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宗却喃喃道:“我的幸运?”
一套房子本来是他一直占着,现在却要和另外一个人分享了,这到底是福是祸?
十六岁的白少央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娃娃?他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这孩子又看到了多少?
秦判官却把目光向他身后一探,唇角带起一抹微笑道:“你都已经醒了,怎么还不出来走走?”
张朝宗心下一颤,顺着他的目光往后一望,却见有一个人推开了小屋的门,慢慢地走到了阳光之下,露出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一张属于山村少年,十六岁的白少央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累了,睡过头断更了,非常不好意思
感觉这章是武侠剧一秒变玄幻剧2333333
上章评论区的各位小仙女是各种补刀,一下子多了三篇大长评,看得我贼疼贼疼的,不过大家真是油菜花,个个都阅读理解一百分
不过这些刀子发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随着白宝宝的出场,是时候欢乐一阵子了
第185章 傻白不甜
张朝宗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脸上哗地一下挂满了青色的阴影。
对方看过来的时候, 他只觉得这山风和暮光仿佛在他耳边和眼前凝住了, 就连湖底下的鱼儿也仿佛停止了游动, 使得那湖面仿佛化作了镜面,平得竟看不出一点波澜来来。
可如今这镜面却不止在湖面上, 也在张朝宗和这白少央中间。
他瞧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仿佛照着一张精心打磨的水晶镜子。
可再精致的镜面也映不出这样纯粹而又光明的眼神, 哪怕是初春树梢上的一抹雪,也没有这般干净和明朗。
不过这目光虽然纯粹明朗,但也稍显脆弱,缺些风霜过后的坚韧,少了些刀枪剑戟的锐芒。
眼前的少年就这么羞羞涩涩地站在那儿, 分明是一个从未踏出山门的乡下少年。
他张了张口,似要说话, 可喉咙里却仿佛梗着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布, 这团布堵塞了他所有的言语。话说不出口后,腼腆少年的脚步亦粘在原地撕扯不开,他和张朝宗之间有一道无形无迹的墙, 阻隔着所有目光间的交流。
少年既然不说不动, 那就只有轮到他自己既说且动了。
张朝宗叹了口气,上前走了一步,却发现少年眼底的光越发地盛了。
“你……”
他开了口,发现对方也在同一时刻开了口。
原来这两个人的心虽是不齐,嘴上的动作却相似得如双胞胎兄弟一般。
不过仔细一想, 他们本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双胞胎兄弟。
谁能想到张朝宗有一天会遇到另外一个自己,一个享着同一份魂魄,同一个躯壳,却又完全不同的自己?
本以为十六岁的白少央只活在一抹记忆里,却没想到当他等到了十八年后的真相,也同时迎来了这一体二魂的真相。这两年的风风雨雨下来,十六岁的白少央一直窝在张朝宗的心底,从未远离、从未抛弃,也从未和他搭上过一句话。
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张朝宗压下心中的种种感慨,回头看向秦判官道:“秦大人,咱们所住的这套宅子是不是必须有两个主人?”
秦判官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抬了抬眉道:“你若是觉得这宅子里住两个人太挤,也可以选择只留下一个人。”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平常到了极点,可十六岁的白少央还是听出了一丝可怕的弦外之音,他面上带了几分疑惑道:“如何叫只留下一个人?”
这是张朝宗第一次听见另外一个自己说话,听着熟悉的话音在舌尖碰撞出不同的腔调,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秦判官也不理会他们的忧思,只侃侃而言道:“你们毕竟是同出一源的两份生魂,若是在某些事儿达成一致,彼此沟通无畅,自然也可以合成一块儿去。”
张朝宗敛眉道:“那要如何达成一致?”
判官大人的话说来简单,可这做起来只怕要难上一千倍、一万倍。
此时此刻,他们的审判者,他们的大救星,地府的鬼官秦判官先是瞧了一眼白少央,又回头看了看张朝宗。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碰撞,撞得稀里哗啦之后,才忽地唇角一扬道:“他是白少央,你也是白少央,要如何达成一致本就是你们白少央们的事儿,你们又何须问我?”
这话却说得十分滑稽了,白少央们之一的张朝宗立刻上前一步,发出严重抗议道:“判官大人之前唤我张朝宗,怎么如今却说我也算是白少央了?”
说好的要给我开后门,怎么这会儿又翻脸不认鬼了?
他在这番挤眉弄眼,秦判官却心中半点风尘都不进,只抬头淡淡道:“前尘已了,故人已逝,张朝宗既已不在这世间,你自然便是白少央了。莫要忘了,你这辈子的血可比上辈子的要热得多。”
张朝宗却笑道:“我怎么不觉得?”
他的血不是一直都这么黏黏稠稠,分不清冷和热的么?
秦判官微微一笑道:“也许连你自己都未曾发觉,但你这辈子做出的某些决断,其实是张朝宗之魂与白少央之身的共同结果。年轻人最容易热血上涌,做出某些决定也就容易不少了。若你用的仍是上辈子的肉身,只怕有些人,有些物,会被你在再三斟酌之后便舍了、弃了。”
他顿了一顿,那目光如雷火一般燎到了白少央的身上。
“就好像你当年在水灾来临前放弃了惠恩城的百姓一般。”
张朝宗听得心头一震,眼中寒芒一现,却未曾说出只字半语的辩解。
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年轻人的身躯的的确确对他产生了某些微妙的作用,这不单单是体现在特殊场所进进出出的时刻,也同样体现在面临重要的抉择之时。
秦判官忽地用力扯了一把鱼竿,钓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青尾大鱼。
他把这大鱼塞进了旁边的竹篓里,抬眼瞧了一下张朝宗和白少央,缓缓道:“你们有事儿且慢慢谈,我在下面还有事儿要办,就不多留了。”
白少央听得愣了一愣,张朝宗却立刻迎上去道:“让我送秦大人一程吧,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他刚把这话一说出来,就忍不住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恨不能把刚刚说出的话都咽下去。
这是他张朝宗的梦,哪里用得着送客?和秦判官这等地府鬼官说什么再见?那不是给自己讨晦气要霉气么?
秦判官却把那笑意往他身上一送,轻轻松松道:“不必送了,人生百年转瞬即逝,你我很快就能再见的。”
张朝宗还想再说什么,可只一个瞬间这鬼官就“彭”地一声从原地消失了,既不驾云也不骑鹤,当真是一点鬼神风度都不讲。
可这鬼官一走,如今就只剩下他和十六岁的白少央两人(鬼)了,这要怎生是好?
张朝宗心中盘算了一瞬,只觉得对方既然有着这么一份雪白明净的灵魂,那他也得把污点都遮掩下去,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再去与对方会谈。
他这边下定决心,那边白少央也终于鼓起勇气道:“既然你想谈,不如到屋子里去谈?”
他把眼神往屋子里瞄了一瞄,张朝宗便笑道:“也好。”
可等他进了屋子之后,这个“好”字却半点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这屋子外边看上去,是他前世里最喜欢的湖边小屋,可屋子里面看进去,却是白少央在扇溪村的旧居。
张朝宗眼中光芒一跳,只觉得这屋子里摆放的一床一桌一椅,都和山脊似的来回起伏,高低延走,那方方正正的线条大大咧咧地摆在那儿,仿佛就是专门为了刺他的眼、灼他的心的。
白少央忽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梦境是你我共有的,所以你能梦到你最喜欢的地方,我也能梦到我最想看见的地方。”
所以屋子外边是张朝宗的所爱,屋子里边却是山村少年白少央的归属。
这听着倒是合情合理,可却有些莫名地可笑和荒谬。
张朝宗压下笑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冲着眼前的少年笑道:“这两年来你过得怎样?”
他问得那么亲切,那么自然,像是在问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而不是问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白少央仿佛也被这话语中的亲切给感染了一番,面上跟着放松了下来。
他坐了下来,一边下手倒了两杯茶,一边对着张朝宗笑了笑,面上五分苦涩五分释然道:“我有时醒着,有时睡着,这两年来也断断续续地听到看到了一些事儿,渐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摆,静静地看着这杯中的倒影道:“我也曾经试过唤你的名字,可惜你一直都听不到。”
张朝宗敛眉道:“你没法让我听到,于是就试着自己控制这身体?”
白少央眼前一亮道:“你感觉到了?”
张朝宗笑了一笑道:“我当然感觉到了,你差点就把我和叶深浅玩死了。”
他这句话仅仅是稍作试探,可却把白少央打得面色一黯,这少年面上立时露出一派困惑和惊异的表情,似是丝毫没预料到自己的小小反抗,竟能带来这样一个可怕的后果。
可就在下一瞬,这个年轻而又羞涩的灵魂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双明明净净的眸子重新燃起了疑惑的火花。
“叶深浅是谁?”
张朝宗一脸奇异道:“你竟不知道叶深浅是谁?”
他以为对方断断续续地从身躯里窥探了两年,早已把自己的情况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白少央却摇了摇头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扇溪村的村民,你可能是我认识的头一个外乡人。”
他说到这个“你”字的时候,面上忽地露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似是觉得好像哪里说得不对,可翻来覆去都想不出个错处。
张朝宗却从这话中捕捉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点。
“你知道韩绽的事儿?”
你是看见了我是如何三番五次地坑害他?
还是看见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真情踩在脚底?
他想说的话没有问出口,可想表达的意思却被白少央看进了眼里。
十六岁的乡村少年在这时便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朝宗,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说这句针锋相对的话的时,那眼神依旧是清朗而明澈的。
明澈得就好像是一片海,以这海面之广阔,不管有多少污水秽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都能被海纳百川的胸怀所包容。
可张朝宗却是不信的。
他不信什么海纳百川,他只信人心难测。
即便这个人是另外一个自己,他也照样信不过。
于是张朝宗眯了眯眼道:“你既知我对他做了什么,就应该恨我入骨才对。”
秦判官有句话说得不错,年轻人总是容易热血上涌,他若是这个十六岁的娃娃,必定是恨死了夺自己身躯、坑害自己父亲的前世亡灵。
可白少央在看着眼前这抹亡灵的时候,却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和真诚。
他接下了张朝宗递过来的剑,然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秦大人有句话说得极好,前世已了,恩仇已散,你既都对韩绽无怨无恨了,我又何必因为他去恨你?”
张朝宗忍不住笑道:“你这娃娃倒真有几分圣人的模样。”
可是被他称赞一声圣人的白少央却忽地把目光收了回来,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
等笑意都退完之后,他才对着张朝宗道:“可我的确是恨着你的,但不是为了韩绽。”
他这话说得既不激动,也不哀怨,可却好似含着有一股子极为果决的力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这个脆弱而又彷徨的灵魂,使得他没有在老练的张朝宗面前继续露出茫然之色。
张朝宗只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抬眼一笑道:“你若不是为了韩绽而恨我,那还能为了谁而恨我?”
白少央只神情平静道:“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我的母亲。”
他说得并不厉声厉色,可这话音一落,却如一道重锤般砸在了张朝宗的心头,几乎砸得他身子猛地一震。
他红润带光的面上霎时间覆下一层暗霾,目光也跟着僵了一僵,灰黑色的记忆如潮如浪般涌了上来,淹住了那些从容和理智。
他好像的确忘了,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苦命的女人葬在那小小的扇溪村里。
白少央却没有忘,连一刻都不能忘却。
他只缓缓地抬起头,年轻的眼眸中承着冰雪般明晰的悲凄与伤痛。
暮光就这么直直地照了进来,像是把他整个人都融在了这承载着回忆的屋子里,把那恨意也照得清清朗朗、不带一点杂质。
“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在一个病重的女人跟前,对她说出那样诛心的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和内容提要都没有卖萌哦= ̄ω ̄=
连妈妈的这个伏笔埋了180多章,终于可以填上了
真正的乐子得等白宝宝面对老叶等人,然后老张在背后疯狂吐槽的时候。
现在还是处于互相了(伤)解(害)的阶段_(:з」∠)_等谈开了以后就好多了
至于会不会融合,那是一定的,不过性格不会变得太多,大概就是热血值++善良度+++对老爸的爱++++++
第186章 怼你不容易
张朝宗心一沉, 那目光像是也受了重创似的往下掉了下去, 直直地掉进了那茶杯里, 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能救赎他的力量似的。
然而杯子里空空如也, 就连最小最轻的一份罪孽都含不住。
于是张朝宗似乎打算这么天长地久地沉默下去,沉默到白少央都起了不耐之心。
深爱着母亲的少年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 摔得四分五裂,粘都粘不起来, 像是想直直摔进张朝宗的心底似的。
“为何不说话了?我记得你一向很能言善辩。”
少年的眼里含着逼人的光,蕴着灼人的亮,那双唇微微动了一动,便抖出一番清晰而纯粹的恨意。这窗外的暮光直直地照进来,把半边的屋子照得红光彤彤, 可照不亮屋内人那一段灰色的记忆。
记忆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还有一个口出恶言的前世亡灵。
恶言一出, 便如放开了悬在头顶的剑, 赋予他生命的女人带着痛苦和惊异而死去,亡灵却退了戾气和鬼气,把失了的人性一点一滴地捡了回来, 勉强拼成了个人样。
可到底只是个人样, 那心底里还是缺了点什么的。
张朝宗把自己重生时的记忆收了一收,恹恹地抬了一抬,便把目光地从茶杯上收了回来,看向了眼前那片年轻而又晶莹的魂灵。
这片魂灵如此雪白干净,像春雪一般把伪君子的罪孽与欲念照得一览无余。
张朝宗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抬起头,直面少年道:“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
他做过很多可以巧言辩解,扭黑转白的事儿,可唯独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辩解不来。
白少央却不依不饶,双目含恨道:“我不是在逼着你认错,我是在问你说那句话的缘由。”
他正气的双眉无声地抖动着,愤怒的红晕像薄霞一般浮在两颊,就连周边的空气也像是响应了什么号召似的,在他的身边“砰砰啪啪”地炸着。
张朝宗也仿佛被这一炸给闷到了,在一片火烧火燎的寂静中,磨了磨牙,硬生生憋出一句话道:“我是在迁怒。”
白少央怒极反笑道:“迁怒?”
他用一口银牙把这两个字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咬着两条毒蛇。
张朝宗无视了他的愤怒,只一脸木然道:“我是因为韩绽而迁怒于她。”
白少央却冷声厉色道:“这不是答案。”
他的眼里含着一种刀锋般的锐芒,方才的生涩和不安仿佛都荡然无存了。
张朝宗因为这锐芒而眯了眯眼,眼睛有一种被烈火烹烤的疼。
他索性闭上了眼,破罐子破摔一般道:“好,我承认,我最初醒来之时,并未觉得自己真是白少央,而是仍以张朝宗自居……”
一个儿子没有任何理由去恶言攻击自己的母亲,可一只厉鬼却仿佛有了理由去伤害仇人的妻子。
“但这不是你口出恶语的理由!”白少央只恨恨道,“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和你的死根本无关!你为何非要让她连走都走得不安宁!”
正义的斥责无情地拍打在了伪君子的身上,打得他觉得半边脸红肿了起来,那喉咙里也十分干渴,鼻腔里仿佛钻进了烟熏火燎的味道,这屋子的人与物都似被暮光晒得烧了起来,烧得噼里啪啦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