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该走了,我送你出去,”霍祈拍拍陆启明的肩,半推半就的推着陆启明出门了,陆启明惴惴不安,霍祈却在哼着一曲小调,“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俺不免赶上前去,杀了个干干——净净——!”
有道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霍祈和陆启明一起走出门口,萧靖已经在外头等了有一段时候了。他坐在外表也很朴素、完全不符合摄政王身份的轿子里,周围就站着两个随从,似是察觉到有人来,萧靖掀开帘子——他也没有马上掀开,而是停了停,像是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似的,复而又果断无比的掀开,从里头走了出来。
萧靖穿一身黑衣,上头没什么装饰,活似个丧服,按理他是大可以穿绣着四爪龙的袍子的,可他没有,穿得低调得很,该是私服出巡;剑眉斜飞,和陆启明同是一双桃花眼,他却是凌厉无比的类型,极具威严和攻击性。
在看到霍祈的一瞬,萧靖浑身都绷紧了,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弓似的;倒是霍祈见到他,笑得可欢了,“阿靖!”
阿靖——这是孟延给萧靖的昵称,平时都这么叫。
听到他这样叫,萧靖不但没有被安抚,倒是越发神色紧张了,他低沉着嗓子,“你……”
萧靖努力不让自己表面上有惊讶流露出来,这才多久,对方就已经恢复原貌了!而且……孟延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怎么从那样守卫森严的地牢里逃出来的?!牢里那把火,难道也是向来温和好脾气的孟延亲手放的吗!
眼前对着自己笑吟吟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可他无论是人还是鬼——他还是高兴!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头!
萧靖现在简直是快要自己的想法折磨疯了,可表面却是古井无波;他现在身份同以前大不一样了,凡事都要喜怒不言于色。
霍祈不在意这些,他欢欢喜喜的扑到萧靖怀里——当着陆启明的面。
“我好想你啊,带我回去吧?”霍祈眼睛不离萧靖,模样状似深情,“我想通了,我再也不犯倔了,我们俩好好过。”
萧靖也深深的望着他,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附在霍祈耳边低声,“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说出来你也不信,我遇到了神仙,他告诉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所以,我回来了,”霍祈也轻声回,“阿靖,你还要我吗?”
谁不知华适孟郎曾是陌上公子,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翩翩少年。
萧靖毫不犹豫,一个横抱,在霍祈揶揄的笑声中,把他一把抱进了马车里。
[求得值:三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我的大纲不是这样的,科科,在此祭奠一下我阵亡的大纲。
啊,霍祈到萧靖身边是有原因的,反正不是喜欢他就对了,他恨都恨死他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长门怨
到了马车里,萧靖还是没把霍祈放下来,只是换了一种抱姿,仍是抱得紧紧的。像是把霍祈当成什么稀罕宝物似的,一直就不撒手了,霍祈被他勒得不太舒服,实在忍不住轻轻的推了推他,“你弄疼我了。”
霍祈笑呵呵的,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在调笑。到现在为止,萧靖到现在都没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黏在了霍祈身上一般;霍祈皮肤还是那般好,细腻腻得宛如羊脂玉,淡红的唇勾着——萧靖不知怎么,这次对方回来。他总觉得当初秀雅的华适孟郎现在像是成了精,或者真的如他所说的,遇到了神仙。
萧靖相信,又是不相信,心境矛盾,他把霍祈强行搂进自己怀里,心里很紧张外表平静的问,“你到底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霍祈不解,“我还想问你,你不是要送陆太仆的吗,好歹他还曾是我们在国子监时的朋友,见到我就不送了,你太不厚道了。”
“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萧靖态度温和。
“那我说了,你可是又要不信了,”霍祈皱了皱眉头,“我先遇到神仙,后来再遇到了陆太仆,然后我又见到你了。”
萧靖知道霍祈是信口胡沁,他完全不怕自己。迄今为止,霍祈说得每句话都不在重点上,全是玩笑话,以前霍祈虽然也喜欢同他开玩笑。但只要萧靖认真问他,他绝对也会认认真真的回答他。
霍祈就是存心要让萧靖不舒服,就算萧靖表面不发作,就是情绪受挫,他也高兴。萧靖沉沉的目光掠过霍祈,又猛地转了回来,手已经不受控制摸上了霍祈的脸,来回抚摸,“总之,别再闹了。”
萧靖的语气,又是无奈,又是喜悦。
最后自然是直接回到了皇宫里,送陆启明本就不是萧靖的目的。对于霍祈来说,重重宫墙,琼楼玉宇,这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金丝笼,现在又要进去了。
不过,迟早还是要出来的,换个方式而已。
萧靖领着霍祈回来,这消息就和萧靖穿私服出巡一般隐秘的事,可落在皇宫这个满是不同人耳目的地方,就不这么隐秘了。至少,西蛮公主听到了这个风声,差点把手指上的玳瑁长指甲给硬生生掰断了。
西蛮公主嫁到了中原,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叫楼年年。楼年年冷眼斜着跪在地上的探子,是个不太起眼的丫头,额头上还有个胭脂红似的大疤,是烫出来的,楼年年不耐烦,“你确定萧靖带了个人回来?”
不太起眼的丫头点点头,“是奴婢亲眼所见,王爷从小门进来,怀里还抱了个人,是男是女没看清,实在是太远了。”
楼年年觉得真是烦,好不容易那个孟延走了,又来了新的对手,尽管他死没死她不知道,她清楚死的是个她派去的蛮夷;楼年年嘴上同萧靖一起惋惜过孟延的死,装作大度的样子。萧靖也相信了那具蛮夷的焦尸就是孟延,还朝天下散布了这个消息。可楼年年还是狂躁不已,整天夜不能寐翻来覆去,觉得有大事要临头,但她只能躲在皇宫这块望出去天空都是方的地方,硬着头皮顶着。
孟延逃狱了?还烧了她的手下?他哪来的本事?他还会再回来吗?他若是回来了,那她该如何是好?
楼年年怪笑,她烦,烦透了。她把桌上盛着杏仁的盘子恶狠狠的掷出去,杏仁撒了;盘子不偏不倚砸在不起眼丫头的头上,登时就流血了。
楼年年阴阳怪调的问她,“疼吗?”
不起眼丫头看她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知道她又要开始发作了,飞快的摇摇头。楼年年缓缓的弯腰,温柔的撩开不起眼丫头额头前的碎发。不起眼丫头逼着自己不准避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个模样,还有,谁允许你刚刚自称奴婢!你分明是贱婢!”楼年年冷笑,“本宫要让你记住!”
不起眼丫头的脸颊上又多了一行深深的血印,她疼得想要倒抽凉气,可她不敢;楼年年又照着她的肩部恨恨的踹了一脚才解气,阴阳怪调的样子才好了些,“阿满啊……别怪我这样对你,你可别忘了,你曾经做过什么!”
楼年年开始笑,发失心疯似的。阿满的脸上汩汩淌着血,她还要注意,这血没有滴下来,落在波斯地毯上,那她可能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在疼痛中,阿满回忆起了幼年时的楼年年——娇俏天真,头上戴着镶满了珍珠宝石的长帽,小鸟似的扑到她怀里,亲亲切切的叫她阿满姐姐。
就算没发生那些事,按照身份,她们肯定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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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靖金屋藏娇似的,把霍祈藏在了一间极为偏远的宫殿,安插了两个侍婢给他,一是为了照顾,二是为了监视。
当夜,他就去了霍祈的殿里,霍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红薯在殿里烤,边烤边和旁边两个侍女有说有笑,那两个侍女笑得乐不可支,都忘了该捂嘴。霍祈烤完一个,吹了吹,掰成两半给那两个侍女分了,见到萧靖来了,他头也不抬,接着烤第二个。
红薯的香味飘了整个偏殿,萧靖不免想起,他最艰苦的时候;被父皇封了一个不起眼的平林王,宁贵妃挑唆下,他又被发配去边境打蛮子,吃力不讨好,他又年轻气盛,在皇宫混出的那点手段对付身边人还行,对付那些恶意老奸巨猾的,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少人阳奉阴违他就是看出了,又能如何?就在他快顶不住的时候,只有孟延,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文弱书生,那个和他齐名的“华适双璧”,骑着马领着兵,冒着苍茫大雪来帮他。
萧靖忘不了孟延原本就偏苍白的肌肤被冻得通红,鼻子也是红的,披雪白大氅,大氅上围着一圈兔子毛,像个温顺的小兔子;这个温顺的小兔子陪着他一起打仗,握住他的手放怀里取暖,在营帐里生火,给他烤红薯吃,眼睛一刻也不会离开他,孟延不用说话,他的眼睛就像在说话似的。
孟延边烤红薯边和他说,“真想给你烤一辈子红薯。”
孟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说了什么,脸这下是真的红了,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萧靖却觉得很可爱,他凑过去陪他一起烤,篝火热热的,他们俩呼出的气也是热热的,纠缠在一起,仿佛天都不冷了。那段日子虽然苦,却是萧靖觉得最快乐的时光。
那段快乐,是孟延给他带来的。
萧靖走到霍祈身边,想要和他说话。霍祈烤完了手里的这个,自己剥皮吃了,完全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意思。不知何时,那两个侍女已经走了,唯有烛火摇曳,暗红的墙上,映出两个人仿佛交织在一起、又忽然毫无牵连的长影子。
“阿延。”萧靖轻声唤他,可霍祈还是没理他,像是没听到似的,萧靖没有生气,耐心的等着霍祈把红薯吃完了。
霍祈吃完了红薯,才和太后打赏小奴才似的瞥了萧靖一眼,特别无奈道,“我真的遇到了神仙了,那个神仙啊,对我特别好,我在牢里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帮着我。瞧瞧,他还帮我把脸上的伤和嗓子给修复了,我真不骗你。”
萧靖笑了,没有嘲弄,也没有不屑的意思,“你说什么我都信。”
至于他怎么逃出去的,那具焦尸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没有遇到神仙——这种鬼话,他都不在乎了。
在孟延消失的这段时间,萧靖从来没有一天好过过。孟延呆在狱里,他还能知道他活着,能呼吸,能说话,还能等到他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毁容哑了嗓子都不是问题;他蒙蔽了自己许久,等到哪一天,孟延真的死在了狱里,牢狱走水,他在看到那具焦尸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他是摄政王!众人窥视下的权利象征!
萧靖这才意识到,孟延对他多么重要!
当夜,他哪里也没去,躲在自己的弘文殿里发了一天的呆,要是以前,他心情不好,孟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弄了一堆新奇的东西博他一笑。
他绝不能再失去对方了!失而复得,人世间能有几个失而复得!
“阿延,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做褒姒,还是妲己?”
面对萧靖毫无预兆的一句怪话,霍祈挑起眉,笑了,“你在瞎说什么,她们是女人,我可是男人啊。”
霍祈的目光清清澈澈,烛光一照,就如同夜晚湖水里遍布了星光,波光粼粼,勾得人想去摘星星。萧靖被他看得浑身燥热,霍祈还没来得及把烤红薯的火给灭了,就被他抱到了塌上,鞋子都脱了,脚上就剩着薄薄的一层足衣,结果也被萧靖给扒了。
孟延的脚上的皮肤也是极白的,白到快透明了,淡青色的筋脉隐藏在这皮肤下面,脆弱而纤细,像是一条在水里游荡的雪白银鱼。萧靖忍不住刮了刮他的脚底板,霍祈觉得痒坏了,他笑得乐不可支,“痒死了,痒死我了……阿靖,求你了,你快放开……!”
霍祈不停的推他,萧靖又不折不挠的挠回去,这回又掐上他的腰,霍祈的腰线劲瘦紧实,萧靖掐着掐着,动作就变成了摸。动作缓慢,游龙戏凤一般,霍祈用帛带固定的发散了,遮住他半边脸颊,使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笑非笑一样。
“呕……”霍祈一个转头,说呕就呕出了一口血。萧靖马上停下逗弄他的兴致,见霍祈满不在乎的用袖子把嘴角残留的余血一擦,“神仙帮人,也是要代价的嘛。”
“够了,我去寻太医,你在这儿别动!”萧靖这时候不想听霍祈满嘴“神仙神仙”的胡诌,见萧靖下榻去了,霍祈起身,冷冷的转过了头。
萧靖?亲热?和他?
想都别想!
霍祈咳嗽几声,转而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求得值:两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大概有……你们喜欢的东西!不是和渣攻!不是!不是!
求评论!打滚卖萌撅屁屁!
啊啊在这里谢谢辣条和谷钰的地雷!!还有清羽墨安的营养液!!
令人心塞的是……营养液不见了,哇!胸一痛!
第16章 第十六章:长门怨
肺痨这病,虽然难治好,但只要肯花大把银子砸下去,总还是颇有成效的。萧靖经历了一次霍祈的“假死”,总是害怕得患得患失,每天都要来偏殿看他,霍祈的殿里也是从早到晚飘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有了权势地位,就连这药的味儿,都仿佛比普通药味来得好闻。
这药不喝白不喝,霍祈不亏待自己身体,只是太苦。见他皱着眉头,萧靖明白这药的滋味不好受,马上就送上蜜饯。若是萧靖亲手喂,霍祈就避开,长此以往,萧靖也懂霍祈根本不想亲近自己,也就不再老是非要手动犯贱,但也要在旁边盯着他喝下去。
萧靖大概是被霍祈曾经作天作地的“假死”搞怕了,又被他的满嘴胡言乱语“神仙神仙”给弄得神神道道;萧靖就差没有把奏折搬到霍祈的偏殿里,尽管他很想这么做——如果没有楼年年的话。
楼年年这段时间像是察觉了他的异常,或者说早就察觉了,总是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他必经之路上,用早膳、午膳、晚膳,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绑在身边。
霍祈照旧吃吃喝喝玩玩睡睡,誓必将一个废柴进行到底,就这样又过了快将近一个月。北方传来消息,春去夏来,北方干旱加剧,土地干得像是龟壳,硬邦邦的根本没法下地种菜,整天都不下雨。更别说是秋天等收成了,百姓们苦不堪言,多了不少灾民。
身为太仆令的陆启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索性用了自家的银两,搭了个棚子,亲自去布粥施善,在百姓心目中名声还算不错。
陆启明是典型的面冷心热,只是他从小还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下子受不了这个临近的暑气,瘦了不少,还中了暑。
陆启明躺在府里的竹榻上,小厮这时急匆匆跑来告诉他,有人给他寄了东西;包袱皮很素净,一打开,里面一半是山楂,一半是金银花,还有不少银票,没有署名,但陆启明却心知肚明,这究竟是谁给他发来的。
会这么细心的,能料到这一切的,除了孟延,还能是谁!
像是把苦胆里的汁水给挤光了似的,陆启明一下子觉得天都亮了,心里的郁结苦闷一扫而空,不仅不苦涩了,还觉得甜丝丝的;第二天就雄赳赳气昂昂的站起来,接着自己的大业去了。
霍祈正在喝一碗侍婢给他端来的绿豆汤,里头很细心的加了薄荷,喝起来更加清凉爽口。萧靖送给霍祈两个侍婢,一个叫三月,一个叫留香。三月活泼开朗些,留香就相对沉默寡言些,端绿豆汤来的是三月,在三月眼里,正在喝绿豆汤的霍祈肤白长眉,眉眼如淡妆浓抹的画,长睫毛幽幽的,被水润过更加红的唇,仿佛是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三月是个藏不住话的,她笑嘻嘻道,“奴婢一直听闻华适陆郎是个陌上人如玉似的妙人儿,现在一看,还真是比想象中更好呢。”
“这绿豆汤挺好喝的,”霍祈放下碗,擦了擦嘴,朝着三月粲然一笑,“还能再来一碗吗?”
三月被这仿佛能让“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笑容给惊到了,麻木的接过碗;嘴上急切的说道,“好咧,奴婢马上给您端来。”
留香走进来,眼睛对上了霍祈,在他耳边快速的耳语了几句。霍祈余光瞥到留香的虎口上有了裂痕,“苦了你了。”
留香笑着,“哪里苦了,为孟郎您做事,奴婢心甘情愿。”
留香远远看见三月朝这里过来,又很快离开了;霍祈垂下眼,萧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被他反将一军,留香是他很早就认识的一个姑娘,她本是江湖女子,武功不错,因着父母过早双亡,这姑娘一直浪迹天涯,再厉害的人也有疲惫的时候。她姿容甚美,为一个百姓打抱不平,女子之力终究无法对付七八个男人。那几个男人就是流氓,要对她行不轨之事的时候,被路过的霍祈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