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贺月搬进了皇宫,遣散了门客幕僚们之后,太子府的正大门除了贺月外,平时很少有人进出,根本就不是用来通行的门。把正大门大大敞开,又派侍卫森严把守,只是为了显示太子府的威严和气派。
两个月前,风染是从正大门杀进来的,他若要离开,也须得从正大门昂首离开,才合他的身份。可是,现在他的内力在被化去之后,才与陆绯卿用了九天时间修练出一些浅浅的基础,基本就跟没有内力差不多,他怎么能从守卫森严的正大门逃出去?还带着同样没有内力,身体极是虚弱的陆绯卿?
大门就在五六丈之外,风染并没有硬往外闯,拉着陆绯卿偷偷摸摸,鬼鬼崇崇地躲到前庭曲廊外暗处,早就瞧好了,这地方极好藏人。
在这里不动,一会大家往外冲,你就跟着跑。风染轻轻交待陆绯卿:出去就赶紧逃,离开索云国。
你不一起?
绯儿,风染握着陆绯卿的手,说道:用我发誓,不管我发生了什么,都不可回来,要一口气逃出索云国。
不!黑暗中,陆绯卿抱紧了风染:要逃,一起逃!一听风染这话,语气就不对。
风染好一阵没动,感受着陆绯卿传递到自己身上的温暖感觉。也感觉到先前陆绯卿在他体内引燃的欲望之火有越燃越烈之势。
风染本是欲望清淡的人,一向也很克制,一直都深深压抑着对陆绯卿的欲望。而欲望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往往压抑越深,欲望便越加高涨。被陆绯卿在被子底下无意中唤醒了欲望,风染的欲望便如决堤之水,在身体里叫嚣冲刺着。从床上的意外纠缠到现在隐身暗处,中间又接连发生几次身体上的碰触,每一次都让风染战栗而荡漾,使得风染的身体一直处于亢奋状态,风染咬着牙才让自己未失态,才让自己显得平静而从容。又好在他们穿着厚重的侍卫服,完全看不出身体上的异样来。
此时被陆绯卿紧紧搂抱着,欲望又在身体里疯狂地叫嚣,风染再也忍不住,反手回抱住陆绯卿,拼命调整着呼吸,微微喘息着,按捺住想要进一步的冲动,只是紧紧搂着陆绯卿,给陆绯卿一个兄弟间的拥抱。
风染知道陆绯卿对自己只是兄弟之情,在陆绯卿没有长醒事之前,那是他们的界线,也是他们的鸿沟,一旦逾越,对两个人而言,都是万丈深渊。可是,陆绯卿已经有了钟意的女子,也许,陆绯卿这辈子都长不醒了。
在紧紧的拥抱中,风染静静地等着分离的到来。一别也许是永远,至少此刻他把陆绯卿拥在自己怀里,足够回味悠长了。
直到天际传来隐隐的急促马蹄声,风染放开陆绯卿,说道:我,风染发誓:如果陆绯卿不听我之言,便叫我永受体毒之痛。
陆绯卿惊得紧紧抱住风染:师哥,哪有这样发誓的?!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风染的脸色渐渐冷清了下去,拂开了陆绯卿的胳膊,竖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绯卿再次一把扯住风染的手,轻轻叫道:师哥!
风染淡淡说道:誓已经发下了,会不会应誓,就看你听不听我的话了。唇边犹自残留着浅浅的笑意:绯儿,随你的心。尽管他希望陆绯卿活得平安幸福,但如果陆绯卿执意要回来,他也愿意跟他死在一起,携手黄泉路。
一旦风染失去了陆绯卿的内力支持,自己又练不出祛毒洗髓的内力来压制体毒,他必会受毒性的长期荼毒和折磨,跟应不应誓全不相干,不过陆绯卿显然没想这么多。他无比艰难地慢慢松开了手指,看着风染遮掩着身形,在自己面前离开。无力感弥漫他全身,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师哥?
越来越急促纷乱的马蹄声,象战鼓一样,一声声捶在陆绯卿心上,令他的心一分分崩紧。猛然,马蹄声一滞,随后便冲进了太子府前庭,为首之人,穿着铁红色银丝镶边的华贵衣袍,活脱脱一个清贵公子,但陆绯卿知道,那人便是贺月,索云国的皇帝。
只见贺月剑眉凤目,面沉如水的容颜,带着几许风霜之色,但是更多的是气极败坏。只要看他那阴沉狠厉的眼神,就知道贺月的心情极度狂燥阴郁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摄人气势,令他周围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杀气。太子府的大门口明明堆了几百人,除了火把燃烧的毕剥声,马嘶声,人却鸦雀无声。
驾!贺月一催坐骑,向前厅直冲了过去!但很快他就猛勒马缰,直勒得那马厮叫着人立而起。贺月使劲勒着马,那猎鹰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前厅方向。陆绯卿顺着贺月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人,穿着极普通的侍卫服色,从前厅缓步走了出来。
师哥!就算只能看见一个侧影,陆绯卿也知道那是他师哥!只有风染能把普通的侍卫服穿出华贵衣衫的神韵,也只有风染,能在贺月气势压迫下,依旧云淡风清。
陆绯卿张着嘴,却极力压抑着不发出一丝声音。他忽然明白,风染从一开始就没想逃,只是想创造机会,让自己逃!不然风染不可能主动从前厅迎出去!陆绯卿暗暗猜揣风染所说的一会大家往外冲,你就跟着跑。是什么意思?风染怎么会提前知道稍后大家要往外冲?莫不是太子府里即将发生什么变故?大家才要争先恐后冲出去逃命?
陆绯卿躲在暗处,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打叠起全副心神,随时准备往外冲!他咬紧了牙关才把泪忍回去,暗暗发誓,他一定要逃出去,一定养好身体练好内力,一定夺下江湖第一的名头,最重要的是,他要杀回索云国都城,他要抢回自己的师哥!他不能让风染失陷在那虎狼之地受苦受难而自己却在外面的世界里逍遥自在!
一定!尽快!杀!回!来!
只见风染在一片静寂中象剑一样,若不经心地插进了贺月濒临爆发的气场中,一直走到贺月的马前,站定,仰着头,目光放肆地打量了贺月几眼,脸上难得地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说道:九天不见,皇上清减了。
皇上清减了。几个字,让贺月满腔的怒火,微微收敛,风染应该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他不会发现九天不见,自己瘦了。
第71章 挟持贺月
九个日夜,没命的波奔,贺月想给风染一份惊喜,就在他即将回到都城的时候,他接二连三接到禀报,说那个他准备给他惊喜的人,始而亲吻他人,继而偷腥,最后干脆逃了!让他本来兴冲冲的心情,顿时变成了怒冲冲的激愤,他始终低估了风染的胆量,在他送给风染惊喜前,风染抢先送给了他一份惊怒。
你怎么会在这里?贺月斜乜着风染,冷冷问。压抑的语气,按捺的怒火,如同暴雨前的宁静,令人窒息。不是说风染已经跟陆绯卿逃跑了吗?看见风染从前堂前厅里款步走出来,令贺月大感意外,都不知道该怒该喜。
风染淡淡地回望了一眼前厅,说道:出来散散步,走到这里觉得乏了,便歇歇。以前,前堂前厅每天客来客往,灯火通明,十分热闹。而现在,前厅里一片漆黑,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风染从那里走出来,谁也不会想到前厅里会躲着一个人。
刺客呢?
风染已经送他走了。风染的语气淡淡的,好象他只是很寻常地送一个朋友离开。
至少风染并没有一起逃走,这让贺月冰冷到能杀人的龙颜,微微有些回暖:你怎么没跟他一起逃走?问完,贺月就后悔了,这么私密的话,他应该私底下悄悄地问,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问出来?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失仪失态?
风染淡淡地扫了眼贺月,说道:风染身上标着皇上的印记,归皇上所有,生死去留,打骂奴役悉听皇上安排。他右肩上被蜡泪烫灼出来的伤,已经结了一个颜色很深的硬痂,想是朱墨已经渗透进肌肤里,象贺月希望的那样,伤好了,会留下一个永不褪色的朱墨印记,那是贺月专有的印记,标记着贺月所有。
风染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侍从侍卫的面,承认属于自己所有,承认自己对他有生死予夺和打骂奴役的权力,而这些权力中却不包括最常见的买卖转让,这说明风染心里只承认自己,只愿意跟着自己?这让贺月的怒火又略略熄了一些:既然知道是朕的人,还敢跟那刺嗯?后面的话,终算他及时醒悟,硬生生忍了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自己的人为什么出墙偷腥,贺月丢不起这个脸!他是皇帝,却跟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小刺客争风吃醋,他丢不起这个人!但贺月又迫切地想知道风染到底有没有偷腥?想风染给自己一个解释或澄清。他希望属下们的禀报都是假的,就象属下们禀报风染逃跑了,结果他一进大门就看见风染从前厅迎出来向自己微笑一样。
赶回成化城的路上,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当贺月接到风染逃跑了的禀报时,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好大块地方,除了愤怒恼恨之外,更多的觉得心头空旷得难受。但是在看到风染的一霎间,他又觉得心一下子定了下来,那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又被填满了:人还在,就好。
风染浅浅地笑看着贺月,像闲庭信步一样,走到贺月的马前左侧,向贺月伸出左手。那个动作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是想贺月把他拉到马上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男宠公然想跟皇上共乘一骑?太逾越了!太不自量力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贺月微微迟疑了一下,风染含笑着轻声问:陛下不是有话急着问风染?
不错,他是有很多话,想急着悄悄问风染,这些话,哽在他咽喉间,噎得他难受。他本不是那么没有耐性的人,可是他就是心急着想知道风染跟陆绯卿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发生侍卫们禀报的不堪之事?
送走了陆绯卿,风染果然对自己死心塌地了么?从未对自己有过好脸色的风染,竟然一直淡淡地笑着。那抹淡薄的笑意,令风染尚且残留着淡淡指印的俊脸显得格外生动鲜活,这样鲜活的风染,依稀跟他记忆中,在鼎山之上仰天长笑,神采飞扬的风染有几分重叠,风染愿意上他的马,愿意跟他共乘一骑,愿意跟他亲近,这些都让贺月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没有多想,侧身伸出左手拉住风染的左手轻轻往上一提,风染的身形便拔地而起,又一次出乎贺月的意料,风染虽然没有了内力,但身形依旧轻盈,身手依旧敏捷,风染身形一拔起便超出了贺月的控制范围!
糟了!
贺月心头大震,他怎么能在风染的微笑示好之下就忘了风染的性子?风染是那么容易臣服的人吗?贺月来不及反省自己,只赶紧拉着风染往鞍前一带,想控制住风染的身形落在自己身前。风染半空中身形借力一转,手臂一展,他的手被贺月拉了过去,身形却落到了马鞍之后,坐在了贺月的背后,马屁股上!
不待贺月发作,风染双臂一回,箍紧了贺月,手一探,从贺月手里夺过马缰,一勒马头,转向大门方向,双腿用力一夹马股,冷叱道:驾!在众目睽睽,目瞪口呆之下,风染挟持着皇帝,向太子府正大门冲了出去!
忽然之间,恭谨谄笑着的男宠竟然挟持了皇帝,变起不测,令所有人都呆滞了一下。但前庭几百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御前侍卫,只有极短时间的呆滞,立即反应过来轰然向大门口扑了过去。
本来守在大门口的铁羽军侍卫,对着急冲而来的两人一骑,慌忙拦阻。可是,怎么拦啊?那可是皇帝的坐骑,小小的铁羽军侍卫,敢伤御马?刚摆出个拦截的动作,那马已经冲到了侍卫跟前。皇帝的坐骑,自是万中选一的良驹,骠悍而不失温驯,但被风染狠命驱使,激发了马的野必,便如离弦之箭,直接撞倒正中拦挡的侍卫,从其余几个侍卫的拦截中,冲出了太子府,一骑绝尘!
追。
不过已经无须下令,所有的侍卫,不管是御前侍卫还是铁羽军派驻守卫太子府的侍卫,全都往门外冲了出去!
一时间,场面略显混乱,夜晚里影影绰绰,大家也都相互间只看个影子,慌乱之际只想着冲出去解救皇帝,谁也无心多留意身边之人。忠心倒没有多少,但皇帝在他们眼前被挟制,追究起来,怕是只有一死谢罪。他们只有拼死解救出皇帝,才能逃过一死。
贺月被风染挟制着,开始还有几分慌张,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风染没有内力,他怕什么?除了出其不意之外,风染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
镇定下来之后,贺月更多的是觉得气恼伤心:在他放下了对风染的戒心后,风染还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算计他。
风染竟敢挟制劫持他,风染究竟想干什么?压下怒气,贺月并没有立即反击,冷冷问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能制得住我?风染从来不在他面前分辩解释,越是这样,他越想知道风染的心思。这个人在他身边,他却从来不知道风染的想法和心思。
其实贺月从来也不需要去猜揣别人的心思。他是太子,他只需要根据臣下的禀报和建议,做出正常的判断和决策就够了,他不需要花心思去猜揣臣下的私心。可是风染,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他不得不花心思去猜揣风染的内心。然而,风染的内心讳莫如深,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风染一改从前的温驯隐忍,用比贺月更冰冷的声音叱道:闭嘴!风染的长发忽然披散了下来,一个冰凉而尖硬的东西,顶到了贺月的咽喉上,风染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着贺月,策马在都城的大街小巷间狂驰。
贺月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并没有使用内力反击,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在风染身前,任由风染紧紧抱住自己纵马狂驰,诚心要看看风染拿住自己想干什么。若是陆绯卿未逃,贺月自然明白风染是要拿住自己要挟放过陆绯卿,可是陆绯卿明明已经逃了,风染还拿住自己干什么?
贺月的马虽然被养得膘肥体壮,但并不是烈马,性子相当的温驯,不以速度见长,本就被贺月骑着奔波了九天,此时又驮着两个人,明显体能不佳,虽说起步在前,但只跑了几条街巷,就远远被后面骑马的侍卫追了上来。
风染一声不吭地闷头驰马,拐过一道弯,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路口,向左,通向皇宫大内,向右,通向太子府后门,贺月曾在这一带,走得溜熟。
就在风染驰向通往皇宫的那个岔道时,路口忽然拥出许多人来,在昏暗的月光下,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只大概看出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脸,非常标准的夜行人打扮,大约有百十余人。
这些人若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现身出来,立即一声不响地展开行动:一些人各挺兵刃向贺月和风染冲上来,一些人飞檐走壁,在高处对贺月和风染虎视眈眈,一些人绕到贺月和风染身后,拦截追上来的御前侍卫和铁羽军,一些人各选有利地形地势,对准了贺月和风染张弓搭箭!
贺月未及多想,脱口叫道:小心!
第72章 想一个人上路
小心两个字一叫出来,贺月就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他竟然叫挟制劫持自己的匪徒小心!可是,他就这么完全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叫出来之后,一看对方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架式就慌神了,他是习过武,可他哪里经历过这等打打杀杀,刀剑相拼的阵仗?什么无双智谋,满腹经纶全都忘得精光,看着对方飞快地接近自己,而自己的侍卫们离自己还有老大一截距离,他该怎么办?贺月像木头一样呆坐在马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什么人敢在通往皇宫的道路上设伏诛杀皇帝?
瑞亲王贺锋!
捉奸之前,风染曾听郑修年转述过,贺锋一直在筹谋着夺位之事,万事俱备,只等他行动。既然贺锋对皇位志在必得,想必贺锋也会多方策划,不会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风染觉得,如果贺锋真就只指望着他挟制住贺月以图禅位,那贺锋真不够本事跟贺月争夺皇位了!显然,贺月忽然离开都城九天,关注着贺月动静的不止自己。自己查不到贺月的行踪,但贺锋一定能查得到。
所以,贺锋在贺月回城之时,在通往皇宫的道路上设下埋伏,想一举暗杀掉贺月?
这只是风染的猜测,除了贺锋,风染想不出谁敢杀索云国的皇帝。
那一声充满着关切之意的小心之后,风染心思转得虽多,时间却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风染没有多想,不待黑衣杀手们冲近自己,抱紧了贺月,拨转马头,同时双腿狠夹马股,驱动御马往太子府后门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