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昼要放弃的时候,话锋一转,“要我把野猪都赶走也可以,只是之后要费精力清除所有人的记忆罢了,”饱含鼓励地眼神转到程昼身上,“要来许愿吗?”
虽然山神和那位李凌轩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程昼还是记得师迩曾经说过的,每完成一个愿望,他都离死近一份,“不用了,下次吧。”
三皇子原地转了两圈,气死了,“岂有此理!”
说着一把从李凌轩腰间抽出他的配剑,在众人目瞪口呆脸色中冲向了野猪群。
“殿下!”李凌轩最先反应过来,跟着跑了过去。
这时,三皇子已经跑到了野猪群最外面,对准最外面的那两头正在猪胜巅峰叠罗汉嘿嘿嘿的大黑野猪砍了过去!
鲜红的血液喷溅到三皇子衣服上,那猪受惊一边吃痛嚎叫,一边奔跑起来,三皇子紧追不舍连砍三刀,丝毫没有察觉,他已经跟着那头猪进到了猪群里面,突然一股野猪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三皇子眼前出现了好几张长着獠牙的猪脸,至少有4头野猪朝他拱了过来!
“三皇子!小心背后!”程昼大喊一声就要冲进去救人,被师迩一只手抓着前襟拎了回来。
师迩用下巴指示他看过去,那边李凌轩正紧跟着三皇子身后,淡淡的说,“有我凌姨在,你瞎凑什么热闹。”
程昼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那边儿野猪已经拱翻了三皇子,还有只特别命好的,还把自己的猪蹄踹上了尊贵的三皇子的胸口。“凌姨这是”咽下了故意的三个字,换了个温柔的问法,“凌姨这是要等三皇子受伤了好去照顾?”
师迩一脸惊讶,“我怎么知道?”
程昼:“……”
师迩一推程昼,“去吧,该你上了。”
程昼看过去,这时候正好是李凌轩一把把三皇子从野猪群里抓起来,用力朝他抛过来,于此同时,被身后野猪长长的獠牙穿透了身体,从腹部开了一个大洞,血不断涌出来染红了千篇一律的盔甲服。
李凌轩露出了一个凄美壮丽的笑容,“殿下!”
三皇子在空中也朝她伸出一只手,凄楚的回应,“凌轩!”
程昼:“……”万万没想到神仙是这样谈恋爱的。
程昼看呆了,被空中准确落下的三皇子当头砸下来,鼻血长流。
凌姨,就您扔人这手劲,很难让人相信您会被野猪群困住啊。
后来,野猪当然‘突然受惊’四下散开了,一头不剩。
因为马车紧缺,李凌轩居然还被分配到三皇子马车上养伤。
李凌轩说,“万万不可,折煞小人了。”
三皇子说,“我这人最讨厌虚礼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兄弟。”巴拉巴拉开始长篇大论,李凌轩全程欣喜又崇拜的仰视着他。
程昼拿药膏抹鼻子偶然路过,看了一会儿,木然的走开了。
内心实在卧槽正遇见清点物资的夏达,不由分说的把夏达拖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就如何追到未来夫人讨论并制定了一二三四条计划。
程昼心满意足的拍拍衣服就走。
“少爷。”
“恩?”
“我突然想起来几件事。”
气氛突然肃静下来,程昼静静地等着他。
夏达手指用力揉搓,身上的衣料都被抓破了一个洞,半晌,声音艰涩的问,“我还记得迎平公主招我当暗卫时候说的话,少爷您还记得为什么您的暗卫都变相成了您的玩伴吗?”
程昼眼神一暗,“我记得。”
程昼天生就有一种自毁情节,完全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人没有主心骨。在很小的时候就躲过所有人躺在三九天的湖中心,用自己的体温融化身体下的冰,在冰完全化掉自己也掉下去喂鱼之前,终于被急疯了的迎平公主找到了。
迎平公主拉着小程昼的手哭了三天三夜,小程昼高烧都病糊涂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还能清晰的记得迎平抱着他,在他耳边说的,“儿啊,你要是不想活了,也带上我吧,你记着,你的命连着我的命呢。”
然后小程昼好了,然后迎平公主找了几十个小男孩小女孩从中挑了最欢实的五个来给小程昼当玩伴,再然后迎平公主死了。
……
“那又如何?”
夏达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好像这样就能躲开程昼锐利的视线一样,硬着头皮说下去,“迎平公主救驾那天,我还记得……”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血流了一地,周围御林军乱糟糟的喊着护驾,护驾,那时候他才刚刚到程昼身边没多久,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活的皇上啊,不是话本里或者告示上那种高高在上,完全不可触碰的皇帝,就在身旁十几步远的距离,他人小眼睛清亮,看得真真切切的,比所有人说的还要有威仪。然后,被三个刺客搅的兵荒马乱,当然,两个刺客当场就死了,剩下一个
被生擒了,可是却咬破后槽牙里藏的烈性毒,在被抓的瞬间就自尽了。
小夏达当时真的太小了,对这个生死都不太理解,或者说天生一根傻筋,完全不觉得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拍着手去拉小程昼,要指给小程昼看最后地面上的地砖莲花纹被红红的填满了,一回头才看见小程昼跪在迎平公主身边双手紧紧的攥着迎平公主的渐渐冰冷的手,迎平公主双眼已经没有了神采,却依然死死的瞪着程昼,“活下去,给我好好的活下去!活……”
夏达脸色渐渐不好起来,“因为迎平公主的一句话,多少年年您都吊着一口气,不算活人。尤其爱作死,一天天的,哪里危险往哪里冲,毫不收敛,虽然有着律法这个最后的底线,但是能得罪的人全得罪完了。 ”
程昼说,“是啊,那些年我努力到最好,活到最好,酒色财气,钱权色名,所有最顶级的东西我要最好的。可我还是空的。整个人从胸腹开始,破了那么大一个洞,风灌进来的时候,我都能听见里面呼呼的回响。”
“青郊山上您说你要阎罗君当未来夫人,我以为是随口开个玩笑。”夏达哽咽道,“您这是当真的?”
“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回是阎罗君,”夏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阎罗君很可爱我承认,可是太娇贵霸道了,一路上都理所当然的让您伺候,您是龙子凤孙啊,这种委屈您要一直忍受吗?”
“因为师迩补上了我心里的那个大洞。”程昼逼近夏达,近到能从他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像,“他让我知道,人活着是总是要有个理由的。那么多那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空洞灰暗,我看不到我活着的意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找不到原因,我以为这只是我从小生的怪癖。直到我遇见了他。他可以为了找人不顾生不顾死,明明知道可能是个虚假的消息也要拼上全部,整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活,意志坚如磐石,如同司南,千折百挠不改朝向。 ”
夏达说不话来。
程昼歇了口气,继续说,“这种为了目标为不顾一切的活法当头棒喝一般敲醒了我。我才知道,我之前的二十年,不管在你们看来有多精彩多值得称道,也都只是为了活着而活。人总得有点目标,如果只是为活而活,那日子太难熬了。但如果是为了目标而活,只要确认自己在努力接近目标,只要有这一点,不管是讨饭也好,被骂也好,哪怕是与天下为敌,都是快乐的。”
“您不可以这么做。”夏达眼泪掉落下来,泣不成声,“您活的已经很辛苦了,没有人能同意您成为一个妖的附庸。”
“不是附庸,”程昼叹了口气,“你我小一块儿长到大,几乎不分彼此,我希望你能理解并且支持我。”
“不,不,”夏达摇着头,“您会沦为妖怪的玩物,我永远不会同意。人妖殊途,我不信有人知道了还会同意。”
“你最崇拜的五皇子,他知道这件事,并且同意了。”
“我可以为您放弃生命。”夏达几乎是在哀求。
“我这条命已经和师迩融为一体了。”程昼看着夏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谁要想让我分开,除非拿走我这条命。”
“它是妖!人妖殊途啊!”
程昼头也没回,大步朝师迩所在的马车走去。听探路的说,前方有片果林,说不定能找到一些野果来改善下伙食,天天干粮烤肉干粮烤肉的,太腻味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接下来的路因为李凌轩需要静养,所以,一路之上都很平静。
程昼也得以十分平静的陪着师迩在马车里吃水果。
这是路边休息时,身后的桃树突然结出来的桃子,这个‘突然’确实吓了程昼一跳,但是确实又大又水灵,于是程昼面不改色的把它们洗净削皮切片盛盘端到了师迩面前。
那桃子又大又红,洗干净后晶莹匀润特别好看,但好看不代表好吃——太酸了,程昼觉得自己的牙都要掉了,所以一片片吃着桃子毫无异样的师迩就格外扎眼了。
师迩用银签子扎起切成一小块一块儿的桃子肉,有条不紊的送到嘴里,咽下去后又扎下一块,不一会儿整盘桃子已经下去一大半,还顺手喂了程昼一块儿。
就是现在程昼含着那一块儿。
这个桃子块儿切的很讨巧,不至于太大一口吃不下,也不至于太小没嚼头,所以,那并不是一个能不咀嚼就轻松咽下去的大小。
这时候,师迩大大的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程昼顾不得酸不酸的问题了,几口咽下去,倒了杯茶递给师迩,“可是太酸了?喝一口茶水冲一下味道吧。”
师迩很疑惑的摸上自己的脸,沾了一手泪水,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摇摇头拒绝了茶水,转过身把眼泪擦干,他绝对不允许自己露出如此软弱的姿态还被人看见。
这突如其来的脆弱,被重重掩盖在心底的惶恐,对未来无可着力的慌乱,在这一刻浓缩成了故作坚强的背影。
“你还好吧?”程昼等了等没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横笛,正好这笛子我也带来了,有一首曲子我吹的最熟。”
一边说,一边从马车的隔板里拿出一根玉笛,横在唇间吹了起来。
那是一只欢快的小调,简单短小,只吹过一遍就能让人跟着哼起调子来,程昼不断重复地吹着,在第五遍的时候,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空气很甜,也许是桃子很漂亮,师迩眼睛里还有残存的泪光,但不耽误那紧盯着笛子亮晶晶的眼神,突然说,“我也有一根笛子。”
尽一切可能去制造共同话题拉近关系是“如何追到未来夫人”的第一要务,程昼立马接话,“那是个什么样的笛子呢?”
师迩一甩袖子,一根骨笛就出现在手心里,“就是这个,大人教过我如何吹奏,可惜我那时贪玩没有好好学。”
程昼并不乐意师迩提起除了他以为的任何人,不留痕迹的转了话题,“这些桃子太酸了,等出了这荒山到有人烟的镇上我去让人买点应时的水果来。”
师迩想起道衡,一时之间酸涩感盈满心头,“不用了,我喜欢这个桃子。”
程昼不解,“嗯,这样既酸又好看的桃子也很难找到呢。”
“是啊,那么漂亮的一个桃子,居然是酸掉牙的。”师迩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亲昵的嫌弃,“和当初大人找了八天才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程昼闭上了嘴巴。
在他没找到不会提起旁人的话题之前,他不打算说话了。
这是时有一个士兵过来禀报,说三皇子五皇子邀程侯爷过去一叙。
程昼回头问师迩,“你去吗?”
“去。”师迩张开手扑到了程昼怀里。
把一旁的小士兵看的面红耳赤的,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他经不住幻想了下像师迩这般相貌的美人主动扑过来,没想完就觉得胸口扑通扑通乱跳鼻血都要流出来了,不经对走在前方,面不改色地程昼报了崇高的敬意,这才是大人物啊,视美色如枯骨的佛祖境界啊。
程昼对一旁小士兵的心思毫不知情,一路走来露宿的帐篷,就算是皇子,在帐篷方面也没有太大的特权,只比一般士兵的帐篷稍微大了一点不那么拥挤而已。
说是大,也大不到哪里去,至少,三皇子,五皇子,李凌轩,程昼,师迩才五个人,往里一站,也满当当的,再来多一个也不行。
“怎么了?”由完全不知情的程昼发问开始。
五皇子就没停下抱怨的嘴,全程攻击他那不长脑子的三哥,看谁都好人,见谁都发粮的愚蠢行为。
一刻钟的抱怨,压缩成一句话就是,赈灾粮食不够了。
程昼负责听,李凌轩负责拉住一旁想打人的三皇子。
三皇子气哼哼的说,“不还是有解决方法的吗?”
是的,很能散财(遍地发粮食)的三皇子,也很能聚财——用一腔热情‘感化’(三皇子坚持用感化,作为赈灾小队里最位高权重的那一个,大家表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听他的)了一个莲花镇的大!粮商,大粮商表示,只要您帮我找回突然失踪的女儿,我定当拿出所有库存的粮食全力助您。
“是啊,当然有方法啊,”五皇子给气乐了,“那请三哥您抽人手去帮那大粮商找女儿去啊!”
结果当然是抽不出来,带出来的人安排分配,每日清点数目,核对账册,护卫粮食,简直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瓣使,哪里来的多余人手?
程昼不太确定叫自己来的目的,试探的问了一句,“比如威逼利诱一下呢?”
五皇子只是翻了个白眼,三皇子就跟戳了鸡血似的,整个人无比亢奋,李凌轩都拉不住,激动的冲程昼吼,“亏你还是个侯爷,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知不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知不知道?不管对方多不堪都不能去触犯法律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程昼现在只想拿杯茶堵住他的嘴,无比庆幸当初选了五皇子而不是三皇子。
场面很混乱,三皇子一个人的声音就顶得上千军万马,不愧是我们家小斑鸠。师迩很欣慰的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袖子一挥,哗啦啦,这个拥挤嘈杂的小帐篷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堆金银珠宝。
每一件都是精工细作不可多得的珍品。
师迩很温柔的问三皇子,“这些够不够?不够还有。”
三皇子大张的嘴巴里能塞下去三个鸡蛋,毫无皇家第一美少年的矜持,飞扑到那一堆珠宝上,挨个摸了一遍后,就往师迩身上蹭——被李凌轩和程昼同时拉开了——“师迩,你简直是个救苦救难的小仙子,要我报恩吗?”
程昼已经不是想了,他端起一杯茶送到了三皇子手里。
三皇子这人不记仇,乐呵呵的道谢,“谢谢,不过我不渴。”
谁管你渴不渴?
五皇子很克制的只站在边上抓了一把细细查看,这时候这些都不是钱,都是未来能救命的粮食。
程昼突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视线,本能看过去,正对上李凌轩的视线。
程昼立刻反省自己不该给三皇子递茶应该等凌姨自己递的,就感觉一阵炫目的白光,脑海里骤然出现李凌轩的声音,“带小师迩去帮粮商找人。”
白光消失,三皇子还在喋喋不休,程昼心有余悸,眼尖的看见李凌轩手指轻轻指着五皇子一挥,本来目光缠绵看着珠宝的五皇子突然眼神严厉,“不不不,我们不能要这笔钱!”
三皇子受到了今天第三回 惊吓,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程昼心下了然,如果道衡脱困走了还好,若是依然被困在衢州被师迩撞见就不好了,正好借由找人在其他地方拖上几天,李凌轩就有时间先一步找到道衡不说立马把他救出来,也能有余裕布置些手段让师迩找不到道衡。
所以,师迩的钱不能收。
同情的看了一眼三皇子,程昼果断站到了被当做傀儡现在毫无神志的五皇子这边。
“我也认为应该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收下这些钱。”程昼表现的大义凛然,“赈灾就是要让皇帝陛下看看两位皇子的处事能力,现在遇见意料之外的情况就放弃处事直接用钱摆平一切,这样怎么能体现出两位皇子的能力呢?”
“可是,有了这些钱能多救很多人的命啊?有什么能力要用人命来表现呢?”三皇子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五弟和程昼都一个调调,他们不是一向比自己更看重民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