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谢一念和阿成一抬头,见范逸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端了碗面条,坐在对面。
“我们又不是大老板,没那么多讲究。”阿成问,“你平时都穿这么正式?”
“刚开了个会。我叔叔最近跑到加拿大找我妹妹去了,事情都扔给我。”
阿成一撇嘴:“真爽,跑那边去滑雪。”
谢一念把点的两个小炒都吃了,那个酸汤肥肉又辣又香,丝毫不逊于北京口碑好的饭馆。刚又看到又水果拼盘可以买,就拿了一盘西瓜,吭哧吭哧吃起来。
范逸见他吃的嘴边都是西瓜汁,笑着问:“甜么?”
“甜!”谢一念下手又抓了一块西瓜,三个手指捏着,递给范逸。
虽然室外温度很低,但阳光把整个餐厅都晒得暖洋洋的。谢一念脱了滑雪服和里面的一层抓绒,只剩下一件暗红色的速干衣,捏着西瓜的手白璧无瑕,又露出一小节手臂来。范逸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西瓜。
谢一念收回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指上全是红色的汁,于是放进嘴里快速地舔了舔,一扭头又继续吃另一只手里的那块。
阿成嫌弃地说:“你吃没吃过西瓜啊?”
谢一念瞪了他一眼:“没吃过!你别跟我抢啊。”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颗黑色的西瓜子还贴在上面。
“看看你,哪有个学生的样子!对师父就这样!”阿成擦了擦嘴,起身穿衣服,“我走了,下午还有个学员。”
谢一念喊道:“女学员吗?”
“滚蛋!”
等谢一念把西瓜吃完了,往椅背上一靠,摸着肚子说:“肚子都吃圆了。”
“把嘴擦擦。”范逸递给他一张纸巾。
“对了,我有个想法。上次拍那些照片,好几千张,不用太浪费了。你把照片传到网上,让那些天滑雪的自己去下载。如果下载量还行,就可以雇人每天都去拍照,当作雪场的一项服务,怎么样?”
范逸点了点头:“嗯,可以试试,承龙有个app,先挂那上面。”
“嗯,我没事的时候也去拍一拍,先试一段时间。”
“你别去了,太辛苦了。”见他没说话,范逸又问:“现在滑得怎么样了?”
谢一念有点得意地说:“阿成说我进步很大。”
“是么?走,我检查一下。”
“你要跟我一块去滑?”
“嗯,怎么?”范逸说着已经站起身,谢一念于是也开始穿衣服穿鞋。
“没怎么,有点紧张。怕你又说我滑得烂。”
范逸去换了衣服。两个人穿上雪板上了7号缆车。这条缆车最近刚建成,轿厢都是全新的,位于西区,离大厅有一段距离,人很少。范逸蹬两步就溜出去了很远,在前面甩了谢一念几十米。谢一念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跟着走。范逸的头盔和衣裤都是黑色的,个子长得高,到了下面等缆车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工作人员发现了。
“逸公子今天怎么来滑雪了?”
范逸回头一看,谢一念还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嗯,带个朋友一起玩会儿。”
两个人进了轿厢。范逸从兜里掏出个gopro,插在头盔上面的卡子上。上了雪道,他让谢一念在前面滑,他在后面跟着录像。谢一念刚才上午滑出来的感觉全没了,全身都是僵的,重心一直在后面落着。
一趟滑完范逸说:“是有些进步,但是问题还是不少。”
“你在后面跟着拍,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那我站前面。”说着范逸溜到他身前,一转身,面向他倒着往下滑。因为要拍他的动作,脸从始至终地朝着他。谢一念这下更紧张了,低头看着脚下,缩手缩脚地做动作。范逸喊道:“看前面!看着我!盯着脚干嘛?”
谢一念抬起头,目视前方,又听范逸说:“控制速度,不许超过我,不许往后躲,往山下扑。”
“我知道。”
“知道还往山上倒,你的山上脚承重多少了你知道吗?”
谢一念给他说得满肚子火,无奈滑一半儿脚底下还拌着蒜,也没精力去跟他吵。
“嗯,好多了。体会双腿轮流承重的感觉,像蹬自行车一样。”
这趟滑完,上了缆车,谢一念刚坐下,范逸进来直接坐到了他的旁边。
“看看。”他掏出手机,连上了gopro的WiFi。手机里是谢一念刚才滑得那两趟的视频。两个人摘了雪镜,凑在一处,头盔砰地撞到一起。谢一念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啊,我滑雪原来是这样,好丑。”
“呵呵,知道了吧。是不是自我感觉特良好?”
谢一念闷着不想说话,范逸又说:“嗯,第二趟有进步。”
然而这句没能让谢一念兴奋起来,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滑雪的样子,深受打击。本以为自己比不了阿成范逸,至少比一般的初学者要好不少,谁知道自己那个鬼样子根本不是在滑雪。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看。双手僵硬的摆在身前,腿也是直挺挺的立着,根本不像高手那样形成反弓,双腿自然地甩出去。
又滑了几趟,谢一念重心能跟上了,但总觉得哪里別着劲。
再次站在山顶,范逸又给他说了一会儿要点。最后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腰,说道:“这,要放松知道么?放松了才能反弓。”说完还拍了拍他的侧腰。
反弓你大爷!
谢一念感觉自己从腰到脑袋顶触了电一样地木了。
“歇会行么,我都不会滑了。”
“好,是我太着急了。”范逸关了gopro,“嗖”地滑了下去,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随便滑吧,别想动作了。”
谢一念站在原地,抬头看见范逸已经滑出一二百米了。从后面看上去,身体形成了流线型。双腿左荡右荡,轻盈潇洒。雪板之于他,同普通的鞋无异。谢一念跟在后面,一会儿瞧他猛得一扭身,雪板在雪地上转了起来,双臂打开,随着双腿,全身在雪面上旋转了一整圈。跟着前面是一个雪包,他滑上去,屈腿,双板摆成了一个X的形状,身体都飞了起来,随着动作,还“哦”地大喊着。
谢一念见过的最厉害的高手就是阿成,滑起来动作刚劲有力,规范精准,丝丝入扣。范逸却是另一种风格,完全的随心所欲,灵动潇洒。这跟他看上去的性格大相径庭。
谢一念在后面对他咬牙切齿,现在才知道了阿成的好。阿成当起老师来很有耐心。范逸却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劈头盖脸地给他挑毛病,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无地自容,全身僵硬,根本放松不下来。
轿厢里,只有谢一念和范逸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上山的缆车要开小二十分钟。谢一念用gopro的wifi把视频下载下来看。阳光很刺眼,他摘了雪镜,紧贴着屏幕才能看清。范逸仍旧全副武装地坐着不说话。谢一念挑了一段滑得好的给阿成发了过去。手机叮地响了,他拿出来瞧了一眼。阿成回了他消息。
“谁给你拍的?”
谢一念回复说:“范逸。”
阿成估计也在缆车上,回得极快:“卧槽逸公子给你跟拍的?”
“嗯。”
“逸公子有设备,跟拍会提高很快的。你居然能请得动逸公子。”
谢一念看完,偷偷抬了头。范逸双臂打开,搭载靠背上。戴着雪镜,也不知道他目光落在哪里。谢一念瞟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看手机。
“我们当初一块儿学得滑雪,人家认识的学员都相互跟拍。我求他给我拍一拍跟要了他老命一样。妈的。”
谢一念这下不知道怎么回了,又见阿成大概是嫌打字麻烦,回了一条语音。
他摘了头盔,点了一下放在耳边。谁知道手机的外放响了起来。
“他这么喜欢给你跟拍,你也不用找我了,练一个礼拜让他给你拍,然后对着教学视频找问题,提高很快的。”
谢一念吓了一跳,尴尬地抬了头。范逸脑袋歪了歪,上身没动,把一条腿横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似乎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谢一念不知道怎么回,把手机揣进兜里。
范逸低沉的声音却从护脸后面传来:“你不回复他一下么?”
谢一念看他那副吊炸天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拿出手机,也点了语音。
“别啊,他对我凶得很,你别不管我啊。”
谢一念略带挑衅地看了看范逸,见他身体没动,不知道听完是个什么表情。
“他那人就那样,前两年也接过学员,给人家小姑娘骂哭了,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会儿还说喜欢当教练,后来终于死心了,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
谢一念听完正在拼命闭着嘴偷笑,范逸突然起身凑过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我把人交给你两个月你就教成了这副鸟样子你还有脸说?”
范逸没摘头盔,按了阿成的回复:“我擦我就说不接熟人的活!尤其是你的,费力不讨好!”
谢一念一看情况不对,扭过头,山顶就在眼前,连忙说:“快到了。”
“别跟他学了。”范逸把手机扔给谢一念,拿上雪杖。
谢一念赶紧揣好手机,也拿上雪杖准备下轿厢。
范逸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了句:“嫌我凶是吧?”
谢一念一抬头。没等他说话,轿厢门已经打开。
“忍着。”
范逸低头,先一步迈下去,拿起雪板走到前面去了。
第11章
“再来。”
范逸这下明显更认真了。谢一念不想驳范逸的面子,或者说在心底里不想叫他失望,大腿算得都在发抖,却仍在努力做动作。
这次他在范逸前面滑,滑一段就自己在雪道最边上停下来,等着范逸给他讲,另外自己也歇一会儿。范逸和阿成可以看出是师出同门,整个体系、训练要点都一样。讲解的时候都喜欢手拿一根雪仗,时不时地在地上画滑行轨迹,告诉他何时、怎样发力。
眼看着天色慢慢暗了,谢一念看了看表,已经四点一刻。缆车每天在四点半禁止山下的人上车,滑完这趟就可以休息了。
“你的重心,上来就要往前扑,不然滑的过程中很难调整上来。屁股不要在后面拖着,要往前顶。”
谢一念听范逸说道屁股的时候又被他拍了一下。刚才范逸往腰那拍的一下就让他浑身不自在。这次他有点恼火,立刻回头喊道:“别摸我!”
等回了头,谢一念傻了。范逸两只手里明明各拿着一根雪仗。
范逸明显也是一愣,抬了头盯着他。
谢一念一时语噎,傻了吧唧地“哦”了一声,之后又觉得“哦”了这下把气氛搞得更尴尬了。
他没戴护脸,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又凉又烫地辨不清滋味。
忽然他回过味儿来了,用雪仗打屁股也不行啊!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下,吞吞吐吐地说:“用,用雪仗打也不行!”
范逸垂下双臂,低声问:“为什么不行?”
“你……”
谢一念简直被他打败了,嘟着嘴说不出话。一阵风把地上的浮雪吹起来,轻飘飘地在二人之间打转。谢一念把护脸拽上来挡住了自己的脸,觉得安全不少,转过身拿着雪仗往下滑。他也顾不上动作要领,只想着赶快离开,越快越好。
范逸远远地看着他进了滑雪大厅,也没追。这一下午陪着谢一念滑雪,自己好像完全没滑,晚上吃了饭一点也不累,打开直播,看见谢一念苦着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一念非常不在状态,迷迷糊糊地脑子一团浆糊。开始打天梯,后来越打等级越低,改打竞技场。选了一套骑士,上来就被人撸了个0-2。
“好了已经进入败者组了。”谢一念自言自语,粉丝们越看越着急。
“人家隔壁已经11-1了,咱这居然0-2。”
“是啊,我去隔壁了。”
“隔壁大叔吊的一B。”
谢一念问道:“隔壁是谁?”
“叫狂野飚叔,打得超好。”
“我不好?”谢一念一梗脖子。
“比你好。”
“妈的。”谢一念爆了句粗口,全程好像都慢半拍。
“哎,飞刀怎么先上!”
“卧槽!”谢一念开始挠头,后来拍桌子摔鼠标,到后面就差甩自己耳光了。
粉丝们后来心情超好,全给他喝倒彩。
谢一念一出错牌就喊“666”。
直播室里人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多。谢一念这段时间的确是红了。范逸忽然觉得,谢一念能红,主要靠一种蠢萌劲儿。
刚开始看他直播,觉得他长得好看,但特别装,偶尔还爆粗口,很欠打。时间长了才会发现那其实是一种蠢,蠢得昏天黑地,蠢到想让人咬一口。
比如下午滑雪。范逸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要不是几次三番地强忍着,范逸一下午就能笑场好几次。
范逸忍不住打字说:“真他妈蠢啊。”几个活跃粉丝也附和着。
这时谢一念手上这把又输了。扬声器里传出游戏音效:“你击败了我。”
谢一念黑着脸,看粉丝在说他蠢。他特别想骂这群起哄的粉丝,运了半天气,还是觉得不好,冒出一句:“我哪蠢了?”
范逸嘴边这口水差点没喷出来,缓了很久说:“游戏主播竞技场0-3滚粗,你说谁比你更蠢?”
一句话结结实实戳到他痛处,谢一念心里又十分搓火,这口气无处发泄。一张脸憋成个茄子。
粉丝们看得乐不可支,都开始挑`逗这个着了火的主播。
谢一念忽然往摄像头前伸出一只手。
画面里是谢一念竖起的一根长长的中指。
直播间立刻沸腾了。
“我擦,念念攻气十足啊!!!”
“总攻!”
“就知道我念是攻。”
“总攻+1”
“总攻念。”
谢一念觉得这样下去今晚就彻底失态了,于是关了直播在电脑前运气。
游戏戏界面里,那个叫BigFan的好友发来一条消息。
“你竖中指的截图我存下来了。”
谢一念忍无可忍:“操`你大爷。”
他心想今天这群人全他妈吃了耗子药了,都跟他作对。
“你再说一个操字,我就把你这截图发给网站管理员。”
“随便发!”
第12章
谢一念十分窝火,关了电脑,又没事可做,躺床上玩手机。
自从直播以来,还没打这么丢人过。他不禁有了所有游戏主播都曾经冒出过的感慨:这个游戏太难了!
正想着,张希开门进了屋。
“你们家的广告都要挂到承龙门口了,厉害啊。”
这两天,财大气粗的振林集团上了新闻头条。
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张振林拍下了离雪国有五公里的一块地,而这块地的用途是普通住宅。很明显张振林要在雪场旁边盖房子,要盖的不是酒店公寓,而是商品房。没多久,雪国的广告挂满了C市主要街道的每一根电灯杆。
宣传语是:“小区里的滑雪场,滑雪者的后花园。”
张希洗了把脸出来,在他旁边躺下:“你不是喜欢在这滑雪吗?等我在这盖一片房子,到时候你住哪间随便挑。在家里就穿上雪板雪鞋,出了门就上缆车,直接滑雪。爽不爽?”
谢一念抬头看他。张希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却掩盖不了脸上的兴奋。房地产发家的张振林父子,这是要在滑雪产业里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建造一个从没有过的滑雪帝国。
从古至今,事业对于男人,都是一把开启所有宝箱的钥匙,是满足一切欲`望的不二法门。
谢一念挑不出毛病,但总觉得他的话不对味:“别这么说,好像是为我似的。”
“你今天嘴怎么这么臭?”
谢一念撇撇嘴:“本来嘛。”
张希见他手机里的滑雪照片,问道,“这是什么?”
“我拍的,给范逸做宣传画。”说着递到他眼前,“好看吗?”
张希翻了翻,半开玩笑地说:“胳膊肘往外拐。”
“人请我滑了这么久的雪,我总得回报一下。”
“那我呢?你什么时候也回报我一下?雪国你还没去过呢,说不过去吧。”
谢一念这下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觉得张希不是吃了范逸的醋,而是嫉妒了人家的滑雪场。
“那明天你带我去看看?”
“好。”
谢一念到了雪国大门,就知道张希说要他拍照片只是说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