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巽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被发现的三具尸体,他们的雕像所包含的隐喻概括起来就是假相、拆分、隐藏。忽然,他好像想通了,走到白板前在问号处写下了子弹两个字。
方惟也好像明白了,豁然开朗。
萧倘站起了身,他的目光和司徒巽交接到了一起,加上方惟,他们三个人看了看彼此,此刻他们心中的谜雾被拨开了一些,暗流下的真像露出了一角。
“雷既明,崔明锋和翁正亭,他们的亲戚、朋友,这几年来有不下于十几家公司,被李郢的长岳集团收购,拆分重组后成功转型经营,收购价比实际市价高出三成。”萧倘把他从数据中得到的信息告诉给司徒巽和方惟。
卓阳也从这满是虚假数据的收购案中,嗅到了犯罪的气味。
“雷既明的艺术品交易遍及全球,崔明锋有完整的货运体系,而李郢能够通过并购重组,把见不得人的钱,洗干净。”
司徒巽的结论,让卓阳震惊。虽然已经隐约看到了端倪,但当猜测被别人证实时,依然还是会惊愕不已。
“雷既明是假相的制造者,崔明锋是真相的掩盖者,李郢是罪案的清洗者。”方惟说着,望向了白板中间的子弹,所有信息链的中心,所有利益链的核心。
萧倘说出了他们三个人共同得出的结论,“走私军火。这才是把他们拴在一起的利益链。”
一颗巨大的炸弹瞬间爆发,连余浪的冲击都令人窒息。
卓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因为一颗子弹,就说是走私军火,这是不是有点太玄乎了。”
萧倘理解卓阳的心情,走私军火这样的大案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但报上去就不只是警局的事了。但走私军火的事实并不只因为一颗子弹的出现而成立。
“我看过锐尚的艺术品往来货单,每半年都有几次大批量的进出,但是在资金走向上却没有对应的收和付,这是不正常的。”萧倘根据他看到的数据分析道:“这个期间内所有的货都是由崔氏商贸转泊出运的,而其它时候的往来货运却是由不同公司转泊的。”
“军火在中国的流通性不高,所以这里只可能是中转站或是分销点。”司徒巽补充道。
方惟接着说道:“那枚7.62 NATO的底部没有生产编号、年代和批次,但成色很新,极有可能是非法军械厂制造的。”
卓阳皱着眉头,他始终觉得定论下的有些早,“那翁正亭呢?如果真的是走私军火,他的角色又是什么?他是酒店业大亨,跟走私链有什么联系?”
萧倘和方惟陷入了沉思,确实,翁正亭的角色难以定位,酒店业和走私链也没有什么根本联系,那他在整件事里的角色又是什么呢?
司徒巽扬起了一抹笑意。“我刚才在想,他们是怎么成为食人魔的宾客的。难道真是臭味相投吃货聚首吗?世界上没有巧合这回事。他们不会无端端的遇到卖人肉的,更不会无端端的干起走私军火的勾当。钱他们大把,用到下辈子也用不完,但没有人嫌钱多。……我曾经问过方警官,什么样的人会去吃人肉,他的答案是非常有钱、追求刺激的猎奇者’。”司徒巽拍了拍白板,“这四个人就是猎奇者,他们追求刺激,追求别人所不能追求的奢侈享受。吃人肉让他觉得高人一等,走私军火带来的刺激和巨大利益,让他们觉得可以把警察、把社会玩弄于股掌之间。”
萧倘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司徒巽对他们的分析很透彻,行为远比心理更鲜明,更容易被发现,细微的行为表现都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特点和人格特征,可是行为分析又是很难的,因为越是表像的东西,越难分辨真伪,所以精确度没有心理分析那么高。
司徒巽是萧倘所见的行为分析师里,最客观、最理智的,也许是因为他同时也是一个心理学家的原因,他可以从外在行为和内在心理两方面去分析一个人,这大大加强了分析的准确性和精准度,而且司徒巽总是有人有一种疏离感,他就像一个窥视者,远远的观察,每一个细节都不错过。
“翁正亭就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角色,他是他们和军火贩子之间的介绍人。同样,他也把食人魔介绍给了他们,所以他们成为了一起吃人的老饕俱乐部成员。”
卓阳继续问道:“那他们被杀的原因又是什么?”
“高人一等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就像吸毒一样,会让人失去理智。也许,他们的利益触犯了其他人的利益。”司徒巽说着笑了起来,“所谓狗咬狗,不就这样吗。”
第17章
“你刚刚喝了一口水,然后很从容的放下杯子,接着换了一下翘腿的姿式。”司徒巽说着:“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口渴,为了掩盖紧张则会强制自己变得平淡,调整坐姿式是为了不让自己变化的呼吸频率显得突然。你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你。”
冷颉把手中的凶手牌甩在了桌上。司徒巽得意的笑了起来。
傅亓啧了一下,把手里的死者牌丢到了桌上。
方惟在厨房一边忙活着,一边絮叨着,“三个人玩侦探游戏,一个侦探,一个凶手,一个尸体,有意思吗?…我告诉你司徒巽,我就不该听你的,做什么红酒焖羊肉,我是厨子吗?”
司徒巽根本不理会方惟的抱怨,抱着肩靠在沙发上,一副老爷的架式,“方警官,身怀多种技能是现今社会生存的标配。保姆如果能有厨子的手艺,那他的收入将会大幅度上升,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顶替。”
方惟愣在当场,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司徒巽抱怨根本就是自找伤害。冷颉冲他笑了笑,表情也是难以形容,80%的同情,20%的无奈。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下午,和卓阳他们讨论案子,刚过了四点半,方惟打了个电话,就拉着司徒巽走了。卓阳和萧倘被他撂在了警局。司徒巽一开始不打算走,但方惟郑重的警告他,“如果你还想进解剖室,还想老亓第一时间给你资料,你就配合点儿。”
司徒巽立刻非常配合的上了车,他们先去了趟超市买菜。傅亓好像一直也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所以方惟也弄不清他喜欢吃什么,问司徒巽,司徒巽说他大概喜欢红酒焖羊肉,方惟一听皱起了眉头,这任务有点儿太重了,这菜他哪儿会做啊。
司徒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表示,红洒焖羊肉他吃过,不过做的过程他没有兴趣,所以不知道。方惟也知道指望他是自己的错,凡事还是靠自己吧。反正不就是焖嘛,买红酒,买羊肉,搁在一块儿焖呗,不求保证好吃,但求保证能吃。
刚出超市,方惟就接到了冷颉的电话。原来在警局的时候,方惟打电话给冷颉,让她去哄傅亓,她的任务就是把傅亓带到司徒家。傅亓虽然生司徒巽和方惟的气,但其实九成是因为担心他们俩的安全。司徒巽他们回到家时,傅亓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起酒来了。
锅里正焖着羊肉,热气从锅盖的小孔里冒出来,屋子里满是肉香。冷颉见方惟一个人忙活,便走过去陪他。其实下午她已经从傅亓那里知道了方惟和司徒巽的想法,之前她从未对傅亓他们提起过方惟的事,但现在他们已经大概知道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在司徒巽和方惟回来之前,冷颉和傅亓聊了一些四年来她是怎么陪着他面对PTSD的,傅亓感觉得出冷颉对方惟的关心和在乎,在冷颉的心中方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傅亓有一颗温柔的心,他总是希望美好永远不要变。
此刻,他和司徒巽坐在沙发上,看着冷颉在方惟背后抱着他、依偎着他,这多少让傅亓对司徒巽和方惟的决定有一些信心,是必须有信心,否则所有的美好都会破碎,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看,多好啊。”傅亓看着他俩的背影,面带微笑的对司徒巽说道:“抓住那个变态。向我保证,你和方惟都要周周整整,平平安安。”
司徒巽和傅亓相识许多年了,傅亓是他一唯认可的朋友,他佩服他的能力,相信他的判断,无论傅亓给出什么样的尸检结果,他都不会有半点质疑,这种信任感司徒巽从来没有给过其他人。
这段时间,司徒巽对方惟也有了些许信任。“恐惧并不代表软弱。恐惧和疼痛是人类的底线,如果无法再感知恐惧和疼痛,那只能说人已经死亡。”
“可以吃饭了!”冷颉笑着喊道。
方惟把一锅红酒焖羊肉端了上来,傅亓急忙上前围观,可是一看之下总觉得不太对,问道:“这…怎么那么像东北乱炖?”
“焖和炖本来就是差不多。”方惟说的理所当然,在这间房子里,做菜方面他是绝对的权威。
冷颉笑了起来,方惟和傅亓又开始争论起中餐和西餐的区别来,司徒巽对吃的不挑,坐下就开吃了。
街灯亮了起来,暮色笼罩着一幢幢大厦,漆黑的房间里空空荡荡,一个身影坐在窗前,一边从瞄准镜里看着对面大厦的窗户里,四个人坐在餐桌前说笑的情景,一边嚼着面包,他的眼神像冰水一样寒冷。
同一时间,一间不知名的废厂房里。一个瘦弱的金发男子,正在完成一件新的作品,牙白色的粉末从研磨机里落入小盆中,厂房外的野狗正在分食着一些生肉。
“My job is done.”一个声音从旁这传来。
研磨机的声音很响,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了。他并没有打算等待金发男子的回应,只是在水池边用水冲洗着手上的血,然后脱下染着血迹的手术服,扔进一旁的点着火的空油桶里,转身离开了厂房。
车子在公路上奔驰着,相对于明亮的路灯,车内显得很暗,副驾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LED灯透出冷白色的光,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玻璃箱里存放着各种不同的宠物,其中最大的一个玻璃箱里盘曲着一条一米多长的蛇,他有一身镶着细黑边的灰色褐色小鳞片,躯干部为橄榄绿色,腹部为黄白色,而头部有黑色斑纹。
“Hi,jack.”坐在玻璃箱前的男人欣赏着箱子里的宠物,难掩兴奋的对电话另一端的好友说道:“my boy so sweet,I can\'t wait to see hi”
“No hurry,……it\'s my turn.”
男人对着箱子里的蛇露出了无比失落的表情,挂断了电话,转而又露出了一抹优雅而阴异的笑容,“see you soon.…don\'t be dead.”
助手敲了敲门,从门上的玻璃窗口处举起了一份报告,示意需要他的签名,男人依依不舍的站起了身,拿起衣加上的白大褂穿了起来,面带微笑的走出了培养室。助手将手中的研究报告递到了他手中,附着病毒细胞的照片,那是一份关于Oxyuranus microlepidotus(细鳞太攀蛇)毒素变异的研究报告。
经过鉴证室一整晚的努力,崔明锋的遗骸已经被成功分离出来。解剖室里,三副骨骸并列放置,他们的内脏被放在他们身旁的移动置架上。
司徒巽和方惟因为被卓阳叫去向丁副局陈述走私军火案的推理过程,所以没赶上傅亓的解剖,等他们赶到解剖室时,傅亓已经大致处理完毕了。
崔明锋的遗骸只剩正面的部分,所以无法证明他的颅底骨是否有同样的凹陷骨折,对于他的死因傅亓有不同的看法。
“雷既明和李郢的内脏,因为无法完整分离,所以只做了抽检,以及毒理检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对崔明锋的内脏做尸检时,我发现他的肺部比一般人要大,肺膨胀而变重,且表面有肋骨压痕,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但切面仍然有积水流出,肺膜显示不规则暗红色,夹以淡红色充气区,是溺死斑。”傅亓说着,指向了崔明锋的内脏器官,已经被全部解剖,“不只肺部,他的心脏扩张,心腔内含有流动性血液,多数内脏淤血,这些都是水压直接作用导致的,所以我判定他是溺死。”
严术站在一旁也点头说道:“从他肺部取得的液体样本已经做过分析,里面含有大量钠和氨基酸、腐殖质、叶绿素等有机物质,确定是海水,而且经过比对和近海的海水成分相同。”
傅亓继续说道:“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四天前,也就是他被绑架的当天。至于签名,这次他签在了左侧锁骨上,字体很小,但经过笔迹鉴定,和前两个被害者骸骨上的签名一致。”
司徒巽完全接受傅亓的尸检报告,也证实了他之前对崔明锋被绑架过程的推测。
崔明锋是在海上被绑架的,他被重重保护,还有很多朋友簇拥,但却离奇的就失踪了。
司徒巽让方惟告诉卓阳,盘问他的保安和朋友时,要特别讯问他是否下过水,结果正如司徒巽所预料的,当天游艇上所开的party本身就是一个疯狂派对,崔明锋是出了名的玩家,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玩的。除了酒精之外,还有软性毒品,兴奋到了极点无论男女都开始下海裸泳,场面十混乱,保安怕他们会淹死,根本没办法专注盯着崔明锋。直到人都回船上了,才发现崔明锋已经没有了踪影,那时离他下海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想要把一个人无声无息的从海里带走,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拖入海中溺死,就像水鬼一样。”司徒巽此刻肯了之前的推论。
卓阳也理清了他手中的所有证据,根据转泊显示,停放崔明锋遗骸的小型集装箱,是在他们发现他那日的三天前就已经入港的,也就是说崔明锋是和雷既明同一天被送回家的,也就是早于李郢的展示时间。
“溺死的尸体容易腐烂,所以才会被提前处理。”傅亓沉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在可以确定,雷既明和李郢死于颅骨折,崔明锋死于溺毙,两种杀人方式都显示出凶手有着极强的攻击能力。”
方惟站在一旁,久久不出声,他心里已经很清楚,陆岩绝对有这样的本领。他们受过同样的训练,在和食人魔在楼顶纠缠时,他用的也是类似的手法。
以中指的指节击打敌人的颞骨,直接压迫三叉神经引起剧烈性疼痛,使敌人瞬间丧失攻击能力,甚至失去知觉。人的颞骨左右各一,位于颅骨两侧,并延至颅底,同样的力道稍稍转移一个位置,就能导致颅底骨折,至人于死。
“现在只剩下翁正亭了。”
卓阳说着,可是大概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翁正亭已经不在人世了。
“关于军火走私,局里怎么说?”方惟问卓阳。
“已经上报了。”卓阳表情沉重,“国际性的军火走私可是大事,不只警察系统,国际刑警那边应该也会介入。再加上FBI,这回咱们市可热闹了。”
司徒巽、方惟、傅亓三个瞄了瞄彼此,要是方惟被FBI首要追捕的变态虐杀狂盯上的事儿露了出来,只怕就更热闹了。
卓阳就纳了闷儿了,这一出出的怎么连着来,先是出了个吃人的食人魔,又弄出个杀人造像的雕塑连环杀手,现在还扯出个军火走私案。“你们说这是撞上什么霉运了。这些个美剧里的罪犯怎么都跑到咱们市来了,一起出来遛弯儿呢这是。”
傅亓的神情显得有些迟疑,似乎还有些什么是他不确定但是又值得怀疑的,司徒巽点名问道,“老亓,是不是还有什么?”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傅亓那儿,傅亓沉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把三个被害人的内脏全部做了剖解,我觉得我们之前忽略了一点。所有的脏器都做过处理,并且十分仔细,虽然表面的目结土破坏了切口层,但是通过剥离对比,我发现所有的切口平整而精准。我认为两名嫌疑人都不具备这个能力,这是专业解剖的手法。”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个会解剖的同伙?”卓阳的眉头都要拧到一会儿去了。
傅亓点了点头,“有一定的医学知识,甚至是法医学知识。”
Gourmet,美食家。
Craftsman,工匠。
Pharmacist,药剂师。
这些代号都有着十分相似的特征,都代表着一种职业,或者说是一种职能,难道真是巧合吗?
司徒巽思考着的,在一秒中内便否定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巧合。如果类似,那就必定相关,食人魔在死前提到了Father,以他们代号的类型来推测的话,Father就不是父亲,而是“神父”。
“I wanted to kill myself, but Father said,this\'s a sin.……please stop me.(我想自杀,但Father说,这是犯罪……求你,让我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