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行到马厩,却见一匹健马竹批双耳、瘦骨锋棱,毛色炳耀,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此间处处都是宝马良驹,他却立在马厩之外,晋枢机走过去想摸摸他光滑的皮毛,那马却看到晋枢机就离开了。
“逾辉,不得无礼。”赫连傒道。那马像是犯了倔性,高高抬起前足,嘶鸣响彻云霄。
晋枢机却又离远了几步,“别训他。逾辉随你征战多年,自然是看不起我这种只会承欢邀宠的幸臣。”
赫连傒走过来,轻轻抚着马背,“逾辉,你不认得了,这是重华。”
商承弼哼了一声。
晋枢机偏过头,“驾骖,四王子的名驹不肯理我,你过来帮我挑一匹好的。”
商承弼不过一笑,大步过来牵着他的手,横扫一眼跑马场上的三百骏马,“这些算什么,朕自有好的送给你!”他说着就打了个呼哨,耳边一片奔雷之声,却见一匹白马奔驰而来,势如闪电。
赫连傒的战马逾辉也忍不住奔过去,那马通体雪白,马色如霜纨,逾辉却是通体乌黑,马色如流光,二者并道驰骋,身后尘埃生起,势如倥偬。这两匹俱是万中选一的宝马,虽是奔逸绝尘,但见到主人却立刻停下。赫连傒看着那龙脊贴连的玉马,“玉花骢。”
晋枢机轻轻摸了摸马背上的鞍子,“玉花骢,青丝鞚,驾骖,你费心了。”
商承弼道,“我大梁物阜民丰,宝马,难道只有有你狄国才有!”
逾辉替那匹白马舔着毛,白马却是高高昂着头,赫连傒笑了,“他明明也喜欢清辉的不得了,却故意做出这种样子。重华,这马真像你。”
晋枢机也看着商承弼,“这马,有名字吗?”
商承弼看着他的目光异常温柔,“朕想你来取。”
“障泥未解玉骢骄,就叫未解好了。”晋枢机笑。
赫连傒虽然通晓汉话,但这句词他却是没读过的,只道,“未解,好奇怪的名字。”
晋枢机却不接话,“却不知,这匹玉花骢,比起那夜照公子的照夜玉狮子来,又是如何?”他问了这一句,也不等商承弼回答就翻身拜倒,“罪臣谢皇上赐马!恳请皇上答应罪臣,纵马出征!”
赫连傒心中一冷,重华,你要出征哪里,是要和我,兵戎相见吗?
商承弼却是笑了笑,“纵马出征倒是不必——”他说着就扶起晋枢机,“重华,你我,纵马出游。”
晋枢机心下一松。父王,你虽对我不慈,我却不能不孝,这次出游恐怕能拖个一月,能不能找到金矿,就看楚国的运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爱离,马上出门,我回来回复你!
呃,我昨晚明明发过文的,我还在想,为什么又不显示,半天都没有留言
一觉醒来才发现抽了
这章有点少,谢谢大家!
34三十三、出行
“二师兄——”沈栖闲小声叫道。
楚衣轻看那封信看了许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景衫薄站了起来,“是。”
卫衿冷道,“不知天昭帝邀我们同行究竟是为什么。”
沈栖闲笑,“临渊侯来信说,怕旅途寂寞,而且,缉熙谷诸公子武功高强,有你们护驾,便不用劳动御林军了。”
卫衿冷道,“天昭帝武功盖世,难道,还需要我们保护吗?”
沈栖闲道,“保护是假,监视是真。”
楚衣轻提笔写字,他身边的小僮云泽道,“玄安帝难道不要鸣鸿刀?”
沈栖闲道,“我哥是个不信怪力乱神的人,他说,民意如神,这江山,老百姓让你坐,你才能坐。我曾经传书给他,他回信给我,一个字也没提,倒是叮嘱我照料身体,还要我今年带木头回大成过年,也好见识见识我们的水灯节。
楚衣轻同卫衿冷打了个手势,卫衿冷道,“我还是要回谷里服侍师尊的。”
楚衣轻比划道,“可以先同栖闲去山西你家老宅坐坐,然后直接去大成。”他比到这里,又写了一句,特地拿起来给卫衿冷看,“这么多年了,也该见见玄安帝。”
卫衿冷肃容应了,难得的有些脸红。
却说商承弼和晋枢机合计着出行,两人都是轻装简从,反正是同缉熙谷众人一起上路,倒也没什么可担心危险的。商承弼已吩咐过,沿途将紧急的折子一路送上来,是以晋枢机也不催赶行程,只是说,要同他一路游山玩水。
同缉熙谷众人说了是酉正在卫衿冷的宅子见,晋枢机拖拖拉拉,二刻才到。他一到就看到景衫薄冷着的脸,“恐怕这些年,再有没有人敢让缉熙谷的几位公子等着了。”
卫衿冷道了一句不敢。晋枢机的眼睛就直直盯在了一身素裹的楚衣轻身上,“既是一路同游,昭列公子还不肯赐诸一面吗?”
卫衿冷道,“家兄一向不见外人,连小四都没有见过师兄的真面目。还请——”他望着商承弼,“恕罪。”
商承弼道,“痴长卫公子几岁,称呼商兄就是了。”
楚衣轻的小僮云泽道,“公子身子不好,不能久站,上车吧。”楚衣轻本是个极和气的人,太过仁善,难免有人放肆。云泽倒是跟谁说话都不客气。
商承弼点头,“如此甚好。若是天黑前能赶到淀庄,还能尝尝他们的赤子鱼。”
晋枢机于是亲自扶楚衣轻上车,楚衣轻也不推辞,只是做了个手势,“有劳了。”
商承弼紧随着上去,卫衿冷和沈栖闲互看了一眼,景衫薄道,“我骑马!”
晋枢机突然打开了车门,“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照夜玉狮子了,听说此马能日行千里,踏雾蹬云。到得夜间,全身竟还能发出银光,也不知今晚能不能见识。”
卫衿冷道,“只是白而已,银光云云,不过是谬传。”
晋枢机笑道,“我也觉得是谬传,可偏偏有老百姓说,这是主改天换运——”这匹马原是靖边王商衾寒所有,商衾寒疼惜师弟,便送了给景衫薄。晋枢机这话,可说得太挑衅了。别说是卫衿冷,就连商承弼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倒是楚衣轻,突然间抬起头来,他的幕离罩着眼睛,完全看不出神色,晋枢机却被他一眼盯得心里发寒,立刻转口道,“不过,市井之言,又如何可信呢。相信,皇——驾骖和诸位都不会轻信这些流言的。”
商承弼一路与卫衿冷谈些民生疾苦之事,倒是同沈栖闲讲些大梁风土人情。沈栖闲道,“大梁的山多平原多,粮食也多。我们大成却是鱼米之乡。”
商承弼笑道,“大成风物旖旎温柔,正是人杰地灵,可惜朕的幼弟尚小,不能像安乐王一般,替玄安帝踏遍万里江山呢。”商承弼的弟弟便是靖边王之子,商从涣。他说到这里就问卫衿冷,“不知王叔身子可还康健?”
卫衿冷道,“在下也许久未曾拜见师兄了,连今年家师白寿之辰,大师兄都只是在大漠遥遥一拜。”
商承弼道,“世尊真是耆宿,待得明年世尊百岁之期,不知肯不肯赏脸来京安,我也好瞻仰世尊仪范。”他说到这里就搂过晋枢机,“每日听得都是山呼万岁,其实,朕和你能活个七老八十,就知足了。”
晋枢机笑,“我却不知足。”他说到这里就看楚衣轻,“听闻昭列公子玉箫绝技,不知肯不肯让我长长见识。”
楚衣轻手按玉箫,却轻轻摇了摇头。
卫衿冷解释道,“这车厢狭窄逼仄,不是听曲的时候。”
晋枢机笑道,“我和驾骖倒常常琴瑟合奏,也不管是什么时候。看来,昭列公子确是雅人,我们,却是将雅乐奏俗了。”
卫衿冷却道,“并非如此。乐有雅俗之别,人也有贵贱之分,可是,听同一首曲子,雅俗贵贱却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请恕在下直言,公子以玩赏之心听,家兄自然也是敷衍之意。家兄不忍敷衍,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晋枢机道,“我倒是真羡慕楚公子,他虽然口不能言,可是,他要说什么,好像,卫公子都知道。”
他这话才一出口,就听到“嗖!”地一声,马鞭击上车壁,景衫薄道,“既是一路同行,公子又何必时时刻刻都揭我二师兄的短处!”
晋枢机笑了,“我不觉得是短处,昭列公子天仙化人,自然也不觉得是短处。夜照公子,又何必当作是短处听呢。”
楚衣轻一直未曾理睬晋枢机,此刻才比了个手势,“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是短处,也无妨。”
晋枢机笑了,“其实,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有时候,倒是很羡慕公子呢。不能说话,不想说的话就不会有人逼你说,违心的话,也不会有人逼你说。再加上,心里忍不住的话,说出来就是祸事,不会说,倒是平白省了很多麻烦。倒是比那些,身不由主的人,要强多了。”
“哦?”商承弼掐住了他的耳朵,“什么是身不由主的话。”
“比如,我现在口渴了,想吃点葡萄。大家都没说话,我却忍不住说了。”晋枢机笑。
商承弼无奈摇头,“你这不是身不由主,你这是嘴馋。你肚子里的馋虫不饶你。”没一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片刻,却有一骑飞驰而来,送上一个极为精致考究的漆盒,里边分格摆着紫溜溜的葡萄、粉透透的荔枝、黄澄澄的枇杷,还有用冰镇好的西瓜雪梨,晋枢机先让了楚衣轻,楚衣轻自然是不吃的,卫衿冷也说不用,倒是沈栖闲,边吃还边喂那根木头,甚至还笑对楚衣轻道,“你看商兄和晋兄,亲怜密爱的,你看你,比西瓜都冰。”
晋枢机笑道,“我倒是羡慕卫公子,有沈公子这样体贴的情人。”
商承弼一把将他下颌扳过来,狠狠吻了一口,“朕不体贴吗?”
晋枢机笑着剥了个荔枝送到他口里,“我体贴你就够了。”
沈栖闲笑,“大妙!”
众人正在说笑,却突听得外面一阵呼号,接着就是哗啦啦一群人围住了他们的座车,一人吼道,“姓景的!你这不长牙的畜牲!还我们小公子的命来!”
景衫薄高高骑在马上,他那匹照夜玉狮子是千里名驹,如何受得这些腌臜气,后蹄为依,前蹄一仰,一声嘶鸣就越过那些人的头顶立在了一块大石上。景衫薄道,“别惊扰了我两位师兄,想送死的,上来吧。”
楚衣轻随便挥了挥手,卫衿冷恭身应了出来,“小夜,什么事?”
围车的人中有个领头的,“可是缉熙谷的新旸公子?”
卫衿冷点头,“正是在下。不知列位与舍弟有什么误会?”
“有他妈的误会!他找我们小公子去问话,我们小公子就再没回来!”
卫衿冷看这些人服色,像是家将一类的人,领头的那人又是对卫衿冷一礼,“无奈冒犯,还请新旸公子恕罪,我们是于老将军府上的。”
卫衿冷点了点头,随意扫了景衫薄一眼。景衫薄心中一抖,师兄明明吩咐过不许找于文太麻烦的。可是,自己问过他话之后就放他走了啊。卫衿冷看着你领头的家将,“想是有什么误会,这几日,舍弟一直跟在我身边,并没有见过于少统领。”
晋枢机笑对商承弼道,“人都说新旸公子是诚实可信的君子,没想到他也说谎的,看那位闯祸精的样子,就绝不是没见过于文太了。”
楚衣轻却突然一纵手中玉箫,曼声吹奏起来。箫声大有肃穆之意,吹得却是《关山月》。
景衫薄一听这曲子心都凉了,原来自己漏夜出去,踏着月亮回来,二师兄全都知道。他原本是懒得解释,打发了这些人就算了,可如今又不敢违拗二师兄的意思,如此一来连卫衿冷都有些尴尬,看来,二师兄是怪自己着意回护小夜了。
景衫薄道,“我是出来问他,偷偷摸摸地封了小牛庄干什么,不过他没答,我也没动他。”
卫衿冷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二师兄来的第一天。”景衫薄道。
卫衿冷抱?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卫衿冷轻轻点头,“十七那日,各位就不见了主人。今天已是二十三,这六天之中,我们师兄弟都住在列姜胡同的宅子里,怎么今天才要出京安,各位就突然来要人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滟滟的长评,《人间烟火》,我一直都记得~
谢谢爱离的长评,亲爱的,我回头回复你。
以后大概都会是早上更文,如果我晚上十点之前还没有更的话,大家就不用等了!
抱!
谢谢大家!
临时加课,又要出门了
天晓得,我是多么想每天就沉浸在晋小受商小攻的世界里,就沉浸在你们的世界里!
抱!
35三十四、行程
卫衿冷轻轻点头,“十七那日,各位就不见了主人。今天已是二十三,这六天之中,我们师兄弟都住在列姜胡同的宅子里,怎么今天才要出京安,各位就突然来要人了呢?”
“这——”领头的人犹豫道,“这些天我们都在找小公子,却一直未曾找到。”
“今日看到我和我师兄出城,就想来送死吗?”景衫薄喝问。
晋枢机在车厢里笑道,“果然,找人是假,拦路是真。”他说着就看商承弼,“这些人既然拦着我的路,我就不能猫在这儿了。”他一推箱门就出去,足尖轻轻一点,人就飘到了那领头人的头上,伸足一踢,那人就扑在地上一个趔趄,晋枢机此时却已是一脚踢到了先前喊话的那名家将脸上,“嘴巴这么不干净!给你点教训!”
晋枢机身形极快,倏忽之间就又踢倒了两个围上来的家将,他一脚扫过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道掣住了他腿风,正要留心,却见车厢里,商承弼已和楚衣轻动起手来。
商承弼的武功一直是刚猛一路,楚衣轻却着意轻灵,两人手上拆解招式,商承弼是急取直攻,楚衣轻避得倒也是极为精妙。卫衿冷也察觉到了这其中微妙,想来是刚才晋枢机出手,楚衣轻拦了他一拦就和商承弼动起手来。他知道商承弼早都想试二师兄的功夫,更何况,这两人俱是当世高手,他想拦也拦不住。倒不若先制止了外面这场争端。于是亲自搀扶起了被晋枢机踢倒在地的那领头人,“多有得罪。于少统领我们的确未曾见过,这件事既着落在缉熙谷身上,新旸也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只是,在下等此行事关重大,行程却是延误不得的。”
“好!一个月后,我再来找卫公子要人!”那人倒是很懂得就坡下驴,可惜,卫衿冷又岂是如此容易相与的。“于少统领的下落,我们自然会查访,但究竟能不能找到,还是未知之数。于少统领吉人天相,相信,有于老将军威名震慑,一起宵小之徒也不敢将他怎样的。”
“承公子贵言。”那领头人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招手,带着众人去了。
卫衿冷回转过头,就见商承弼与楚衣轻已打得难解难分。景衫薄纵马而来,一鞭子就抽在二人之间,“你招招都掀我二师兄面纱,什么意思!”
鞭影闪动,楚衣轻正以一招采采芣苡挡下商承弼的力压千钧,却突然一翻手腕,握住了景衫薄鞭子,卫衿冷声音响起,“小夜,不得放肆!”
如此一来,这架自然是打不起来了,商承弼道,“昭列公子招式精妙微纤,佩服!”
楚衣轻随意打了个手势,将他的恭维话还回去。
卫衿冷解释道,“商兄,我二师兄罚下重誓,不以本来面目见人的。您若是实在看不惯他幕离掩面,不如,请我二师兄换一张人皮面具戴上吧。”
商承弼听出他话软中带硬,加之又的确是自己失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道,“佳人在前,却‘缘悭一面’,真是遗憾。”他这缘悭一面用在这里甚是诡异,但又不能说他不对。倒是晋枢机笑道,“你只顾着眼前佳人,却忘了,身边还有我这个旧人吗?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如今,新人竟还没有笑,你就冷落我了。”
商承弼道,“若是能见楚公子一笑,就算效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也在所不惜。”
卫衿冷听他字字句句都想看楚衣轻真面目,只觉得实在麻烦。这一路同行,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晋枢机眼波流转,“别人已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妲己了,没想到,你还想再添一个褒姒——”他话说到这里,却突然怔怔望着楚衣轻挂在腰间的玉玦。楚衣轻穿得原是类似于衰衣的带着褶皱的白衫,这枚玉玦也一直藏在褶皱里,可适才同商承弼动手,这玉玦却滑了出来,晋枢机呆呆盯着那鱼符纹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