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就是借的这股东风,重振巢会。眼见这家犬用处实在,巡捕房干脆给巢会授予外协执勤的袖章,赋予巢会城市巡逻,预防罢工再起的特权。
这境况正是杨天择应激蒋呈衍不成,退而求其次捧了阎罗这跳梁小丑上台。
蒋呈衍走到阎罗椅子边上,好脾气地拱手道:“阎当家,别来无恙。”
哪知阎罗鼻子里不屑冷哼一声,一挥手道:“蒋三爷,当家这两个字,阎某人不敢当。我如今是巡捕房总督察亲自任命的巡警队长,当家这种野路称号,还是蒋三爷自个儿抬秤吧!”
蒋呈衍点点头:“蒋某失礼了。那请问阎队长,今天这阵仗,是为的什么来?蒋某虽然是江湖野路子,一向很遵守上海的法律,对阎队长这样的警务人员,更为尊重。只是巡捕房出警,也需要合法的手续,不知阎队长的手续可周全?”
阎罗不耐烦地对身后一人挥挥手:“把巡捕房颁布的搜查令给他瞧瞧!”
立即有一个副手趾高气扬地把一张盖了巡捕房红章的特制纸张送到蒋呈衍面前。蒋呈衍眉头一挑,伸手接过来,摊在手掌细细地看。
听旁边阎罗轻蔑说道:“有群众跟我举报,说亲眼见到三个领导工人罢工的反动分子,躲进了你青帮的码头。我肩负维护上海城市治安的职责,对搜查擒拿作乱之人义不容辞——”
话没说完,忽然头顶飘落纸片碎屑,阎罗扭头一看,那张搜查令已经在蒋呈衍手里撕成了碎片。蒋呈衍气定神闲把手一扬,更多碎纸屑如雪花一下子散开,撒了阎罗一身。
蒋呈衍淡淡一笑:“哪来什么巡捕房的搜查令,我没见过。”转而问身后杜乙衡秦淮等人,“你们见过吗?”
那几人自然答:“没见过!”
阎罗勃然大怒,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那仅剩的一手直指蒋呈衍鼻梁:“蒋呈衍!你好大的胆子!你自恃比我多混几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从前也就罢了,现在我代表巡捕房行使职权,你也敢这样藐视!我便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阎罗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直直戳到了蒋呈衍眼中,雷霆震怒声讨蒋呈衍,口水都喷到了蒋呈衍脸上。然而这气势汹涌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听阎罗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仆倒跌进躺椅里面,滚做一团砸翻了躺椅。噗通好大一声,连人带椅子一同滚进江水里去了。
几乎没人看到蒋呈衍出手,一眨眼阎罗就被他一脚踹到江里去了。阎罗身边两人拉扯不及,赶紧扔了洋伞扇子扑向蒋呈衍,被蒋呈衍一个侧向回踢,也一同踢下水去。
这一动,杜乙衡等人赶紧围上来,手里早已亮了兵器,个个肃杀地围住剩下十几人,上去哗哗地砍翻三五个。没几下子,其余几人眼见打不过,都嗵嗵自己跳江里去了。
阎罗不识水性,被两个保镖拖死狗一样拖着趴在那竹椅子上,噗噗往外吐水。
蒋呈衍在岸边蹲下来,冷飒飒一笑道:“阎罗,你信不信要是换了在十年前,我今天就是把你砍死在这里,也没人敢对我蒋呈衍废半句屁话。如今你赶上了好时代,大家做生意不用做得你死我活,你且好好珍惜你这条狗命。我在上海这么多年,还真没人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以前罗宾逊不敢,现在杨天择——你便看看我若是灭了你,他敢不敢动我?”
说罢长身而起,看了杜乙衡秦淮一眼道:“你们跟我来。”便从人群里排闼而出。
秦淮跟在他身后走出去,转身对后面吼道:“都围着看什么!不用干活啊!哪家的烂货掉河里了!该捞捞,该扔扔,都干活去!”
跟着蒋呈衍和杜乙衡离开码头,拐进了旁边胡同的小洋楼。正是杜乙衡平常办公的公馆。
蒋呈衍熟门熟路,上二楼靠着窗边坐了,斜倚在沙发里看码头上阎罗那批人狼狈地爬上来,落水狗一般湿漉漉地去了。蒋呈衍也不吱声,若有所思皱眉不语。
杜乙衡叫人泡了茶,坐在下首道:“三哥,怎么了?”
蒋呈衍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道:“乙衡,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时势造英雄,阎罗是真赶上好时代了。”
杜乙衡道:“三哥说的是巡捕房的文件?巡捕房能捧阎罗,不也是利用他做这个看门狗的脏事吗?”
蒋呈衍微微一笑:“这脏事,巡捕房原本是想让我做的。可是你看,我不做巡捕房的狗,照样有的是人去做。巡捕房利用阎罗镇压罢工,阎罗利用他杨天择王八翻身。好一个狼狈为奸啊。”
杜乙衡道:“三哥有什么想法?”
蒋呈衍反问:“乙衡,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杜乙衡气怒道:“如果是我,我就直接弄死阎罗这老王八!杨天择不过想跟他抱团取巧,那我便散了巢会,看他杨天择能抱得住谁!”
蒋呈衍摇摇头:“没了巢会,也还会有别的势力去捧巡捕房的臭脚。若我束之高阁,总有一天不堪其扰。要想清静过日子,我又不想俯首低就去凑杨天择,那就只有让他们祸起萧墙,内讧解体了。”
杜乙衡道:“三哥要怎么做?”
蒋呈衍道:“具体的细节,我要再想想。今天先这样吧,我一会儿还要去银行。改天喊锡林一起,我再与你们商讨。”
说罢起身下楼,坐车去了。
晚上蒋呈衍回到府上,将近十来点钟。时节已过立秋,正是在秋老虎的余夏天气,白天虽然热,晚上却凉风习习,让人觉得凉爽多了。
慕冰辞用了饭洗了澡,在书房等蒋呈衍。一听到花园里的汽车声音,知道蒋呈衍回来了,便跑到楼梯拐角地方藏着,等蒋呈衍换了鞋上楼,准备吓他一大跳。不想蒋呈衍的脚步声听着上楼,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慕冰辞讷讷想着怎么回事,忽然听到蒋呈衍带笑的声音:“这楼梯上,怎么有只兔子?”
慕冰辞听了一愣,扭头看了看身后,哪来的什么兔子。冷不防被人一把推到墙角,捏住了下巴一顿深吻。那人咬着耳朵轻笑低语:“你这傻兔子,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了——”
慕冰辞被吻得腿都软了,又担心被家里佣人看到,忙不迭推开蒋呈衍:“你这个流氓猹,一身的臭汗,快些走开。”
蒋呈衍也不为难他,两人一径上楼。蒋呈衍去洗澡换了衣服,对慕冰辞道:“今天我回来晚了,本想着你肯定睡了。却怎么还在活蹦乱跳的?”
慕冰辞道:“我睡不着。”
蒋呈衍走过来把他拽进怀里抱住,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慕冰辞哼道:“你想得美。我是在想阿姐,一个是阿姐这几日就要生了,我想我还是去陪着她放心一些。可我又想到前些日子阿姐说的那个事,那个汪小姐——万一你到时候真的能看上她,那我——我会抽死你的。”
蒋呈衍笑道:“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朝秦暮楚不是个东西。我既然看上了你,又哪来多余的眼睛去看上什么汪小姐喵小姐?你可用不着抽死我,哪天你不要了我,我自己就能疼死,没的你废那个心。”
把慕冰辞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倾身压上去,抱着慕冰辞在床上翻了一圈,滚作一团。慕冰辞一手推着他道:“我看你这个人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什么话都由得你漫天胡扯。我难道就长在你心里面了,随便一走,你就能疼死?”
蒋呈衍一手扯开了他薄绸睡衣,从他脖子里往下亲到胸口:“你自己来勾的我,哪能就这么让你走了。你且问问这上海1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的人,我是能做亏本生意的么?”
压着慕冰辞扯了长裤,轻车熟路厮磨起来。两人的情热甜蜜,如开在屋外的桂花香味。
第28章 Chapter (28)
自阎罗在大运码头闹了个笑话之后,倒也一时安分。杜乙衡记得蒋呈衍说过要对付阎罗,然等了几日都不见蒋呈衍有下一步指示,琢磨蒋呈衍大概是有另外打算,就吩咐秦淮看好码头不出乱子,也暂时按兵不动。
没过几日,慕沁雪产下一名小女娃,把慕冰辞高兴得跟自己做了爸爸一般。一大早听说了这事,从床上蹦起来就赶到西洋教会医院去看望姐姐。蒋呈衍陪着他一同去了趟医院,慕冰辞见了刚出生的小娃娃,喜欢得团团转,偏又不能抱,在旁边探头探脑地,偶尔耐不住伸了手指轻轻戳一下小娃的脸蛋,样子滑稽可爱极了。
慕冰辞虽高兴不能自抑,但慕沁雪母女需要休息,教会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又极短,为的卫生起见,要是换了别人,这时候都是拦在门外不让进的。亏得慕冰辞来,是慕沁雪特许了,护工才让放进去。病房到底不好久留,慕冰辞只好万分惦记地被护工请出了医院。只说等姐姐回家了再去探视,这才跟蒋呈衍离开了。
两人从医院出来,离饭点还有些早。慕冰辞本以为蒋呈衍要如往日一般,去公司里忙上一天。没想到刚上了车,蒋呈衍对司机说:“我们吃了饭去看电影,你就开到电影院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我们随便吃一点。”
慕冰辞啧啧称奇:“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做了舅舅高兴,你却由着什么名头来庆祝?居然连班都不上了,要陪我去看电影。”
蒋呈衍道:“我比真正上班那些人可惨得多了,连年无休,我今天偏不想上班,难道我还不能自己给自己放个假了?”说着又凑到慕冰辞耳边,低声道:“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做些什么浪漫的事,这要找什么由头?”
这后一句话听得慕冰辞耳朵一热,心里又甜又软,却碍于司机在旁,不好多说什么。暗地里拿手指与蒋呈衍十指交缠,作势把头扭向窗外看街景。
车子开到北四川路电影院门口,街对面就有两家颇有格调的餐馆,中西式都有。蒋呈衍带慕冰辞进了一家装修讲究的西餐馆,找了个视角好的位置,坐下来点单吃饭。
等上菜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褐发老外,看着年纪有五十来岁了,却臂弯里带着一名二十来岁的华人女子,亲密无间地到最角落的席位用餐。那女子长旗袍衬得体态姣好,虽然打扮成熟,身上却有股尚未脱稚的青涩学生气。
蒋呈衍不动声色往那两人看了一眼,脸上若有若无淡淡一笑。稍后与慕冰辞轻声低语慢慢吃了这顿饭,直到那老外带着女子离开,蒋呈衍才叫侍者埋单。而后同慕冰辞出了门,跟在那两人身后,到电影院门口买了票,又跟着一起进去了。
电影是部国产电影“新时代”,是时下当红的女明星傅卿颜主演的。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屏幕上光影交迭变幻,慕冰辞感到蒋呈衍从背后伸了一条手臂过来,轻轻搂住了他肩膀。便自然地把头歪过去,靠在蒋呈衍肩膀上。稍后蒋呈衍下巴微微一动,低头来亲了亲慕冰辞脑门。
慕冰辞暗好笑地,悄声在蒋呈衍耳边道:“蒋呈衍,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像在谈恋爱一样呢?”
蒋呈衍无声一笑,也学他的样咬着耳朵悄声道:“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在谈恋爱吧。不然你觉得我们俩是在做什么,偷情吗?”
惹得慕冰辞噗哧一声差点笑出来:“蒋呈衍你好不害臊,你居然跟个男人谈恋爱。”
蒋呈衍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道:“那可不,你是个姑娘我也爱,只要是你我都爱。”
这声音放得极低,再加上电影的音乐声,正常座椅间的距离是不可能听到的。但慕冰辞心虚极了,蒋呈衍总爱说这些肉麻的话,他听着虽然高兴,却又怕别人听去。慕冰辞觉得对他而言蒋呈衍真是神奇,便是这一点点秘辛刺激,都叫他心神荡漾。
电影散场的时候,场馆的人挤着往外走。前排那老外不知是在等人散去,还是情热难消,还跟那女子凑在一起,窃窃说什么私语。慕冰辞想走,却被蒋呈衍拉了一把,也坐在位置上等,直到那老外终于站起身来。
蒋呈衍跟着起身,拍了拍慕冰辞手背,示意他坐着别动。自己等在主通道看那两人挽着手走近,状似不经意用英文对那老外道:“费信淳先生,幸会。”
老外一愣,抬头看住蒋呈衍:“你是?”
蒋呈衍微一颔首:“我是金城银行的董事长蒋呈衍,上个月银行的开业典礼,费信淳先生来剪过彩。”
费信淳“哦”了一声:“我有印象。你是租界的纳税大户,上海各大码头的董事长蒋呈衍。”
蒋呈衍道:“费先生好记性。想不到费先生也喜欢看电影,在此巧遇费先生,万分荣幸。”
费信淳讷讷点头,看似有些不太自在:“是是。确实很巧。蒋先生如不介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蒋呈衍从西服内袋里掏了张名帖递过去,道:“当然。您请。这是我的名帖,我的公司已经向工部局财政处提交了给万国商会缴纳经费的申请,还请费先生审批。”
费信淳接过名帖纳入口袋,说了声“蒋先生费心了”,携女子匆匆离去。蒋呈衍在他身后挑眉一笑,对慕冰辞道:“我们也走吧。”
慕冰辞从头到尾看了这一幕,明白过来今天哪是蒋呈衍特地陪他来看电影,分明就是蒋呈衍借口来谋公事。这一点灵台清明,慕冰辞便觉得心里莫名郁恼。想着蒋呈衍那些甜言蜜语,再对比他的行径,不免令人有种口蜜腹剑的错觉。偏只有他自己,被蒋呈衍逗得团团转,真的就一腔窝心蜜意去喜欢蒋呈衍,这时竟生了一股自作多情的羞愤。
待蒋呈衍伸手来拉他,慕冰辞狠狠一甩手臂,兀自掉头往电影院门外走。出了大门走到街上,也不管蒋呈衍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自顾自混入人群埋头暴走。
“冰辞?冰辞!”蒋呈衍喊了他两声,见慕冰辞越叫越走,连忙跟上来拽他。慕冰辞怒气上头又要挣扎,被蒋呈衍一把按住上臂压低声音道:“你再这样,我就在这街上亲你了!”
威胁之辞唬得慕冰辞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蒋呈衍招手拦了辆黄包车,拽着慕冰辞上车去了。
北四川路到底就是虹口公园,蒋呈衍便让车夫拉到公园门口,付了钱拖着慕冰辞走到公园僻静角落。
蒋呈衍道:“冰辞,我知道你生气。我确实是有正事要办,才拖了你来看电影。原本这事应该同你说清楚,又怕你骂我猥琐,想着借这个机会能够好好跟你看场电影也很好,却是我自作主张,惹你不痛快了。该打。”
换了以往的脾气,慕冰辞正该在火头上时,能把蒋呈衍抽得脸上开花。却不知为何自跟蒋呈衍确定了关系,这骄矜公子如坚钢一般的脾性,居然化了绕指柔,走过这一条街并听蒋呈衍这么一劝慰,火气就散得七七八八了。
慕冰辞脸还是板着,口气却没那么冲:“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蒋呈衍道:“刚才那老外,是工部局最高行政职位的总裁,直辖五位总董。他身边那位女子是他的情妇,我知道他今天要来看电影,特地过来找他。一个是撞破他尴尬□□,让他顾全名声有所忌惮。一个是告诉他,他们工部局万国商会的军队经费开支,我资助一半,让他有所信赖。今天这个局,算是威逼利诱。为的,是防巡捕房和巢会一手。害死叶锦的人你总还记得吧?这笔帐,咱们总要跟他们算的。”
慕冰辞一听最后这话,顿时火气全散,讶然道:“蒋呈衍,你是要帮我报仇吗?”
蒋呈衍笑道:“帮你报仇这一说,我不敢居功。只是巢会一向与我有龃龉,我收拾他,顺便帮你报仇罢了。对付阎罗那么讨厌的人,我和你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慕冰辞也笑了:“原来蒋呈衍你也是这么小气的。我看你对谁都和气攀谈,想不到这个世上,也有你讨厌的人。”
这一笑,便把方才那些不快都消散开了。蒋呈衍道:“你不生我的气就最好了。那我今天剩下的时间便都拿来好好陪你,再不牵扯那些不愉快的事到你身上。”
就在公园里闲散地过了半天。后来又领了两匹马,在跑马场跑了一两个钟头。傍晚两人又在外面吃了饭,而后叫了辆黄包车慢悠悠拉回家。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十来点钟。
刚从园子门口下车,官家蒋敬已经等在花园里,见了蒋呈衍上来就说:“三爷,大爷到上海来了。傍晚到的,已经在书房等了四五个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