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成策
成策,昔日正一门二弟子,被不苦真人除名的第一个弟子。
云雷的惨剧因他而起,而今见面,他竟还当云雷什么都不知道,装模作样想要蒙混过关。
成策昨夜商府后院八卦井中乾元石的气息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暗中匿了气息探查而来竟发现是云雷。
六年不见,当年的小少年已是八尺男儿,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脑中将那个小少年的身影给扒拉出来。
成策并不知云雷已回师门,只在意他来此的目的,这才有了今日跟踪之事。云雷杨澔的警觉之下,并未让成策看出什么。成策心中有鬼,索性故意引了两人前来这商府,见机行事。
他本不欲与云雷动手,云雷是否恢复功力他不得而知,但昨晚追他的那小子却是有几分难缠的,如非必要,成策实在不想动手给自己添麻烦,便想着诈云雷一诈。那孩子有多重情义,曾经同门的师兄弟,成策是知道的。不管他如今与何人在一块,也不管他来这商府的目的何在,只要一提起师父和师门,想必还是能扰了他的心神的。
只是成策如意算盘打得甚是响亮,这现实却是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成策万料不到云雷时隔六年竟能重回师门,且听他言中之意,当年之事他竟是全知道的。
如今这情况,怕是成策想不动手都由不得他了,云雷不见得有多气愤,杨澔却是忍不住了,一身杀意止不住翻涌而出,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当年之事究竟如何,杨澔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究竟是怎样的惨痛才让师父和几位师兄在云雷未归之前对这个话题绝口不提,究竟是怎样的惨痛才能让陈尧那般心大之人都痛惜着云雷成了心病。这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杨澔又怎么还能忍得住?那浓重的杀气让身边的云雷都是一惊。
成策先是被云雷说的心里一凉,后又被杨澔毫不掩饰的杀意惊了一下,顺着那杀气看过去便见云雷身边那青年寒了一张脸死盯着自己。
撕破了脸,成策装不下去了,一振衣袖狂傲冷笑,“便是知道又如何?想与我动手么?来啊!”
刀光隐现,云雷还未说话,杨澔已是一言不发扑了过去,手中鲲骨刀幻出一片雪影,瞬间将成策逼得手忙脚乱。
杨澔从不轻易动刀,能让他一出手便使了宝刀下了死手的,除了那杀他全家的妖孽,这成策是第二个。
成策当年与陈尧走的是同样的路子,武道双修,天资也不错,这些年行走江湖少逢敌手,对自己的身手总是有那么点儿自负的。被杨澔逼得那么手忙脚乱,落了面子,稍缓过一口气便气急败坏起来。一退再退,双手朝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一条软鞭。
两人缠斗一处,成策明显落了下风。杨澔步步紧逼,根本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曾留给成策明显就是想将他置于死地。没有施术的机会,成策被杨澔逼得狼狈异常,左支右绌勉强挡下对方暴烈的攻击。
“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苦苦相逼!”
瞧这话说得,多无辜啊。
杨澔冷笑:“正一门十九弟子杨澔,你我之间何须冤仇?”
一个叛徒,一个门里正儿八经的弟子,何须冤仇才能动手?更何况中间还横亘着云雷的过去,杨澔不下死手才叫怪事了。
道门一向以修道为主,武功不过是辅助而已,毕竟若是道法够强的话,妖魔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始终脱不开人类范畴的武功了。不苦真人是个特例,他道法高深,武艺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创立正一门后门下的弟子大都也武道双修,只在武学一途上能有成的毕竟是少数。当年陈尧成策和云雷都属双修的佼佼者,后来云雷出事,陈尧与成策便成了道门中武修的典型。这些年来,成策虽被逐出师门,修行却一直都未放下。只他为避师门一直在西疆藏匿行踪,中原道门之事便不太清楚,正一门之事更是不得而知。
成策此人一向自负,开始便没将杨澔放在眼中,被杨澔这一轮抢攻下来吃亏不小。对方名号一报,他这才知对方竟是正一门弟子。
正一门弟子中何时出了这般人物?道法不知如何,单论这武功,这个叫杨澔的在江湖上便排的上号。成策心中便有些打怵了,云雷究竟恢复到何种状态他不知,但当年的药是他下的,那药性烈到何种程度他比谁都明白,云雷竟是在那般绝境之下还能恢复嗓音,那其他的是不是也都恢复如初了呢?云雷再加上一个杨澔,成策心慌了起来。
高手过招,一个疏忽便可能丧了命。成策这心中一慌,身形便受了影响,杨澔觑着机会,刀影一晃,穿透鞭影直奔成策心口而去。
成策悚然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他快,杨澔更快,如影随形沾衣直上,直取心口毫不手软。
鲲骨刀沾上成策心口一瞬,变故突生。一股巨大劲力排山倒海而来,鲲骨刀贴着成策身侧滑过,杨澔被那股巨力正面击中倒飞出去。
“杨澔!”
云雷一直注意两人之间的动向,见杨澔被击飞出去冲口便喊了出来,忘了自己的状况,飞身便要去接住杨澔。
杨澔半空中折腰转身堪堪在云雷扶住他时化解了那道劲力,回手便拉住云雷皱了眉,“我没事,你小心。”这孩子竟然还敢上前接他,多危险啊!
“如何?”云雷上下检查,焦急的模样让杨澔软了心肠熄了要训人的心思。确定杨澔没事儿,云雷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耍诈?”手指微动便要掐诀。
这急着为自己报仇的小模样让杨澔受用得很,抬手按下他手,贴近耳边小声道:“先别动,有些诡异。”
确实诡异,云雷一直盯着两人,自是知道杨澔稳操胜券的,却在最后关头被一下弹了出来,而他竟也没看出成策是如何动的手。那一瞬间爆出的力量不属于成策,但是云雷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待他细想,那股力量却又归于无形,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两人在这边惊疑不定,成策惊魂初定,握了软鞭紧盯二人,左手背在身后袅儿悄儿地掐起了手诀。
他刚看出来,云雷的武功并未恢复,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侥幸一回盼着他道法也未恢复呢?成策自知武功敌不过杨澔,便将希望寄予道法之上,只盼能脱身便罢。
成策手诀未成,身上白袍无风自动,袍角翻飞活物一般。
成策变了脸色,一把松开了左手,惊疑不定,“你怎么了?”
莫名其妙一句话也不知是问谁,云雷杨澔侧目看来,却发现成策并未看自己,一双眼盯了自己身上衣物一眨不眨煞是紧张的模样。
成策胸口位置缓缓浸出一丝血色,在白衣上显眼得很。
杨澔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有没有伤了成策,他明明没有砍到对方,但是那丝血色是从何而来呢?
不及细想,那成策朝这边看了一眼,一脸的狠厉,突地挥袖一片蓝汪汪的亮色漫天卷来。
又是那淬了毒的银针。杨澔怕伤了云雷,上前一步将云雷护住,掌风一运将那片银针一一击落。
成策故技重施,仗着这一耽搁的功夫早就没了影子。
“溜得够快的!”杨澔恨恨地回身,“雷雷,没事吧?”
云雷不言,盯着杨澔看,眼里亮晶晶的藏着点淡淡的难过。
“怎么了?”杨澔软了声调。
“你想杀他?”低低的声音,笃定的语气,“你知道什么?”
杨澔叹气,“那你又知道什么呢?师父和师兄们并没有告诉过你啊。”这孩子是如何得知当年之事的呢?初闻他寒了语调说出那番话,杨澔也是惊讶的。明明陈尧告诉他云雷并不知是成策害了他啊。
云雷低了头望着自己月下的影子,莫名的落寞,“当年最后与我接触的是二师兄,最先找到我的是二师兄,师父将我带回山后二师兄的种种表现,最后状似无意地逼我离开……我又不傻,当时或许不明白,慢慢也就想明白了……”他抬头,眼中掩不住的哀色,“二师兄看着我长大,平时也对我很好,但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对我呢?”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便是这个问题,师兄弟之间平日相处融洽情深义厚,他是真心敬着这个二师兄,而二师兄也是像弟弟般宠着他,怎么变了脸便是那般的狠绝,竟能毫不犹豫将他推下地狱?
少年慢慢蹲下去环紧双臂抱住了自己,忍不住打冷战。寒了心,身上跟了度了冰似的冷。
瘦骨嶙峋的肩上落了一双温暖的手,紧接着整个人落入温暖的怀抱中。少年终是忍不住抱紧了杨澔将头埋在他怀中无声痛哭。
怀中的少年哭到打嗝,杨澔知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语言上的安慰,他只是想哭,只是想发泄一下。
紧紧抱了那哭到颤抖的身体,杨澔心中压了浓重的恨意。他恨!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被人伤成那样,他恨!恨当年未能陪在云雷身边!恨那伤了云雷之人!恨自己适才未能解决了伤了云雷之人!
成策!云雷至今还叫他一声二师兄,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啊。
成策!那个名字被杨澔翻来覆去割得细碎。别再被他碰见!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阴脉
大哭过一场,云雷似乎好过了不少,慢慢推开杨澔往八卦井那边走去。
杨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此刻已是繁星满天,月末的月牙仅余了一线,弯弯嵌在天幕上,像是一道精描细绣画出来的女儿家的柳叶眉。云雷抬头望了望天,随即便趴在了井沿儿上。
“做什么?”杨澔有些紧张,将半个身子都探到井中的云雷拖了起来。
少年眼睛还是红肿的,鼻头儿也红彤彤的,一开口声音中还带着点哭腔,“把乾元石拿回来啊。”
杨澔怔了一下,“为什么?”
云雷坐在井沿儿上,垂睫掩了眼中的情绪,声音渐趋平稳,“我突然想到,将你震开的那股力量为何那般熟悉了。那本就是承天的力量,我与他对阵多次不会感觉错的。他与二师兄搅在了一起,这乾元石便对他无用了。”
云雷口中出现了承天的名字,杨澔丝毫不觉得惊讶,他们此次本就是为这承天而来。
那日不苦真人以承天尸骸的锁骨召来承天神魂并将之毁去,却在最后关头察觉不对。承天消散之前笑得诡异,“小辈嚣张,等我回来叫你后悔莫及!”
不苦真人本就察觉不太对劲,那承天的神魂弱得有些出乎意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加之承天那句话更是起了疑心。最后关头不苦真人留了一手,暗自将那截锁骨偷天换日留下一小块。不苦真人出手自是天衣无缝的,承天残魂随着锁骨消散,竟是未来得及向主魂发出信息。
是的,主魂。
不苦真人几番苦思加之手上还有一小段锁骨可供推演,终于明白那日毁去的并非承天主魂。
原来那承天身体中藏了两个神魂,一主一副,他大概是料定不苦真人不会与他善罢甘休,为避麻烦竟是牺牲了副魂换得清净,以图日后报复。只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不苦真人竟能洞悉这一切。
不苦真人知道留了承天必定是个麻烦,苦思如何将他神魂找出彻底斩草除根。他知道承天若想壮大自己唯有大肆吸取灵气,为免弟子们无辜受害,所以之前传出去的让弟子们佩戴乾元石的命令并未撤回。
不苦真人正想着如何找出承天的踪迹,可巧这齐州府便出了事。商员外一家出事当日,他有一义子并未在府中免于了受害。为了探查真相,此人求到了正一山庄。宗静海本未曾留意此事,只是那人却引起了不苦真人的注意。
那人并非道门中人,一个凡夫身上灵气惊人,再细看,那灵气却是流于表面,并非骨子里自带,想是有什么奇遇。
不苦真人不动声色探问之下,便确定了那商府底下藏了一条阴脉,阴脉流经商府,商府中常住之人便个个沾染了那灵气。心念电闪,那商府众人死状蹊跷,凡人或许不明白这诡异死状背后的原因,不苦真人却是一听便明了。血液流干却不见滴血,这分明是有东西看上了那血中的灵气将其统统掠去,更有甚者,那些死者失去的并不仅仅是血,还有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气。
不苦真人一下想到承天,握了那截断骨反复推演,便确定了个七/八成。再加之商府阴脉的缘故,断定那承天必不会舍了那处灵地必是盘踞在彼处。
当日便叫了云雷杨澔如此这般吩咐了下去。云雷的灵力天音加上杨澔的鲲骨刀,不苦真人还是很放心的。又嘱咐不必急着赶去,那承天掠了如此多的灵气一时怕是消化不了,便是去的快了,赶上他正在沉眠同化那些灵气的话也是察觉不到他神魂所在,反容易打草惊蛇。
云雷杨澔在探查过商府之后便确定那后院八卦井便是阴脉汇集之处,碍于当时黎琴在场,两人便心照不宣。待黎琴走后云雷将乾元石丢入井中便开始守株待兔。乾元石可藏匿灵气,井中乾元石一落,原本惊人的灵气立刻隐去,想必那承天惊疑之下便会现身。
可是万料不到,当晚现身的并非承天却是成策,云雷虽疑却也未往旁处想。今日杨澔与成策一战,这才知那承天竟是与成策勾到了一处。
是以,云雷话出口,杨澔一点都不吃惊,只是不满,揉着他的头叹气,“你还叫他二师兄?”
少年低头不语,半晌,缓缓吐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黎琴也相当不对劲。”
杨澔知道他不想说那个叛徒,便配合,“他出现太过巧合,且他身上沾染了这井中的灵气和血气,按他所言他若到此的时间比我们多不了多少,那他身上便不该沾染那般浓重的灵气。”
云雷点头,“且他说他并未发现有何不对,但那房中明明就是血气冲天,他定是进过那间屋子了。”那么,他究竟是为何而来?干嘛对他们撒谎?以及,那与他前后脚的承天或者说成策与他之间又有没有关系呢?
看云雷很是苦恼的样子,杨澔忍不住上手将他皱到一起的眉毛给扒拉平,“不管他,且想想承天会藏身何处。”说着将手探入井中,运了灵力将那沉在井中的乾元石缓缓吸附上来。
看着被塞入自己手中的乾元石,原本通体透亮的紫色变得有些暗淡,云雷甚是可惜,“原本想着它能支持几天的,没想到这井中灵气这般充足,仅是过了一天便消耗了大半的蜃气。”抬头看向杨澔,“承天或许藏身在二……嗯,在成策身上?”
杨澔也有此疑问,那成策身上好端端的竟会爆出承天的气息这便很不对劲了,“夺舍?”
云雷摇头,“不像。”
确实不像,成策清醒地过分,分明没有被夺舍的痕迹。再者说便是二者达成共识,成策甘心与承天共享肉体,那他身上也不该一点驳杂气息都没有非要到生死关头才爆发出来。
想不出所以然,二人便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云雷开口,“不管了,反正他不会舍了这阴脉,守住这阴脉,早晚会逼他现身。”
杨澔抬头看天,“这阴脉中灵气只能三更到五更吸取,咱们也不必时时守在这里。今日成策想必是不会回来了,不若回去客栈稍作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云雷便允了杨澔所言。两人回了客栈,因着天色已深又被掌柜的缠磨了一番。好不容易脱身的两人回了房间便商量着总不能见天儿的这么吓唬人家掌柜的,说定了明日便结了账去那商府。好在那商府因着闹鬼的传闻虽说宅中尚余不少值钱的物事却是没有什么人敢不要命去打那主意的,宅中一应日用物品尚算俱全,两人在那里安营扎寨也不算得委屈。
商量妥当,云雷将自己扔到了床上便闭了眼呼呼大睡,余了杨澔在一旁喃喃念着明日要置办什么吃食用具之类。不多时,思量停当,杨澔便也熄了灯上床。
一宿无言。
第二日,二人退了房便直奔商府。一路顺手买了不少吃食,待到得商府门口时,杨澔手中已是抱了一大堆,云雷也是提了两大包东西。
白日的商府并没有鬼气,只因着周围四片儿无人而显得静寂得过分,这在云雷看来倒是正合心意。他本就不爱喧闹嘈杂之处,这商府的清净正得他心。
两人一同忙活将后院中随便拾掇了一间房子出来,东西都放妥之后便是时至正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