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客栈的环境并不太好,容华担心辛沐住的不舒坦,但辛沐又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他只好用别的委婉的方式,给了客栈掌柜一大笔赏钱,掌柜心领神会,立刻请了手艺更好的厨子买了两个聪明的小奴婢,专门伺候那美貌的公子。沐浴的热水要随时备着;吃食是按照公子的喜好专门做的;公子爱干净,房间必须每日打扫;公子喜欢自己和自己下棋,那时候是万万不可打扰的。
掌柜的相当机灵,知道这二位客人有点不寻常。
掌柜只见过辛沐的脸,却不知容华是谁。那日容华进客栈之时是被侍卫们扶进来的,又被侍卫们簇拥着,这些天在后院的房间里养伤,鲜少出门。掌柜倒是见过容华的画像,但这个小镇距离越州城尚且有一段距离,掌柜的没见过容华真人,并不知道这位客人就是人人敬仰的越国公。不过掌柜能猜到这位客人身份尊贵,虽然满心都是好奇,但他从不敢打听,只是遵照吩咐做事便是。
这日午后,掌柜和掌柜夫人刚刚用过膳,正在算账之时,便有一位客人想要投宿,那人满脸横肉而且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掌柜还来不及告知房已住满,角落里便有四个喝酒的侍卫将腰间的刀放在桌上,齐声道:“兄台,这客栈被我们包下了,你另寻住处吧。”
那大汉本欲发作,一看那四人的模样便又不敢,灰溜溜地跑了。
掌柜夫人悄悄将掌柜给拉到柜台下,小声问道:“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位不露面的公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若是我们惹上了不该惹的江湖人士可如何是好?”
掌柜摇摇头说:“不必担心,我瞧着虽然那人有些怪异,但到底是讲道理的,出手也大方,给了咱们那么多赏钱,还准咱们继续做生意,让其他的客人入住,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是允许其他客人入住,但都是他看得过眼的,一些老如妇孺书生什么的,我在想,他是不是在躲什么仇家,我担心……”
“哎呀,我的傻媳妇,你完全想错了,那位不露面的公子,明显是在追求那位美貌的公子啊!我猜测两人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矛盾,那美貌的公子恼了那位不露面的公子,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因此那位不露面的公子便这样委婉地对他好,不让那些看着危险的人入住是为了保护美貌公子的安全,但让其他客人入住是怕那位美貌的公子发现不对劲而不高兴。买了那么多珍贵的食材,却让厨子故意做的不那么精致,也是怕那美貌的公子不肯接受。总之,这一定是那位不露面的公子在追求那位美貌的公子啊!”
掌柜夫人细细地想了一下,觉得这个解释倒是十分合理,而后竟然羡慕起了辛沐,说:“竟然有人如此痴心,那位美貌的公子真是令人羡慕,可他为什么不答应呢?那位不露面的公子对他那么好……”
掌柜的摇摇头,说:“你仅仅是看到现在的好,我看没那么简单,说不准那位不露面的公子以前伤过那位美貌公子的心呢?负过他,骗过他呢?那日美貌公子住店的时候,满脸都是悲痛,还喝了那么多酒。真的伤了心,哪里有那么容易原谅啊。”
掌柜夫人又立刻为容华担忧起来,着急地说:“哎,那可怎么办啊?”
掌柜笑道:“随他们怎么都好呢,咱们别瞎操心,只管将那位美貌的公子伺候好了,他多在咱们这里住一些日子,咱们也就能多赚些钱,你说是不是?”
掌柜夫人点点头,操心的继续为容华忧虑着。这两人一个殷勤恳切,一个冷若冰霜,在一块儿居然有种诡异的般配感,就是不知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
正当此时,后院那边传来声响,掌柜夫妻谈论中的那位美貌公子款款走到了大堂,瞧见掌柜夫妻,便立刻走到柜台前,彬彬有礼地询问道:“掌柜好,我想问下,这镇上可有好的打铁铺?”
掌柜笑说:“倒是有三四家,都在集中在东街,您过去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辛沐道了谢就要往外走,那喝酒的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恭敬地问:“公子,小人给您准备马车吧?那路途远,您别累着。”
辛沐看也没看他一眼,惜字如金地道:“多谢,不必。”
言罢便独自出门。
几名侍卫在门口瞧了一会儿,一人偷偷跟上辛沐,一人回了后院给容华禀报,另两人继续在门口守着。
这是入住这家客栈以来,辛沐第一次出门,前些日子他总觉得乏,最多出门在院子里走一走。况且也不知道容华是怎么回事,辛沐一出房门,他也赶紧出来,在辛沐面前晃来晃去,辛沐懒得看他,也就不怎么出门。过了几日之后,容华便知道了如何掌握时机,在辛沐对他露出厌恶的神情之前,他便能适时得消失。
今日倒是奇怪,辛沐出房门,容华没有跟着,辛沐都出了客栈,容华也没有现身,辛沐正好也不想见他,乐得轻松。
这次出门,辛沐是想去打铁的铺子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手上这条链子弄下来,可连着跑了四家打铁铺,铁匠都说这玄铁不可能轻易弄断,必须放在密窑之中烧制十个时辰以上才可能化成铁水,要么便是找玄铁来做一把剪刀,将这链子剪断。可玄铁千金难寻,上哪里去找足够做一把剪刀的铁料?
想来这链子估计得长时间挂在辛沐的手腕上了,每当手上有动作之时,这链子叮当作响,辛沐便忍不住老是会瞧,一瞧便会在意。
辛沐说过不再恨容华,话虽是这样说,但过去发生的一切怎么可能轻易抹去?不恨他,却难以不怨他。仅仅是将他当做陌生人,淡然处之,已经是辛沐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宽容了。
一生还很长,辛沐最终会慢慢放下心中的那些怨,再也不对容华有任何的在意,偶尔想起,也觉得那人不过是曾经犯下的一个错误罢了,再也掀不起心中的一丝波澜。
辛沐希望他们之间能尽快两清,不管容华现在是如何情深似海,辛沐都不会回应,他不信如此容华还能纠缠多久,他想,容华终有一日会心灰意冷的。
可现在这代表着“情真意切”“情有独钟”的一对链子还在他们的手腕上挂着,辛沐如何不去在意?况且他又不傻,这些日子容华小心翼翼地做的那些事情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过是故意不提罢了。
辛沐越想便越觉得烦躁。
果然,要想对他淡然处之视而不见,的确是很难,容华这人,实在是非常能招辛沐烦。
他要等着至真的回信,暂时还可以忍,但拿到至真的回信之后呢?辛沐一定会走的,容华是不是还是会跟过来?毕竟他只是承诺不勉强辛沐,不将辛沐关起来,但他要死皮赖脸地跟着辛沐,辛沐还真是拿他毫无办法。辛沐知道自己武功差,也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躲都没处躲。
辛沐越想便越是心中烦闷,走出打铁铺之后,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随便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有个人从前面的巷子拐弯冒出来挡住了辛沐的去路。
那人辛沐认识,不就是方才在客栈门口问自己要不要马车的那个侍卫吗?
侍卫满脸恭敬,笑道:“公子可是绕路扰晕了,客栈在另一个方向。”
辛沐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是在跟踪自己,他本来不会现身,可看到自己走得客栈越来越远,便担心自己是要跑了,因此才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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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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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沐冷冷得看着侍卫,那侍卫便讪讪地笑。
“是他让你跟踪我的?”辛沐淡淡地说。
侍卫连忙摇头, 答道:“不是, 是小人担心公子的安全才……”
辛沐扭头就走, 根本就没有管那侍卫接下来的解释。他没再四处乱走,而是径直回了客栈。于辛沐而言,若是容华要食言再次将他囚禁起来, 不管是这镇上还是客栈都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容华的囚禁范围。
侍卫跟在辛沐的身后, 也知道辛沐不太高兴, 于是便小心地说:“公子, 真的是小人自作主张, 国公爷并没有……”
“行了, 多谢你的好意。”辛沐依然是冷着一张脸,显然不想再谈。
侍卫没敢再多说, 仍旧跟在辛沐的身后。
回到客栈,方才那几个在门口守着的侍卫才都松了口气, 辛沐看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后院走,刚准备掀开门帘进入后院时, 便听见两个侍卫在低声说话。
一人说:“一会儿应神医要来,咱们还是别让他和公子见面。”
另一人问:“啊?应神医不是来给国公爷瞧病吗?顺道也瞧瞧公子……”
那人又说:“你傻啊你,应神医对公子有意,那天咱们不都听加了,不能让他们见面, 否则国公爷知道……”
辛沐掀开门帘,那两名侍卫瞧见他,顿时变了脸色,赶紧闭上了嘴。
辛沐回头,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道:“这也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那侍卫尴尬地说:“公子,真的是我们自作主张,您别生国公爷的气。”
辛沐客气地对他点了点头,可他说的话辛沐一个字都不想听。
应心远对辛沐有想法,为了避嫌他倒并不想见应心远,但这和强行不准许他们见面却是两回事。
辛沐一言不发,丢下那些人便回了房。
半晌辛沐都感觉气顺不过来,便把棋盘拿出来摆上,自己同自己下了起来,这一下辛沐便不知道时辰了,等他停下之时,发现窗外已是黄昏。
可到这时候,辛沐还觉得有一股不舒服的气堵在胸间,他想打开门叫小二送些吃食上来,谁知一打开门便瞧见容华站在门口,身后便跟着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
“辛沐。”容华见到辛沐,双眼便亮了起来,接着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鱼汤是那月水鱼熬的,喝了大补,你喝些。嗯……那个,是客栈掌柜准备的,不是我……”
辛沐抬眼看他,瞧见他还戴着那根链子,心中的闷气又涌了出来,他淡淡地扫了几眼容华,开口道:“不必了,国公爷自己用吧。”
容华皱皱眉,又说:“辛沐,今日的事……”
“你也要说你不知情吗?”辛沐的语气波澜不惊,但仅仅是这样也让容华慌了神,他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道,“辛沐,我确实是……”
“原以为国公爷只是说话不算数,如今看来您还敢做不敢当。罢了,我这做囚犯的,还是老实地待着为好,您说是吗?”
言罢辛沐便准备关门,容华急忙伸出一只手拦住,面色发青地说:“辛沐,你别这样说,我没把你当做囚犯。”
容华突然觉得自己特别词穷,总是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而辛沐每次只需要三言两语,便能将容华给噎得无话可说。
可就算是他舌灿莲花又如何?辛沐不愿意听,容华难受得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叹气,低着头道:“是我错,我以后不再犯。此事暂且不论,只是现在你应当吃些东西了。”
“多谢国公爷好意,不必。”辛沐说完还特别客气地给容华行了礼,而后才关上房门。
容华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脸色有些难看,他本想再在门外说几句话的,可又觉得自己会越说越错,索性闭了嘴,只是让小二将饭菜放在厨房中热着,若是辛沐想吃,随时都是热的。
而后屋外便没了动静,辛沐知道容华走了,便又继续下棋,正在辛沐专心之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
是应心远的声音,辛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将应心远请了进来。
辛沐给应心远倒茶时,应心远便说:“我今日过来看看你是给国公爷复诊的,顺便也看看你恢复得如何。”
辛沐应了,将茶端上来,二人倒是自然,也没有为那天的那件事情尴尬。
诊脉之后,应心远说:“恢复得不错,以后应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我找了许多关于罗耶情花的古书记载,说是那情毒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辛沐听完便觉得有些担忧,他怕自己还会再次因为那药效不可自拔地爱上容华,那滋味真是一次就够了。
应心远道:“情毒倒是不会再复发,只是欲念难消。”
辛沐眉头轻轻跳动了一下,接着说:“无妨,本就是俗人,七情六欲无可避免,即便不是这毒,也会有欲念,克制便是。”
“嗯,只是告知你一声,免得你以后若有此事会惊慌。”应心远也面不改色,很快将这话题给揭了过去,又说,“还有一事。”
“请讲。”
“听说你今日与国公爷置气,未曾用膳,我便想劝劝你,你应当好好在意你自己的身子。”
“置气?”辛沐眉头紧皱。他与容华本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只是拿他毫无办法而已才会容忍他这般死皮赖脸,可在旁人眼里,他们就像仍在一起,只是在闹脾气而已。
不过辛沐懒得多费唇舌和应心远解释什么,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自己知道自己的心便好。
应心远也不知道是为何,继续说:“昨夜国公爷有些发烧,一直在昏迷,所以今日一早才将我给叫过来。”
辛沐愣了愣。
昏迷?难怪今日出客栈房门时,他没有跟着。
“那又如何?”辛沐问。
“不是他让人跟踪你的,他也未曾下令不许我来见你。那日我们说的话,的确是被侍卫听见了,他问我,我也就认了。他倒是气,但也把我如何,我回越州城之后,还日日都命人传话让我过来,来瞧瞧你有没有别病。国公爷这个人,倒是有趣得很。”
听完这话,辛沐好半天都没说话,搞不懂应心远究竟是什么意思。
应心远摇摇头笑了,说:“你可是觉得我今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帮国公爷说好话?也不是帮他什么,只是我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而且我的确是十分好奇,以后你们究竟会如何。罢了,你若是不爱听,我便不说。”
辛沐依然冷着脸,道:“无妨。”
即便是误会了容华又如何,辛沐也不会因此对容华产生愧疚,他本就不信任容华,以恶意揣测容华不过是本能的反应。不过应心远说的话倒是让辛沐放心了许多,容华能说到做到不勉强他就好,省得再为此事争论。
应心远从辛沐的表情揣测出了辛沐的意思,也就闭嘴不再多言。他的确是对辛沐有意,但他自知不如容华情深,虽说是做不到大度地撮合他们,但他也不是落井下石那种人。
应心远转换了话题:“倒不如我们来下一局棋?已经许久都没有和你下棋了。”
这些日子一直是自己和自己下棋,辛沐的确是有些腻,应了之后,便将棋盘摆上,立刻就开始下了起来。
他们没关门,容华并未想过偷听,只是出门叫小二之时,刚好便听到了应心远为自己说话那一段。可容华并未为此感谢应心远,心中反倒是越发烦躁,便故意在那门口走来走去,一会儿瞧见他们开始下棋,更为焦躁,况且这二人如此合拍,容华真是恨得咬牙,可为了不惹得辛沐不痛快,容华一直没有吭声,想了想,便叫来小二赶紧送些吃的去。
辛沐下棋专注,也就没有再关注小二送了些什么,还把那鱼汤给喝了,容华在门外看着辛沐专注的神情,看着他把东西给吃下去,虽还觉得心酸,但却要放心得多了。
解毒之后的一段时间辛沐都无事可干,整日研究下棋,这短短的时间辛沐便进步神速,应心远同他下着竟有些吃力,到最后颓势大显,应心远便索性认了输。
辛沐稍稍展颜,道:“应神医可想要多下几局?时间还早。”
应心远笑说:“不必,再下也是输,况且济世堂中还有许多事,我得赶回越州城了。不过,以你现在的棋艺,可以试试去找更厉害的棋手切磋了。临洲时常会举行棋艺比赛,若是你有时间,倒是可以去临洲瞧瞧,临洲人喜好棋道,不少高手都在临洲设了擂台,你去试试看,或许还能赢它个几百两银子。”
辛沐细想了一下,竟觉得有趣,便道:“那若是日后我赢了几百两银子,定是要感谢应神医的。”
应心远笑着摇头,二人又聊了几句那棋赛的事,应心远再次提出告辞,辛沐将他送走之后,又继续看棋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