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轻轻巧巧,极为寻常,却把陆羡之说得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叶深浅。他瞅着叶深浅的模样,就仿佛他刚刚说了什么极为了不得的话似的。
“楚云招,就是那个以一人之力破了汇林寨,擒了九大盗,杀了闻岸霜,破了大公门三大悬案的楚云招?”
他这一桩桩一件件数过来,却数得叶深浅忍俊不禁道:“就是那个楚云招。”
他笑的时候,一双眼睛却偷偷地瞄着白少央,仿佛是期待着他的反应似的。
可白少央却岿然不动,只笑盈盈地瞅着他,仿佛一点都不意外似的。
叶深浅无论在过去有着什么样的大成就,在他这里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唯一疑惑的,是这个“楚”字。
难道他和楚家还真有着什么联系?
陆羡之却抑不住兴奋道:“你怎不早些跟我说你的旧名字?你若能早些说,我也就能早些问了。”
叶深浅却叹了口气,然后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有早些说,是因为我之前去找你的时候,是存着和你决斗的心思的。”
陆羡之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前天发了N多红包,留评的都去查一查后台看有木有收到啦
下章老叶大概会解开部□□世之谜了~~
感谢阿意的2颗地雷、五月渔郎的1颗地雷、安的4颗地雷,么么哒么么哒
第113章 唇枪舌剑互争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双更的,但是撑不住了,今天就这章吧,不好意思啦么么哒
叶深浅这一通话砸下来, 倒是砸得陆羡之晕头转向。
他实不懂对方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更不懂他为何选着今日说出来, 于是下意识地朝着白少央瞥了一眼, 发现他面上也是同样的惊讶,只不知是惊讶于这番话本身, 还是惊讶于叶深浅的坦白。
无论如何,陆羡之还是对叶深浅问道:“你说你之前找我, 是为了与我决斗?”
叶深浅一派淡然地看着陆羡之道:“我的确是想过和你做生死决斗。”
淡然归淡然,他却不敢抬头去看一旁的白少央,仿佛对方的目光是剑,是刀,会在他的眼珠子上戳个血洞。
白少央的目光却很克制。
只是这克制里好似藏着无形的锋刃, 定格在了叶深浅的面上。
他想了一想,忽然出来打圆场道:“你既然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便已打消总这念头了吧?”
叶深浅笑道:“在我第一次见到小陆的时候, 就已经把这念头给打消了。”
陆羡之奇异道:“可你为何要和我决斗?难道我们祖上有仇?”
这说者虽是无心,听者却是大大有意。
故此这话音一落,叶深浅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你我祖上倒并无冤仇, 只是我道听途说, 以为你悄悄修了一门魔功。”
陆羡之忍俊不禁道:“我能修什么魔功?”
他倒不觉得这谣言十分荒谬,只觉得叶深浅会信这谣言才算荒谬。
叶深浅只喟然一叹道:“这门魔功名为弥罗那阎功,分‘天、’‘人’、‘地、‘魔’四卷,乃昔日的延天邪教独传之秘,后延天邪教被中原武林所灭, 魔功心法便传入中原。后经‘三子灵母’秋花旋针对‘天字卷’进行改良,就成了你们所看到的十八天罗阴阳功。”
陆羡之敛眉道:“延天邪教我倒是听过,但这十八天罗阴阳功的来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照你这么一说,那王越葭岂非也与这门魔功有染?”
叶深浅道:“‘天’字卷的功法经秋老前辈改良过后,会使得偏激者越走越偏,也会使正道人越走越正,老王性子虽火爆一些,但幸而心存正道,虽杀起恶徒来嗜血暴戾了一些,但还不至于走得太偏。”
陆羡之听了这话,登时心中一松,面上含笑道:“其实功法的善恶,还不是看练功之人品性如何?怎么叶兄你也和那些俗人一样的秉性,觉得这练了魔功的人也会是魔头?”
叶深浅却眸光定定道:“这想法放在大多数内功心经上,都算不得错。但放在这门魔功上,却是大错特错。”
白少央听得他嬉皮笑脸惯了,如今听他用这样严肃的口吻说话,不觉打起了十万分精神,双眉一扬道:“请教一下叶夫子,陆大少爷是怎么个错法?”
叶深浅喝了口茶,翘起二郎腿,摆足了说书人的架子之后,才不急不缓道:
“至少曾有三个人,和小陆是一样的想法。”
陆羡之目光一闪道:“那三个人也练了这门功夫?”
叶深浅点头道:“第一个人练了半年,忽有一日杀了自己老婆孩子一家三十六口人,然后再自焚而死。第二个人练了九个月之后发了疯,在城里大肆屠戮沿街的百姓,最后合了十位高手之力才将他擒住,后投入大狱之中。说来奇怪,这人最后是淹死在大狱中的一碗鸡汤里的。”
陆羡之本听得心惊肉跳,见他忽然停下,急急问道:“那第三个人如何了?”
白少央却不想问这个,只疑惑道:“那第二人是怎么把自己淹死在鸡汤里的?”
叶深浅无奈地看了一眼破坏气氛的白少央,然后对着陆羡之道:“那第三个人练了一年,然后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吃了……之后他还想着去伤他的亲友,不过因为瞎了眼睛看不到,就开始胡乱杀人,杀了足足数十人,才精疲力竭被人一剑刺死。”
陆羡之瞠目结舌道:“这……这……”
叶深浅面色沉郁道:“弥罗那阎功本是延天邪教给死士们练的魔功,这功法几月便可速成,威力也十分惊人,可练功之人初看如常,其实身心皆会被慢慢腐蚀,初时五感迟钝,后来便要痛苦难当,开始还能清醒克制,之后便做尽恶事而不觉。故此不出一年就会癫狂而死,死前六亲不认,血亲知交皆可杀。”
陆羡之听他细细道来,不禁眉头紧锁道:“如这样杀亲杀友发癫发狂,还不如趁着神志清醒之时就死去。”
白少央忍不住道:“那若是废去武功,是否还有得救?”
叶深浅叹道:“魔功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即便废去了武功,神智也回不到从前了。”
白少央皱眉道:“所以遇到修这种魔功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他。”
与其在痛苦和癫狂之中死去,在清醒时分活着才是最好的。
陆羡之奇异道:“但你怎么会觉得我修了这门魔功?”
眼瞅着他忽然抓住了关键点,叶深浅却一声叹道:“误信人言,不足道也。”
陆羡之苦笑道:“可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会轻信谣言的人?”
叶深浅笑道:“人都有大意的时候,你瞧那韩绽看上去岂是一个轻信挑拨的人?可他不也误信了奸人的话,杀了无辜的张朝宗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可怜巴巴地看向了白少央,仿佛是期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好帮着自己扭转这局势似的。
这人声东击西的做派,还是一如既往,分毫未改。
明明是他自己藏着心事,不肯把全部实话讲出来,却要把祸水往他这儿引。
白少央暗骂了一声贱人狡诈,却不愿和对方唇枪舌剑,只看向好奇无比的陆羡之,出言提醒道:“现在是你问他,不是你们在问我。”
陆羡之却道:“可是我也实在好奇你和韩绽的事儿。”
他好像也很乐意跟着叶深浅一起问白少央,仿佛丝毫不介意撕开和白少央的同一战线。
白少央心中“咯噔”一声,只怨陆羡之倒戈得太快。
然而他面上却无比自然道:“好奇什么?”
陆羡之道:“韩大叔受人挑拨杀了你父亲,照理说也是你的杀父仇人之一,你对他却并无芥蒂,他也对你关心得无微不至,根本就没有半点防范。难道这件事看起来不奇怪?”
白少央淡淡道:“他有愧在心,自然对我格外好些。我还需依仗他查出幕后真凶,所以也得对他好些。”
陆羡之却道:“可他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有愧。”
白少央心头一沉,面上仍笑道:“不像是有愧,那像是什么?”
莫非陆羡之从他们的日常相处当中察觉到了什么?
这位富家少爷有时看起来格外天真,但有时也极为敏锐。
敏锐到让白少央都觉得有些不安。
陆羡之只道:“他看你的样子,就好像看自己的儿子一样。”
话音一落,叶深浅的目光就仿佛在白少央身上定住了。
白少央却忍不住冷冷道:“他即便想认我做干儿子,我也是不肯的。虽说他当年是受了奸人挑拨,但我们之间血仇仍在。”
叶深浅奇异道:“照你这么说,难道当年挑拨韩绽的奸人……并不是死去的韩纵,而是另有其人?”
否则以白少央这人的性子,早已在众英雄之前指证起了韩绽,怎会还与他言笑晏晏,虚以为蛇?
白少央心知这人不好糊弄,只能硬着头皮道:“的确是另有其人,但韩绽不肯说。”
陆羡之诧异道:“难道韩大叔要打定主意庇护那奸人不可?我瞧他也不似奸佞小人,怎会和那幕后黑手同流合污?”
白少央眼见火力集中到了韩绽身上,既是松了口气,也是叹了口气道:
“他这人虽讲些义气,识人却有些不清,固执起来更是像头牛,让人想拉也拉不回来。”
他那日与韩绽解释清楚事情原委之后,便着意去问当年向韩绽泄密之人。
然而韩绽只说自己发过誓,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那人的身份,叫白少央听得只能在那儿干瞪眼。
他活了两辈子,就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他能舍下红颜知己,为恩人蹉跎半生,固然是一位令人钦佩的义士。
然而他的义举却害死了张朝宗,累死了连别花,更让本想给他留一条后路的白少央恨得牙痒痒。
他越是出来闯荡,越是能感慨成名的不易。
这些名气都要拿血汗去换,敷衍半分都不行。
正是因为声名得来不易,他才越发怀念起前世那些风光无限的日子来。
这一怀念,原本消磨下去的恨也就跟着涌了上来。
他恨透了韩绽的冲动与愚蠢,也恨死了他的正直和坚持。
他这边陷入往事之中,叶深浅却道:“韩绽韩纵这一对兄弟都受过楚天阔的恩惠,而且都想要为他复仇。虽说可能有小人挑拨,但也由此可见,楚天阔当年的死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陆羡之道:“你也觉得楚大侠不是染病而亡的?”
叶深浅正要点头,白少央却及时地插了进来,防止他再继续翻当年的旧账。
“你以前也姓楚,莫非你和那楚天阔有着什么关系?”
叶深浅苦笑一声道:“巧合而已,哪里扯得上什么关系?”
白少央却唇角一扬道:“可是韩绽私下里和我说,你长得与楚天阔有五分相似,这也算是一层巧合?”
陆羡之也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和我也有五分相似呢,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叶深浅听陆羡之这么一说,唯恐他再细想下去,只好缴械投降道:“老实说,我是和楚天阔有些关系。”
他这话还说得有些不情不愿,像是被人用刀抵在背上讲出来似的。
而在白少央和陆羡之的连番催促之下,叶深浅才磨磨蹭蹭地吐出几个字。
“我是他的外甥,他是我的舅舅,你可满意了?”
白少央诧异道:“外甥?你娘是楚天阔的妹妹?”
他忍不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叶深浅,仿佛想找出更多他和楚天阔的相似之处。
叶深浅有些无奈地瞅了瞅他,陆羡之却满脸疑惑道:“可我怎么没听说楚天阔还有个妹妹?”
叶深浅只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陆羡之,然后淡淡道:
“因为她在生下我的第二天,就被我的父亲给杀了。”
第114章 先动心者究竟是谁
话音一落, 白少央和陆羡之皆是听得一惊, 还欲再问, 叶深浅却是坚决推辞, 不肯再多言了。
这人像是忽然之间生了一颗石雕的心,面上滚动着“油盐不进”这四个大字, 直叫白少央想起了那个不肯回头的韩绽。
陆羡之倒是乖巧地退了下来,只目光沉郁地瞅着叶深浅, 似是同情他的遭遇,也是惋惜他的隐瞒。
但他一向是个尊重人的好孩子,于是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乖宝宝陆羡之肯听话地退下去,心机少年白少央却是万万不肯的。
叶深浅这人一向云遮雾绕,叫人摸不透也看不清, 好不容易给白少央逮着了这次机会,哪里还能轻易放了他去?
他自觉已很逼近真相, 只愿再近几分, 保不准能把对方的老底都给掀开来,然后摆在他和陆羡之面前仔细查看。
于是白少央忍不住道:“你这人真是奇怪,若是不愿讲清原由, 那又何必说出来?这件事听得实在可怕, 我和小陆若是不明白个究竟,只怕会一夜无眠的。”
这明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却被他诉成了一腔衷肠,简直称得上是深情款款,诚意十足。
叶深浅却一眼看破了这所谓的衷肠, 心底暗笑,面上却垂眸叹息道:“小白你一向都体贴我,如今又何必逼我说不愿说的事儿?”
白少央叹了口气道:“老叶,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也就不和你说什么套话了。”
他这一叹完,眉心便跟着一动,语调恳切道:“我心里有你,可你心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个结。我若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自然得想方设法替你解开这个心结。”
叶深浅还未开口,陆羡之就已经沉浸在了这句沾情蘸爱的甜话里。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惊讶,因为他还得重新审视这两人的关系。
于是陆羡之便一件件一桩桩地回想着这两人的过往细节,连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
但他只想了一小会儿,脑袋就快搅成个棒槌了。
叶深浅听罢,只无奈笑道:“小白……”
他还未说完,白少央就打断道:“你莫要以为我是趁机窥探你的过去,我若对你一直这么一知半解的,岂不白白辜负了咱们之间的情意?”
既然硬逼不成,那索性就来几句软磨。
这软酥酥甜蜜蜜的几句话磨过去,他就不信叶深浅这人不心软、不动摇。
叶深浅看上去似乎的确心软了,也动摇了。
他的两道剑眉忽地扬了起来,似是山间翻动的两条黑龙,连带着面上隐隐含着的郁色也退去了些许,虽说没有完全放晴,但也算是在乌云中开了一条缝了。
然后他接下来就笑道:“我心里的结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心里的结呢?”
白少央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结藏在心里?”
叶深浅淡笑道:“我还没问过你连别花和韩绽的事儿,对不对?”
听完这话,白少央立刻笑得如一朵花儿一样美。
美得简直想把叶深浅这贱人给按在地上打一顿。
陆羡之忍不住疑惑道:“连别花是谁?”
他只知道大名鼎鼎的韩绽是谁,对这连别花却是一字不知。
于是陆羡之只好问出这句话,然后得到了白少央的回复。
“连别花是我的母亲。”
白少央用手拨弄着茶盏,眼底下是青色的阴影,恍如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似的。
连别花是白少央的生母,也是韩绽的情人,以叶深浅这前捕头的能力,只要深挖下去,不会挖不到她和韩绽的关系。
老叶啊老叶,你既然已经透出了一点缝给我看,又何必这般严防死守?
难道叶深浅和他一样,一旦说出了这勾人的真相,就会连累到某些无辜的人?
白少央心中思虑万千,面上却只如寻常。
于是接下来三人的聚会皆在插科打诨中度过。
陆羡之试图重新定义叶白二人的关系,于是也无心探究白少央的过往。
叶深浅刚刚展了唇枪,亮了舌剑,此刻也偃旗息鼓下来,专和白少央探究这赤霞庄里的秘密。
白少央倒也是个识趣的人,看似和他瞎闹胡乱掰扯,实际上是在探究各种内奸的人选。
秦高吟处心积虑,谋算多年,或是内奸第一人。
罗知夏少年失意,不得其志,也有可能是钉子。
罗应寒居心叵测,欲夺主位,有动机勾结外人。
罗三小姐称得上精明能干,但也寻不出什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