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动作熟练迅速,想来世家弟子,亦不曾真正快活,若非伤痛在所难免,怎能练就一身本事——
厉岩神色一敛,半身横在姜承前,道:“你看我手势。”
他想,没错,他们曾是敌手,姜承为护人类,而他身后,俱是同族,但以后不会,姜承会是他兄弟,一如此时此刻,祸福与共,同生共死,故而不必再说不。
姜承见他此举,当真一怔,道不明何种思绪,亦无暇细想,却是心头一暖,道:“好。”
厉岩右臂一振,五指微收,自有魔息缠绕,稍事提气,刹时蓄至满峰,全身犹如火烧,饶是姜承,亦逼退一步,厉岩冷笑一声,无匹自信,一头火发,尤为夺目。
魔兽受他契机,无端暴躁狂怒,它弓起身形,两足踏正地面,状似攻来,厉岩却比它更快,魔影纵提至极限,犹若鬼魅惊神般,倏忽现身魔首前,五指欲抓。
这才是厉岩真正实力。
那身法急若流星,风驰电掣,凡人莫敢祈及。
姜承闭目捻诀,双掌腾起烈焰,两耳评定形势,心随意动,炽焰逐渐化形。
厉岩正与那兽缠斗,忽觉火灵大盛,天地炽灼,热浪滚滚,怕是姜承不妥,目下尚有余裕,便分神看去,一看下喝道一声好——
原是姜承手持巨剑,焰弑斩破风来袭,厉岩一式罡风扫叶,魔煞式冲天而起,他绕道魔兽足下,一招反身劈山,由下而上,抓往那兽犄角,魔兽大骇,仰身惊起,左冲右突,急于甩脱,殊不知厉岩虚晃一手,那犄角早已送与姜承剑下。
锵的一声巨响。
姜承闷哼一声,虎口欲裂,饶是毕生大成,亦难当气虚力却,焰弑斩狠狠砍进角内,无论如何再斩不下去。
怎么甘心!千峰岭……厉兄!——
“姜承!”
厉岩大呼一声,后来居上,横手抓姜承后领,一把将人拽到身侧,险险避过那兽一击。
二人不曾得手,姜承亦难再使力,巨剑失却依凭,焰火忽闪明灭,散成点点火星,寂寂而灭。
厉岩见他气息大乱,有恐不妥,伸手将人抱在怀,闪身急退,那兽岂会善罢甘休,自然趁势来袭,厉岩一足点上高地,左手圈住姜承细腰,右臂魔火作掩,一路挪腾闪掠,乍看狼狈,却不致自乱阵脚。
掌心微微湿润,厉岩眉心一蹙,果然腥味传进鼻尖,他一把搂紧姜承,道:“你这样不行——”
姜承趁势调息,屡屡压下气血,喉头一滚,涩声道:“方法没错,我……再试一次。”
不济也要断它一角!
厉岩啧的声,心中大急,他对兽角志在必得,却不逞匹夫之勇,便是为救寨中兄弟,亦并非要姜承拿命去换!
为何不懂,当日救你是为了——
吼!!
魔兽仰天长啸,声震百里,它口鼻喷气,狂性大发,后足发力,笔直朝二人袭来。
厉岩还待再退,姜承一抓他手,急道:“厉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道惊雷奔射而出,砸在二人脚旁,姜承扬手一道雷屏,自然不及魔兽雷力,勉强守住一二,迟恐不及。
厉岩为他动容,事已至此,不可白费,他咬牙握住姜承手,施以天罡战气,后者得他助益,双手合十,又再幻出巨剑,只是威力骤减,剑形亦不若方才赤红。
厉岩一手托姜承腰,足下生风,十成魔影纵,人如箭矢,弹射而出,携姜承一并前行,道:“我上你下,把那只角砍下来先!”
言罢袭往左上,速度之快,勉强余一道光影,那兽果被蒙蔽,扭腰顿足,向他撕咬去,姜承采坠势,举掌拍地,钻往魔兽下盘,焰弑斩直刺而去,那兽两厢难顾,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弃姜承而取厉岩,他张口大咬,边四足踩踏,渐起烟尘,欲遮人眼。
姜承风沙割面,犹是不惧,他双目大睁,觑准魔兽皮甲,一剑刺出,那焰火乃是灵物,寸寸深入腿肉中,还未带出一蓬血,便被灼烧殆尽,那兽果然吃痛,而厉岩一招魔魇式出手在即,见姜承得手,旋即纵身一跃,凭空召出一巨大魔手,举掌狠拍魔兽脑后。
那兽嘶吼一声,被拍得两眼发昏,姜承冲阵斩将,真气灌注双腿,旋焰蹴伸崩螺旋,犹如野马奔蹄,抽撤连环,一击将魔兽甩飞地面,向上倒悬。
厉岩紧随其上,魔影纵追风逐电,臂上魔息缠绕,掌势迸发,劈向魔兽右角,身中天罡战气,凛然暴发,徒手将那半折之角拗断。
魔兽惨呼一声,如遭重击,半身倾颓,几无反抗之能,大势已去,厉岩趁势追截,再取它另一角,孰知耳廓微动,捕捉姜承微乱气息,心神微分,险些失机。
姜承胸中翻腾,压不住气血,正见厉岩得手,才咳出声来,厉岩背对他,看不着情形,心中焦急,不曾想耳旁一阵疾风,姜承一式长虹经天,后发而至,举剑刺向魔兽面门。
厉岩心知,他拳法出众,内外兼修,形神具备、舒展大方,又灵活快速,谋定而后动,不可轻忽,只是品性纯正,出手留三分,不曾见他杀招,而今姜承手持利剑,钩、挂、点、挑、刺,千变万化,眩人耳目,势道之雄浑,显见大家风范,剑式以快打快,招招击奇,刚柔并济,叫人心惊于——
这是姜承……?
姜承一式云横西岭,刺中魔兽左眼,右手翻腕疾挑,剑锋直划犄角,那兽接连重创,自知无路可逃,一心萌出死志来,厉岩剑眉一挑,心道来得正好,他撮嘴一声尖啸,山岩后上下左右,刹时掷出道道铁索。
事成定局。
姜承伤重气虚,人在颤抖,惟目中星芒,不曾动摇,右手持剑镇定,叫人感佩,厉岩心中一叹,这人便该是这样——
坚毅不倒!
什么世家弟子,武林公义,它们不该压在姜承肩上,更不能击垮他!
厉岩向后抛出兽角,自有手下接应,他一手向姜承抓去,道:“姜承,来!”
二人两手交握,焰弑斩火灵旋即大盛,姜承一怔,道:“厉兄……”
他隐隐明白,厉岩所说来字,不仅指眼前之事。
厉岩偏头,不再言语,姜承心知,手中剑威力壮大,益发赤红,犹若灼火。
与此同时,一股莫可抗御的气息,冲向全身经脉,汇入丹田窍穴。
是魔气。
姜承讶然,指尖一动,被厉岩紧紧握着,道:“姜承,不要拒绝!你……的话,能接受这力量。”
如此粗苯却坦然,直视姜承,对他说到这里来。
到同族这里来!
众山贼齐心协力,将那铁索勒进岩壁,至此魔兽再不可动弹。
仰首,惊见神奇一幕,厉岩浑身在烧,赤红的发,火红的焰,而姜承,在被他燃烧。
那一头深紫的发,渐渐发亮,越烧越红,被落日橙黄的光,渲染成一片降禇。
两股魔息同时爆裂开来。
姜承不再迟疑,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斩断魔兽犄角,厉岩一跃而起,魔魇式铺天盖地,五指齐抓,如苍鹰搏兔,直取魔兽天灵,一击以毙之。
二人一气用尽,姜承身形一晃,眼见要落下,众人大呼,厉岩已闪身到他后,一把将人抱着。
姜承昏昏沉沉,出血不止,有手下围拢过来,递上绷带白纱,亦有伤药等,厉岩一一接过,头也不抬道:“这里你们处理,我带他回去先。”
言罢着手包扎,又心中一动,拇指拭去他唇上血渍。
身处此地,风声呼啸,而人声难辨,仿佛一个不慎,气息便吹散了。
厉岩看着姜承,烦闷挥之不去,心底一丝困惑,捉摸不透,姜承有何不同,能叫他不忍、动摇,便是在战时,亦能打乱心境——
他让姜承留下,也对他说了留下,接下去呢?
这天地依然存满肃杀,而厉岩在其间穿梭,姜承伏在他胸前,浅浅呼吸。
**
是夜。
姜承醒转,见屋中昏暗,惟一对火烛,悬在床前,一时不解现状,还道喉中干渴,起身寻水,不动也罢,一动胸痛大作,有气血上涌,连连呛咳,姜承心知不好,忙屏息凝神,方才险险止住。
厉岩前去端药,门前听得动静,道他醒了,推门而入,忽闻姜承大咳,还怕不妥,三步作两步,到床前道:“怎样?”
姜承摇头,无力再言,厉岩一手掌在背后,助他调息,道:“你情况不好,安心养伤,其他事再说。”
话虽如此,大抵不会放下,姜承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满口苦涩,叹道:“厉兄,寨中如何?”
其实厉岩在此,太半无恙,只是记忆不明,恍惚一战后,魔兽已毙,双角擒获,用作药引,彼时昏厥,未知后事如何,厉岩点首道:“都醒了,其他人也没事,也是亏得你。”
惟有此时,厉岩目中一丝温情,想起几人醒来,亦不顾伤势,先报救命之恩,抢着熬药,那欢畅情形,倒也不错,他直视姜承,忽道:“弟兄都夸赞你,你留下,没什么不好。”
厉岩右臂扬起,散出微微魔息,与战时一般,向姜承伸手,后者心知,一旦决意,再无退路,折剑山庄之于他,名声、地位,姜承何曾介意,惟有眷恋,是——
姜承抬手,与厉岩相处三日,不可谓不快,或是一度敌手,才更了解、相惜,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他内心煎熬,厉岩何尝不知,他狠狠一握拳,道:“姜承,看着!”
厉岩半步不让,逼视姜承道:“你要握着的,究竟是什么?是走,把伤养好,我不拦你,是留,就和我们一起,大伙都是兄弟,想清楚,你不是会逃避的人。”
咚咚。
一声门响,是刘金声音,道:“老大,饭菜送来了,姜兄弟好些没?”
姜承动容,那一声兄弟,当真自然不过,由来肺腑,叫他心头一暖,几分艳羡,厉岩见他神情,不再多言,起身道:“吃过就歇下吧。”
顺势取来饭菜,刘金在门前,透过厉岩,向里招呼道:“姜兄弟起了啊,挺好!”
天色不早,众人食过饭,不知他何时醒来,便在锅上温着,姜承接过碗筷,只觉汩汩热气,暖人心脾,却丝毫不烫手,他心中一叹,在门中,何曾受人照料,恍惚一丝笑意,道:“多谢诸位……兄弟。”
厉岩听来分明,姜承省去客套,改口兄弟,不免几分快意、自豪,他的兄弟、同族,会像这粗米,一眼看去,不甚精巧,却质朴无华,为姜承带去暖意。
刘金哈哈笑道:“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那老大,我先出去,一会儿来收拾。”
厉岩摇头道:“我来就行,你们也别闹,早点歇息。”
刘金嘿笑一声,挠头道:“知道知道,那我去了!”
姜承用过饭,厉岩拾掇,忽而心中一动,奇道:“姜承,你会用剑?”
他见姜承出手,身法飘逸,妙招不穷,一剑落九雁,包罗万象,以攻击守,招招连环,剑势凌厉,非一蹴而成,几分技痒,故而有此一问,姜承神情微变,摇头道:“略知一二,不过赖以拳脚,甚少动用。”
厉岩听来奇怪,哂道:“略知一二?以你身手,若是粗通皮毛,那大多都不值一提了。”
姜承一叹,道:“实不相瞒,折剑剑势过于霸道,与我心性不合,勉强施为,也只是落于下乘,故而另辟蹊径,改以长拳短打,尽可放手一搏。”
旁人看来,或视作道理,厉岩却不然,姜承乃入室弟子,人类而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本就孤儿,他有多重情,便有多惜剑,二者密不可分,岂会弃之不用。
那招焰弑斩,早已道尽一切,若非融入骨血,怎会信手拈来,一招一式,毫无花假。
姜承所言非虚,只是尚有隐情,厉岩瞧出端倪,并不多问,道:“时候不早,歇下吧。”
一刀.上
姜承没有留下,夏侯瑾轩说服他,世上绝无空穴来风。
一切出自蜀山之口,有心人道听途说,煽风点火,直指他杀人妖魔,为祸苍生,为证清白,务必双方对峙,在此之前,还需蜀山一行,查明原委。
二人自幼相识,夏侯瑾轩深知姜承,用情至深,无论身份为何,欧阳英养育之恩,欧阳倩相思之情,是他割舍不下,二人性命之交,姜承屡屡相救,夏侯瑾轩不忍他进退两难,蒙受不白,无论如何,要助他一臂之力,重返欧阳世家。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姜承未置可否,几日不见,恍如隔世,他看向夏侯瑾轩,后者年少聪慧,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却孰知人情冷暖,今时不同往日,但凭一腔热忱,当真叫人明辨是非?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顾灏祝?br /> 他人言之凿凿,姜承百口莫辩,众目睽睽,他失手伤人,那一掌威力几何,自己尚且不知,何况旁人,他不曾嗜杀,但若无心之过,又当如何。
捕风捉影,无风何来影。
千峰岭一战,厉岩早于众人,提点他身世,为寨中兄弟,二人联手,毙敌野外,当时魔息暴发,由内而外,了然不过,岂可视若无睹,故作无知,既然与人有别,便当断则断,一再顾念得失,还存妄想,有朝一日伤人伤己,才是他不愿。
姜承直言拒绝,叹道:“夏侯兄,瑕姑娘,暮姑娘,各位的好意、友情,姜承此生难忘。不过……你们还是不要再为我费心了。”
夏侯瑾轩摇头,劝道:“姜兄,我一定会助你重返折剑!”
姜承默然,转身道:“……我不敢赌。”
厉岩振臂一挥,冷声道:“关门。”
言尽于此,以为再无瓜葛,岂知事发突然,波折连连,黄衫少女身染恶疾,缘由不详,一旦嗜睡,状若濒死,浑身冰凉,一时声息全无,闻所未闻。
众人各怀担忧,愁眉不展,结萝随口之言,不啻绝处逢生,一线生机,夏侯瑾轩再三相劝,道:“姜兄,我深知你是因害怕失控伤人,才不肯回折剑山庄。”
姜承神色平静,惟目中一点星火,微微闪耀,夏侯瑾轩叹道:“姜兄,你可曾想过,整个中原武林都在通缉捉拿你,若你继续留在山上,将来一旦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此话一出,姜承大震,足证动摇,他咬牙道:“我——”
千峰岭弟兄,不计前嫌,视他亲如手足,短短数日,是未曾有关怀,厉岩视若珍宝,岂能因他一人,而遭无妄之灾,如此浅显之理,时至今日,还需他人点破,姜承苦笑一声,若非心神不属,终日恍惚,又岂会不解,还是——
于他心中,亦有一丝一毫,贪恋这手足温情,诈作不闻、不听,蒙蔽双眼,不欲割舍。
夏侯瑾轩见他神情,摇头道:“姜兄,个中厉害,我相信你早已分明,况且你的冤屈,如若不能洗清,那将来一切与你相关之人,难保不会受到牵连。”
姜承闭目,胸中起伏,几欲滔天,他缓缓道:“我明白了,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找出杀害大师兄的真凶,姜承……绝不因自己,而连累到任何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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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岩踏入碧溪村,他形貌特异,惹来旁人侧目,亦不介怀,才走几步,一人呼道:“厉岩大哥!”
却是盘晓,他向以打猎为生,来此置换钱粮,倒也不缺衣食,厉岩但凭魔息,便知是他,道:“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
盘晓点头道:“还好,我这样子挺像人的,小心点,寻常看不出来,呵呵。”
厉岩眉心一蹙,道:“哼,你在山上住着,有什么不好,非要混迹人群。”
盘晓黯然,一丝怀恋,道:“人类也不都可恶,虽然爹不要我,可我记得娘待我一直都很好……”
姜承亦是如此,厉岩一叹,道:“也罢,随你喜欢,自己小心就是,有什么事,就上千峰岭,我和兄弟们都在。”
盘晓哈哈一笑,道:“说到兄弟,姜兄弟还好吗,他那伤可不轻啊,上回还说得空去看你们,也不知是啥时候,得趁时节,多打些野味才行。”
厉岩正要答话,忽而神情一动,结萝迎面道:“咦,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若只得姜承与结萝——
厉岩直视暮菖兰,后者淡淡一笑,几丝玩味,盘晓知机,顾不上与姜承招呼,先走一步,厉岩转而道:“事情办完了?回山寨吧。”
姜承摇头,拱手道:“厉兄,救命之恩,姜承他日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