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脸上虽然在笑,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照老头儿的说法,他既然说要带李然前去求和,且定然求和不成,那此行定然会危及李然的安危,如此又怎能让江诀放心?
陈思笑着与他对峙,寸步不让,问道:“莫非陛下以为,老夫不应该赌这一把?”
江诀冷哼一声,眯着眼打量他片刻,说道:“赌倒是可以,朕向来很喜欢这么干,可问题是,您这赌注下得太大了。”
陈思听他如此冷冷说来,放声大笑,继而眯起一双老眼,幽幽说道:“以二人的性命来赌留国的生死存亡,老夫反而觉得这赌注下得小了。”
李然站在一旁,一手环胸,另一手则托着下颚,看他二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一脸的闲适。
到目前为止,能跟江诀这么义无反顾叫板的人,似乎这老头儿还是第一个,就算是一向敢言他人所不敢言的殷尘,都不敢这么跟江诀争锋相对。
他二人争来斗去,说了半天也未能争出一个所以然来,末了只听李然朗声一笑,他二人应声看过来,李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相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说到底就是想借留国大军把我送回河阳去,顺便保我登位,对不对?”
陈思脸上先是微微一愕,继而一脸激动地朝他行了一礼,大叹道:“我留国有了殿下,真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
他这么一叹,李然一脸尴尬地挥了挥手,说道:“您太夸奖了,我也就是瞎猜,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话说得可谓“谦虚”之极,陈思听了更为受用,江诀却一直沉着脸未曾表态,此计风险系数如此之高,想来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李远山走后,李然见江诀脸有不快,也不理他,径自坐在椅上,喝了会茶,说道:“你觉得他这计策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一声说得掷地有声,李然也不见怪,轻声一笑,撩眼望他一下,幽幽说道:“我倒觉得这办法挺好,而且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一向贪生怕死,怎么会白白过去送命呢?”
“更何况,还有留国那位老相陪着,实在走投无路了,拿他当人质也行啊。”
这话说得真是有够泼皮无赖,江诀先前还满腹不爽,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替罪羔羊
江诀一脸的哭笑不得,李然眯着眼朝他神道道地挑了挑眉,说道:“别忘了找个身手好点的暗卫,我可不想去送死。”
“你啊……”
江诀无奈一叹,叩桌默想片刻,幽幽说道:“此次统兵之人乃是那个文岳,此人之前与我们结过一次仇怨,你这次只身前去,让朕如何放心?”
李然但笑不语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末了了然一笑,说道:“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才好办事,况且我看那家伙对柳雯一往情深,柳雯对他似乎也有些感情,想来她看中的人,应该不会差劲到哪里,你就放心等我回来吧。”
看他的神色,江诀就知道对方心意已决,抿着嘴没有接话,心里却在天人作战,他当然知道陈思提的这个法子再好不过,可私心里仍然不能放心。
李然也不管他,径自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盘算着今晚便可以行动了,得早些做好准备,其实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一番让对方信服的说辞而已。
江诀见他眼中一片盘算,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沉声叹了口气,李然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眸中起先还有些戏谑之意,见对方眼中全是担忧之色,便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江诀低下头去,一脸不舍地吻了吻他的眉眼,继而咬住他的唇瓣,辗转缠绵。
李然眼底一赧,缓缓闭了眼,江诀顺势将舌探进去,先是试探一番,继而再难自制,将对方的唇舌含在口中激烈地吞吐起来,偶尔睁开眼来,眸中深深浅浅,说不尽都是柔情蜜意。
二人缠绵一番,江诀粗喘着放开他,继而将头埋进他颈间,一脸郑重地说道:“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成不成功都是其次,明白吗?”
李然依言点了点头,江诀啄了啄他的眉眼,含糊不清地说道:“朕让罗风陪着你,他身手虽不抵江云,却极懂得应变。”
他这话一说,李然脸上一愣,说道:“他是你的暗卫统领,没必要——”
没必要将这等骨干精英派给他吧?
江诀望着他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唯有暗自叹气,心想如今不用说是一个罗风,就算要他一命抵一命,恐怕他如今都会眉头不皱一下地欣然同意。
“朕身边人手众多,不缺他一人,况且有他跟着你,朕多少也能放心些。”
他一面幽幽说来,一面抚顺了对方额间的乱发,李然见他说得坚决,便不作推辞,应了下来。
*** *** ***
都城河阳如今已经呈一派守城之势,厉子辛早两日便将守城的事宜尽数安排妥当,如今只等苏沫带着那位冒牌的留国皇帝来自投罗网了。
此时此刻,岳敏芝正端坐在铜镜前,一手拿着陈一鸣给她那个黑色瓷瓶细瞧,少顷就见一个宫装婢娥踩着小碎步躬身走了进来,几个快步走至她身边,低头跟她耳语一番,岳敏芝点了点头,与她低语一二,继而一脸郑重地将手中的那个漆黑瓷瓶交予她,又朝她使了个万事谨慎的眼神,才挥手让她离去。
那宫娥一走,陈一鸣便从暗处隐了出来,岳敏芝抬起纤纤素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示意对方坐下再说,陈一鸣也不客气,撩袍依言坐下,岳敏芝沉默片刻,幽幽问道:“那东西果真即刻便能见效么?”
陈一鸣双眼一眯,反问道:“公主这是不相信在下了?”
岳敏芝知晓此人傲慢之极,偏偏确实有些才能,岳均衡更是对他赏识有加,她只能暗自咬咬牙,脸带深笑地说了句“自然相信”,陈一鸣并不管她是否心有不快,兀自说道:“在下既然奉陛下圣谕前来助公主一臂之力,定然不负陛下所托,公主可以怀疑在下,却不该不相信陛下的眼光。”
“呵呵,本宫自然是相信先生的,您无须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能让她如此赔笑示好之人,恐怕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而这位有鬼才之称的陈一鸣恰好也在其内。
贤妃如此好言好语,陈一鸣却只是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将她的恭维视若无物,径自说道:“公主已经想到动手的办法了?”
他这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肯定之极,岳敏芝低眸一笑,冷冷说道:“此次,纵使阎罗王不想收他,也不行了。”
这话一说,陈一鸣再不作他问,岳敏芝翩然一笑,找了个话头岔开了去,陈一鸣偶尔应和一两句,却仍旧一脸的漠然。
*** *** ***
柳雯一手端着药碗在廊檐下前行,贤妃的贴身婢女迎面走来,正欲朝她施礼,忽然有一黑衣人提剑从她身后袭来,剑势一到,她已来不及闪躲。
电光火石间,那婢女扑过去,只听见一阵刀剑刺入血肉的声响,继而就见那宫娥应声倒地,口中鲜血直往下流。
柳雯大惊之下扔了手中的药碗,反身抱住对方,她是真的惊讶,暗忖这孩子分明是贤妃的人,何故要舍命救她?
宫中侍卫听到响动,立马蜂拥赶来救援,那刺客一见形势不对,瞬间以几个攀越消失得没了人影。
柳雯一面下令宫中戒严,一面伸出一手探上那宫娥的鼻息,末了大舒一口浊气,心想好在对方还活着,否则便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小宫娥被抬了下去,柳雯见那药碗洒了一地,只得重新熬了一碗。
当她如平日那般端着药碗进入守卫森严的内殿时,榻上那男子正背朝外躺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将药碗搁在床外侧的几案上,淡淡说道:“起来吧,我知道你还没睡。”
这么一说,就见那男子红着双眼转过身来,一脸祈求地望着她,柳雯被他那可怜的眼神望着,心蓦地一软,又想起柳云龙的惨死,硬下心肠喊了一声,继而就见两名暗卫隐了出来,一左一右按住榻上那人不断挣动的手脚,她顺势端起几案上的药碗,捏住对方的下颚,一股脑将那碗药给他灌了进去。
未曾想片刻后,对方非但没有如往日那般安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比任何时候都激烈许多,眼中全是恐惧和痛苦,继而就见她一把抓住柳雯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公主……对……不起……我跟……陛下……说过……那药……有毒……可他……还是……喝了……”
柳雯原先还在慌神,如今听他一说,整个人如木了一般定在原地,眼中除了震惊全是无法置信,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真如这人所说,她那个一向精明的父皇之所以会中毒身亡,其实并非为美色所迷失了心智,而只是一心求死罢了。
她在明白过来的那一刻,脑子里空空如也,儿时的记忆翻来覆去地回放,能抓住柳云龙的温柔,却始终看不到他眼中一丝一点的快乐或幸福。
然后,她就缓缓落下泪来。
榻上那人只挣扎了片刻,便没了气息,柳雯一脸木然地望过去,失神到近乎呆滞。
望着那个已经断了气的人,她的心中只剩下一片迷茫,也不知道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多一些,还是惶惑更甚,虽说她早已想象过无数种折磨此人的办法,也想过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却从未想过会以此种方式来了结此人。
她想起回到宫中的第一夜,也是这么端着一碗药缓缓走进殿来,而对方就缩着手脚蜷在龙床的角落里,眼中全是恐惧和祈求,像一个无助而绝望的孩子,呐呐说道:“公主,对不起……”
她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这也只是个可怜人而已。
*** *** ***
江诀收到厉子辛的密奏时,惊得从座椅上拍案而起,丁顺听到帐内的响动,猫着腰垫着脚尖进来一瞧,立马吓得缩了脖子,如此盛怒得几乎有些狂躁的皇帝陛下,已经许久不见了。
“陛下……”
丁顺呐呐地喊了一声,江诀额上青筋一跳,冷声问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禀陛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江诀一听,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坐回椅上,继而挥了挥手,示意丁顺出去,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正如翻江倒海一般。
知晓留国宫中那个并非李然的,除了他就只有柳雯和厉子辛,他二人没道理要加害此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盯上了李然,欲除之而后快!
江诀想到此,一脸后怕地抚了抚额,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恐惧,若非他当初坚持不让李然留在留国,那么此时此刻,他二人说不定已经天人永隔。
一想到此,江诀就止不住浑身大冒冷汗。
他将这事前前后后反复想了又想,却依旧找不到任何遗漏和疑点,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柳雯,可他早已答应了事成之后将此人交予她全权处置,以柳雯的精明和冷静,还不至于做出如此损已利人之事。
厉子辛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可除了他二人,别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那个冒牌货。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额上青筋暴涨,眼中一片幽光,杀意从眸底渗出来,在那一点灯火照耀下,令人不寒而栗。
密奏早已被捏破了,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桌案,心中下了何种决定,谁也不清楚。
此时此刻,李然和罗风已经装扮成陈思的左右护卫,乘着小船来到了敌营。
他三人一露脸,立刻激起一阵刀剑相向。
被千万将士层层围于战圈之中,这位陈相只迷眼一笑,一脸处事不惊地捋了捋胡子,朗声喊道:“文岳,你连老夫都怀疑吗?”
少顷,只见人群自发让开道来,一位俊儒之将身着铠甲走了过来,朝陈思一拱手,一脸歉然地说道:“近来奸细甚多,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老相多多包涵。”
这话一说,立马引得李然一阵腹诽,暗忖你眼前就有一个老奸细!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见机行事
他三人在文岳的代领下入了帅帐,片刻后便有小卒给陈思看了茶,李然和罗风一左一右地护在他身侧,文岳先前还未曾注意到此二人,后来入得帐来,走近了一瞧,越发觉得陈思这两名家将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先不论那个精明之极的罗风,纵使是改头换面的李然,也自有一番贵气。
“老相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文岳坐在帅椅上,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个来回,陈思捋了捋长须,但笑不语地望着对方,沉默片刻,说道:“不过是两个家将罢了,不足挂齿哦……”
如此说完,老头儿一脸受用地开怀一笑,文岳见他如此高兴,也在一旁陪笑,罗风到底机灵,立马朝李然使了个眼色,李然收到他的暗示,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就见他二人低头朝文岳拱手行了一礼,说了声“将军缪赞”,接着便一脸低眉顺目地再不多嘴。
文岳满意地点了点头,陈思与他寒暄片刻,二人喝了会茶,继而就听文岳问道:“老相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与末将商量?”
他刚一问完,就见陈思重重叹了口气,但瞧他脸上的神色,便知道不仅有事,而且还非同小可。
文岳见陈思朝帐门的方向瞥了几眼,立即下了令,让门外小卒加紧防守,不得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如今无人前来打扰,老相但说无妨。”
文岳一脸的恭敬,陈思点了点头,默想片刻,问道:“老夫既然来了,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倘若此次你能旗开得胜,顺利返回河阳,是预备支持三皇子了?”
陈思眯着眼,一脸莫测地盯着对方,文岳被他问得几乎一怔,一脸不解地说道:“三皇子乃是正统之身,又是陛下唯一的血脉,老相何故有如此一问?”
言下之意,拥护柳裕铨乃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陈思默然片刻,甚至还了然地点了点头,文岳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神色间越发疑惑,未了只听陈思幽幽说道:“倘若三皇子并非先帝的唯一血脉,你欲何为?”
“这……这怎么可能……世人皆知……”
文岳见陈思一脸的正色,不像是在说笑,脸上几乎有些惊骇,岂料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思打断了,只见对方摆了摆手,说道:“世人之言皆是芸芸之语,不足为信,此事乃是陛下亲口告知老夫,大皇子从小流落他国,你等不知情也不足为奇。”
“有这等事?何以属下不曾听到任何风声?”
“此乃皇室秘辛,你又如何会知晓?”
被陈思这么一驳,文岳竟然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真的信了,陈思在眼角的视线里瞥他几眼,啜了会茶,继而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个明黄的卷轴,文岳一看便知那是圣旨,作势要跪地相迎,陈思将那个卷轴交予他手中,淡淡说道:“此乃陛下的遗诏,你既是我留国守关大将,倒也有资格知晓这其中的内容,打开看看吧。”
文岳郑重之极地接过去,望了望陈思,又望了望那个卷轴,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是……”
陈思见他一脸的激动,也不多做解释,只点头示意他快快打开来,文岳慢慢将其展开,定睛一看,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可谓精彩纷呈。
“陈相,这怎么可能?!”
他这么一问,摆明了一半是疑一半是惊,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那个明黄的卷轴,正色说道:“此乃先帝遗诏,有加盖玉玺为证,莫非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属下不敢!只是世人皆知,陛下大去之时,都城河阳已为北烨占领,皇宫也为敌军所围,何以陛下会立下如此匪夷所思的遗愿,莫非老相就不怀疑?更何况,还是让一个外姓人来继承我留国皇位?”
“况且,纵使那南琉璃然的确是陛下的嫡亲血脉,可他如今已身为北烨皇后,若然让他继承大统,岂非让我等眼睁睁地看着留国的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陈思正欲反驳,文岳一脸铿然地摆了摆手,说道:“非是属下不遵先帝遗诏,实在是无法坐视我留国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文岳不惧身死,只怕他朝归去之后,无颜面对文家的烈祖烈宗!况且,三皇子乃是正统之身?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舷嗪喂饰艘桓鐾馊耍伊艄陌倌昊邓辗罡泄俊?br /> 这番说辞,字字如铢,句句千斤,陈思差点被他气得红了脸,不过他老人家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会叫一个后生小辈三两句话便气得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