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与副帅同时决定进攻,将士们也不再迟疑,西路军趁着士气强行与辽军作战,只是这次,他们是以一部残力与整个辽国作战。
耶律休哥率部将曹彬率领的东路军赶回高阳,在五月十三日,十四日连调重军支援耶律斜轸部。五月二十一日,御驾亲征的萧太后带着儿子耶律隆绪北返回京,当日再次增兵山后战场。
等到六月初的时候,清理完山前战场的耶律休哥也投入了山后战场,此时中路田重进已经率部返回国境,保留了有生力量,没什么大的损失,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潘美和杨业身上。
五月初,汴京城中柳绿花红,在徐覆之,商益与穆二等人的投资下,宋澄的景向书局也建了起来,比穆氏书局还气派几分。
宋澄修建的书局参照了现代的图书馆,第一层是卖书的地方,第二层便是可供来客歇息借阅,宋澄还在二楼角落里准备了糕点茶水,若是渴了饿了便可就近买些吃食再接着读书。
本来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之中,但是边关忽然传来了辽国萧太后带着小皇帝御驾亲征,曹彬大败退回国内的消息。
消息传来的时候,宋澄正看着工人收拾书店,他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就懵了。怎么会这样!虽然早知结果,而是当宋军节节胜利的时候,他以为历史兴许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原来的轨迹前行。那祁钺怎么办?潘美他还在山后啊!
宋澄一把抓住说话的伙计急忙问道:“怎么败了的?怎么败了的?潘帅呢?”
伙计似是想要挣开宋澄,却没想到宋澄看着瘦瘦的一个少年郎,手上力气竟然这么大,他扯了一下发现没拽动,想来是家中有人在战场上,便也没恼:“曹元帅刚开始势如破竹八天便拿下了涿州,可是没想到被那该死的耶律休哥截了粮道!”
自古大战,失粮道者必败,可是曹彬东路大军足足有二十万,他怎么能让耶律休哥在眼皮子底下截了粮道!宋澄心头那个恨啊。
“那潘帅呢?”宋澄问道。
“潘帅还在跟辽人作战……”那伙计没说完话,就见自己老板跟失了魂的一样放开了自己的胳膊,伙计揉了揉方才被宋澄掐的生疼的胳膊劝道:“潘帅与杨副帅是沙场老将,杨副帅更是人称杨无敌,定然能扳回战局的,东家别太担心。”
宋澄怎能放心,杨无敌,就是这个杨无敌死在了辽人的手中,身首异处!他怎么能放心祁钺,虽说祁钺是潘美的亲卫,可是祁钺那个性子,他怎么能放心,宋澄心里慌的厉害,他觉得祁钺要出事了。
宋澄匆匆忙忙下了楼扑向了柜台,他向着从穆二处借来的掌柜道:“掌柜的,我有事要离开几天,这几天的工程进度你看些,有拿不定主意的就等我回来再说。”
“知道了东家,你这几日是要去哪里……”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澄便没了踪影,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这少年说风就是雨的。
宋澄快速跑回家换了件外出的衣裳,收拾好行囊,简单给崔平之留下了封信,就匆匆忙忙去马市重金买了匹好马,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宋澄就出了汴京城。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祁钺还在辽国,他要带祁钺回来。宋澄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幼稚而疯狂,可是他没办法让自己不这样做。
辽国放在现代,不过是东北,内蒙古,山西,河北等黄河以北的地方,宋澄从没想象过战场是什么样子的,他一路问人,想办法要去燕云山后。他要去岐沟关,他只知道这个地点,既然一切历史都没有变过,那祁钺他们一定在陈家谷附近。
宋澄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沙场的路,也许是宋澄命好,这一路他都没见过游兵散勇,就这样,宋澄到了辽国境内。
刚过辽国边境,他的马就死在了路上,宋澄无法,他只能用双脚向着里面岐沟关走。改变历史又如何?千年之后的一切宋澄已顾不上了,他想要救祁钺,他必须赶到潘美军中,他要想办法杀了王侁,杀了刘文裕!
宋澄紧紧握着从京城中带出来的**,只要杀了这两个人,潘美和杨业就能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返回国境,祁钺就能安全。
那边宋澄千里奔走,这边潘美与杨业率众与耶律斜轸多次硬碰,结果碰的是头破血流,蔚州、寰州相继失守,潘美与杨业沉默了。这仗他们败了,现在只能后退,听从皇帝的命令,将云州,朔州,应州的百姓南迁,率领残余部队返回国境以内。
潘美看着自己的老搭档问道:“杨副帅,我们如今该当如?”
杨延玉和祁钺沉默地看着潘美,杨业,王侁和刘文裕四人,他们说不上话,站在旁边的将士也说不上话,军中如今只能由这四人拿主意。
杨业见潘美问了,他便道:“现在耶律斜轸十几万大军在蔚州寰州,我们送这几个州的百姓出辽境着实不容易,现在山后的压力太大了,我们又是在孤军作战,不能硬拼,我建议领兵出大石,先派人和云朔二州的守将商量好,先把云朔两州的百姓牵到石碣谷,此时辽军定会派兵来战,到时候我们派千名弓箭手在陈家谷口埋伏,再用骑兵中途声援,估计差不多就能将百姓迁回国境内。”
王侁闻言简直暴跳如雷,他强压着怒气向杨业冷笑道:“没想到我们带了几万的精兵,胆子竟然小到了这样的程度。我们为什么要走小路?我们要从雁门关的北川大路进军,要声势浩大地迎敌!”
杨业皱眉,他花白的胡须刮过胸前的铠甲,祁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杨业已经老了。祁钺只见杨业摇了摇头,他声音颓败地道:“这样我们就败定了!”
王侁脸上神色变换,他紧紧盯着杨业,眼中充满了敌视,他嘲讽而又轻蔑地笑了一声:“失败?你不是无敌将军吗?领兵数万,只想着逃跑,杨副帅,你不会是另有打算吧?”
王侁此话一出,帐中数人尽皆变了脸色,杨业气的全身都在发抖,王侁这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杨业他是降将,他不是自己人,王侁这是怀疑他要投敌叛变呐!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祁钺和橙子二十四小时后见面。(感觉这章我就是在翻译史书…好痛苦…再也不想写穿真正的历史穿越了,,下次我要架空…_(:_」∠)_)
第42章 第四十二本书
等不及祁钺和杨延玉呵斥王侁, 便见杨业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 他向着潘美和众人道:“好,我出战!”杨延玉一句话没有再说,他站在了父亲的身后, 誓与父亲同进退。
王侁与刘文裕的嘴角藏着一丝狰狞的笑意,祁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们这是要杀了杨副帅!祁钺感受到了无比黑暗的气息,他默然站在了杨业身后向着潘美抱拳道:“祁钺请战!”
“祁钺!”潘美急声道。
祁钺没有抬眼看潘美,他躬身不起。杨业转身出了帅帐, 杨延玉紧跟在父亲的身后, 祁钺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潘美,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杨业走了出去,跨上战马, 只剩潘美老眼中满是无可奈何与悲凉。
祁钺跟着杨业父子跨上了战马整队待发,叶绥南走近一把抓住祁钺的马缰,他向着祁钺低声喝道:“祁钺, 你想要让祁楷断后吗!”
祁钺使劲将马缰收回了自己的手里,他面无表情, 此时他已不想再说什么, 叶绥南对自己如兄如父, 只是今日, 祁钺最后只与叶绥南说了一句话:“我不想祁楷有个黑白不分,残害忠良的儿子。”
杨业喊了一声出发后整个队伍都向着城外走去,临走前他忽然转向他七年来的老搭档潘美道:“这次我败定了, 我是个降将,早就该死,陛下还让我率兵,今日我就以死报答,只是如果我们败下来的时候没有援兵,我带出去的这些人都会尸骨无存,你能不能在陈家谷口埋下弓箭手接应我们?”
“好!我必定亲率弓箭手在陈家谷等你们。”潘美抓着杨业的马缰道,杨业一拱手,扬起马缰跟着队伍出了营帐。
杨业率军离开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当夜凌晨,夜里漆黑一片,战马身上的铁甲与战士们身上的铠甲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战队中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纵马疾驰,一路向雁门关冲去。
宋澄已经走了太久了,他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夏日夜里寂静一片,四处掩藏着杀机。宋澄这些天来到了晚上,如果没有走到城镇就会找好藏身的地方,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出发以保证安全。可是这天晚上他总觉得不能休息,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惶恐。
宋澄一路往陈家谷走去,他想要再快些。宋澄将身上的包裹提了提,在暗夜里加快了脚步。
“小伙子,走这么急做什么,明日再赶路也不迟。”忽然有人在他身后道,宋澄大惊,他转身后退了一步,只见不远处一个黑衣人缓缓向自己走来。夜里太黑了,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你是谁!”大半夜忽然来了个人与自己搭话,宋澄慌张地紧紧攥住手心,他听得见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来人见宋澄这般紧张忽而一笑道:“小友,我们一路同行这么多天,你竟然才问我是谁?”
“什么?”宋澄有些懵,这么些天一直是他们一起走的?
“可不是嘛。”那人说笑间走近了,“不然你以为你命那么好,一个辽兵都没遇见?”此时宋澄才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你跟着我做什么?”宋澄问道。
“都说了是同行,歇歇吧,明天他们才能见上耶律斜轸。”黑衣人笑着道,宋澄心里更慌,此人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警惕地道:“你到底是谁?”
“我?”黑衣人说着往边上的林子里走了走,他靠着一棵树随意坐下,将身上的风衣裹了裹道,“很久没人问过这个问题了,我叫胤十里,过来坐。”
宋澄没敢动,胤十里指着宋澄笑着道:“怎么这般胆小,一个人都敢往战场上跑,我当你胆子大得很,过来坐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宋澄一看自己也就是孤身一人,身上不过就是些银子,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为了几两银子行凶的歹人,他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靠着另一颗树坐了下来。
胤十里靠着树干就合上眼睛休息了,宋澄不知自己怎的就信了这个人,他合上眼睛靠着树干翻来覆去合不上眼睛,宋澄终是忍不住起身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要去干什么的?”
胤十里没有回话,仿佛睡着了,宋澄等了半晌也不见此人有什么动作。宋澄转身背对着胤十里,心下暗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可是这一路宋澄实在是太劳累了,不过折腾了一会儿,他就已经完全睡着了。
等到次晨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大亮。胤十里似是比他起的早些,身边还牵着两匹马,他见宋澄醒了过来,笑着向宋澄递出一根马缰道:“上马吧。”
此时宋澄才看清胤十里的模样,四十来岁,长得很是清矍,留着一绺小胡子,笑起来跟狐狸一样。宋澄没有犹豫一把接过,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向着陈家口而去。
杨业带着几千精兵冲到了雁门关外,果真见到了老对手耶律斜轸。杨业眸间是杀气四起,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枪,一手催动战马,几千人的骑兵杀声震天响,杨业提枪向着耶律斜轸冲去。耶律斜轸有些不敢相信,竟然真的还有宋军敢向着自己硬拼,他更不敢相信来的人竟然是杨业!
这个辽人笑了,他的小眼睛里露出了一抹仿佛看见情人的笑意,充满着眷恋和热情,嗜血而虐杀,他向着副官吩咐道:“只许败,不许胜,把他们引到狼牙村。”
战场是他最喜欢的游戏地盘,而杨业就是那个与他多年相伴的人,比起他最宠爱的姬妾,杨业更像是他的情人。如今终于要抓到这个情人了,他怎么能不高兴?不,他不能着急,他要享受这个过程,他要将杨业一丝一丝缠到自己手心里。
“是!”耶律斜轸的副官当即抱拳退去,向着部下传达了耶律斜轸的命令。兵强马壮的辽人开始一路败退,杨业等人从一开始便知此战必败,杀一个是一个,冲上来便不要命的拼杀,战士们都杀红了眼,见着辽人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耶律斜轸看着战场中拼力厮杀的杨业笑了,再等等,等会儿我们就能见面了。
辽人就像是逗着这群杀红了眼的骑兵们玩一样,眼看着追上了,刚刚交上手了,他们便赶着雄壮的战马,靠着娴熟的马术逃离了宋兵的长刀。就这样,杨业带着他手下的兵马一直追到了午时,到达了离朔州城外三十里的狼牙村。
在杨业踏进狼牙村的那一瞬间,耶律斜轸笑了,他轻轻比划了一个手势,这是一场残忍而美好的游戏,现在就要进入高|潮了。杨业从北汉时就是他们的老对手,一起比划了近三十年了,耶律斜轸从年轻的就想将这个无敌将军砍到马下,捉回大辽,今天这个时刻终于要到了。
杨业带着兵马刚走近狼牙村,突然之间便伏兵四起杀声震天,耶律斜轸的帅旗四处飘动,他们就像掉进了蜘蛛网的飞蛾一般。但是杨业想要的就是这个时刻,他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贞,他想要证明他没有投敌!跟着杨业的战士们想要的也是这个时刻,他们已经追着这些狡猾的辽人一整天了,他们拿起战刀向着辽人冲杀。
到处都是尸体与鲜血,但这仿佛还不够,他们想要更多的鲜血,想要更多的属于战士的荣誉!
一直逗着宋军玩耍的辽人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们凶狠地向着宋人的身体砍去,砍碎他们的肉体,消磨他们的战意,践踏他们的尊严,他们终将会像今日践踏宋军的肉体一般践踏他们的家园,南朝的繁华,南朝的鱼米之乡,南朝的温香软玉,终会化作他们的囊中之物。
铁甲铿锵,杀声弥漫,已经奔波劳累了一天的宋军,怎么会是这些辽人的对手,他们战至最后一丝力气,死伤惨重,夏日炎炎,消耗着宋军最后的体力。
祁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的虚软疲累,可是他内心的战意,从未向现在一样高涨过,他紧紧攥着右手的刀,准备迎接辽人更强劲的进攻。
杨业见将士们已经大多丧失了战斗的力气,他下令,退!退回陈家谷,那里有等着我们的援军!
杨业带着将士们拼死冲出了耶律斜轸的包围圈,拼死向着陈家谷退去。和尽情厮杀的杨业一样,耶律斜轸也很痛快,此时杨业跳出了他的包围圈,离开了他的掌控,可是他的兴致更加高涨了,张牙舞爪近在眼前却抓不到的猎物,会让猎人更喜欢,更志在必得的。
杨业率部血战,边战边走,耶律斜轸率部穷追不舍,他们一路将杨业追赶到了陈家谷口,此时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照在战士们沾满鲜血的战甲上,反射出的余晖洒在辽境的黄沙上。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可是杨业一眼望去,陈家谷外一片空旷,连一个援军也没有啊!潘美在何处?潘美在何处啊!
杨业转身看着身后已经狼狈不已,只剩下百余名的战士们,他突然是老泪纵横,抚胸痛哭,这就是他杨业的命啊!苍天可见,日月可昭,陛下啊,杨业不是投敌叛变之人,杨业已经尽力了。
“元帅!”
“父亲!”
他的战士们叫他,他的儿子也在叫他,杨业伸手拍了拍杨延玉的肩膀,向着剩下的百余人道:“今日我杨业已是必死,你们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赶紧各自逃命去吧,今日你们对得起大宋,对得起我杨业!”
杨延玉站在父亲的身边,就像是他第一次穿上战甲的时候,他沉默不语,眼中散发着浓浓的孺慕之情与忠勇之气,别人能走,他不能走,他是杨业的儿子!他要和父亲同进退!
“我们不走!势与元帅同进退!”杨业的部下不过百余人了,祁钺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他高声呐喊:“势与元帅同进退!”他眼中泛着泪水,眼泪打湿了他的脸颊,和着土,和着血流了下来,眼前是看不尽的辽境黄沙,可是那个少年仿佛跨越千里的距离向着自己走来。他说,我回去告诉你娘。他说,我想要你的弹弓。他说,好好回来。
祁钺使劲揉了一把眼睛,将眼前的幻像全部揉碎。辽军最后的进攻开始了,对着已经战至绝路的百余个宋军,他们就像狼群一样扑了过来。
祁钺与杨延玉并肩作战,他们为彼此守护住身后,辽军乱箭齐发,杨延玉用身子替祁钺挡住身后的利箭,箭头刺进他身体的声音清晰而刺耳。杨延玉没有管身前的利箭,他挥刀斩落最后一根利箭,箭簇落地,箭头却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