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老前辈啊,到了一定年纪都喜欢故弄玄虚,妙应真人也是如此。他先是用了十年的时间养出天衣蛊虫,用它唯一褪下来的一张皮制成了两张类似符咒的手帕,将那株植物的培育方法刻于其上,然后扔到毒宗的万毒潭泡了六个月之后,才一分为二,把东西交给两派的弟子,吩咐他们世世代代传下去,自己就跑去逍遥去了。
麻衣白和墨卜花了很大工夫也只是研究出了噬无符上的文字,因为万毒潭顾名思义有千万种毒物,而且妙应扔进去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都是哪些,各种毒混杂在一起被噬无符吸收,原本雪白的符咒就变成了深蓝色,而且盈盈一片根本看不出刻痕。更坑人的是,老头子又把纳灵符挑出来,挂在清凉山后的红瀑布下冲了大半年,毒性大变。
麻衣白和墨卜日日试验想解开两张符咒上的毒,花了三年功夫总算有了一点成果,这也是为什么余喜现在手上这张噬无符是浅蓝色的原因。噬无符上的毒性解除了大半,麻衣白和墨卜拓下来上面的印记,模模糊糊可以辨清的几行文字,正是培育疯子草种子的方法。
没错,妙应真人管这种草叫疯子草。顾名思义这草如疯子一般无法控制,得其益也必受其害。
麻衣白继承了妙应真人钻研的劲头,发现疯子草的秘密后,沉迷其中,一心想完成老祖宗遗愿,将这株疯子草种出来并加以优化。但正如之前重熙提醒过花满楼的,凡事过犹不及,过分地醉心于其中,就容易走入极端。
麻衣白就是如此,噬无符上只叙述了疯子草的形态以及功效利弊,而关键的培育种子的方法却在纳灵符上,于是他整日呆在药炉研究纳灵符,不理药宗事务,以至于宗里几个老家伙蠢蠢欲动,借机闹事,意图谋夺宗主之位不说,还放大了药宗和毒宗的纷争,到最后一发不可收,两派弟子伤亡无数。
墨卜为了拉回已经痴迷的麻衣白,听说弥山之巅有世间仅剩的一株无踪花,未开花时与噬无符上描述的疯子草有七分相似,便打算采来先把以及如痴如醉的麻衣白糊弄过去,慢慢等他清醒。
谁料就在他赶往弥山之后,麻衣白被座下长老们联合围困,麻衣白这时候已经略显痴傻,根本无心应对。墨卜留下保护他的毒宗门人为了护他平安离开,死伤惨重。消息传回毒宗之后,就像一点火星扔进浇了油的柴火堆里,毒宗众弟子不甘心自家兄弟死在老对头手里,一合计就带着人就赶来了,双方在药宗寻叶山下大战数天,最终以两败俱伤告终。
痴痴呆呆的麻衣白在这场混战中中了毒,却在阴差阳错下解开了他为之陷入执念的纳灵符。
等他大喜过后冷静下来,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倏然大悲。
回想起自己为这两张符犯下的罪孽,他愧疚难当,更无颜面对为他只身赴险的挚友。
一身褴褛满心苦涩跳下寻叶山之前,他带走了那张纳灵符,留给世人的只剩下一个世俗而难解的传说。
墨卜重伤带着无踪花从弥山之巅回来,迎接他的就是一片废墟和挚友死讯。
后来事情如何余喜也弄不清楚,老头子没跟他讲,反正从此之后世间没了药毒二宗,墨卜不知去向,寻叶山荒芜已有百年。
余喜讲完,盗无还好,暗风却是唏嘘不已。
“娘哟,这妙应真人到底为了什么创立这两个宗派,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暗风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凡人,不懂老神仙的心思。只不过一株草,竟然最后毁了他亲手建立的两个门派。
余喜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教导他:“小伙子啊,你知道有个成语叫人无完人嘛,这世上哪里有永远清醒的人,人老了总是会做一些糊涂事的啊,我们要体谅老人家。”
盗无问他:“那姓海的后人还在搞什么?”纳灵符都不知飘到哪个山脚旮旯里去了。
“这个嘛。”余喜眨了眨眼睛,往他那儿又凑了凑,“其实这件事老头子不让我说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让我师傅回来教我三招。”
盗无不着痕迹地抬起缠着黑金丝的左手,弹了弹:“你可以考虑先说。”
余喜后退几步,刚刚还一脸慈祥呢,这一打商量就露出真面目了。教几招又不会累到某人,大家都年纪轻轻的,天天那么早睡干什么。
不过大概是被念叨了好几次,余喜正权衡要不要说呢,他小师父的声音就在外面嘹亮地响了起来。
“快!师兄,我发现个好玩儿的地方,快跟我去!”他猴子一样从墙头上跳进来,拉起盗无就跑,根本没注意院子里其他人。
余喜跳着脚要跟,奈何他这点轻功,根本赶不上。
暗风憨头憨脑伸出手:“要不我带着你?”可是话一出口就感觉到莫名地一股冷意,明明西门大侠现在不在啊。
不过余喜倒是挺乐意,一把搂住暗风的腰:“你要是敢把我摔咯,我就把噬无符呼你脸上!”暗风又是一哆嗦,蹭地就窜了出去。
等他们一前一后到,才发现司空又把他们带回了马头村,而现在的马头村,基本就是一座空村子。
“这是什么?”
余喜一落地,暗风就被一旁的暗雪拽过去——要死了啊你,怎么好抱西门剑神的人,不怕一剑封喉啊!
前面花满楼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一个土堆上,居高临下低头在看底下。余喜听到盗无略显吃惊的声音,赶紧跑过去看,这一看也是被吓了一跳。
原来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深达数十米的悬崖,向前一直蔓延出百米,蜿蜒曲折不见,仿佛是一条干涸的大江,又像是巨雷落下劈出的天坑。
“不对啊。”余喜挠头,猛地转回身往后跑,跑出十来米再回头看,眼前却是一条平平坦坦的大路,而且看上去还是光滑的石板路面,哪里有坑?
不止余喜,盗无也有些费解,问他身边跃跃欲试想下去的司空摘星:“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我看暗雪愁眉苦脸的,就带他来这村子里晃晃,看能不能抓到那个给暗月下毒的人替他解毒。”司空摘星一脸我很乖快夸我的表情,手肘搭在盗无肩上,小眼贼拉亮,“结果我们俩走了大半个村子了,连只狗都没碰见,一直到快走完了,忽然就觉得脚下一空,明明眼见踩的是实地,却往下坠。幸好老子轻功好,一蹬腿一伸手就带着这小子上来了。”
一旁花满楼替暗雪又道了一次谢,司空摘星嘿嘿一笑打算从陆小鸡身上讨回来——毕竟做人家姑爷嘛。
这倒不是司空摘星自夸,但凡换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还真没办法安然无恙上来。
他们几人轻功自然都好,但只有司空的轻功,讲究可重可轻。简单来说就是陆小凤他们这些人都只能先提气,再施展轻功,而司空却是像只猴子一样,可以先跳一下再提气,这一跳,其实就已经比余大神的轻功还要远了。
这与司空摘星的特殊体质有关,也因为他从小就被发现有这样的体质加以训练,才有这举世独一份的轻功。所以比武功他打不过很多人,但论轻功却绝对是无人能及。所以盗王大人也选了一份特别适合的职业。
就是这么有自知之明。
余喜一脸羡慕——这功夫才叫真正的会飞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教自己。
盗无揉揉自家小师弟脑袋,没计较他又自称老子的事,毕竟刚做了挺值得称赞的事,回去很有必要投喂一顿好吃的。
而且刚刚他就远远地看了一眼,对面好像是个乱坟堆。这条无意之中被他们发现的深谷沟壑,应该绝对不止陷阱那么简单。
有了线索自然要过去看看,盗无正准备和花满楼商量,转头却发现他似乎一直站在很远的位置,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太烦,更新很慢,但绝对不坑,这是一个陆花粉最后的倔强/(ㄒoㄒ)/~~
第120章 亡灵之地
盗无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就只有花满楼脚下的小土堆类似的垒了好几个,看着很随意,花满楼就站在其中一个上面,似乎脚底下踩着什么东西。
“这是阵眼?”
这情形古里古怪的,除了阵法也没有其他情况能解释。
“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花满楼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失笑。他们这一路过来,还真是遇到了不少奇阵,“灰袍人的主子,不说其他,一定是个奇门遁甲的行家。”
盗无却说出一句颇有意味的话来:“如果他是个行家,为什么你和陆小凤轻易就能破阵?”
花满楼笑意一顿,他倒没考虑这个问题。他和陆小凤并不擅长解阵,最多也就是稍有了解,可为什么这几次的阵法,他们似乎都轻而易举地能破开呢?方才也是,听到司空摘星和暗雪声音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只犹豫了一下就走到了这里,似乎很确定这里就是关键一样。
“猪脚光环?”余喜觉得自己大概知道。
“什么光环?他俩都不爱吃猪脚。”司空摘星几天没见自己这同龄小徒弟,跑过来抱了一把,“怎么样,要不要算一卦,看这底下有什么?”
余喜兴奋不已:“我算了你教我那招猴子跳?”
“猴子跳是不可能了。”司空捏了捏他手腕,虽然细然而骨头重,“不过我可以教你偷星换月。”这算是练手上功夫的,余喜平玩儿铃铛那么溜,这招练着正适合。
果然余大神下一秒就拿出了那个满布鬼画符的铜铃铛,嗖地蹲到岸边,开始对着底下晃,这个方向转转,那个地方瞅瞅,很是像模像样。
花满楼仔细听着,愈发觉得他这铃铛的声音耳熟。之前见过几次,总觉得他这铃铛的材质很不一般,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不妙啊。”余喜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他换了个地方再摇,又念叨了一阵,忽然起身跑到花满楼跟前,拉着他就要走,“楼楼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好危险的。”
“怎么个危险法?”暗风和暗雪都挺好奇。
“亡灵之地啊!不可多言,不可多言。”余喜这会儿老神在在的,不负他余大神的名号,却是明显不想多说。
盗无拍了拍司空的肩,司空心领神会,一把拽住余喜:“你说清楚了,我就教你猴子跳。”反正你也学不会嘛,教就教了。
余喜毫不犹豫摇头:“不学了。”
“呀!”司空摘星一捧脸,“这么严重,难道跟西门面瘫有关?”竟然连心心念念想学的功夫都不学。
余喜脚下一滞,耳朵慢慢变红。而且他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真的什么也藏不住。
司空摘星和一旁的暗风暗雪都哦哦地笑。
花满楼想到之前的勾魂引,这一次的事情对方似乎很是针对西门吹雪,他脚下一挪,那条长坑就不见了,又变成了光滑的石板面,却是诱人深入的陷阱。
盗无将之前余喜说的事又简单叙述了一遍,花满楼似乎抓到了什么,问余喜:“你来北川特地带了噬无符,难道之前就知道这里会有纳灵符?”毕竟也没见他提过自己身上有这种东西。
余喜抬头望天,无辜状。都是老头子送过来的嘛,自己就是悄咪咪提了一句而已,谁知道真的能跟百年前的旧事扯上关系。
“纳灵符水火不侵,风吹不化,有人到寻叶山底找到了也是有可能。”司空摘星忽然道,“毕竟传言它能令人功力大增,对江湖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余喜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寻叶山底下是千年密林,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去处得来!”
“那到底是什么?!”暗风暗雪齐声问,声音洪亮。
“哎呀我说还不行!”余喜也不是那种藏得住事儿的,被他们一逼,心里又着实担心,把铃铛往怀里一塞,攥着拳头看他们,“你们知道那只白狐狸师父是谁吧?”
月川峰百里冢。百年前江湖上唯一的剑客。
唯一,是因为所有剑客都对他心悦诚服,无一丝质疑。昔年塞外北垞坡一战,至今无人能及。彼时的剑客豪侠,一剑百里,百里成冢,乱世里孤身一人,将塞外胡人铁马威喝在北垞坡外,数十年不敢踏进一步。
身在剑的境界,却又游荡尘世,他活出了众人剑客向往的姿态,却又倏然远逝,不计较虚名浮利,未留下只言片语,似乎当真只是一柄剑,来去世间一遭,又回到月川峰下,守着孤独月轮百年。
西门吹雪是剑神,百里冢却只是个剑客,以剑为痴又悲悯众生的剑客。师徒俩都寡言少语,徒弟是性格,师父却是选择。
可是这样的剑客,却教出了一个剑神,哪一个好,自在己心。
“我师父说,当年百里老前辈当年与墨卜交好,两宗散了之后,墨卜把一些不愿离开的人托付给他,然后一个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百里老前辈担心他一时想不开下了寻叶山进了密林,就在山上守了三年,结果他从没来过。”
众人听着余喜讲,都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后来老前辈就回了月川峰,我师父那时候只是个小弟子,被老前辈在月川峰上教导了几年,一边学习毒宗传下来的东西,一边等墨卜。”余喜托着腮帮子叹气,“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众人都有些唏嘘,三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也足够一个少年迟暮。
余喜想想那个时常蹲在百怪谷顶看远方的老头子,揉了揉鼻子,继续讲:“三十年后,我师父说有一次百里老前辈又下山去了,一去又是三年,三年后他再回来,就让我师父离开月川峰了,说他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走自己的路去吧。”
众人心道,大概这三年是有墨卜的消息,而且不是好消息。
“我师父一直跟在百里老前辈身边,心里的执念其实也放下了不少,所以默默呆了几天之后,就收拾东西下山了。临走之前,百里老前辈告诉他,若是有缘,就将纳灵符和噬无符合二为一,葬于北川的弱河之畔。”
花满楼愣了一愣。弱河?
司空搓着盗无的手指纳闷:“这附近有一条河叫弱河么?”明明只有黑水江,又宽又长,可厉害。
盗无对北川也不甚了解:“或许是条小河。”
余喜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故事就到这里,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那你刚刚担心西门吹雪什么?”司空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的便宜徒弟。盗无也跟着看过来。
余喜红着耳朵躲闪:“谁,谁担心他了?”
花满楼淡定提醒:“亡灵之地。”
......
三双眼睛,再加上旁边支着耳朵听,心里估摸着已经编好小话本的暗风暗雪,余大神一个人形单影只,实在受不住这压力,搔着下巴看天:“就是那啥么,这地方阴气太重,对那谁不好。”
花满楼三人瞬间明白。
西门吹雪虽然居于雪山之谷,又性情清冷,世人都道他的剑法如人,自然是至寒之剑。事实上他的内力也确实是传承了冰雪一脉,用江湖百晓生的话说,西门吹雪的颜色,是白的,因为他的气,是最纯正的白。
可是西门吹雪手中的海外寒铁剑,虽名寒铁,却是至刚之物。传言是德武帝时期海外诸国大战时,一片杀戮中横空而降,仿佛被亡灵驱使一般,扫荡无数,震惊四方。传说海外有一荒岛,名曰飞剑岛。岛上寸草不生,遍地朱红,远远望去仿佛人间炼狱。都言寒铁剑就是这岛上隐士剑师所铸,而那场海乱就是他的试剑之祭。但是飞剑岛方圆数百里无人能近,海战之后这柄剑的去向无人可知,所以传言可不可靠也是无法确定。至于后来为何寒铁剑到了西门吹雪手中,那就更是不解之谜。
不过有一点他们几个都清楚。那就是西门吹雪的剑的确有几分诡异,嗜血如命,出鞘夺舍,并不是一柄哑剑。
在这种阴气大盛之地,这剑的魔性也易被挑起,如果西门吹雪没有防备,还真可能会被反噬。
“所以,这次真的是针对西门吹雪?”司空捏着下巴思索,“他那冷冰冰的德行虽然是得罪不少人,但也都是正大光明的得罪,谁这么闲得发慌跑到北川来算计他?”
余喜本来就在担心单独去了黑水庙的某冰块,一听这话,脚底下更像踩了火炉子似的站不住了,拖过花满楼一声不吭往回走。
花满楼有心留下来查看一下这个天坑,司空摘星推推他:“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和师兄。”说完就慈爱地看着便宜徒弟——看见没,师父对你还是不错的吧,以后嫁了人千万记得孝敬师父,毕竟你夫婿打架很厉害,一个顶百,千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