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像是在看好戏,不正经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你这个熊玩意儿!”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身上还染了血。他似是气急,脸色全是愤怒,双目赤红。
他抬起手,朝年轻人的脸上打出狠狠的一拳。“我们东夏人都被西顿人炸死了,你他妈还在这儿叫唤!”
年轻人熬一嗓子,捂着脸蹲了下去。中年男子没有放手,他拽起年轻人的衣领,将他摔在地上,对他拳打脚踢起来,向发疯一样:“像你这种人,就该被活剥!”
年轻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眼角全是血,男子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眼看着年轻人奄奄一息,周围人却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许是痛恨年轻人胳膊肘外拐的态度,宋亚泽就是这样想的;又或是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之下,自己的命都难以保全,哪里有心思去管别事呢。
“行了!他已经快死了!”慧贤和尚怜悯的声音响起,“留他一条命吧!你的亲人死了,你的悲愤我理解。”
中年男子这才停下动作,他转过头来看着说话的慧贤和尚。宋亚泽发现,男子的脸上全是泪水,看起来悲愤无比,那副样子真是让人心酸。
他看了一眼地上满脸是血的年轻人,起了身,走了回去。他用手捂着脸,身体先是微微抖动,走着走着,却又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连脚步也不稳了。他的指缝里流出大量的泪水,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在了地上,哭声大作。
“阿莲……我的阿莲……”他哭喊着妻子的名字。他深爱的妻子,在逃跑的路上,被倒塌的墙体压死了,他连拉出妻子的尸体都做不到。
男人的哭声,听起来比女人的更是悲恸,回荡在沉默的防空洞。他的绝望与悲伤,瞬间在这长长的洞口中延展开来,引得不少脆弱的女人都止不住哭了起来。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画面,战争真是残酷!
这时,从洞口处跌跌撞撞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着军装,身上染满了血,身负重伤的样子,可脸上仍是一派坚毅的神色。长期经受训练的他,即使承载着巨大的疼痛,仍是腰背挺直,从不弯曲;另一个身穿白大褂,圆圆胖胖的身材,又戴着圆圆的眼镜,背着小型行李包,看上去是个医生,他一脸焦急。
宋亚泽看了两人一眼,立刻就呆住了——身穿军装之人正是下午在马路上遇到的吴司令!
他捂着肩膀,面色痛苦,眉头紧皱,眼睛却睁得很大;他的呼吸也是颤颤巍巍的,每一分从他鼻腔里进出的空气似乎都带着疼痛。
医生扶着吴昊坐在角落里,急得满脸是汗。他从包里拿出医药箱,慌乱地打开,哆哆嗦嗦地拿出镊子、消毒水和纱布。
“吴司令,条件有限,您只能忍忍了!”医生神色凝重地开口。
“来吧。”吴昊将衣服扯下,露出血淋淋的伤口,脸上毫无恐惧,神情坚韧。
医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才将镊子伸入已经溃烂的皮肉之中,伤口瞬间涌出大量的鲜血,可吴昊只是皱着眉,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乱。
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镊子与血肉挤压在一起,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在传达着痛感。吴昊的面色青白,可他的表情却依旧坚毅,大义凛然的样子。他是个不怕疼痛、不怕苦难的铁血男人!
医生也是紧张的汗滴直冒,他不时地停下来,从白大褂里掏出纸帕擦擦汗。
“别紧张,我不怕疼。”吴昊看了医生一眼,沉沉地说。
兴许是吴昊的鼓励起了作用,不一会儿,医生就取出了三枚子弹。
吴昊紧绷的眉头终于纾解,他长呼一口气,在医生包扎好伤口之后,才依旧淡定地穿上衣服,站起身来,对防空洞里的人们说:
“敌兵已经被暂时堵住了,大家跟着我……”他伤口疼痛,再加上失血,有些晕眩。他捂着伤口,强撑着精神说:“……跟着我到安全区……防空洞不安全。”
他明明神色痛苦,可那军人的精神却让他依旧坚毅。一切为了国家,一切为了人民,这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宗教!
所有人如同听到号令一般,纷纷站起身来,走到洞口。
“付医生,你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垫后。西顿人是从安全区的相反方向来的……我在后面,比较方便察看情况。”吴昊断断续续地说,气息不稳。
“是!”付医生刚想抬脚走到前面,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行李中拿出一套便服,说:“司令,您最好换一套衣服,穿着军装太容易暴露了。”
吴昊他点点头,接过衣服,说:“好。你先带着大家离开,我换衣服后就去跟上你们。”他失血过多,眼前开始发黑,却仍是挺直着腰板。
付医生担忧地看了吴昊一眼,就神色匆匆地走去人群前面领队了。
吴昊看到人群走掉大半了,才开始换衣服。可这时,失血过多的他已经连胳膊都难抬得起了,他浑身发冷,眼前一阵阵地黑暗,视物模糊。
可路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敬佩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揽着亲人快步走掉了。他们的确崇敬吴昊这样的军人,可他们更怕死,更想保住性命,都不愿落在队伍的后头,好像安全区还要限制名额似的,晚一步就进不去了。
“我帮您穿。”一个坚定的声音传来。
吴昊意识模糊地抬起头来,看见宋亚泽站在他面前,一脸敬佩地望着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位老僧。他有些惊诧,头脑好像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地说:“你……你是下午的那个……”
“是的,司令!您失血太多,我帮您换吧!”
第50章 圆寂
宋亚泽帮吴昊换上便服,将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有些吃力地扶着他跟上前面的队伍。
明明中午时,这街道还是干净明亮的,现在却被烟灰和火星占领了,铺得厚厚一层,又浸染着腥臭的血水。路边是断肢残臂,有成人的,也有孩子的,它们也曾经感受过温暖疼痛,如今却像垃圾一样躺在路边;远处是雄雄燃烧的烈火,将废墟或是皮肉烧得啪啪直响,散发出令人难受得味道。死亡和恐惧,杀死了活力和美好!
战争是人类创造的死神。多少人被战火夺去了生命,以各种惨痛的方式。这是小部分人的丑陋,却要让无辜的人陪葬。
宋亚泽看着这惨烈的景象,心口一阵疼痛,虽不是钻心疼,却也是一阵漫过一阵,像是大面积的慢潮来袭,绵绵不绝的样子。
他已经意识到,每当有人死去,他的心口都会疼痛起来,这已经成了一种规律。可比起生理上的疼痛,他更是心痛。
他虽没有出生在和睦的家庭,却是出生在和平的时代,从没经历过战争的阴云。眼前的一切,作为同类,不得不心痛,不得不感慨,人到底会残忍到什么地步呢?
吴昊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腿脚也越来越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大半个体重都压在宋亚泽身上。他感到冷风往衣服里灌得猛烈,浑身冷得颤栗。
他转过头,本着最后一丝清醒,对宋亚泽说:“注意……敌军……”话音刚落,他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混沌的昏迷中。
宋亚泽看着最后时刻依然严守职责的军官,心里升腾起无比的敬仰和感动。他看了看四周的断壁残垣,以及残破的尸体,忍着心口疼痛,咽下一股酸涩,将吴昊背了起来,艰难地走着。
他身旁的慧贤和尚也是面色凝重,那包容世间的眼睛也是深邃而悲痛。他轻快的步履渐渐加重,发出一声沧桑的叹息,蕴含着深不可测的无奈:“唉!人呐!”
他干枯的嘴唇无声地动着,默默地持着往生咒,给这些惨死的魂灵提供一个去往善处的阶梯。他是一个云游僧,禅定的修持让他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心里清净,可面对这惨绝人寰的场面,他的同情大量地溢出,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啊。相反,由于他那菩萨般的大悲心,总是容易升起同情的。
走在前面的队伍,如同惊弓之鸟。即使现在还是暂时的安全,他们仍是神色匆匆,哪怕是路边木枝被火苗燃烧发出的轻微“啪嗒”声,都能引起一些胆小的人的惊呼。
在他们眼中,安全区就是悬崖对面的温暖小屋,屋里点着明亮的灯光;可要通往对面的山,却只有一条摇摇欲坠的独木桥!
可就连这条独木桥,西顿人也要来夺走了。
枪声四起,精良的战斗机在夜空中盘旋,四周警报声响起,将这死寂打破,所有人的心脏都上扬起来,冷气如针,逼进每一个毛孔,大家寒毛直竖。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可能也要从鲜活的生命,变成死气沉沉的肉块了!
西顿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洪水猛兽,他们个个都身材高大,比东夏人平均高上一头,壮上一圈,装配着高级武器,夜视镜让他们对这群手无寸铁之人如同瓮中捉鳖。如今,他们万千精兵,对着无辜平民,结局可想而知!脆弱的人群于瞬间就被西顿精兵包围,任人宰割。
一架军用直升机从天而降,巨大的旋翼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从机上下来一名身穿蓝色军装的男人,他长着金发,有着好看的灰蓝色眼睛,脚上踩着沉重的黑色统靴。
无疑,他是极其英俊的,面孔就像被上帝吻过一般美好。可他那漂亮的眼睛,偏偏要折射出傲慢的光;那薄薄的嘴唇,偏偏要勾起嗜血的微笑。就像是天人与修罗女的后代,那么美丽,却又那么残忍。
“原来是在这儿,怪不得防空洞里找不着呢!幸亏来得快,不然就让你们跑了!”
他的声线是洪亮张扬的,每一个吐字都在炫耀强大的力量。
一声枪响,站在人群前方的付医生被击中,他穿着白大褂,又是领路人,很是显眼。付医生甚至还没反应到过来,就已经被坚硬的子弹穿过头骨。一个爱国的白衣天使,就这样被敌人杀死了!
领着队伍勇往直前的人死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所有人的信心都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死亡近在眼前,他们被万千死神包围着,就像火海里的蚂蚁。惊叫,痛哭,紧张,所有人都不出这三种感受。
“还有一个!”金发男子收起枪,脸上写着愉快的表情,仿佛刚才的杀人只是一场游戏。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来回扫描着,被他扫视的人不寒而栗。
他扫视了好几周,都没能看到目标人物,有些气结:“还挺狡猾呢。冥顽不灵的人,就该被处死!”
他命手下在高处的废墟上燃起熊熊烈火。
火焰上方喷射着火星,艳红的火舌直直向夜空舔去,时亮时暗,就连秋风也来推波助澜,与那贪婪的火舌纠缠在一起,火舌开始变幻莫测了。
“其实吧,我也不想杀你们这些平民啊!但那司令官混进了你们这群人里,又不愿意站出来,我只能把你们都赶到火里啦!不过,你们可都是为了将来的繁盛帝国而死,你们都是烈士!”
宋亚泽心里紧张起来,他身上背着的就是司令官。他想保护吴昊,但又怕连累整个人群一起送死。
“军官!那个司令换了套衣服!他就在我们……”
一位父亲喊道,他面色焦急,紧紧护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儿子,心情极其矛盾。他要保护儿子,却不得不以出卖军人为代价。他是个好父亲,却是卖国贼!
“闭嘴!”所幸,人群中还是有人奉行爱国主义的,“你这个卖国贼!他是西顿人,他杀了我们的同胞!我宁愿死,也不要给这畜生当狗!”
一个年轻人跳出来,气急败坏地打断了这位父亲的话,脸上全是愤恨。
“你才给我闭嘴!”那个父亲冲青年叫嚷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道你想让我们都去死吗?你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吗?!他的死,才是对我们真正的保护!”
“要做卖国贼,你自己去做吧!我宁愿死,也不要在仇人手下苟活!”
“那你就去死吧!”金发军官朝年轻人开了一枪,正中眉心。年轻人的眼睛仍是睁开着的,还含着对仇敌的愤怒,他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中年男子吓了一跳,立刻噤声,下意识地抱紧儿子,生怕儿子会受到伤害。
疼痛逐渐堆积,宋亚泽捂住心口,有些支撑不住,只得把吴昊放下,靠在旁边废墟上。
金发军官心情大好地说:“固执的人必须为未来作出祭奠,逆了这潮流的人就该去死,为了更多人!”
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儿,就叫来一名士兵耳语一番。
士兵听到命令,行礼退下,再次出现时,手里多了一块结实沉重的铁板。他和几名战友走上高处的废墟,将铁板放置在雄雄燃烧的烈火之中。
“你们东夏不是走左翼路线吗?不是标榜舍小家为大家吗?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言行一致!”
他狡猾的眼睛转了转,扫视着人群,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烈火说:
“这上面放了一块铁板,已经被烧红了。要是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坐在那上面*而死,我就放你们所有人去安全区。要是没人站出来,所有人就都要死。我想看看你们的选择,看看这块地方,值不值得我去征服。”
他的话音几乎刚落,就有一个苍老而响亮的声音响起:“我来!”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他们暗喜,因为终于可以活下来了。他们的希望不高,就仅仅是活下来,哪怕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唯有宋亚泽是震惊的,这个声音就出自于他的身旁。那在山谷回荡的声音饱含沧桑和慈悲,撞击在他的耳膜上,引起阵阵战栗。
他的心口似乎也不那么疼痛了,却也装不下什么东西,满心只有两个字:英雄。
金发军官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位灰衣老僧,僧袍被风吹的鼓起。他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自告奋勇了。他起了兴趣,朝那位健朗的老僧走去。
金发军官走近了,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位老者。慧贤和尚仍是一派清净,似是没看到那令人惊骇的火焰。
“没想到是个老家伙!哈哈!真是有趣!看来,你们东夏还是值得我征服的!”他张狂地笑着,没有半点杀人的悔意。
慧贤和尚倒是笑了:“因果啊!老僧去也!”
他在军官有些奇怪的眼光下,拍了拍僧服上的灰,脸上写满轻松的微笑,仿佛眼中见的不是火焰铁板,而是莲花台座。他的僧服随着风飘扬着,手里依旧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他脚步轻盈,在无数人的复杂眼光中,他是那么自在。
宋亚泽看着慧贤和尚对于酷刑仍欣然而往,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激动。
他一时间忘了呼吸,忘了心口痛,忘了战争,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慧贤和尚悠然的背影。他愣愣地从地上站起来,对那个灰色背影叫道:
“师父!”
他下巴抖动着,眼里涌起一阵*,喉头微微抖动,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时刻。他一向沉稳淡定,可现在,面对这大义凛然的僧人,他真的控制不住内心的敬仰。
金发军官回过头来,循着动静看到了宋亚泽。这一刻,他微微愣住了,一股奇异的温情在他心里蔓延。他从没见过宋亚泽,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心跳加速。
慧贤和尚笑眯眯地转过身,对着宋亚泽说:“小伙子,你相信三世因果吗?相信轮回转世吗?”
宋亚泽激动得说不出话,身体也微微发抖。他的喉头滚动一下,才开口:“我相信!”
“相信就好!相信就好啊!哈哈……”
慧贤和尚仍是笑着,脚步轻盈地走上废墟,投入了那片火海,在烧红的铁板上打坐,就像感受不到疼痛般,他是进入禅定了。不一会,空气中飘着僧服的灰烬,还有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宋亚泽的心口开始抽痛起来,虽然这疼痛还算可以忍受,但比来时要重得多。他皱着眉,抓住前襟,微微弓起身子。
“你没事吧?”耳边传来那金发军官的声音,让他一惊,下意识地退后,远离那声音的源头。等当他再度抬起头来,军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你在害怕?”金发军官比1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高上一头,样子有些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