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周絮的魂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咻的一下,他的魂魄再次被吸入了贤王身体里,此刻,他又与贤王合为一体。
“王爷,这是急着去哪?”
周絮一顿,转身回头,映入他眼里的,是悦卿春风和煦水光潋潋的笑容。
周絮像是猝不及防被一根毒刺扎了一下,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刺痛。他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
“周絮,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要我等你多久啊混账!”
周絮一转头,看到一脸气急败坏的黎桑,正冲着自己皱眉发火,忽然之间,周絮感觉所有的刺痛所有的恐惧一扫而光,全蒸发掉了。
周絮笑:“黎桑,你终于来啦。”
风清气爽,云开月明,什么都不怕了。
“王爷做什么好梦呢,这样开心?”
周絮睁开眼,室内香雾氤氲妖娆,悦卿嘴角含笑,依在床边眉眼弯弯地瞧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小天使这种事怎么会忘~
恩我的恶趣味,喜欢让主角受伤和做梦。。。
第39章 水落石出
周絮还没从惊心动魄的梦境中回过神来,挠了挠头,额角爬满冷汗,呼了一口气,眼神依旧蒙蒙地,道:“一个噩梦……”
悦卿就像曾经在贤王府那般,笑盈盈地望着他醒来,温言道:“先前王爷喊叫了番,我刚想叫醒王爷,王爷又笑了,怕是噩梦有了好结局罢。”
周絮用袖口擦了擦汗,回味着光怪陆离的梦境,若有所思不言语。
悦卿又道:“王爷唤了好几声黎桑这名字。”
“……”
悦卿将身子靠近周絮,周絮反射性地向后一躲,悦卿嗤的一笑:“王爷与悦卿倒是生分了。”
周絮苦笑:“白公子,我们不是一路人罢。”
悦卿怔了证,缓缓点了点头,笑道:“黎桑公子是好人,王爷自该只待他一人好。”看着周絮的一双眼睛依旧水光潋潋。
周絮直视着这双桃花眼,低声道:“以前我若是有什么冒犯……白公子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语气淡淡的,让人觉察不到一丝半点的情绪起伏。
悦卿身子颤了颤,眉尖微蹙,半晌,面色青白道:“王爷那日与我在佛堂结拜,可还当真?”
周絮苦笑:“那日我两的名字都不是真的罢……”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悦卿水光潋潋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纹,垂下眼,道:“我明白了。”嘴角扬了扬,一贯的春风和煦。
“皇兄呢?”周絮环顾了一眼房间,袅袅香雾中只有他两人。
“皇上说,王爷定是有些话要单独与我讲。”悦卿站起身来,走到茶几上沏了一杯热茶,端到床边递给周絮道:“先前我给王爷下了些曼陀散,现在可能会有些头晕,喝点茶会好些。”
“……白公子的毒当真厉害。”周絮苦笑。
悦卿垂下眼睑道:“王爷还是唤我悦卿罢。”
周絮点头,沉吟片刻,开口道:“所以,当初你接近贤王,是皇兄的意思?”
“不尽然,当时我进宫见姐姐时,她已经疯得彻底,我好奇,能把姐姐逼到如此地步的贤王,是个怎样的人物,皇上便为我和王爷制造了相遇的机会,因贤王的那点癖好,还有我这张脸,轻而易举,水到渠成,我便进了王府。”悦卿的语气淡淡的,就像是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
周絮清楚悦卿口中所指贤王,不是他。继续问道:“所以,皇兄是一直知道你要害了贤王的命?”
悦卿嘴角扬了扬:“什么事能瞒得住皇上呢,自然是他默许的。”
周絮心下纳罕,因为从他第一次用贤王的身体见皇上,皇上待他就亲厚非常,处处袒护,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谋害之心。
悦卿看穿周絮心思似的,淡淡一笑,道:“皇上想杀的,是曾经的王爷,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又说道:“况且,皇上知道当初贤王的真心后,也后悔了,可那时毒入骨髓,怕是无力回天了,之后……”
之后便是周絮活了过来,在贤王的身体里,借尸还魂。
周絮咂舌,敢情皇上对贤王给他戴的这顶绿帽,并不是面上那样宽容,原来背地里玩得这样狠。
啧啧,从那个梦里看,这贤王对皇上痴心一片,梦里都想着和他翻云覆雨,虽然有悖人伦,却也令人唏嘘得很。可皇上却是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也是可悲可叹。
周絮沉吟片刻,犹豫道:“那天我在溯月斋遇到的那女子——”
“是我姐姐太子妃没错,姐姐知道贤王对她的好,全是为了报复皇上后,便疯了,加上练了蛛砂心经心脉逆行,便双目失明容貌尽毁,皇上为了护着太子妃与皇家颜面,便昭告天下说太子妃已过世,当时为太子妃医治的太医也尽数杀了。”
“……是白公子你杀的罢?”
悦卿眼睛弯了弯,笑道:“王爷料事如神,姐姐已经这副样子,她绝不愿意让外人看到,死人的口才最紧。“
周絮也笑,江湖传言白九手段狠厉,确实没错的,思付片刻又问道:“堂堂太子妃,怎么会练蛛砂心经这种阴狠毒辣的功夫?”
悦卿眼神一凛,像想起什么痛苦的往事般嘴角抽了抽,随即又恢复风平浪静,看着周絮道:“她自己傻,贤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贤王说想与太子争皇位,她便练毒功想着里应外合,帮他一把。”
谁知,贤王对准备坐上龙椅的那人,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伤他一分一毫呢?只不过欺她自己毁掉自己,毕竟,太子妃,宠冠后宫,是太子心尖上的人物。
周絮脑子转了几个弯,算是听明白这段痴傻得足足的往事了。贤王这个断袖,断得一点底线都没有,竟然看上自己的亲兄弟太子。而这太子呢,却喜欢白家的长女舞儿,并如愿娶其为太子妃。舞儿这女子也挺不省心,不知是瞎了眼还是脑子坏了,一片痴心对贤王,处处帮着他吃里扒外坑太子。
太子登基后,是想借悦卿之手除掉贤王,可阴差阳错被贤王飘走的魂魄托梦,知道了他这断袖弟弟的真心,恍然大悟,却已经来不及,这白九的七虫断魂散一下,怕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真是天意弄人,这三人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好端端的富贵闲人日子不过,这般自找罪受。
周絮啧啧几声,这贤王渣得足足的,太子妃也不省心,这皇上……看着有点冤,不过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暗自叹了一口气道:“没一个好东西。”
皇上现在对他这令人捉摸不透过分亲昵的态度,定是为了补偿当时被他毒死,却一片痴心的弟弟罢……
冤有头债有主,他只是借这贤王身体一用,这些痴痴傻傻的往事,也不愿往深里想,累了自己何必呢,横竖没他什么事。
这些人就是不够透彻,不像黎桑提剑纵马走江湖……
诶怎么又想到黎桑来了,周絮咂舌。
“悦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不是原本的贤王?”
悦卿眼波一转,道:“你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桌上的烛火闪了闪,明明灭灭,周絮看不清悦卿的神色,只觉那人儿双眼弯弯波光粼粼,好看得很,也不甚真切。
周絮笑而不语,望向窗外,东方既白。
这故事倒是说了半夜,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悦卿起身,在微微晨光中一袭白衣坠地,朝他一望,眉眼弯弯道:“王爷再歇片刻罢,天亮后还要赶路。”
悦卿转身,门被拉开,漏进几缕薄光,周絮犹豫道:“悦卿,你这一番搅进来,又是为何呢?”何苦搅进这破事里来呢,明明本来可以自在逍遥一辈子。
悦卿回头,朝他潋潋一笑道:“做白九做久了,便想换个活法,做做小楼,这小楼做腻了,便想做悦卿看看。”
“所以,做哪个最快活?”周絮追问。
悦卿的眼睛弯得更好看了,转盼多情却又如浮云飘过:“王爷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与悦卿,至始至终都是猜,也未见分明。
悦卿身子一转,门轻轻合上,地上那一抹薄薄的光,也尽了,天地越发沉寂。
周絮先前吸了曼陀散,头还有些晕乎乎的,迷糊了一阵,转眼清醒过来,天已是大亮了。待他梳洗完毕,推门走出院子,日头正好。
一人坐在廊下,手捧一杯茶,气定神闲,仿佛世间风情都在他手中的茶杯里。听到推门的咯吱声,拿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皮也未曾抬一抬,淡淡道:“该问的,都问了罢?”
语气不像是皇上与臣子的威严,更像是兄长询问弟弟的寻常话。
周絮缓步走过去,靠近那人,半倚在廊上,定定地看着他道:“都晓得了。”
那人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那就好,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罢,不要听信风言风语。”
周絮坐在皇上对面,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碧幽幽的一汪,轻描淡写道:“兄长可知,我早已不是以前的萧恒之,皮囊是,这里已经换了。”周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皇上终于抬起眼,定定的看他片刻,伸出手缓缓贴在周絮的胸口处,砰,砰砰,砰砰砰,忽而嘴角一扬,道:“确实不是了,但,那又怎样呢。”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手却不曾拿开。
砰砰砰砰砰,跳得更快乐,杂乱无章。
两人离开院子,天亮后,周絮再没见到过悦卿,也罢,昨晚算是道别了。
这菇州城,无论夜晚白昼,都热热闹闹的,只是昨晚声音酥软身段妖娆的女子已经换成了挑着担子卖瓜果蔬菜的小商贩,红彤彤香喷喷的小龙虾变成了糕饼包子油条,夜里满街的脂粉味,白日里满城的烟火气。
“可惜,可惜,错过了昨夜的蒜泥麻辣小龙虾。”
一路上,周絮只说了这一句话。
皇上笑:“回京城,买一车送你府里罢,随你怎么吃。”
上了船,众人都静静候着,也没谁敢多问一个字。
船继续上路,水波荡漾,一路北上,半个月后,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表白小天使~
话说~其实白酒算是主线杀青咯~诶~
鞠躬感谢氽鱼卷小天使的灌溉~抱住
第40章 圆月佳酿
众人回到京城时,大暑已过,时近立秋,天却还燥热得很。
不过京城偏北,与南方整日整夜的闷热不同,日头落后,暮色渐浓,空气里多了份薄薄的凉意。
自从黎桑承认给周絮吃的三虫食髓丸,只是普通疏肝健脾的养生丸后,每月十五也没再来过,一眨眼,自观州一别,快一个半月没见过黎桑了。
周絮在王府的院子里放了一张茶几,摆上一壶茶,两半一分为二的红玉瓜,三四串紫黑的玫瑰葡萄,对着新月吹着晚风,自觉风雅极了,就是有些清冷。
他把半个红玉捧在怀里,舀了一勺子,汁甜肉脆,脆中带沙,满口的蜜,果然,这京城偏北,种出的西瓜够有味道,周絮啧啧称赞。
一旁的徐伯、泊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周絮瞧了他们一眼,道:“让你们来一起吃瓜果,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干嘛?”
徐伯皱着一张老脸,嘴唇颤微微地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告诉我们罢,和您同桌而食,确实不合礼数啊,老奴……”
泊如在一旁拼命点头,口中对对对不停地附和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周絮暗暗叹了一口气,哎,想让一个人陪他吃吃西瓜喝喝茶都这么难,罢了,何苦为难他两呢。
沉吟片刻,周絮正色道:“徐伯,现在府上一共有几口人?”
徐伯闻言,眼珠子咕噜一转,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后,赔笑道:“老奴最近脑子不好使得很,有点记不清了,马上……马上去给王爷查。”迈着老腿一溜烟跑了,还挺快。
“……”
泊如偷瞟了周絮一眼,四目相对,讪笑。
“……”
不多时,徐伯急溜溜地跑回来了,喘着气道:“回王爷,现在王府上上下下一共八十六口人。”
周絮舀着西瓜的手一顿,心下愕然,皱眉道:“竟然这样多?!”
徐伯赔笑道:“一般粗使的下人,平日王爷自然不会见到。”
周絮点点头,淡淡道:“徐伯,这个月内,清退一半人罢,多给他们一些银子,回家买块地或做做小买卖,娶个媳妇生个娃,也比在这王府里孤老终生的好。”顿了顿又道:“动静务必小些,越神不知鬼不觉越好。”
徐伯、泊如停了王爷这番话,皆愕然,心下嘀咕,莫不是这王府要生出什么大变故?
“王爷,莫不是要出大事?!”徐伯颤声问。
周絮嘴角扬起,道:“别担心,本王只是想……清静些罢了。”
这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徐伯泊如又不好追问,只得提着一颗忐忑的心领了命就去办。
周絮暗自思付,最好整个王府的人都清干净了,如果哪天他一走,就无牵无挂了。不过那几千几万两的银钱,他还是割舍不下,得想个法子转移部分才好。最起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罢。
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何走,他还想不出法子呢。
又过了十来日,暑期渐褪,两日后便是中秋,皇上早早命人传话,邀王爷去宫中一同过中秋佳节。王爷回禀,近来身体抱恙,不能与皇上一同赏月吃酒,罪该万死。
中秋这样的团圆之日,周絮当然自有打算,一轮圆月几坛佳酿,不知那人会来否?
却不料,他前脚刚让传话的公公回禀皇上,后脚月朗便来报:皇上驾到。
周絮刚用罢晚膳,正用茶水漱口,听到皇上驾到四字,吓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忙用手巾擦擦嘴角,匆忙整了整衣衫。
“臣弟参见皇兄。”
周絮低头,看到皇上的缎面靴边微湿,午后下了一场雨,地上坑坑洼洼的都是水,许是皇上走得急,踩到水坑里去了。
“听说恒之身体抱恙,朕就来看看,不必多礼。”皇上扫了几眼王府厅堂,饶有兴味道:“奇怪,这贤王府似乎比从前冷清了许多。”
后面这句话周絮就当没听到,回答道:“臣弟没什么大碍,就是前几日贪嘴,螃蟹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还劳烦皇兄亲自来府上了,罪该万死。”
皇上勾起嘴角:“螃蟹性寒,最好就着黄酒吃,可惜恒之你又喝不得。”顿了顿,斜了一眼周絮道:“恒之你若身体不适,朕便到你府上来过中秋罢?”
周絮惊得一头冷汗,正不知该作何回答,皇上嗤的一笑道:“与你说笑呢,看把你吓的,朕又怎会这么不识趣,扰了你人约黄昏后的好事罢。”
周絮强作镇定一笑,道:“皇兄自是要在宫里与众娘娘皇子公主一道过节团圆的,臣弟自然不会当真。”
皇上眉尖一蹙,沉吟片刻,道:“恒之,你不在,这团圆还有什么意思呢?”看着周絮的眼睛深冷如一滩不见底的水。
周絮笑,为皇上沏了一杯茶:“是皇兄抬举臣弟了。”
皇上不置可否,沉吟半晌,道:“朕听说你中秋不来了,各地州府又进贡了不少中秋特产,各色月饼,便挑了些平日不常见到的,送你府上尝尝罢。”
周絮眉眼间有些欢喜之色,道:“谢皇兄赏赐。”
皇上淡淡一笑:“恒之,明年中秋,与朕一道过罢?”
周絮愣了愣,面上颇有难色,道:“日子还这样长,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皇上定定看着周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道:“恒之你呀,就连一句安慰的诺言,都不肯给朕么?”
周絮看皇上神情甚是落寞,心头一颤,苦笑道:“臣弟从不许无把握的诺言。”
皇上垂下眼,扬了扬嘴角,淡淡道:“也罢”
周絮吩咐下人把昨日买的西瓜浸了冰水,拿出来且成小块,盛在琥珀琉璃盘里端了上来,瓜囊鲜红,琥珀流光,煞是好看。
西瓜大寒,御膳房是万不敢呈上的,万一皇上要是吃出个不舒服来,那便是杀头的罪。皇上活了二十多年,却没吃过西瓜。眉头微蹙,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清凉沙脆,汁多如蜜,惊得眉头一展,很是欢喜。
周絮觉得皇上的样子有些好笑,略略放松了心情。经他手挑出来的西瓜,没有一个不甜的。
“也只有你肯这般待朕了。”皇上语气云淡风轻的,却暗暗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