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来脸上的笑慢慢撂下,想笑,却笑得有些难看,道:“难得你蒋三这样的主顾,出手大方。不过陪你偶一欢愉,你要给我买园子,我凤时来几世修来的福气啊。”悻悻地从蒋呈衍身上站起来,慢慢走到自己床前去,“可我不愿领你这份情,免得往后人口相传,说我是你买的。我可不愿自己成了一件货物。你也不用怜悯我,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活不下去的。我睡了,你自便吧。”
慕冰辞回到蒋家,一心想着把那几个人筹谋刺杀蒋呈衍的事告诉他,提醒他万万留神。因为得了这个消息,连先前两人的龃龉也暂时忘了。在洋房外下了车,慕阳正等在花园门口,看到慕冰辞回来,忙过来开门。
慕冰辞急问:“蒋呈衍人呢?”
慕阳一时想问慕冰辞半个晚上去了哪里,一时又想说蒋呈衍找得团团转,话太多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答道:“蒋三爷去沉香园了。”
慕冰辞霎时如一桶冷水淋头,整个人都僵化了。心里只想着自己一身污糟冒死跑回来,只想着蒋呈衍有危险,可蒋呈衍却顾着寻他的情人醉生梦死。拖着疲累的脚步上楼,进了房间,心里憋屈恼恨,呆呆坐在沙发里,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微微亮。慕冰辞恍然未觉花园里传来汽车马达声,开车门的声音,慕阳跟蒋呈衍的说话声,以及楼梯上快速短促的脚步声。
蒋呈衍推开门,就见得慕冰辞人偶一样坐着,两眼发直。见他进来,也完全不理会。蒋呈衍见他身上浅色西服蹭了好多泥垢,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三两步过去扣住他两边肩膀:“冰辞,你遇到了什么事?”
慕冰辞这才像突然回了魂,冷冷瞪一眼蒋呈衍,臂肘一挥用力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走。
蒋呈衍跟着站起来一把拽住他手腕:“冰辞,你在闹什么脾气?”
慕冰辞蓦地怒火中烧,另一手解下鞭子,冲蒋呈衍那张脸狠狠一鞭甩了过去。“放开你的脏手!”
第25章 Chapter (25)
这一夜折腾,蒋呈衍也是身心俱疲,不妨被慕冰辞一鞭子抽过来,本能伸手去挡,却只抓到了滑溜溜的鞭尾,鞭身跟条蛇一样,哧溜脱手游走了。
慕冰辞从前心里既不藏事,更不会憋着几天的怨气,如今趁这当口,索性一股脑发作出来,哪里还收得住手。一想到自己颠簸了一整夜,蒋呈衍却去沉香园寻欢作乐,神清气爽地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就恨不得手中鞭子是刀,直接往他心口挖个十七八刀。转而又回想起蒋呈衍在凤时来身上神魂颠倒,把凤时来开凿得媚喘盈盈,心里越发竖起来九霄泼天的怒火,原来从上次撞见了他们苟且,自己早就想抽死蒋呈衍了!
心里怒恨至此,下手自然狠辣不计后果。那鞭子辣辣生风,如毒蛇扑咬,蒋呈衍顾念慕冰辞手上有伤,不敢太过于用力,竟一时抓它不住,只堪堪躲避不被他抽到脸上。
一个是不要命拼死相逼,一个是心有所虑内敛相忌,两下优劣分明,蒋呈衍不得已放开了慕冰辞道:“冰辞住手!快让我看看你身上,怎么弄得这么脏,可是受伤了?”
“不要你管!”慕冰辞却是理智尽丧,只恨竟抽不到蒋呈衍,越发拿出拼命的架势。再加上手臂不受钳制,就跟那撒泼的地流子一样,只管扑上去照面狂殴。
眼见制不住他,蒋呈衍担心他身上若是受伤,这般蛮力伤口硬生生撕扯得更大,这是不要命的意思。既无法让他歇住怒气,只好强来了。便迎着慕冰辞的鞭子,侧脖子里硬生生受了他一鞭,上去一手抓住慕冰辞手腕,另一手把鞭子夺下,随手抛到一边。
慕冰辞盛怒难解,然而真伤了蒋呈衍,又不争气地心生愧疚。那份愧疚令他愈是愤怒,这一下是把他情绪逼进了一个死角,循环锁闭,怎么样也化解不开了。鞭子虽然被夺,却困不住他手脚,近距离拳打脚踢跟蒋呈衍对搏。蒋呈衍被逼无奈只得用出全力压制他,奈何慕冰辞端持着拧断手脚也要挣脱的蛮横,抵死反抗。蒋呈衍被他弄得气喘,最后不得不一个扫腿把他放倒,抓住慕冰辞手腕压着他一同跌进沙发里。
慕冰辞仰面摔倒,后背抵着皮沙发的矮坡半圆扶手,两手被蒋呈衍死死压在耳朵边上。蒋呈衍单腿屈跪在他一条腿上,另一条腿用力顶住他一只膝盖,压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两人皆气喘不止,胸膛剧烈起伏,鼻息短促凌乱。四目相对,近距离对望着,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仿佛还夹杂着两颗心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姿势让慕冰辞袒露胸前软裆,手脚都发不出力,只好任由蒋呈衍居高临下压着,红着眼角把剩余的恨,通过目光化作箭羽,射向蒋呈衍。
蒋呈衍的目光,却如同万籁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又广袤糅合,好似不管什么投入进去,都能盘圜于无形。他皱着眉不眨眼望住慕冰辞,目光复杂眸色压抑,慕冰辞那强弩之末的怨忿射入蒋呈衍眼中,盘桓游转,跟蒋呈衍自身的寂黯化作一体,如春水初生,竟泛起来涟漪华彩。
慕冰辞承接了蒋呈衍那种无法言喻的复杂眼神,所有郁气戾气蓦然消弭。看着自己身影落在蒋呈衍眼瞳上,分明觉得自己是入了他的眼,便更是被蒋呈衍引诱蛊惑,脑子一热,低声软语地问了句:“蒋呈衍,你是不是——不敢喜欢我?”
蒋呈衍眼中精光崭现,突然俯身低头,张嘴衔住了慕冰辞微微张开的唇。
这吻来得突然且猛烈,慕冰辞未料到蒋呈衍如此行径,只眼前一暗,嘴唇被狠狠堵住了。慕冰辞只觉得嘴上一热,还没反应过来,蒋呈衍那条湿漉漉的舌头就钻到口腔里去了。
慕冰辞被吻得头晕眼花,一阵阵的热血都往脑门里涌,很快头脑充血缺氧,一张皙白的脸涨得红彤彤。他嘴唇被迫张开,噙着蒋呈衍热烫的舌,在啃噬纠缠间涎液被搅出,顺着慕冰辞嘴角丝丝缕缕往下掉。
慕冰辞神智不清地嘤咛一声,双手下意识一动,已被松开,自动自发抬起来勾住蒋呈衍脖子,一时只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是蒋呈衍的手。那手急切地扯掉他的西服衬衣,又野蛮地用力拉扯掉下身裤子,把一个玉白软糯的慕冰辞,剥粽子般地剥了出来。
一碰到慕冰辞,蒋呈衍再也不是那个四平八稳,慢条斯理的蒋呈衍,而是一个自上次亲吻了慕冰辞后硬生生忍住苦欲,饱受压抑摧残的假圣贤。哑忍这许久,还是对野性难驯,又软声质问他敢不敢的慕冰辞破了功。这吻是一种宣示,宣示蒋呈衍彻底解放的求全态度。若慕冰辞对他有情,那他自然万死不辞。
一旦下定了这决心,蒋呈帛的警告,慕沁雪的疑忌,徽州慕氏的端持,都统统要为之让道。这世上小到父母至亲,大到家国天下,有哪一种关系是不受牵制的。哪怕爱慕冰辞有千难万阻,他也必须求一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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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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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呈衍道:“说得不错。我本来就是吃流氓饭的,你倒并没有冤枉我。”说着把那毯子扒开一些,“不过流氓也是有体贴人的。我怕你饿坏了,叫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快起来吃一些。趁夜也洗个澡松爽松爽,再好好地歇一晚。可好?”
这么一说,慕冰辞真是饿极了。胃口一开,也就忘了羞臊这种东西,赶紧蹦起来穿了睡衣,拖着蒋呈衍下楼去吃东西。蒋呈衍给他舀了一盅乌鸡汤,慕冰辞已经吃了好几个虾仁水晶饺子,跟风卷残云的一般。
蒋呈衍见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觉得松快极了。他原本想着,慕冰辞怕不是昨夜一时心血来潮,等醒来说不定懊悔翻脸。却不想他全没有那种扭捏,好像跟他发展这样的关系,竟似他也顾盼了许久的。昨夜不过是水到渠成。
慕冰辞见蒋呈衍直望着他忡怔,伸手把手里一只吓人饺子塞进蒋呈衍嘴里,含混道:“你在想什么呢?再不吃,这笼饺子都让我吃咯?”
蒋呈衍让他塞了一口饺子,顺便抓着他的手指吮了吮,道:“你喜欢吃就多吃点,我不跟你抢。我却更爱吃你这手指头。”
慕冰辞臊得抽回手,忙不迭往后看了看,却发现佣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退走了。还是压低声音警告道:“蒋呈衍!你就不害臊么!”
蒋呈衍笑道:“怕什么,早都打发去睡觉了。我实在是从心里喜欢你,就总想着要碰碰你。我从前也不知道,这发自肺腑的事情,竟是克制不住的。”
慕冰辞料不想蒋呈衍这么肉麻的,诨话说来就来,听得他脸上绷不住笑,鼻子里装模作样“哼”了一声。这小饭厅里的气氛,悄悄的,到处都散发着快乐。两人四目时不时对望一眼,慕冰辞忍不住地埋头傻笑。
原本在甜蜜爱恋里的人,总是傻颠儿傻颠儿乐不可支。教一本正经的旁人看了,直以为都是发了神经,要送精神病院的。
过一会儿,蒋呈衍想到什么,换了颇严肃的神情,道:“冰辞。原本见你这么高兴,我不该同你说这些话来扫你的兴。只不过,这关系到往后计量,我又不得不先提个醒。”
慕冰辞还沉浸在乐颠颠的情绪里,冲蒋呈衍抬了漂亮的眉眼,“嗯”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蒋呈衍正色道:“你知道,依着你我两家的亲眷关系,我断不应该对你做这种事。即便你我没有家世姻亲关系,这等倾心也绝非正统嫡传。往远了看,你我两家父兄长辈,绝不会赞成我将你带到这歪路上来。若真有那一天,你可想过,要如何自处?”
慕冰辞一愣。
这阵子跟蒋呈衍处得热络,他只知道自己受着那些说不出口的煎熬,却从没想过这么远的前程。蒋呈衍一说这话,他即刻想起来姐姐曾特地过来交待他的那些话,明明是叫他避着蒋呈衍。而今他稀里糊涂跟蒋呈衍成了这样,若往后真遭家里反对,又当如何呢?
慕冰辞皱眉望着蒋呈衍,手里举着勺子,在汤盅里一圈又一圈无意识搅动。歇得一会,他问道:“蒋呈衍,你跟我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有那一天,你可会离弃我?可会当做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过,转身便远走高飞?”
蒋呈衍道:“我当然不会。只要你还愿意跟我一道,我一日都不会放开你。”
慕冰辞横眉竖眼道:“有你这句话,你便不要当我是个孬的。我同你做那些事,并不是一时贪好玩新奇,我对你——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听好,只要你不离弃我,那么,不管是谁来阻拦,我都不会理会。纵然父亲姐姐养我照顾我,我一生都欠他们这份情,可那并不表示,我就得用我的感情和生活来偿还。我愿意爱他们,不管什么境况都爱他们,可是蒋呈衍,我也永远不会放弃你。这是我作为一个自由独立的人,以我自由的灵魂对你作出的承诺。”
蒋呈衍自诩比慕冰辞多混了几年江湖,所见识之人心比慕冰辞吃的饭还多,论处世手段自然要比慕冰辞老道。但慕冰辞端的就是凭一腔单纯孤勇,说出来的道理,竟有种禅意的简单剔透。
蒋呈衍微微一笑,看他嘴角沾着一点饺子皮,肆无忌惮对他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诺言。心都被慕冰辞融化了,伸手捉住他手腕,轻轻地摩挲着:“冰辞,我从前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可怎么会叫我遇到了你。”
慕冰辞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抽抽鼻子道:“你别以为遇到了我,是什么好事情。你前一阵还说我坏话呢,不要妄想我已经忘记了。你说我少爷性子,还说我浑身扎针,怎么了,你现在不怕被我扎了?”
蒋呈衍这才想起来从工部局赴宴回来那次,说了他几句,这下被他甩出来打脸,只好自己吞了这祸从口出,笑道:“是是是,我这说三道四的嘴皮子,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到自己身上。活该被你扎成猹,由得我吞针自灭罢了。”
慕冰辞被他逗得直笑:“原来你蒋呈衍是只猹呀,来,叫一声听听啊。”
笑得蒋呈衍站起身将他一把从椅子上拖起来,拦腰扛起来,上楼直接扔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慕冰辞被他扒了个精光,扔进浴缸里。蒋呈衍本着体贴他的心,虽然慕冰辞这春光外泄难免令他心猿意马,却总还能忍耐不想索求无度累坏了他。奈何蒋呈衍有这样的心,慕冰辞也未必领他的情,趁蒋呈衍转身要走,哗啦一声,猛地扑了他一身水。
蒋呈衍“啧”了一声,扭头看他。“你这个小东西,我不来惹你,你还要来惹我。我是顾念你身上疼痛,你若想安身过这个夜晚,便不要这样不知死活。”
慕冰辞半跪在温热的浴水里,冲蒋呈衍招了招手:“蒋呈衍你来,我有句话说给你听。”
蒋呈衍好笑地半蹲下来,看他又耍的什么花招:“说吧,我听着。”
冷不防被慕冰辞两手伸过来抱住脖子,勾住了几乎把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一口咬着下耳垂笑道:“蒋呈衍,我不想你走啊——”
蒋呈衍一手护着他背脊不让他掉下去,一手抓着他肩膀把他按回浴缸里去,腾地站起来用力扯开衣服扣子,脱下来一件件扔掉,咬牙切齿道:“若是这样,那我便好好帮你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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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既互通心意,这甜蜜的恋爱关系,便顺畅地开展起来了。慕冰辞纵然得蒋呈衍温柔妥帖照顾,然而对蒋呈衍而言,得慕冰辞这样一份至诚至真情义,却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对慕冰辞,也就爱得不可言喻了。
次日慕冰辞同蒋呈衍说起,先头那一晚碰到了几个像是什么组织的人,正筹谋着要对蒋呈衍不利。蒋呈衍听了只淡淡点了点头,叫慕冰辞不必操心。
再过得两三日,天刚见亮,忽然来了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蒋呈衍刚从管事手里接了电话,听到那头杜乙衡急切道:“三哥,码头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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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蒋呈衍赶到黄浦江大运码头,码头出货的通道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青帮的人。个个面色阴沉,都一个面地朝着下货空地。蒋呈衍走过去,其中一人见了他,忙不迭叫了声:“三爷来了!”自动让出一个缺口来。
里头的人交口相传,一声声“三爷”此起彼伏,每个人后退一步,给蒋呈衍让了一条直通下货区的捷径出来。蒋呈衍穿过人堆走进去,就看到秦淮和杜乙衡站在最前方,江边下货区,有一人四仰八叉半躺半坐在一张竹篾凉椅上,边上有一人给他打伞,另一人拿扇子给他扇风,兼端着西瓜。
那人身后站着二十来人,一个个上臂袖管都别着一只白袖套,用金线缝一只八角徽章,中间镂空黑线绣着“警务处外协”字样。而躺坐那人手臂上也别着一只同样的袖章,却因一条手臂已经失去,那衣袖管空荡荡垂落,袖章也扁扁地裹在衣袖褶皱里。
这人正是巢会当家阎罗。
蒋呈衍一看这阵仗,自然知道阎罗是来砸场子的。而之前与他对阵,这罗阎王既被他砍了一条手臂,又送到牢房里蹲了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出来了,看见他蒋呈衍还不绕道走,居然大张旗鼓地来滋事,自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撑腰。再一看他这人模狗样的袖章,自然也知道,给阎罗撑腰的人,就是巡捕房。
阎罗见了蒋呈衍也不起身,只鼻子里冷笑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并不屑与蒋呈衍正面交谈。
秦淮迎上来道:“三爷,一大早巢会就过来码头,拿着巡捕房警务处的逮捕令。说是有人看到码头窝藏了工人罢工的领头人,要展开全面搜查。”
蒋呈衍神色自若四下里望了一遍,对秦淮道:“那有没有让他们搜查了?”
秦淮道:“我怕他们弄坏了码头的货,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请三爷亲自来一趟,好做个决断。”
蒋呈衍点点头。
杜乙衡在电话里跟他简单说了码头的情况,原来闹得沸沸扬扬一个月的工人罢工终于压下去了。巡捕房因为顾着白道正义的脸面,自然不能亲自出手上街打砸群众。而做了巡捕房左膀右臂的,把官家正道不能摆在台面上做的腌臜事全权代劳的,正是方从监牢里放出来的阎罗。
报纸上大篇章报道的,亦是阎罗亲领巢会帮众,手持砍刀冲散罢工人群,大肆砍杀罢工领导和抗议众人。罢工群众伤亡惨重,又因为闹事的领头人被巡捕房抓了起来,由此才把这汹涌持久的罢工潮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