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每次对他心虚的时候,都会表现得格外爽快,爽快得简直不像是他楚天阔。
楚天阔却叹道:“十八年了,你还是活得这么明白。”
他这气叹得像叹出了一道乌云,把面上的光芒都给遮盖下去了。
白少央刚想问些什么,楚天阔忽地沿着洞壁坐了下来,先取出水袋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嘴,再就直接往脸上开始倒冷水了。
白少央诧异道:“三哥这是作甚?”
楚天阔只道:“在我说接下来这段话之前,你我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说完这话,便把水袋往身边一放,转过脸来看向白少央,眼里的热度却一点一滴地淡了下去,那面上亦是水痕纵横交错,像极了无言的泪。
白少央心知他要说的话极为要紧,便也抱了被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皮子不知为何跳动得极为厉害,像是要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似的。
楚天阔只容色坚毅地看向了他,似想用目光驱散这无形的风暴。
他开了口,声音低沉得好似一记一记的重锤。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中原?”
白少央道:“你是来寻韩绽的?”
楚天阔用赞赏的目光瞧了他一眼,继续沉声道:“这些年来,王宫里的情报在源源不断地送出去,所以一直有人怀疑宫中藏了别国的卧底,而我就是他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白少央道:“即便你救了萧封敏两次,还是有人信不过你?”
楚天阔却苦笑道:“他们不止是信不过我,凡是萧封敏信任的人,他们一个都信不过。”
白少央目光一闪道:“所以澹台舒朗这次想生擒韩绽,就是想透过他的口,得知当年一案的真相?你来到中原,就是想从他们手中保住韩绽?”
楚天阔斩钉截铁道:“不止是韩绽,还有你和其他人。”
白少央却面色一暗道:“可你实在不该来中原的。”
澹台舒朗此举不止是为了擒住韩绽,也是为了试探楚天阔的反应。楚天阔这样出手救下韩绽,虽是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却给自己增添了一重大大的嫌疑。他要想洗脱自己卧底的嫌疑,只怕便更加困难了。
楚天阔却好似读懂了他话里的话,继续道:“十八年前我没能保得住你,十八年后我难道还要看着你死在北汗人手里么?”
他的声音不重,但是语调绝然,像是刀子似的穿透人心,那目光落?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诎咨傺肷砩希蚕袷窃诹种型度胍坏烙挠牡暮诨穑频冒咨傺胄耐芬徽稹?br /> 他忍不住回忆了几分过往,目光熠熠道:“三哥,你已经为我做了许多了。”
若是没了眼前的这个人,张朝宗至少已被人杀死了三次,哪里还会有后来的功名?
可是楚天阔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却像是看着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他的面上忽地涌出一种极为痛苦的神色,那眼眶子蔓出了一片红,仿佛火烧火燎一般的疼。
白少央不安道:“三哥,你这是什么表情?”
楚天阔道:“这是话还未说完的表情。”
他顿了一顿,把沉重的目光卸了下来,在昏暗的烛光下不急不缓道:“你死之后,我大概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查出真相。”
白少央几乎骇得蹦了起来。
“你当真已查明了真相?”
楚天阔道:“虽无十成把握,但也有确凿的证据了。”
他的声音越发地嘶哑,喉咙里好似冒出了烟味。
白少央凄声道:“那人是谁?那个给韩绽通风报信,指使他刺杀的主使,那个害死我的王八蛋,他究竟是谁!?”
他字字含恨,句句含刀,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几乎要一朝而发,轰天彻地地爆裂开来。此刻的白少央只想听完楚天阔的话,便立刻提起手中的宝刀,向着那躲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身上砍去。
楚天阔听罢,苍白如纸的脸上像是隐忍了极大的痛楚,那喉咙里似是堵了一根长长的刺,压着他说不出口的悲哀,梗着他即将说出口的真相。
白少央似是看出了什么,不祥的预感像巨石一般压在了胸口。
“三哥?”
楚天阔终于抬起了头,木然地对着白少央道:“害死你的那个王八蛋……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6200字,成功地日到了六千这个小妖精,希望继续保持
这里说一下,这文完结之后,首先填旧坑出本子,然后才轮到开新文,大家可以放心
至于解王秀等人的支线,我觉得还是单独开坑吧,具体时间没想好,但我如果不能保证日更,就不会入V
下章开始揭露一切真相
第183章 揭秘
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飘下来, 却像是一记千斤的重锤, 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 正好砸在了白少央的胸膛。
这一砸之下, 白少央面上的茫然一下子淡去了,像是一片云彩被风给吹散了、驱走了, 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可他眼里的冷光却越来越盛,像是自刀尖绽出的一抹锐光, 看着便叫人觉得十分不安。
“三哥,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楚天阔却抬起头,容色肃穆道:“只可惜这不是个玩笑。”
白少央只是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似的。
若是别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即便不对那人嗤之以鼻, 也会扭头便走,然后默默地把那人分类到“疯子傻子或骗子”的一列。
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信任、最倚重的楚天阔楚三哥。
若是白少央连楚三哥的话都没法相信, 那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算是白活了。
白活一世就已经够可悲了, 若是白活两世,岂非成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白少央逼着自己沉静了下来,不让自己做一个笑话。然后他才抬起头, 目光如山岭里流窜的野火一般蔓到了楚天阔的面上。
“三哥是不是该从头讲起?”
楚天阔点了点头道:“你可曾听过‘黑面侯’冯无陌这个人?”
白少央道:“这人我倒是听过。此人武功颇高, 城府极深,上辈子我死在韩绽手里的时候,他至少已经在紫金司呆了十年。”
楚天阔容色一沉道:“他的确是呆了十年,但也仅仅是呆了十年。”
白少央细细地品读着话语间的联系,双眉一扬道:“他是叛变了还是被杀了?”
一入紫金司, 便永永远远都是紫金司的人,除非你决心成为一名叛徒,或是不小心被什么人给杀了。
楚天阔道:“他是叛变了,而且刚好是在我投了北汗之后的一个月。”
白少央心头一震道:“莫非他泄露了你的身份?”
楚天阔只摇了摇头道:“以他的官位和级别,并不能直接接触到细作名单。然而冯无陌是个绝顶聪明的小人,他只从细枝末节之中,便推测出有一名新的细作要潜入北汗。”
白少央面色一白,十分忧切道:“所以北汗人从那时起便已怀疑到了你?”
他把楚天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似是恨不得扒开他的衣服,看看这人身上添了多少陈年旧伤似的。
楚天阔却用坚定的眼神安抚了他一下,嘴上继续说道:“他们的确是对我心存疑虑,所以便派了‘三绝僧’来到中原,想探一探张朝宗的虚实。”
白少央眸光一颤道:“三绝僧?”
“三绝僧”并不是三个身怀绝技的僧人,而是一个曾经在北汗密林宗出过家,又还了俗的武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三绝僧”,是因为此人内力绝尘、剑法绝妙、追踪功夫绝然于天下。
传说那“三绝僧”曾经和明光会、照金楼、群清逸水门的三大高手决斗,期间七天七夜不曾吃喝,最后那三个高手内力耗尽之后,便被他一剑斗杀、一掌击残、再是一脚踢瘸,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楚天阔淡淡道:“最可怕的还不是他的内力和剑法,而是他追踪擒拿的功夫。”
别人的业余爱好多是写字绣花,“三绝僧”的业余爱好却是追人、抓人,把人像个小鸡仔似的拎到衙门受审。凡是被他盯上的逃犯,不管声名多高,武功多强,势力多大,最后都会得到一个在狱中度过残生的结局。
楚天阔说完这“三绝僧”之后,便看着白少央道:“冯无陌叛变之后,他便盯上了你,似是想请你到那北汗军中一趟。”
他的话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和镇定,可那眼里却仿佛流淌着一道浓浓的悲哀,这哀色满得像是能从眼眶子溢出来,下一瞬就渗到白少央的身上。
白少央似已经猜到了什么,面上的茫然也跟着一点一滴地退去了。
他盯着楚天阔,仿佛盯着一道藏于密云之后的满月,盯得目光灼灼如火,像是恨不得把这云揭开,让那月光把自己照得清清楚楚才好。
“他若是擒住了我,便会着人大刑伺候,逼我说出细作一事,对也不对?”
楚天阔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白少央只觉得胸膛里有一阵剧烈的抽动,那不祥的预感从脑海里蹿了出来,牢牢地抓住了历经沧桑的灵魂。
“然后这件事被那位大人知道了,是不是?”
楚天阔眉眼一黯道:“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白少央的目光猛地一颤,似是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般勒紧了他的脖子,缠着他的喉咙,压制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使得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山洞里,而是处在无遮无挡的悬崖边上,稍微一个挪动,就要掉到无底深渊里去。
白少央能想到这个令人战栗的念头,是因为他深知那位大人不择手段的性子。
若是这人知道了楚天阔的险境,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别的不说,“南海上客”楚天阔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即便舍了谁,都不可能舍了这一子定胜负的棋。
楚天阔似是猜出了他的忧虑和恐惧,接着说道:“他那时本想先行通知你,让你寻个地方躲起来。可是‘三绝僧’那时已经离你很近,而他又无法确认是否还有冯无陌的人潜伏在自己麾下……”
他说到一半便没法继续了,仿佛喉咙里梗了一块石头,膈得他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向来令奸邪小人闻风丧胆的大侠,此刻却含了一种极为悲苦的目光,像是乞求着什么一样看着白少央。
但他其实不用乞求什么,因为即便他不说下去,白少央也已听明白了。
他把那目光从楚天阔的面上挪了下去,挪到了此处的一抹烛光。
那烛光随着他们的呼吸而一颤一颤,打乱了他们映在洞壁上的影子,似也打散了白少央面上的光。
他把头低了下来,眼神里像是什么都含不住了,没有悲哀,没有惊讶,就连愤怒之类的感情也都没有了。
楚天阔站了起来,似想查看他的情况。可白少央却仍是木木然地立在那儿,像一个被洞壁积压得变形了的纸片人。
在死寂中立了一会儿,这人才开了口,那说话的声音闷得像是一道雷,在坟地一般的山洞里劈开了一道裂缝。
“即便我能躲上一时,也不可能躲上一世。最保险,最可靠,最能藏住你身份的法子……就是让人灭了我的口。”
白少央抬起头,正好和楚天阔的目光撞得结结实实。
“我猜得对不对,三哥?”
话音一落,楚天阔脸上的痛楚和内疚像是烛光一样剧烈地来回晃动,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仿佛已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白少央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了,脸上的激动和怨恨也像是烟消云散了。
他张了张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道:“他掌握着所有的人证和物证,若是他派人去误导韩绽,那韩绽即便生了五双眼睛,也照样看不穿这层局……”
说到这里,他忽地笑了一笑,像是一个无关的路人看着戏台上的一场悲喜剧似的,轻轻松松地笑了一笑。
“我怎么如今才想到呢?我为了一道绝世的功名,为了在这朝廷牵上线,才找了那位大人。但他却比我看得更清,瞧得更远,咱们设下这个局的时候,他却找了你作那撑船的河。”
白少央顿了一顿,继续笑道:“等他越过了你这条河,又怎会留我这座桥在那里碍他的眼?我怎的不早点想到?我怎的今日才会想到?”
他像是着了魔似的重复念着最后一句话,念得楚天阔身上一颤,刹那之间,苍白像是一张面具似的爬上了他的整张脸。
“那位大人终究是为了护住我才会害了你,如此一来,你便等于是我害死的。”
白少央听了这话,却是一言不发。
他的心里像是塌下去了一块儿,所以那一块儿摸着是空空如也的。那些悲的喜的,光明的黑暗的,各式各样的情感和话语仿佛都在一瞬间凋零了下去,像大江大湖的水涌入大海,一阵子的汹涌澎湃过后,便永远地无声无息了。
可是楚天阔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等着他的恨,等着他的悲,等着他愤怒的斥骂,等着一声讽刺和嘲弄,他本不该期待着这些,可若是听不到这些,他终究是不能安心的。
可白少央没有怨,也没有恨。
他只是抬起头,青紫色的嘴唇动了一动,无情又无绪说道:“若我是为了三哥而死的,那也算不得什么,怎么能说是你害死了我?”
他说得既轻松又平常,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死,而是在谈论一只掉进湖里淹死的蚂蚁。
楚天阔却容色沉痛,眼眶酸热道:“小宗,你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就使劲地骂出来,别憋在心里……”
“这有什么可不痛快的?我又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白少央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不以为然的微笑。
“三哥,我的死救了你一命,而你又救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人,这是天大的福报。你想想,若是韩绽当年没能杀了我,让我落到了那北汗人的手里,我不知要受多少折磨才能解脱……”
他愣了一愣,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登时恍然大悟:“这么一说,我其实应该感谢韩绽才对。”
谢谢他及时地要了张朝宗的命,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痛快地死去,保全了他的名声,彻底否决了他出卖楚天阔的机会。
他一想到这个,似乎就再也待不住了,脚步像飘似的往前挪,把烛光和楚天阔都落在了身后。
楚天阔却不敢拦他,也不敢这么放任他,就干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看着白少央一步一步走向入口,像一个已经无路可走的人走向湖水深处。
叶深浅看到白少央的时候,先是想笑着打声招呼。
可他的手还未扬起,那笑容便已经僵在了脸上。
因为白少央看着太不对劲了。
他走得极其缓慢,像是脚下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和尖刀,日光就这么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了一片雪面似的苍白。
楚天阔则极为小心地跟在他身后,走快了怕撞倒他,走慢了怕跟不上,那眼圈子已经红得快掉水了,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深浅心中警铃大作,却发现白少央只看了他一眼,便看向了同样疑惑的韩绽。
韩绽奇异道:“怎么了?”
白少央却不答反问道:“你杀死张朝宗的时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这问题问得实在古怪,可韩绽还是满腹纠结地回答道:“是十八年前的三月初七,我杀了他的时候,应该恰好是正午。”
“好。”白少央忽地笑了,笑得格外灿烂,格外真切。“杀得好,杀得妙。”
说完这句,他嗓子一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身子晃了一晃便要倒下去。
叶深浅和韩绽立刻在一片骇然中冲了出去,但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没有楚天阔一个人的动作快。
这人像是早就准备好要接住白少央似的,在他的身子晃动之时,楚天阔就如闪电一般地窜了出去,一个呼吸间便窜到了白少央的身边,稳稳地扶住了他。
可是白少央却没有看他,没有看叶深浅,也没有看身边的韩绽。
他只是擦了擦嘴,看了看手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无声无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