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到底还是小孩子,才挂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四肢百骸都麻掉了,连脚趾都抽筋一般的疼痛。商衾寒倒了洗脚水走进门,就见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汗水,小风行整个后背都被湿透了。
商衾寒随意一踢凳角,风行哪里还有力气,一下子就落进他怀里,那条长凳也重重落了下来,夜深人静,商衾寒立刻勾住了条凳,缓缓放下。
风行看父亲脸色不善,知道是自己的功夫还不到位,据说三师叔曾经在竹竿上练的时候,父亲不管怎么踢竹竿,他都可以在上面腾挪闪动完全不掉下来的,自己却连凳子都练不好,正想道歉,却见商衾寒拿了个大手巾替他抹了抹脸,“发发汗,估计明日就好了。”
“爹——”风行此刻心中真是内疚到了极点,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到商衾寒叹了口气,将他放在地上,“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风行似乎不敢解释。
商衾寒的目光陡然冷下来,“什么时候给,我自有分寸。”
“我只是想拜一次母亲!”风行重重跪下。膝盖磕在地上,铿得一响,叫人心疼。
商衾寒的目光带着少有的冷漠,“我从来没有不许你拜祭母亲。”
风行膝行向前,“可是,每年端阳,母亲最想见的——”
商衾寒没有让他说完,而是从怀中摸出又一枚小小的制钱,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是生辰礼物,可是每年都会给儿子一枚,“你也知道已经过了端阳,涣儿,你现在十一岁了。”
“父亲——”商从涣叫了商衾寒一声。
商衾寒却只是隔空打灭了烛火,“天已经晚了,你是愿意和爹一起睡,还是愿意脱了裤子去凳子上晾家法?”
风行紧紧攥住了那枚制钱,最后,却固执地将那条长凳搬到了商衾寒床边,“父王安心睡吧,我会小心,不会让自己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要说的都在正文里了吧
小风行或许没有小刺猬和小黄帽对母亲的感受那么刻骨铭心,但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渴望不会变。很多事情,最是无情帝王家
85八十三、铺垫
卫衿冷轻轻按下了指上的弦,他难得有偷得浮生的时候,今日走过了庄子,核过了账,父亲随着一班故旧饮茶,母亲又要诵经,小师弟去了大漠没人闯祸,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钱庄的生意也不错,便有了几分闲情。
“考磐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沈栖闲以著击案,和着他的琴声,“你这日进斗金的大财主都要弹《考磐》,可真是最难消受人间富贵。”
卫衿冷坐得端正,“你还不回去?”
“去哪?”沈栖闲明知故问。
“七月十七是玄安帝圣寿。”卫衿冷还是那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就像一张刚出锅的石头饼。
“我皇兄啊,他三十岁寿辰嘛,肯定又是举国同庆了,还不就是歌舞唱戏。”沈栖闲抱怨着。沈西云本不是喜好铺张的性子,偏偏沈栖闲爱热闹,去年生辰,这个弟弟非闹着今年要大办一回,眼看日子要到了,他却跑了。
“你寿礼备好了吗?”卫衿冷故意不接他的话茬。
沈栖闲嘻嘻一笑,凑到卫衿冷身边来,手肘差点挂在琴弦上,卫衿冷连忙抱琴避开,“你知不知道,这是蛇腹断。”
沈栖闲拉长了脸,“你不心疼我,心疼它什么?”他虽然面上生气可实际并不放在心里,抱怨一句又乐呵呵凑到卫衿冷耳朵边上,“小夜来信了,说大师兄天天抽着他练刀,我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不如抢了他的鸣鸿刀,送给我皇兄做寿礼吧。”
卫衿冷斜他一眼,沈栖闲摊开了手,“你瞪我也没用啊。他是皇帝诶,什么宝贝没有,只有他送我,我有什么送他。”沈栖闲看卫衿冷冥想苦思的样子,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了。到时候跟我一块回大成,一起给皇兄磕个头,敬一杯寿酒就成了。”
卫衿冷将他扒在自己肩上的手拍下来,“玄安帝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三十而立,总是大生辰的。”
沈栖闲故意咳嗽两声,学着老学究的声音道,“西云哪,所谓三十而立,大丈夫立德立功立言,你身负大成江山社稷,一定要励精图治,不负祖宗功业。”他说到这里连忙缩了下脖子,“他是我哥,你再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跟他说三十而立。”沈栖闲嘟着嘴,用手背骨节玩着一枚小白老鼠的剑坠,“从来只有哥教训我,我哪敢教训他。”
卫衿冷知道情人就是这副无赖样,本不想理他,却看到了他手上的3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沈栖闲立刻乐开了,“怎么样,我皇兄肖鼠的。卫少掌柜,帮我鉴定鉴定,价值几何?”
卫衿冷接过剑坠细看,“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也不算稀罕,难得是雕工,真是精巧。”
“那当然,找了快一年呢。”沈栖闲得意。
卫衿冷看他一眼,找了一年,刚刚还装作不在乎。沈栖闲知道被情人看穿,不过他素来脸皮厚惯了,也不放在心上,反是对卫衿冷笑道,“哎,木头,你什么时候和我一块回业都。”
卫衿冷将剑坠还给他,“七月柜上正忙。”
沈栖闲不干了,“又这样!我哥过年的时候可交代了,要是圣寿节不带你回去,就跟我算劫了生辰纲那笔帐。”
卫衿冷不语。沈栖闲急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啊,我哥下下个月才三十,你要等着他比你先死,可得等到什么时候?”
卫衿冷气得瞪他,“你胡说什么。你哥可是皇帝!”
沈栖闲生气,“皇帝就不死啊。他以为他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啊。新旸,跟我回去吧。我父王母后都不在了,我皇兄是爱才的人,可看重通达钱庄仁义厚道了。他答应了,不逼我纳妃,一定不为难你,走吧。”
卫衿冷依旧不语。
沈栖闲扯着他袖子,“缉熙谷上上下下,从世尊到小闯祸精,我哪个没见过?卫老爷子病重,你不许我去拜见,新旸——”沈栖闲故意掐着嗓子,“我从大成跟到太原三年了,你还不给我个名分啊!”
卫衿冷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幸好有仆役进来道,“少掌柜,有消息。”
卫衿冷摆脱沈栖闲出去,便有伶俐的小厮在他耳边道,“宫里收到的风,熹和淑妃恐怕要变贵妃了。”
卫衿冷微微皱眉,如今戎几战事吃紧,熹和夫人一月前才加封了淑妃,如今既无功也无娠,这时候晋封,恐怕皇上是不会再向戎几派兵了,“叫咱们的商队多运些大毛衣服过去,戎几的贵族们可是很怕赫连傒放他们去草原上牧羊的。”
“皇上!”熹和淑妃带着近身宫女,捧着加封贵妃的礼服跪在栖凤阁门口,“臣妾不要晋封,求皇上派兵救救我哥哥吧。”
晋枢机大大打了个呵欠,“一天三遍的哭,她还没够吗?”
商承弼微微扬手,王传喜先替晋枢机送上茶点,而后才躬身出去。不多久,便听到了熹和淑妃哭嚎的声音,“晋枢机,你今日拦着我,日后定要你后悔十倍!”
晋枢机伸手打翻了那一碟子鹅脂松瓤卷,酥松的点心摔得到处都是,“给我把她拖回去,不想住翊坤宫,就住冷宫吧!”
商承弼款款放下茶盏,“什么事,也值得生这么大气。等蛮帖儿战死,叫她殉了国,也算留个好名声。”
晋枢机冷笑,“你对用过的女人,一向这么体贴吗?”
商承弼笑看他,“吃醋?”
晋枢机懒懒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吃得过来吗?过来帮我揉腿。”
商承弼摇着头将他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越来越放肆了。”
晋枢机只是嗤嗤地笑。
云舒识趣的走出去,却正见到王传喜走进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晋枢机拧过了头,“就没有一日能安生些吗?”
商承弼连头也没有抬,小心地替晋枢机捏着腿上僵硬的肌肉,“能觉出痛吗?”
晋枢机不理会,他再加些手劲,晋枢机还是不理会,商承弼便用了一分内劲,晋枢机疼得忍不住,突然叫了起来,“轻些轻些,我是腿麻又不是没腿,能不知道疼吗?”
商承弼轻轻捏了捏晋枢机面颊。外面的王传喜等得心焦,半晌才听得他回了一句,“跟皇后说,淑妃身子有恙,这些天,就先在她的坤和宫住着,别到处吹风了。”
晋枢机突然凑过来咬了一口商承弼肩膀,“你可真聪明,叫皇后看着那个女人,这下,她可没法儿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短,因为后面重点是剧情了
86八十四、捕蝉
“公子,这是钱庄的账目,请公子过目。”云卷双手捧上元亨钱庄的账册请晋枢机看,元亨是晋枢机的产业,京安已开了两间。
晋枢机将手笼在袖中,漫不经心地道,“亏空了多少?”
云卷和丢盔连忙跪下,晋枢机淡淡一笑,望着丢盔道,“我怎么不记得,你们已经没出息到站着就不能回话了。”
“属下无能,出了袁大奎这样的败类,竟然不曾察觉,请少主责罚。”丢盔向晋枢机请罪。
“请少主责罚。”云卷也附和。
晋枢机随意挑起了一根青铜的小锉子磨着淡玫瑰色的指甲,似乎百无聊赖,可他才磨了三根手指,便停在那里,“还要我问第二遍吗?”
“一百二十万两。”云卷道。他知道少主的性子,女人做错事总是罚得轻些。
晋枢机微微挑起唇角,“银子?”
“金子。”云卷垂下了头,这一次,连一旁侍立的云舒都吃了一惊。
“柜上似乎没有这么多金子吧。”晋枢机似乎并不着急,轻轻吹了吹指缘。
“属下无能。”云卷叩首。一句话也不敢说。
丢盔再拜道,“今年黄河大水,王爷说要钱修堤坝,又有别的用处,事关光复大业,特地嘱咐不能告诉公子,属下们不敢擅问。”
“钉”地一声,只见眼前光影一闪,那把青铜小锉便钉入了廊柱之中,丢盔面颊上被擦了一道血口,晋枢机豁地抬头,“钱庄是我的产业还是我爹的?”
“公子恕——自然是公子的。”云卷深深埋着头。
晋枢机指尖寒光一闪,却立刻又收回了手,“既然知道,这很好。至少,也做过明白鬼。”
云舒一怔,就看到丢盔与云卷都已倒在地上。
“云卷!”云舒似乎不敢相信,立刻跪爬到丢盔与云卷身旁,却见二人颈间都有一条极细的血痕,她颤巍巍的伸手去试,却是真的没有呼吸了。
云舒侧过半个身子,目中已被泪水沁满,只是强自含泪,竟连晋枢机的脸都是模糊的,“世子——”
晋枢机左手一张,托在手里的是一柄寸许长的燕尾薄刃,晋枢机微微一笑,“真是好东西,回燕镖,即使我现在动不了内力,竟也收放自如。”
云舒的脸瞬间惨白,她呆呆地坐在脚上望着晋枢机,“世子,她们,她们是云卷和丢盔啊!”
晋枢机只是淡淡道,“口干了,记得要瓜片。”
云舒默默收回了眼泪,声音犹在颤抖,“是。”她试图站起身去烹茶,可竟连脚都是软的,尽管早已注定了死士的命运,她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子竟是如此无情的人。
那一日傍晚,楚衣轻依旧来诊脉。恍恍惚惚的云舒只觉得这位神医的三根手指停在世子腕脉上太久了些。她看到楚衣轻是要纸墨,便去取了来,却见他在纸上写到,“你杀了人?”
晋枢机睨着另一侧案子上的香炉,“在这深宫内院里,杀个把个人,有什么奇怪的。”
楚衣轻顿住了笔,云泽立刻将那座香炉捧过来,楚衣轻掀开镂空龙纹的铜盖,就看到了露在香灰之外的归燕镖,“我教你归燕镖不是让你杀人的!”他似乎极为激动,连墨都团成了一颗雨滴般的形状。
“你每天要我吃这些破药消解我的内力,我不想说破是我暂且不愿和缉熙谷为难,楚衣轻,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我哥哥吗?”晋枢机伸手就将归燕镖飞了出去,楚衣轻沉肘挥袂,便将归燕镖收回了衣袖里,晋枢机伸手欲夺,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拂了他脉上穴道,晋枢机究竟身受重伤,全然提不起内力,只被他轻轻一拂,便跌倒在床上。
楚衣轻小心地扶他躺好,将被子掖在他脖子下面,轻轻摇了摇头。云舒眼见楚衣轻离去,心下仓惶,不知不觉便跟了出来。
楚衣轻任她跟着,直走到停鸾阁内才停了下来。
“姑娘有事?”云泽问道。
“我——”云舒极为尊敬公子,只是低头道,“公子今日的性子变得——”她说了这一句连忙收声,“楚公子,我家公子——”
楚衣轻轻轻点了点头,云泽道,“云舒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进来。”
云舒究竟放心不下晋枢机,“楚公子,我家公子没事吧?”
楚衣轻未曾答言,云泽的声音有些托赖,“他目中邪异非常,不知是什么事激发了他性子。公子没说,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有点像走火入魔倒是真的。”
云舒心下更慌,快步跟进停鸾阁,楚衣轻摇云泽替她上了一盅茶,以纸墨相谈,问她些晋枢机饮食上的微末枝节。云舒一一答了,而后又道,“公子今日怪怪的,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楚衣轻却是提笔在凝霜蕴雪的澄心堂纸上画了个类似倒扣的朝颜花的图案,又对她比了一番手势。云舒不解,望着云泽,云泽向他解释道,“回去之后在栖凤阁的院墙外面留心看看是不是有这样形状的竹筒子丢在那,或者墙上有没有钻出的小洞。”
云舒脸色一白,“栖凤阁是天子栖息之地,怎么会有小洞?”
云泽摊了摊手,“我也不明白了,我家公子自有他的道理,姑娘留心就是了。”
云舒眼看着楚衣轻要进内室去,又不好跟着,“那我家公子——”
云泽看她道,“姑娘不用挂心,我家公子什么都没说,那不就是小侯爷没什么大事吗?对了,这张纸要收好了。”
云舒是久经训练的暗卫,哪里需要他嘱咐,她拿起那张纸又看了一遍,将楚衣轻画得图案记在心里,双手轻轻一合,那张纸便燃起来了,云泽看得目瞪口呆。云舒又行了一礼,“待我多谢楚公子,公子睡着了,我要快些回去。”
云舒赶回去的时候正见到晋枢机躺在商承弼腿上轻轻划着他朝服的纹饰,撩动地商承弼心痒难耐。
“又去多事了?”晋枢机问她。
云舒低下头,“婢子去沏一杯瓜片来。”
“死比活着要轻松多了,我要他们的命,是不希望他们再受更多的苦楚。”晋枢机突然说了一句。
商承弼缓缓扶起他腰,要他靠在自己手臂上,“怎么了?”
晋枢机蜷起了腿,枕在他胸口上,“教训了两个下人,这丫头吓到了。”
商承弼微微蹙起了眉,“朕知道了。听说,楚王劫了你不少——”
晋枢机抬起右手,用无名指的骨节轻轻贴着自己眉心,目光却是落在云舒轻颤的削肩上,“你听到了,一次亏空了这么多金子,就连我也免不得要受人盘问。他们两个若是还活着,能逃过尚刑司那一百零六道大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希望没有人在等
剧情部分我的设计还是有点弱,前文有铺垫钱庄的事,太久没更,大家应该都忘了吧,抱~
87八十五、治伤
八十五、
那一日的风很静,云也淡得像是用墨写出来,分明是暖风熏得故人醉,那人却偎着条厚毯子,手里一把小刀,一方冻石,不知在刻什么。
商承弼进门的时候,只见到晋枢机偎侧着头,纤细的指节抵在小巧的鼻尖上,微微蹙着眉沉思,阳光透过霞色的窗纸,勾勒出一片的岁月静好,商衾寒禁不住被这种温柔吸引,就站在远处细看着,也不说话。晋枢机想了一会儿,就放下冻石,指缝间却还随意噙着小刀,却捧起了一张纸透过阳光细看。商衾寒见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不免好奇,问道,“又淘气什么呢?”
晋枢机极为专注,也未留心是否有人进来,陡然听得他声音,吓了一跳,待要再藏,商承弼已经走过来了,却见他对着阳光看的正是一张白如雪凝如霜的凝光纸,上面用籀文反写着“宜辅”两个字,商承弼原是极为厌恶这个字的,可如今看到晋枢机微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又不免心疼,索性在他身侧坐下拢着他,晋枢机把玩着手上的刻刀,“我哥哥教我归燕镖的用法,怪有趣的,我每日坐着也没什么事,刻一方闲印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