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叫什么事啊?
紫宸殿前殿是办公区,后殿就是生活区,未免麻烦,罗纯晕倒后直接被送到后殿我的寝宫安置了。发须皆白的老太医颠儿颠的被强壮的内侍抬着带上来,匆匆忙忙给还闭着眼睛的罗纯诊脉。眼前这些个太监宫女都忙的热火朝天,分工合理,井然有序,我只好静立一旁,做个存在感极强的布景板。没人来打扰我,也没人敢打扰我,于是我看见了有趣的事情。
那太医据说职业生涯和张丞相一样长,从太上皇时期就在太医署做医监(唐代太医署品阶: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二人,医监四人,并从八品下。医正八人,从九品下。),如今已经是太医令了。我就见他眉毛胡子几乎混为一体的脸上,那双细缝般的眼睛先是毫无波澜,随后突的瞪大,然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后又过度到欣喜。表情十分丰富,情绪相当丰富。再之后就轮到我的戏份了。
老太医起身正对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用一副老臣真为皇上高兴的语气说:“陛下,丽妃娘娘已有梦兰之征,此次突然昏扑,大抵是有孕在身,忽受刺激,但索性并无大碍,稍加调养,便能母子俱安。”
等等?老太医是说,罗纯这小姑娘,有孕了?
“恭贺陛下,喜获龙嗣!”这是陈福,又是一个比我本人还了解状况的。在陈福的带领下,整个殿内的宫人都整齐划一,发自内心的同我道喜,喊声震天。
这时候,床榻上的罗纯悠悠转醒,时机非常巧妙,她虚弱的问:“我,我这是怎么了?”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宫女喜不自胜的模样:“娘娘您终于醒了!您怀了龙子呢!”
“什么?我有孕了?”罗纯睁大了眼睛,来了精神。
“千真万确!您一晕倒,皇上就将您带到寝宫,还请来了陆太医给您看诊,陆太医给您诊出了喜脉呢!”宫女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这话可有技巧透了,连我这个亲历者都觉得暧昧不明。
可不,罗纯的视线立即粘在了我身上,爱意深深,情意浓浓:“皇上……”这以声轻唤可谓是柔肠百转,温婉动人。我的头皮一麻,觉得场面有些不受控制。
“皇后娘娘到!”属于内侍的尖锐嗓音划破了空气中的尴尬,将我从不可言说的微妙气氛中拯救,可随即又把我推向了暗流涌动的深渊。
“听闻丽妃在皇上这里,臣妾担心又惹出什么乱子,特来带她回后宫,不请自来,皇上莫怪。”利落的声音结了个尾,这声音的主人才将将越过镂雕的屏风,露出低调华丽的身姿。枣红裙杏黄帔,高盘髻簪金凤,行动间宽袍翻涌大气浑脱,峨眉螓首,云髻花钿,较之柔弱温软的罗纯,更显端庄大气。我被这样的女子糊了一脸气场。虽然与皇后见面不多,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深感男性自尊受挫。我很能理解原身比起原配更宠爱罗纯的动机。这样的皇后娶过来,不是用来宠的,是用来自惭形秽的。对了,皇后的闺明也有别与寻常女子的似水柔情,她叫石锵,坚如顽石性自铿锵。
“皇后。”比起好糊弄的罗纯,面对石锵为拘谨了很多。
“臣妾见过皇上,”礼仪上石锵倒是做到很完美,“皇上,纯儿妹妹打搅多时了,臣妾这就带她走。”干错利落的石锵干脆利落的直奔主题。
“皇上!臣妾不走!臣妾身体不适,怎么经得住奔波呢?”罗纯非常抵触石锵。
“皇后娘娘,就算丽妃娘娘有错,奴婢斗胆,请皇后娘娘看在丽妃娘娘刚查出有孕的份上,网开一面吧!”在罗纯面前很是说的上话的宫女一把跪在皇后面前,都快要声泪俱下了,好似皇后是个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宫女这话一说,场面都寂静了下来,我在一旁乖乖作壁上观,看见皇后的眼神在殿内转了一圈,对上了我的眼睛,我这心里咯噔一下。
石锵看着我的眼睛说:“哦?看来有人先我一步啊。臣妾本打算冬至朝贺日再公布喜讯,好锦上添花,可纯儿妹妹已然珠玉在前,臣妾有孕一事,怕也入不了陛下的眼吧?”
目瞪口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宫殿名字、职能,以及文中服饰样式均照搬唐代。
第3章 零零叁
一日之内,后宫接连爆出妃嫔有孕的消息。然后消息像长了腿还插上翅膀一样,传遍了皇城内外,重臣也好小吏也罢,有关系的没关系都乐于传上一嘴,突然就好像普天同庆一般,身边的人都喜气洋洋的。至于我,就是那个强撑着神经游离在戏剧之外的穿帮演员。
丽妃罗纯在我小心安抚后被送回了甘露殿安心养胎,皇后石锵也主动回了她的清宁宫,不过临走之前的眼神让我心惊胆战。贵重的赏赐流水般往两宫送,后宫六局(类似内务府)也运作起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为即将到来的皇子/皇女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一切都不必我费心。
话是这么说,但认真讲起来我哪里有费心的立场?毕竟不是我和她们的孩子。但转念一想,女子怀胎十月,产后恢复再坐个双月子,我起码有一年的缓冲,不必实质性接触这些女子,算上之前有吧选秀的事给推掉了,我只要在这一年之内,找出正当理由,便能完美逃避某些尴尬的问题!并且连子嗣问题都完美解决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顺道一提,原身家庭人口单纯,只有一正室一侧室,男女关系正经的简直不像一个皇子,十分之难得。
夜幕西垂,兵荒马乱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已是就寝时间,我却难以入眠。
快一个月了,从睁开眼发现世界不对到现在,我一面竭力维持着表象的寻常,一面惶惶不可终日。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个人精力就要达到极限。说是说要沉着冷静,要既来之则安之,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真能做到的人,大概是心真大演技真奥斯卡吧。
原主也叫岳建业,但建业是他的字,其名是礼,岳礼。往上数,他还应该有仁、义两个哥哥,可惜皇长子岳仁在先帝还未登基时就夭折了,等到先帝登基了,先太后终于又怀上了一子,就是岳义。先太后生皇次子时难产去世,这个好不容易生下来的皇子也没熬过百天。这事对先帝打击很大,时隔两年,才再立皇后。在发妻丧到继妻进门期间,一个存在感并不强烈的皇子诞生了,就是原身,岳礼。
岳礼的母妃沈氏是个不打眼的婕妤,家族也不显赫,但轮到她侍寝时刚好走运,九个月后岳礼就出生了。但是岳礼的身份在当时讲是极其尴尬的。明明不是嫡出,却在哥哥们都死了的情况下顺位成了长子,还好死不死,他娘是在皇次子临近夭折之际,被诊出有孕。先皇对他还能好吗?紧跟着,继皇后风风火火的到岗了,岳礼母子两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触了贵人霉头。后来,继皇后的儿子终于出生了,母子两的日子才算好一些。但好日子没过几年,沈婕妤就过逝了。
原身好好一个皇子,就过上了几年爹不疼娘没了了小白菜生活,养成了一副胆小怕事沉默寡言的性格。直到16岁,先帝大概是突然记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快成年的儿子,神来一笔给原身指了个婚体现关爱,就是现在的皇后石锵。石锵的家族也不多势大,只是本本分分的武官之家,石锵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这桩婚事皇帝作保,没谁有怨言,毕竟也是嫁给皇子,就算这个皇子再不起眼,也是高攀。石家很平静的接受了婚事,但谁想到过几年就捡了个漏呢?还是个大漏!
同样捡漏的还有罗纯的家族。跟石锵比起来,罗纯家更什么都不是了,人口简单到甚至称不上家族。罗纯家就只是个城郊农户,至于为什么会成了原身的侧室,这就要从一出英雄救美的爱情喜剧说起了。一个买菜的秀丽农家女惨遭街市恶霸调戏,危急关头英俊青年挺身而出,勇斗恶霸,少女痴心暗付,青年惊为天人……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的几桶狗血后,观看全程的石锵酸着牙梆子,亲自出面把罗纯抬回府做了妾室。
这之后,原身和罗纯你侬我侬,和石锵相敬如宾,总体来说,家庭和谐生活美满,自己有好歹是个皇子,吃穿不愁,胸无大志的原身就这么混吃等死,直到被天上掉的大馅饼砸醒。
稀里糊涂登基之后,原身难得硬气了一回,在朝野上下的反对声中,将身份并不高的两个妻子都封了品级,还是皇后贵妃这种高品级。从这个举动就能看出,原身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即使是我顶了他的壳子,也由衷的惋惜原主的死亡。主要是死的太不值得了好嘛?吃东西被噎死是个什么死法?说出去都没人信的。这是题外话。但我从原主的记忆中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对自己两个妻子的感情,如此我更是不能做出什么侮辱这两个姑娘的事情。
夜更深了,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现在两个姑娘都有了原身的孩子,我琢磨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和盘托出快刀斩乱麻的机会。至于结果是皆大欢喜还是悲惨收尾,哎,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因为皇后和贵妃都被查出有孕,我就顺道免了第二天的早朝。我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此时估摸着也有七八点的样子。我这个皇帝其实很闲的,除了每日的早朝,几乎没事可做。朝政之事我并没有插手的余地,每日上朝,朝臣们也只是例行汇报工作,我表不表态并不重要。像昨天那样和丞相针锋相对,简直是撞大运了才有情况,估计以后再没可能了。
按道理来讲,一个皇帝做到这份上了,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差不多完了,这个单位也差不多可以破产清算了,但我的情况又不一样,能在一段时间内什么都不做简直太合我意了,我高举双手赞同。
一通繁琐的洗漱着装后,皇后和丽妃到了。是我派人去请的她们,用的是共进早餐的名义。昨天想了一晚上该如何摊牌,想痛了脑袋都没个妥善的解决方案,索性就爱破罐子破摔了,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在接受了两人的问安后,大家围坐在一起,互相都没有说话。这个场面其实是比较尴尬的,丈夫请大老婆带上小老婆吃早饭,这在我上辈子的世界,大概是修罗场吧。
圆桌之上,我瞅瞅这个又看看哪个。石锵在斯斯文文的进餐,很随意的忽视了我的视线,罗纯倒是和我对视了一眼,还朝我甜笑了一下,我扯扯嘴角也回了一个微笑。然后我开始紧张,反复在脑子里打腹稿。片刻过后,石锵依然在吃东西,罗纯却开始神游天外了。说真的,现场的气氛真的十分尴尬。
“咳。”我弄出了点响动,两人看了过来。
在两双明眸的近距离注视下,我稍稍卡了壳,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口:“都吃好了吧?那个,朕有个事想要同你们说。”
两人继续默默看我,这让我倍感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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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很英勇,但心里还是犯怵。如果朕要杀了我怎么办?把我当孤魂野鬼烧了怎么办?对我进行非人的折磨该怎么办?我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然后,染我很意外的情况出现了。她们都没有说话。无论是沉着的石锵还是坐不住的罗纯,一时间都没有反应。我有点慌神,却不知该说什么圆场才好,说我是在开玩笑可不可以?
这时候,石锵动了,她放下筷子,擦拭了没有多少痕迹的嘴,用一种出奇冷静的语气说:“一个问题。岳礼呢?”
我一愣,随即回神:“抱歉,他去世了。”
我这话才说完,耳畔就响起啜泣声,是罗纯,她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早说过不要问不要问,现在知道了真像又怎样?徒增伤感而已。”
“我们有权力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你受得了用虚假的笑容来粉饰太平吗?承认吧,我们失去他了。”石锵面带哀伤的说。
“呜呜……”罗纯说不出话来,啜泣声更大了。
我还没太搞清楚状况,惊讶的神情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石锵看我一眼又收回视线:“我们并没有你想象的好糊弄,你的异常我们早就发现了。只是想看你会做什么罢了。”
闻言我面上一臊,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呢,但随即又是一突,难道我真的这么漏洞百出吗?大概是察觉了我的忧虑,石锵又道:“岳礼他真正亲近的只有我们,其他人,呵,怕是伺候谁都无所谓了吧。”
我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岌岌可危的日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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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章节。2017.01.10
第4章 零零肆
其实我预想中的画面并非如此。三人围坐一处,和和气气的喝茶,聊天。
宫人们早在我们进餐时就退下了,空荡荡的花厅中只听见的罗纯抽泣声,她在和我回忆和原主动人的过往,我间或送上一块帕子给她擦泪。大概是我过于配合,罗纯越哭越起劲,渐渐我有些受不住了,向石锵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石锵并未理会我。
“这个,阿纯啊,”我出声打断罗纯的回忆,罗纯闻声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这个,伤心事的确应该说出来,但也不能因此沉溺其中对不对?”
罗纯抽抽鼻子:“妾身也明白这道理,可是,可是……”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掩面而泣,我连劝都劝不住。
这时候石锵终于出手了,她咯哒一声撂下茶盏:“现在是哭的时候吗?”罗纯一愣,哭声跟冻住了一般。
“阿礼是怎么去的?”石锵沉声问道。
“虽然很荒诞,但这确实是个意外。”半夜噎死,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不是被谋害?”
“不是。”
石锵默然不语,罗纯看看她又看看我,怯生生的,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就剩下你的问题了。你打算怎么做?”石锵看向我。
我要怎么做,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一时被石锵问倒了。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死我是绝对不想再死一次的,可问题是,我该怎么活?于是我虚心向石锵请教:“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听了我的问话,石锵深深看我一眼,随后我终于透过原身记忆以外的东西,深刻了解了如今所处的环境。
和我印象中的一样,大殷是个幅员辽阔成民族成分复杂的国家。这个国家大概是走在了世界的前列,经济繁荣,文明发达,万国来朝,有几分类似李唐王朝。换而言之,即使皇帝是个甩手掌柜的,一时半会的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石锵是这么对我说的:“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只要你老老老实实演好这个皇帝,就不会有什么太要紧的事轮得到你去处理。我想你也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如此,就切记不要做违背身份的事,皇帝不比其他,稍有差池,为害的将是整个天下,你切莫不以为意!”
我自然应和,毕竟我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遂认真表示会按照吩咐办事。当然,我也提出了了我关注的问题:“整个皇位,别是终身制的吧?”
“何意?”石锵问。
“正如你所说,我本就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我也做不来皇帝。假的毕竟是假的,时间久了总会露馅。真等到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时间一到,我便把皇帝的位置让出来,你觉得如何?”我算盘打的很好。反正我下头还一个王弟,最长三年,我把这个位子禅让给他,自己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对于我的提议,石锵没有立即回答。她垂眸沉思片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你只要记着别露馅,其他的,我同丽妃自会配合你。”说罢看向罗纯,罗纯点头如捣蒜。见状,我不好多问,但毕竟是松了口气,好歹是过了一关,我感觉一身都松快了许多,自此也不再刻意端着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