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面皮在两人注视下终于铮然四分五裂,放出了那“说书人”皮囊下原本妖异的真容。
面皮下,那契丹刺客年龄居然并不算大,二十岁上下,遮掩身份的假面之下竟然还有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镂空面具,那纹路邪异,仿佛是何方凶神化作的杀戮图腾。
与此相衬,他还有一双辽东之狼一般、散发着诡异绿光的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其他的就再不能等蒋溪竹看清了。
那双狼眸陡然凶光毕露,手中冷铁扇骨一卷,其人俯身前冲,快如闪电的身形如锋利的刀刃聚集成一道迎面而来的凌空斩击,对着李承祚和蒋溪竹的方向当头劈来。
李承祚手中只有一把镶金边儿的折扇,空占了一个“金贵”的头衔,实际上跟这削铁如泥的冷铁扇骨一比简直像是一个大写的“娇柔”,不仅如此,他身后还护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蒋溪竹,根本不敢硬抗,几招就被逼得束手束脚,只能依靠反应迅速,反手带着人一躲一闪避开锋芒。饶是这样,李承祚仍然被那连环旋转的扇骨削掉了袖子上巴掌大的一块儿布料儿。
他来不及细看,契丹刺客的冷铁已经追了过来,李承祚毫无时间停顿,就被迫与逼到近前的刺客电光火石一般的拆了十七八招儿,眼看四周避无可避,再退就只能把蒋丞相那君子之身戳进“醉花阴”茶楼的顶梁柱里了。
李承祚当机立断,虚晃过刺客一记横扫,以一个异常刁钻的姿势带着蒋溪竹翻身下了二楼横栏,趁着这个间隙,终于腾下片刻的机会,就手塞给了蒋溪竹一只手掌大的信箭。
这信箭是一个金属盒造型,与普通盒子不同的是,它的底部有一尾巴一样的金属钥匙,内有机括,用钥匙转动三周将会引动信箭内部的炸药,以此驱动信箭钻天而出,作为报信求救的信号儿。
这东西蒋溪竹当然见过,这还是当初他初进军机处时,秘密命武备监研制的,专门儿留给李承祚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皇帝求助保命用。只是蒋溪竹没想到,天道好轮回,这玩意儿怎么从自己手上交出去,就又怎么还了回来。
这信箭蒋溪竹比李承祚还熟,丝毫没有因为他从未习武就动作迟钝,果断的开始启动。
面具刺客一扇劈空心下恼怒,手下更是难缠,全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乎是瞬间就追到了近前,眼见蒋溪竹在摆弄东西,立刻眼神一沉,一声呼哨绕梁,那原本站在台山的傀儡一样的琴师们像是突然感受到了牵丝线,动作整齐划一地抱琴围来,脸色身手皆如鬼魅。
蒋溪竹手中的信箭钥匙刚扭了一圈儿,就被震荡有如实质一般的音波震麻了手掌,指尖一软,那报信的信箭几乎脱手,靠着紧绷的精神才勉强让他重回手心。
可是他太低估了音波的余韵,他那原本提笔执棋的手半天都未恢复半分知觉,像是废了一样。
可是形势分明不容再等,李承祚对付那面具刺客尚且吃力,而围上来的琴师个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拳两脚之间都是干扰,好在他们的内功不仅会影响李承祚,更会影响面具刺客,导致他们没有命令并不妄动。
蒋溪竹撑着震麻的手指,僵硬的两手捧住信箭盒子,把那充满铜锈味道的钥匙凑到嘴边,毫无形象地以牙齿转动机括。
面具刺客正与李承祚打得难舍难分,侧目见到蒋溪竹那有几分扭曲的动作,当即晃过李承祚一掌,冷铁扇骨擦着李承祚颈侧而过,直朝蒋溪竹而来,被李承祚从身后缠来,一掌捏上了他的肩胛骨。
铁扇骨在距离蒋溪竹仅余一丝之地时骤然停顿,仿佛是同时,那信箭终于转到了最后一轴儿,蒋溪竹用尽全力将其向天一甩,抬头的瞬间耳后被铁扇骨硬生生划出了三道血痕。
李承祚眼见那三道血痕,脸色骤然黑如压城之云,手下力道猝然之间如崩裂的山川,狂怒之下指尖陡然发力,竟然毫无预兆地一手捏碎了那面具刺客的肩胛骨!
然而并没有人听到骨头碎裂的可怖“咔嚓”声,连那刺客震惊与剧痛之下那分外隐忍的一身闷哼都消弭无踪——信箭拖着火药燃烧的长尾,凄厉地鹤唳着,轰然一声冲破了“醉花阴”雕梁画栋的屋顶,碎木瓦砾纷纷而下,稀里哗啦地砸了所有人一头一身,那被穿破的屋顶露出的京城夜空中,信箭在夜幕中轰炸成了庞然的绿色烟花,轰轰烈烈的昭示了什么东西铿锵撕裂了苍穹。
第10章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京中重地,一时三刻定然容不下十万大军,然而以专为皇帝打造的信箭这样惊天动地的动静,引来京城近卫和原本就等在外面的暗影绰绰有余。
面具刺客扶着那被李承祚捏碎的肩胛骨,一条手臂扭曲地垂在身侧,任由一众琴师扶着,头冒冷汗脚下乘风地退去数丈之地。
李承祚任他们退,侧身一把抓过蒋溪竹那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的双手替他按摩,另一只手抚过蒋丞相散了些许碎发的鬓边,侧头去看耳后那渗着血珠的三道血痕。
血珠颜色鲜红,看来那铁扇骨除了锋利,倒是没有下作的用毒,因此这血痕只是皮外伤,养养就恢复原,饶是这样,李承祚仍然在蒋溪竹看不到的地方皱死了眉头。
“醉花阴”茶楼被蒋溪竹刚才那一支信箭轰的有些狠,茶楼是方形环抱,而此刻,楼顶部几乎被全然轰空了,使得这余下的半栋残楼在京城并不算凶残的春风里都显出了几分摇摇欲坠的虚影,外面穿破夜空的喧哗给这四面漏风的破楼增添了几分惨淡的压力,大块儿的断壁残垣掉完了,此时小小而下的不是土块就是木头渣子,纷纷扰扰地汇聚成了一帘尘土飞扬的噩梦,将刺客和李承祚分隔在这“一帘噩梦”的两端,深情厚谊地遥遥相望——谁也没有想要穿过这噩梦与对方近距离接触的*,原因无他,身手反应差一点儿,掉落的砖瓦就能当场给人脑袋开个金元宝那么大的血窟窿,想着就怪喜庆的。
李承祚和蒋溪竹立在顶梁柱边儿,一时半儿会这楼也塌不了,他们不动可以理解,然而暗影估摸着就在外面,京城禁卫军的马蹄声行军声已经由远及近,那一行断胳膊的死心眼儿刺客居然也不动,也不知他在留恋什么。
李承祚自诩风流倜傥、花容月貌,虽然他的确能臭不要脸地说出“你还不滚不是因为爱上朕了吧”的鬼话,然而蒋溪竹耳后那三道血痕让他如鲠在喉,猫逗老鼠一样欠抽的翩翩风度再也装不下去,隔着一层浓郁的尘土,他的脸色都显得有几分阴冷。
“虞朝皇帝。”竟然是那面具刺客挣开了扶着他的琴师,用丝毫听不出生硬口音的汉话说破了了李承祚的身份,“你不问问你的将军在辽东为何被围困吗?”
蒋溪竹双手都在李承祚掌中,闻言双手一僵,下意识就要挣脱,却被李承祚这不讲理的皇帝不由分说地捏了回来。
“乱动什么。”李承祚仿佛没有听到那事关家国战场的问话一样,反倒把给蒋溪竹按摩手看的比辽东战事还重,“契丹人的武功比咱们的路数野的多,你不曾习武,朕此刻不帮你疏通血液,你还想不想提笔写字了?”
蒋溪竹果然不再动,微微抬起头,清俊无双的眉微微皱着,却难得一见李承祚不曾嬉皮笑脸的严肃,连他那双时刻含着三分笑意的眼都充斥了几丝微不可查地戾气,仿佛暗潮汹涌下无可掩藏的盛怒。
然而他饱含温度与力度按压蒋溪竹双手的指尖,却是温柔的。
蒋溪竹心中一动,惊慌与恐惧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连疑问都能全然压了回去。
李承祚接着按了片刻,目光停留在蒋溪竹的手上半晌,这才带出了几分放松的意思,而那俊秀飞扬的桃花眸中杀意未散,只是随着指尖一点一点的动作,晃晃悠悠爬回了眼底深处。
“虞朝皇帝!”那刺客竟然还没走,不仅没走,更捂着肩膀向前一步,“我们契丹人从不畏惧战争,但是我们的刀从来只为自己而握,血为自己而流,我们要守护我们的草原与家族!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从来不想卷入你们的争夺和杀戮!你难道不知道,为何我们会在春天……”
“够了!”李承祚一声断喝,将那刺客未尽的言语全然吼回了他撕心裂肺的胸腹。
许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一声中包含了太多凶狠的戾气,李承祚顿了一顿,才缓缓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如昔的笑容。
而看在蒋溪竹眼里,这一笑简直能吓哭不懂事的孩子。
“朕无所不知,你想说的那些废话,朕早就懂了。”他适应了一番,仿佛终于找对了路数,一股脑将那惯常加注于己身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败家子模样全须全尾的找了回来,“倒是你这死脑筋居然还是不明白,朕是为何要废你一条胳膊?”
面具刺客的身形顿了一顿,那双原本狠厉的狼眸竟然露出了一丝无措的茫然,不知道究竟是震惊于李承祚的“无所不知”,还是真的死心眼儿地去认真思考自己如何激怒了李承祚。
那一众琴师面无表情得一如既往,而在此时此刻,这木然的神色构成了一副苍白的背景,反将他那眼底那点不知所措衬托的更加突兀,使得他像一个梦境中唯一的清醒者。
蒋溪竹看着他,突然感受到了些许无可名状的悲哀。
只不过,这苍茫红尘之间,说到底到底并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
李承祚反复看了看蒋溪竹的双手和耳后,确定除此之外,蒋溪竹身上终于再无异常,浑身上下才终于放弃了那一丝原本就若有似无的紧绷,在他放弃那紧绷的情绪同时,也终于把自己的最后一丝耐心用尽了。
“契丹人,朕有意放你一马,你还不走吗?”李承祚笑了一笑,桃花眼里无喜无怒,却有着让人不安的揶揄和欲擒故纵,他抬头看看早已黑透的天空,火把的明光已经从遥远的天幕隐隐透了过来,那是京城禁卫行军的浩荡声势。
李承祚却觉得这景象有几分无趣,他那抿成一线的唇角不慌不忙地勾起了一丝:“再不走,朕的暗影就要和你们对上了……”
那个“了”字的余声还没有消却在晚风里。
仿佛为了证明他金口玉言,乃是那受命于天的金乌鸦,那原本潇潇落土的房顶子突然几暗几明,从那被蒋溪竹一根信箭轰开了天窗的空洞中突然蹿下了四道身着黑衣的身影。
四人起手落地的姿势一气呵成,细微的穿透之声与那反射着寒光猝然射出的无数银针仿佛构成了漫天花雨。
面具刺客没料到有此□□,带着人躲避的姿势有几分说不出的仓皇。
四人身着黑衣,如人墙一般一字排开挡在了李承祚和蒋溪竹身前,来不及下跪行礼,优先用身躯将两人护卫了个密不透风,为首的一人请罪道:“属下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按照正常情况,这时候的君臣之礼都是虚的,哪怕事后抄家砍头,作为皇帝,此时也要表达一下对爱卿忠心护驾的嘉奖的。
然而李承祚却根本不吃这套,说掉脸子就掉脸子,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知道来的晚还这么多废话!见天儿的光耍嘴皮子不知道干活儿!回去都罚俸禄然后跪半个月搓衣板子!”
蒋溪竹:“……”
……感情李承祚作为一个皇帝,生活经验居然还挺丰富,竟然还能知道什么叫搓衣板。
蒋丞相好像突然知道暗影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了,换做是他,等皇帝驾崩了再来收尸的心气儿都有。
为首的暗影诡异的沉默了一下,不知是被皇帝噎到了,还是在无声地哭笑不得,难为他摊上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主子仍然能想起尽职尽责。
“臣万死。”他道,“请皇上和蒋相退去安全的地方,留臣等解决这些居心叵测的外族!”
他话音刚落,已经率先冲了出去,如果李承祚方才那三拳两脚已经是高手风范,那么这暗影四人无疑还要更上一重,自古武功相争都遵循着一条儿亘古不变的真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然而高手之间这一条真理仿佛就失效了一样,那面具刺客有伤在身,还不是什么轻伤,面对四个武功颇高的暗影围攻,原本该显的分外吃力,可真正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饶是蒋溪竹对武学一窍不通,都已经看出来,那刺客虽然断了一臂,脚下的步伐与动作的灵巧却丝毫不曾停滞,甚至比刚才还要灵巧了三分,那条本该成为拖累的胳膊徒劳的垂着,却每每都能躲过暗影的四方夹击,手中长剑挽花如惊鸿掠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刁钻动作,愣是脱出了重围。
蒋溪竹被他这诡异的身法震惊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更没发现他身边的李承祚几乎是带着杀意地眯起了他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唱诗班。”
什么?
蒋溪竹没听清,刚想追问却没抓到机会,更没有来的及拉住居然要再次以身试险的皇帝。
他眼睁睁的看着李承祚一步上前,弯指成环,凌空弹出一道划破空间的虚影,那道虚影横扫,目标却不是面具刺客,而是那从方才就在一旁静立着仿佛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的一众琴师。
更准确的说,他的目标是琴师怀里的琴。
那凌空一指明明并未夹带任何实质物体,而那夹携了内力的风刀却仿佛削铁如泥一般,所过之处的一切物体都在其下脆弱的不堪一击,一时之间,那几个面无表情的琴师全都露出一副惊慌的神色,他们脸色苍白冷汗如雨,手失去知觉了一般,抱琴的姿势全然走样,以至于琴纷纷落地。
与此同时,那铿然回响断弦之声有如野兽被逼到绝境时凶狠而绝望的哀嚎,凄厉不绝。
那方才于四大暗影围攻之中仍能矫健脱出重围的刺客像是突然耗尽了燃料一般的油尽灯枯,再无力抵抗一般,只能当机立断地仓皇逃窜,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带着那些吓蒙了的琴师退去数丈以外的出口边。
他显然瞧到了李承祚隔空破琴弦的精绝一指,此时万分危急,却仍然面对李承祚,眼神中不掩惊惧:“拈花摘叶……你究竟是什么人?!”
习武之人,若是已至无我之境的高手,天地万物皆为一体,倚翠偎红,拈花摘叶皆可伤人,垂手而立也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蒋溪竹只听说过这传说,却不曾亲眼目睹过这等人,此时骤然听闻此言,蓦然一惊,看李承祚的目光仿佛在看最熟悉的陌路人。
李承祚神色淡然,眼底一片冰凉,听闻刺客一声惊问,悠悠侧目望来。
“朕是什么人?”他笑,出言一如既往地傲慢得像个混账,“你管得着吗?”
第11章
别人自然是管不着这九五之尊的皇帝,更遑论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契丹人。
然而李承祚管的起的人却并不少,毕竟他是皇帝,被蛮夷称为“天、朝上国”的大虞,整个儿都是他的。
京城禁卫终于姗姗来迟,而那受了重伤的刺客终于意识到再无法拖延,四面包围之中愣是机智地扬起了迷雾一般的万千尘土,阻碍了暗影与禁卫军的视线,待到尘埃落定之后,哪还有半个人影。
大虞国都,天子脚下,竟然就让这几个刺客来去自如,天子不龙颜大怒一番,简直愧对祖宗留下来的江山。
禁卫军统领叫韩如松,是如今身陷辽东的那位裴大帅的得意门生,论家世,乃是本朝名将之后。其人骁勇善战,先帝临终前斟酌慎重,再三思索之后,才替败家儿子李承祚选了这位守卫皇城,堪称赤胆忠心的绝对忠良。
这位韩统领哪哪都好,唯一的一点就是耿直地过了头,从来不懂审时度势看人脸色,换了圆滑有心计点儿的,此时肯定先把追捕刺客的事情安排下去,更提前把那些相关联的环节一查到底,最后才硬着头皮去皇帝眼前晃,挨骂的时候献出点儿亡羊补牢的“成绩”,以求少点儿责罚。
偏这位韩统领喜欢剑走偏锋。
李承祚叫住了原本准备穷追不舍的四大暗影,在他们四个人的护送下,带着蒋溪竹一同出了那被信箭轰的四面漏风的“醉花阴”,迎面就撞上了不知道是来救驾,还是上赶着来挨骂的韩如松。
韩统领身长八尺虎背熊腰,一身甲胄在黑夜更加黑漆寥光,偏偏被那刺客用不知道是药粉还是面粉糊了一身,森然冷肃的武将气质全然不在,活像刚刚很有童趣地钻了面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