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肇宁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口:“也不如以前冷了。”
回上海的航班因为大雾延误了五个小时,预计抵达时是后半夜。
因为这次顾旻去北京是处理私事,公司管不了那么多,便没有车和保镖全程护卫。私人行程,又这么晚,他不担心粉丝会跟,就在起飞前跟陆言蹊说不用去接。
他没等来陆言蹊的回复就被迫关机,直到落地再开机,都没看见陆言蹊回复。思忖发信息时已经过了零点,也许陆言蹊在应酬,或者干脆就睡了。
短途办事,顾旻没带多少行李,背着个学生才用的朴素双肩包,一身黑地混在满面倦容的旅客里朝外走。
虹桥昼夜通明,亮得看不出已经快凌晨三点了。顾旻摸着肚子,突然觉得有点饿,四周有人谈天,抱怨着航班晚点,又劫后余生似的感慨这么大的雾还好没被取消。他顺着人流走到出口,打了哈欠,见麦当劳还亮着,想过去随便吃点。
刚走出两步,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顾旻惊慌失措地回头,以为是哪个认出他的粉丝,却对上一双深邃却包含笑意的眼。
陆言蹊裹在一身长及脚踝的羽绒服里,半分风度也没有,勾过他的脖子,顺手塞了个保温壶在顾旻手中:“猜你饿了,少吃垃圾食品,喝粥。”
顾旻被他带着往停车场走,跌跌撞撞,问他:“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你长得太漂亮,怕被别人拐走,还是来一下比较好。”陆言蹊冲他笑出了一口白牙,“别担心,我睡过一觉了,粥是晚上应酬时叫饭店做的,你晚上回来肯定会饿。”
顾旻一手提保温杯,被毛毛虫一样的陆言蹊拖着走,十分没有形象。他伸脚绊陆言蹊,说:“你就没考虑过万一我开了车停在这儿呢?”
“拉倒吧你。”陆言蹊按住他脑袋,遏制住自己想亲吻他的欲望,“那天你不是跟顾星的车来机场吗,我亲自把你送上去的。小没良心。”
于是顾旻就埋头笑起来,不声不响地往陆言蹊那边靠,手抄进他的外套口袋。
一坐上车开了暖气,陆言蹊就把那身笨重的羽绒服脱了,顾旻看清他里面的穿着,顿时无言以对:“你穿睡衣就出来了?”
陆言蹊抓了抓头发:“醒来的时候都两点多了,生怕错过时间,衣服都没换随便抓件厚外套就出门——不许嘲笑这件衣服,朴实!我念大学的时候在美国买的,这么厚实还特便宜,冬天费城雪大,不想出门,在家就穿这个。”
顾旻听他把废话夹在正经事里说得颠三倒四,反手点开车载音乐。陆言蹊最近有点迷西班牙的某个民谣歌手,大胡子,弹吉他,深沉地唱他们听不懂的歌,卷舌音能被他唱出一朵花,从慢节奏的鼓点里看得见巴塞罗那的海岸线。
顾旻拧开那个保温壶,把粥倒了点在杯盖里。海鲜的味道融化在软糯的白米中,令人垂涎三尺,他小口小口地喝,偶尔把盖子凑到陆言蹊嘴边,让他也来一口。
海鲜粥温暖心里,陆言蹊的废话和民谣一道充盈耳朵,顾旻靠在椅背上,觉得前所未有地安稳,连眼皮都沉沉地耷下来。
“……对了,后天是周末,我爸妈请我回家吃顿好的,你看——”陆言蹊铺垫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停顿片刻,“要不要见个家长?”
他半晌没等来回答,扭头一看,顾旻已经歪在车窗上睡着了。
陆言蹊无可奈何地笑,放慢车速换到中间道上,一只手拉着顾旻的胳膊,把他从靠窗改为靠椅背,然后从自己腰后拿出个垫子塞到了顾旻后背。
凌晨三点半的高速公路,他们这辆车好像成了唯一的光源。
见家长的话当时问了没回答,陆言蹊后面没有再提,因为顾旻说周末要跑个通告。他不在家,父母请吃饭也枉然。
他回来后,专辑正式进入了收尾阶段,预备开始进一步的宣传。以前顾旻不上综艺,虽然确实不太喜欢,但大部分原因还是他不太会讲话。后来去过两次没出乱子,再加上顾旻没有十分之前那么抵触,公司开始给他安排一些通告,打算在苏夙去巡演期间力捧一把。
楼陌专心带新人,公司原本打算给顾旻换个经纪人,但顾旻不肯,只好把大部分活交给慕容恒。他和楼陌合作期间什么都干,除了年轻没别的毛病,积累一点经验也好。
遗产的手续办完,陆言蹊找人给顾旻算了算。顾克海留给他的房产全在五环内,都位于高档小区,交通方便,装修风格各异,当中竟还有两套是复式公寓和一套独栋别墅,条件比当年顾旻和他妈妈住的公寓只上不下。
顾克海生前这些房产大都是投资之用,装修好了就没有出租,他也不差那点钱。顾旻找旬肇宁帮忙挂中介和租房网站,临近年末,租房供不应求,很快就全租出去了。从此每年光是租金都有一笔不菲收入,陆言蹊笑他说以后不做明星可以靠租房为生。
忙过了这阵子,就到了年节。
顾旻一年前还是自己过的。
那时陆言蹊回了家,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去哪儿都得报备的地步。几个朋友远在北京,顾旻自己呆在公寓里看完春晚,睡了一觉,第二天跑去哈尔滨,稍作停留后辗转去漠河,直到年初四才回上海。
当苏夙问他“新年有计划去哪儿玩吗”的时候,顾旻刚要说打算去冰岛,才想起已经不能说走就走了。去冰岛他跟陆言蹊提过,对方说得看工作时间,顾旻细细一琢磨,秦屹这个扒皮王要他快点出专辑,刚塞了一堆通告。
于是顾旻就有点绝望:“得看老陆的计划,再说我初五就要开工,你姨夫钻钱眼里了。”
苏夙:“……你快滚吧,我初四。”
他被刺激了一脸还没法反驳半个字,顾旻取得阶段性胜利,呵呵两声,飘然而去。
第二天才是除夕夜,顾旻手机里留着陆言蹊喊他晚上买一家著名的cupcake回去,心道他真是把自己当跑腿的使唤,没在意太多,拜托慕容恒买过后放在公司的冰箱。他载着小蛋糕和满心欢喜驱车回到住处,要停车入库时发现有辆陌生的车。
顾旻一皱眉,以为有客人陆言蹊没跟自己说,躲在花园边给他打电话,不一会儿就听到靠窗的地方传来陆言蹊流水般的钢琴铃声。
“喂?堵车了?”陆言蹊的声音咫尺之遥,“还没到家吗?”
顾旻:“不是,家里是不是有客人?我回去方便吗,要不我先去公司租的房子住一晚,明天再一起过年……”
陆言蹊急急忙忙地打断他:“没事,你回来吧,客人当他们不存在就行,吃完饭就走。我让你买的蛋糕就是人家要的,先对个口供,待会儿可说是你自己买的啊!”
顾旻:“……”
他的直觉不太好,但陆言蹊却把电话挂了,挂之前一再叮嘱让他赶紧回家。顾旻左手握电话右手拎蛋糕,担心邻居路过看见,只得先不想许多,匆匆地拿钥匙开了门。
偌大客厅好似被专程收拾过,前些日子他们都忙,乱七八糟地堆了不少东西在茶几和架子上。这会儿那些东西全都干干净净地各回各位,规整又乖巧,仿佛前些日子的凌乱只是顾旻一场过于真实的错觉。
他一扭头,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中年人,约摸五六十岁,都挺精神。老先生穿一件随意的毛线衫,露出内里挺括的衬衫领子和袖口,老太太却要隆重得多,化了妆,做过发型,还带着一套精致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
这对中年夫妇正一左一右地环着陆之遥,陪她看弱智动画片,端的是一团和气,天伦之乐。顾旻开门的动静吸引了老太太的注意,她抬头时一双眼神采飞扬。
顾旻一愣,正思索着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双眼睛,她突然扬声说:
“言蹊,是不是顾旻回来了呀!”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顾旻本能地扭头就跑。
陆言蹊从书房里出来,刚好把他抓了个正着。不顾他羞愤欲死,陆言蹊挨在顾旻耳边嘀咕:“别怕,就是吃顿家常饭。”然后单手握住顾旻,把他拽到了老两口面前。
他的猜测成了真,下一秒陆言蹊规规矩矩地介绍:“小旻,这是我爸妈,明天除夕我说不回去吃饭,他俩非要来看你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财产方面参考过最近两年的物价,我们旻仔其实是个隐藏滴富二代啊。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上次他这么紧张还是在第一场巡演开始之前。那时顾旻在后台等开场,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浑身都不自在,一开口,声音也发抖。
比起那时,顾旻现在没好到哪儿去。
他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餐桌边,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话也不会说了,只好一本正经地凝视着自己的碗,听中间煮的火锅烧开时水声咕嘟咕嘟。陆言蹊还在厨房帮忙端盘子,顾旻和其他三人坐在桌边,说不出的尴尬。
“我……”顾旻突然来了勇气,倏地站起身,“我去帮他拿东西。”
见两位长辈没表现出反感,顾旻连忙赶在他们开口前几步小跑窜进厨房。家政阿姨正准备着其他菜,陆言蹊靠在一边等,见他来了,面露讶异。
顾旻面色阴沉地把厨房门一拉,凑近陆言蹊,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和你父母见面这种事起码要让我提前知1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道吧?”
陆言蹊知道这种突然袭击他肯定不高兴,只得讲实话,无奈地一摊手:“怪我怪我。”
顾旻抓了片胡萝卜放在嘴里嚼,用眼神示意他坦白从宽赶紧招供。
“是去年的事了。”陆言蹊忧愁地说,“我爸刚开始是听陈叔叔——就是遇生他爸——说我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他还挺开心,觉得我会照顾人了。去年春节喝多了,爸就把这事告诉了我妈,我妈观念比较保守,不喜欢我搞这一套,当场就要翻脸。为了不被扫地出门,我赶紧说不是小情人,是男朋友,才保住一条小命。”
顾旻横眉冷对,一言不发。
陆言蹊继续坦白:“……然后,二老一开始也没法接受,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偶尔旁敲侧击打听情况,我们俩的关系那时还没确认,我就一直跟他们打擦边球。这下瞒不住,要杀到我家来,我才说是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旻:“我不猜。”
陆言蹊叹气,用余光瞥过家政阿姨忙碌的背影,单手撑在顾旻脸侧的墙壁上,两人以一个耳鬓厮磨的姿势说起了悄悄话:“我妈是你的……嗯,亲妈粉,说奶奶粉也行,以前她怕我们笑话一直不提,听说这事后憋不住了——反正特喜欢你,要找你要签名。”
顾旻:“……”
他沉默地双手捂住脸,半晌才闷声说:“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啊……”
正不知说什么好,外间传来陆太太的声音:“言蹊呀,你们弄好了没有,这边等你们两个过来开席的,快一点别让之遥饿着!”
“就来!”陆言蹊大声回了一句,又万分委曲求全地劝顾旻,“就瞒了你这一件事,真的,原谅我吧小旻。要生气也好打人也好,起码先把饭吃完,回头送走了二老我给你跪搓衣板,别在他们面前跟我一般见识,行吗?”
他料定了顾旻心肠软,平时对他连重话都说不出一句,更别提要和他闹家暴。
顾旻心情也复杂,说不生气太过假惺惺,他一时半会儿却也没辙。这事好像不算特别大,也谈不上跟陆言蹊算账。毕竟过个三年五载,若还相处得当,顾旻说不定也得被他哄去见家长确认关系——横竖都要见,人家已经上门,倒不如现在先留个好印象。
“算了算了,人都来了,总不好躲起来给你丢脸。”顾旻满脸都写着无奈,简直要哭了,却不得不跟陆言蹊出去。
他的手腕蓦地被陆言蹊抓住,讶异地抬头,陆言蹊朝他一笑:“放轻松,我爸妈是很好相处的人。我喜欢你,他们知道就不会刁难。”
猝不及防被他塞了满怀的喜欢,顾旻的脸不着痕迹地一热,装作没听清,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他任由自己被陆言蹊就这么拽出去,被按着肩膀坐下,陆言蹊随即在他旁边落座,伸手把火锅温度调低了些。
一顿提前的年夜饭,顾旻突兀地想,接着又为这个念头感到一丝惭愧。
这顿饭没有顾旻想象中难以下咽。诚如陆言蹊所言,他父母好涵养好脾气,否则也教不出这样的儿子,席间从头到尾都不问他和陆言蹊的关系,只聊些家常。
大部分话题被陆言蹊接了去,好在顾旻一贯沉默,就算不知道说什么,他只用在旁边微笑,偶尔回答陆太太的问题,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都足以让人信服。餐桌上还有个陆之遥要他照顾,分散了大部分注意,自然也就没有压力。
火锅煮到了八点,吃饱喝足,也该依依惜别。陆言蹊拿了车钥匙:“爸,你喝了酒不好开车,我送你们回去吧。”
陆先生笑着说:“但你不也喝了不少吗?”
像料到了他会这么问,陆言蹊自然地揽过顾旻:“没事,小旻开车比我稳,他平时不喝酒。偶尔我喝多了都让他来接,我们挺好的。”
三年多来,由于陆言蹊不爱给人添麻烦,顾旻接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突然撒了个小谎,顾旻不知所措,只是看他。陆言蹊冲他一眨眼,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送二老回家,反正不远,就当兜兜风。”
相处过一顿饭的时间顾旻放松许多,拿了钥匙后他又帮陆太太拿外套:“好啊。”
许是这个动作彻底地勾起了陆太太压抑好久的性子,她突然说:“哎,小顾,言蹊一直夸你生得好看,今天机会难得,让言蹊给我和你拍张照片,你看好吗?”
陆言蹊把头扭到一边,忍俊不禁。顾旻当然说好,把大衣搭在臂弯里,站在陆太太旁边。他比陆太太个子高许多,于是稍微侧了头,对着陆言蹊拿的手机露出得体的标准微笑。
他一连拍了好几张,陆太太才心满意足地拿回手机,张罗着走了。
陆家本宅临近郊区,离陆言蹊住的地方大约一小时车程,陆言蹊一路送二老进屋,顾旻靠在车门边等他。没寒暄几句,陆言蹊就告辞了,他出来时眉飞色舞:“我刚看见我妈在得意地发朋友圈了,肯定要跟她的闺蜜炫耀!”
顾旻失笑:“伯母这么可爱吗,她还一直不肯承认是粉丝。”
陆言蹊拉拢车门,他的心情很好:“这怎么能当着你的面承认,不然我以后不是能在家横着走吗?我妈是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谁都让着她。”
顾旻连声称是,把车窗打开一点,让风吹进来。
冬天已经快要结束,临海的南方城市不下雪,滴水成冰的严寒也即将散去。回程经过的大都是居民区,偶尔穿过一条灯红酒绿的大道,路边却也因为年关将至并未有太多行人,仿佛许多人都如同南飞雁,离开这里往家乡了。
陆言蹊把开了条缝的车窗全都放下,单手撑在窗框上,好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比我想象中的顺利,他们对你接受很快。”
“是吗?”顾旻说,“是刚才伯父伯母跟你讲的?”
“老头说‘小顾什么都挺好,就是不爱说话,是不是太紧张了啊’,我赶紧解释你平时都这样,我妈也帮着你说话。”陆言蹊似是想到刚才的场景,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老头一直怕我爱玩,不考虑成家,现在是想通了,只希望我有个归宿。”
顾旻眉梢一挑:“说明你以前玩得很疯嘛,陆先生。”
他如今一叫“陆先生”总带着调侃,陆言蹊把头往他肩上靠,又被顾旻推开,才说:“年轻时觉得自己家里条件好,我又长得帅,多几个红颜知己有什么。那时候女伴三天两头地换,也试过小男孩儿,但都没多久就分了,我爸如临大敌,以为我要孤独终老。”
这些旧事他以前略略提过,顾旻并不意外,“嗯”了声,看出陆言蹊又进入喝了酒后的废话时间,半梦半醒十分说的才都是真心。
“后来这不是有你了吗,我知道你不信,但在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许诺一生。”陆言蹊仿佛喃喃自语,说得越发小声,“我当时跟爸妈说谎,怕他们接受不了,但现在才知道我爸不在乎我和男人还是女人在一起,他就担心我没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