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一箭没有要了他这条不干不净的性命,却要了顾小姿年轻鲜活的生命。
陈静静却摇了摇头道:“那一箭是个意外……我想让你留下来,可有些人不同意。”
付镇兰淡淡道:“你凭什么想让我留下来?”
他对这少年的固执简直产生了一些好奇。
陈静静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忽地道出一句惊天之语。
“我在小时候遇到过付雨鸿。”
付镇兰诧异道:“你说什么?”
陈静静接着道:“他对我和姐姐做了相同的事儿。然后他杀了我的姐姐,留下了我。可我去报官检举他的时候,却差点被官老爷打了个半死……后来我才知道他和那官老爷私交甚好,检举是万万不成的。于是我就逃到了边境,遇到了灵母……等我下山的时候,我就投了北汗。”
他把这些话说得轻巧无比,仿佛里面的惊心动魄都是假的,身上所遭受的痛也是虚幻的。
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看上去还不满二十的少年衰老得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的肉直往下坠,就连笑容也失了年轻人的活力。
可付镇兰却体会到了这话语的沉重,只细细眯眼道:“所以你希望能劝降我?”
陈静静只道:“你若和我受过同样的痛,便该有着同样的恨。”
恨这些道貌岸然的武林人,恨这些纵容奸恶的中原人。
付镇兰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怕你想错了。”
陈静静挑眉道:“何处错了?”
付镇兰道:“这世上的快活总是相似的,痛和恨却是五花八门的。”
陈静静忽地沉默了下来。
他的面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和善温柔的笑。
付镇兰忽道:“痛既不是你可以仰仗的盾牌,也不是你拿来伤人的利器。它不会教你去叛国投敌,也不会使你有资格杀伤无辜。这世上总有那些蠢材,自以为受了极大的伤痛,便有了报复这世道的权力,我还以为你会比这些人聪明一些。”
他顿了一顿,眼中仿佛含上了一种极为痛苦的光芒。
“痛便只是痛罢了,它既不是什么特权,也不可拿来分享。”
你一日承受着这痛,就得日日夜夜地背负着它,毕竟这不是什么可以拿来炫耀的伤疤。
陈静静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叹的是他终究还是留不住付镇兰这人的性命。
而等他手中匕首扬起之时,付镇兰身上的穴道就已被冲开。
禁制一解,他手中之剑立时化作一道白芒,冲着陈静静的咽喉扎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聊high了忘记写小白了
不过感觉这一章最后吐槽的是报社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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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叹
付镇兰的剑法并不属于任何一派。
他学过付雨鸿的“敲竹剑法”, 瞧过无尘寺伶仃大师的“铁扇剑法”, 看过孤山派聂轻羽的“飘羽剑法”, 所以糅合了这三种各有特点的剑法, 创了一种最适合他的剑法。
这剑法忽快忽慢,时平时险, 上一刻还是角度刁钻,下一刻便是大开大合, 这一瞬飘飘如羽,下一瞬便是山崩地裂。这一剑开一花,花里又套着花,所以你永远不知它是这一路平平袭来,会生出多少变化、开出多少种险恶。
可是陈静静却仿佛是以不变应万变。
他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把匕首, 而使用匕首的方式也永远只有三种。
那就是压、切、刺。
压是把剑锋往下一压,把这活剑变成死剑, 让自己的刀势压过对方的剑势, 使得对方有力不能使,有路不能出。
切是切中剑首两寸三分之处,蛇有七寸薄弱之处, 剑身上却是通体均匀, 并无薄弱。但通过重复地狠打某一点,陈静静便能使得“无弱”变“有弱”,在这把寒剑上创出一个薄弱点。
刺是刺咙、扎心、夺眼,但凡付镇兰剑路欲生变化,他必一刀刺向这三处, 逼得对方必须回剑相挡,首尾不得兼顾,变化不得施展。
就这么简简单单,并无变化的三招,却好像三座大山一般压在了付镇兰的身上,把他剑法当中的一身变化都压得死死的。
这娃娃般的少年实在是一个罕见的高手。
高到仿佛仔细研读过他的剑路,以至于处处都克制他。
于是付镇兰干脆放弃所有变化?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这一剑是他剑法中之精华,汇聚了平生之心力,可谓是迅过急电,烈过苍雷,纵观他这二十年,再没有任何一剑会使得比这一剑更快,更猛,更夺人魂魄!
这一剑祭出,就绝无退路!
陈静静似乎也知晓这一剑的厉害,便足尖一点向后急退。
可他身后的不远处便是山壁,所以他退不了很久,便再没有退路可走。
于是他只能出刀。
他的手指一扬,那把小巧的匕首就撞在这一剑的两寸三分之处。
这一撞已是第十三次狠撞,前十二次撞击已经成功创造了一个剑身上的薄弱点,于是这火花四溅之下,剑身立刻断成两截。
一截断剑已到了陈静静的手中,另外一截断剑却还在付镇兰手里。
这不过是一把断剑,可握在他手里便好似一件神兵利器,那剑势非但未减弱分毫,反而愈前愈盛,越走越强!
陈静静心一狠,左手两指拈着一截断剑,自下而上向付镇兰的手腕刺去,右手将刀身一转,竟将那匕首抵在胸前,如个护心镜似的护住了左胸的心脏处。
待他由攻转守之时,付镇兰手中剑势才陡然一变,往上斜挑三分,竟直直向着他的咽喉而去。
这惊天一剑刺来的时候,陈静静的后背也几乎靠上了山壁。
他已经无路可退,更寻不着一处生机,马上就要血溅三尺,死在这杆断剑之下!
然而白光一闪过后,付镇兰的肚腹处已插了一截断剑,地上已多了点点红梅。
可他的剑也已成功抵在了陈静静的咽喉上。
赢的人终究是他。
陈静静忍不住眨了眨眼道:“你为何不干脆刺下去?”
只要他的剑再往前递上几分,生死就有了决断。
付镇兰只淡淡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刺进我的手腕?”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但气势还是丝毫未减,依然锋锐如初。
不过付镇兰刚刚出剑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一丝肉眼可见的破绽。
若是陈静静将那一截断剑给刺进他的手腕里,那他不但杀不了人,连这条手也得彻底废了。可这人却在最后关头把剑锋一转,送进了他的肚腹里。
陈静静只认真地答道:“因为我只想杀了你,并不想废了你。”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话,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十分可笑。
可你若把这话细细品来,便知道这天底下简直找不出比他更加自大和疯狂的人了。
付镇兰只翻了翻白眼道:“你若不废了我这身剑法,如何杀得了我?”
陈静静缓缓道:“我知道这很难,可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也许我并不需要废了你,能让你带着这一身剑法痛痛快快地死去。”
付镇兰横眉道:“你既然喜欢作死,那我也试一试劝降你。”
陈静静张大了嘴唇,一字一句道:“你要劝降我?”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满脸的面肌都在止不住地颤动。
他虽然功败垂成,可现在的优势全在北汗人这一边,付镇兰竟然异想天开到想要劝降他?
这个人是疯了傻了,还是想用他刚刚说的话来嘲讽自己?
付镇兰听不到他在心中的呐喊,只淡淡道:“付雨鸿对不起你,那官老爷也对不起你,可这国家的百姓并没有对不起你,生你养你的父母更没有欠你什么。”
他初时语气平淡,而后越说越愤,变得字字铿锵,句句灼人,只将“国家大义”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半点不给陈静静反驳的机会。
可陈静静还是慢慢道:“第一,我母亲是被掳到中原的北汗奴隶,我身上有一半是北汗人的血。按情理,两边都可以是我的国。”
付镇兰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和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也知道自己该把这剑锋送下去。
可他不打算杀了这陈静静,而是想拿他做人质威胁埋伏在暗中的一干人。
但他还未说话,陈静静便接着道:“第二,我父亲是个只知艹女人打女人的烂货。母亲逃了三次,三次都被他抓回来毒打,一边打一边艹,直到她肚子能大起来。他生我之前,已溺死了两个姐姐。我一出生,他就把母亲卖到了窑子里。”
他继续仰着头,看向付镇兰,面上没有一丝感情地说道:“我们那个村的女婴很容易出意外,所以村里的男人就托人牙子从外边买便宜的北汗女奴进来,不服管教就奸到服气为止。我每天看着这样的中原男人,只希望他们都统统死光。”
他说完这些之后,对着付镇兰淡淡道:“我把话说完了,你还想怎么当头棒喝,怎么以理服人?”
付镇兰没有打算继续以理服人,因为他只擅长以剑服人。
他只是使劲睁开快要搭下去的眼皮,对着陈静静道:“所以你投向北汗,是因为恨这些人?”
陈静静只不急不缓道:“我的确恨他们,但也有想过在中原生活下去。只可惜北汗女奴和小农生下的儿子只能是贱籍,生的子子孙孙也都是贱籍。不巧的是,我偏偏是个贪荣华图富贵的人,不愿安分守己地当个贱籍,所以我只能到北汗去,到澹台舒朗这样的人身边去。”
他实在是个很能说的人,说得付镇兰简直有些昏昏欲睡。
这却不是因为陈静静说得无聊寡淡,而是因为付镇兰身上的血流失得越来越多,而陈静静却恰恰说得有腔有调,仿佛一首可以催眠的乐曲,能把人身上的三百六十五分睡意都催发出来。
于是在付镇兰的倦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陈静静忽地动了起来。
他安静时如一抹不动的月光,动起来时却好似一只乱弹水的活鱼。
他这一动,便是电光火石般出了三指。
两指扣住脖颈上的剑锋向下一拉,一指点向付镇兰身上的一处穴道。
付镇兰这下却一丝睡意都没有了,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剑向前一刺。
然而这一剑已经来不及了。
等他的剑锋刺进陈静静的胸膛之时,对方的手已经拂上了他的穴道。
他倒下来的时候,陈静静也一同倒了下来,而且正好就倒在他的身侧。
他对着付镇兰笑了笑道:“你果真是个心地不错的人,若我遇着了一个这么能说废话的人,早就给一剑杀了。你居然都耐心地听完了,我简直想给你鼓个掌,喝个彩。”
他看上去简直恨不得下一刻就给付镇兰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付镇兰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连骂也骂不出来。
他只死死地瞪着陈静静,仿佛看着一只吐着舌头大声喘气的豺狼。
可陈静静这只大尾巴狼的下一句废话却没有跟着浮上来。
他不但没有继续甩出一套一套的废话,而且还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因为想闭目养神,而是因为付镇兰那一剑终究还是离他的心脏近了些。
付镇兰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转过了脸,把一声走到嘴边的叹息给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暂时没有站这对的意思,因为三观不同谈恋爱太累了,不过这不妨碍我写他们的对手戏写得很high
静静没有死,但和小付一样要下线一段时间了,下几章主要写小白、老叶和花花了,么么哒
第173章 玉箫
那两条锁链缠上苏如意的双脚时, 他便觉下盘如被两条铁龙给咬住了, 若不及时稳定身形, 只怕连他的人都要随着铁龙一道飞起来, 成个四肢伸开任人摆弄的“大”字形风筝。
于是等另外两条铁链被两侧黑衣人抛出的时候,苏如意便忽地一动。
他这一动起来, 人就向后猛地一仰,头几乎都要触到地上了, 这双脚却还稳稳地扎在地上,像是生了根、灌了铁水似的。
等那两条黑冥冥的铁链子“呼呼”袭来之时,苏如意便双手一抬,十指化作两道疾风,瞬间抓住了这两条黑链, 然后用力一拉。
他上肢力量极大,这一拉之下竟有破山斩风之势, 直接把两个手持链子的黑衣人给拉了出来。这两人一显出踉跄之象, 白少央的刀就跟着闪了过来。
他只一个闪身就出了四刀。
头两刀斩断了锁住苏如意双脚的铁链,使他立刻得以脱困。
第三刀翩翩然地飞走了一个链子手的脑袋,算是为那顾小姿复仇雪恨。
第四刀则意犹未尽地掠过了另一链子手的胸膛, 那飞血溅上三尺又三尺, 像几匹赤红缎子在这苍茫大地上凌然抖落,看着便叫人心头一阵痛快。
这四刀一下,痛痛快快的苏如意便冲着白少央咧嘴一笑,不为别的,只因为白少央杀完人之后, 那嘴唇便似沾了血似的,透出一种近乎嚣张和淫靡的艳色,实在叫他看得心动。
但此刻也不是心动情动的时刻,苏如意只追着那铁链一扑,扑中之后往后一扯,便把第三个链子手给扯了进来。他像是抱个小鸡仔似的把人往怀中一抱,两臂一箍,便箍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阵噼里啪啦的油爆豆子声。
等到那可怜的黑衣军士从他怀中挣脱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团没有骨头的软泥,头不是头,手不是手,半点人形都瞧不出了。
只有在看着这堆没有人形的软肉之时,苏和尚那油光可鉴的大脑袋上才会闪过一阵奇异的光芒,仿佛是在彰显着他在杀人场上的得意似的。
可是现在还没有到得意的时刻,因为手里拿着链子的还有三四个,而这些漏网之鱼已开始后撤了。
苏如意忽地拿起地上的一截链子,像是使用了一千次一万次似的甩向了其中一人的脖颈,飞身一纵冲出二十尺,绕圈似的将那链子来回一缠,再猛地一个绞紧。
只听“崩”地一声,这可怜人的脖子已折了大半,苏如意的笑容却越来越深。
他像是天生的杀才,越杀越是兴奋,越杀越忘了自己最初是和这伙人站在一边的。
白少央一边用刀点倒数人,一边笑道:“我还以为和尚爬这么快,是想着早些逃走。”
没想到他爬这么快,却是想早些干掉小山崖上埋伏的一些人,好减轻弓箭手对路凭川等人施加的压力。
苏如意听了这话,却对他眨了眨眼道:“有少侠这样的妙人在此,和尚怎会舍得先走?”
他说完这话便是含情脉脉地一眼看过来,登时看得白少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赶紧甩甩身上直竖起来的汗毛,离这粉和尚越远越好。
可白少央心中却知苏如意脸皮颇厚,行为多有超乎常人之处,绝不可能为了他而留下来。
果不其然,这波链子手被压制下去之后,又一波黑衣军士携刀带剑地攻了上来,白少央眺目一望,发现这波人浩浩荡荡几个圈,倒了数十人又来数十人,灭了一个锁链阵又来另一阵,当真是打也打不到尽头。
这些人像是根本杀不光,他们杀得越多,来的人就越多,像是浪拍崖岸,一波更比一波高。
若此地能有个像程秋绪一样的贼首让他挟持该有多美?
白少央正想着静海真珠阁里的那一幕,忽见这些披甲戴刀的黑衣军士皆是一个装扮,一个步法,就连身材也差不些许,简直像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要他如何分得清这群人的等阶上下,又从何处去找一个能当人质的贼首?
白少央这番还在苦恼,那番天上便现出了一道灿阳。
他们进这地势之时,原是阴云横四野,如今大开杀戒之后,这欺日压光的阴云似也被血光之气冲了一冲,愣是撕开一道缝来,让午日的阳光照了一抹下来,正照在这敌我双方头顶之上。
若他们之中有个能请云降雷、出尘脱俗的道士,此刻就该拿这一抹日光作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