬼不慌不忙的补了一句:“我帮你上药,不放心就揣着你那宝贝紫金钵。”
话音才落,妄尘怀中那紫金钵哐啷一声从他怀里滚了出去,还在庙面前打了个转才停下。
妄尘浑身一僵,他可没忘记自己就是因为有这个紫金钵鬼才不对自己下手。鬼看着浑身僵硬的妄尘不说话,起身去庙门前将那不听话的紫金钵捡了起来塞回了妄尘怀里。然后从桌上翻了翻妄尘的行李,将那小药箱拎了起来又在妄尘身边坐下。
妄尘摸着手中被鬼捡回来的紫金钵,刚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后背就传来一阵刺痛。他转头恨恨的瞪向鬼,却发现鬼真的是手里拿着药瓶在给他涂药。
“那魔修没对你动杀意,否则你那宝贝早把他弄残了。”鬼一边给妄尘上药一边说道,“你和魔道的人也有牵扯?”
妄尘垂着头闷闷地说:“我不认识他。”
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对方对自己的手下留情?只是妄尘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魔道的人有什么牵连。他的圈子很简单,从来只有法莲寺的师傅师兄他们。离开寺里数月,也从未与什么有过深交。一直到了这个临仙城,才有了不一样……
“你一直都知道王家那个花园的事吗?”妄尘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鬼挑了挑眉毛,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对妄尘说两个字——废话。
“也是,否则你也不会跟我说那句话了,”妄尘苦笑一声,“那你知道多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