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少利落起身,成年男子的重量本来就不轻,加上人群推力,海二少躺在地面上,脸色发白,额头全是冷汗。
“二少,你哪里疼?能不能起来?” 庄大少说罢便用手试探海二少躯干。
海二少牙关紧闭,在极力隐忍疼痛,只能微微地摇头。
碰到右手时,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把庄大少吓出一身冷汗,平日里的风度也不要了,大声疾呼人群退散,又喊来庄公馆的司机,两人合力把海二少抬上了车。
八宝鸭不吃了,胭脂铺也不去了,海二少最怕疼,汽车里只有两个熟人,便不管不顾地哭起来,庄大少一边安抚他,一边让司机开快点,马上找个医院。
海二少期期盼盼的美好一天,快乐不过一个钟头,便以剧痛的方式落了幕。
第23章
海二少坐在病床上,单凭一只手与食盒做着斗争。
另一只手打了厚厚的石膏,缠了几圈纱布,挂在海二少脖子上。惊魂未定加之手脚不便,庄大少硬是把海二少瞧出了单薄瘦弱、楚楚可怜的样子。
刚刚送来医院时,阵仗大得仿佛海二少马上就要断了气,需要立刻抢救。待大夫和护士小姐拿着急救器械匆忙跑来,才发现只是海二少哭出了山崩地裂的架势,并没有危及生命的伤口。大夫本做好了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准备,一看这情况,便语气不大好地告诉庄大少并无大碍,无需小题大做,让海二少坐着等一会儿,马上给他做检查,谁知眼前这年轻人仿佛不知羞似的,哭声更大了,嚷嚷着不能等了疼死了,还让护士小姐给他打止痛针。
大夫顶瞧不起吃不了痛的男人,觉得怕疼是娃娃才有的特质,遂对海二少道:“别哭了!止痛针不能乱打,你忍着点儿,很快就给你治病!”
海二少正哭得畅快,冷不防被凶大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止了哭声,一个哽咽刚刚上来,被强行压下去,整个人显得更加可怜。大夫太凶,海二少不太敢跟他说话,于是抬头望向庄大少:“很快是多快啊?我特别疼。” 语毕又一颗眼泪掉下来,又顾忌着大夫的话,没敢接着哭。
庄大少道:“大夫,请给他开间病房。”
“这个伤可不需要住院。”
“他疼得厉害,或许是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伤,让他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走。”
凶大夫见庄大少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样子,也不好再冷言相对,吩咐护士小姐开了病房,又领海二少进诊疗室做检查。
海二少典型的欺软怕硬,刚刚被大夫这么一说,疼也不吭声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让大夫往自己的胳膊上石膏。
凶大夫自言自语:“你们这些小公子,都是被惯的,我做医生这么多年,越是细皮嫩肉的大户人家孩子,越是矜贵,一点点小伤都像天塌了一样。”
海二少在心里顶嘴,我可骨折啦,骨折怎么能算小伤!
大夫又道:“外面那个是你哥吧?肯定从小宠着你呢,还‘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伤’,你是前朝太子吗?我见的病人多了,人家穷苦人家的孩子,伤得比你重的也有,可从来没像你这么嚎过。”
海二少:……
“大夫。”
“嗯?”
“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姓孙,早年在十里镇唱青衣的。”
“不认识啊,怎么了?”
海二少没敢开口,心里道,你损人的技巧也许与我三娘师出同门。
止住了哭,也打好了石膏,海二少顶着红红的眼圈坐在病床上发呆。
庄大少心怀愧疚,终于体会了一把海二少出狱时对自己的感激,坐在病床边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要给些什么最好的给他,可怎么都好像代表不了自己的谢意。海二少平时张牙舞爪的,进来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宛如一株小花渴极了水,却被霜打得垂头丧气,显出了病恹恹的样子。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却在危机时刻,第一时间保护自己,还因此受伤,庄大少内心颇有触动,于是连语气也变得更柔和,不料开口却沾染了海家固有的暴发户习气。
“二少,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海二少听罢,思考了片刻,道:“庄大少。”
“嗯。” 庄大少好脾气地应着,心想这人要什么自己都可以补偿给他。
“你帮我把德兴食府的八宝鸭打包一份回来吧,现在我痛也止住了,伤也治了,我肚子饿了。”
庄大少:“……还有别的吗?”
海二少摇头:“没有了,暂时没有什么想吃的了。”
不一会儿司机就提着食盒进了病房。海二少看着眼前冒热气的美食,心情也好了不少,拿起汤匙想着趁热开吃。
鸭肉表皮香酥,又与糯米一同包裹,在热气里蒸过,配料是绿的豌豆红的萝卜,令人食指大动。海二少吞了口水,却发现要舀起一勺美味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来来回回试了两次,便老老实实向庄大少求助。
“庄大少,你能不能帮我扶着食盒啊?”
庄大少索性接过汤匙,挖起饱满的一勺,递到海二少嘴边。
海二少不跟他客气,张嘴大口大口吃起来。短短一天,大喜大悲,受了惊吓,又哭了许久,情绪平复下来就觉得肚子空荡荡,于是八宝鸭显得尤为香甜可口。
“庄大少,刚刚大夫问我,你是不是我哥呢。”
庄大少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你答什么。”
海二少抬抬下巴,示意庄大少继续喂。
“糯米饭多点儿,我不要鸭肉了,我说是呀,比大哥对我还好呢。”
庄大少笑道:“这会儿不怕你大哥说你没良心了?”
海二少脑海中又浮现海洗荣冷冰冰的脸,打了个寒颤,感叹似的道:“我哥要是有你一半温柔就好了,他从小到大老是凶我。”
庄大少觉得心满意足,更加用心当喂饭工,直到海二少拍着肚皮说撑了才作罢。
休息了一下午,两人坐上小汽车,踏上了回十里镇的归途。启程前,庄大少特意找大夫开了止痛药,在大夫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淡定道谢,转身倒了杯温水让海二少服下,这不,一路上海二少昏昏沉沉,也分不出精神来觉得恶心想吐了。脑袋随着车的微微颠簸频繁换方向,庄大少担心他一不小心再落了枕,便轻轻地抚着海二少的脑袋,使他靠上自己的肩膀。海二少也睡得越发安稳。
路边的暗黄路灯从车窗外一盏盏掠过,光影轻轻抚摸海二少沉睡的脸庞,汽车里充满着令人安心的静谧。庄大少不由得也有些恍神,思绪如同在海底漂浮的细沙,抓不住具体形态,只觉得呼吸也缓慢了下来,身旁这个人,虽然长得一副俊俏公子哥的模样,却还是个小孩;明明贪玩不务正业,却又难得善良,并不让人讨厌,或许假以时日懂事成长,曾经看不上他的姑娘要后悔的吧,庄大少在脑海中幻想这人真正成熟起来的样子,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夜晚的道路静谧深邃,谁也没有发现庄大少此刻内心的柔软与触动,也没有谁发现海二少因为睡得太沉而把口水流到了庄大少的肩上,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那么可爱,让人心醉。
第24章
汽车驶入十里镇已是深夜。
被庄大少低声唤醒的海二少只觉得眼皮压着千斤重,思绪飞往万里以外,很久没有回过神。身边的庄大少含笑看着自己,海二少有些不自在。正想用手搓搓脸,一阵剧痛惹得海二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刚睡醒,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的手受了伤。
庄大少出声提醒:“手还伤着,不要乱动。”
海二少只得愣愣点头。
庄大少又道:“一会儿到家,睡觉之前记得再吃一片药,翻身少些,不要压到手了。”
海二少却有些为难:“庄大少,我能在你家住一晚吗?现在这么晚了,我三娘尾椎骨还没好,见我伤成这样,指不定要忙成什么样呢……”
庄大少没有立即答应,坐在位置上并不发言。
海二少在庄大少面前脸皮是越来越薄,话说出口才发现有不妥,看庄大少的样子想必是十分为难,在沉默中,一秒被拉得尤为漫长。海二少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品尝到了后悔的意思,觉出了难得的窘迫,忙道:“还是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我直接回家就行。”
语毕又不好意思看庄大少,转头望向窗外,有些人家种的藤蔓铺满了墙垣,有几簇小花静静地开着,月光下的篱笆在地面上拉长了影子,偶尔有两声野狗叫,可并不打扰夜晚的宁静,月光笼罩着十里镇,光线如同细水一般从庄大少的名牌汽车外壳上慢慢流淌,海二少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庄大少的呼吸声。
车停了下来,海二少向庄大少道谢,却不敢看向庄大少的脸。没有得到答应,也没有得到拒绝,刚才的要求成为了一粒小小的石子,硌在海二少难得的敏感心灵中,使他觉得不适极了,怪完自己的莽撞,又开始怪起庄大少的小气来,不答应就不答应嘛,犯不着这么冷落着我,司机还在呢,让我多么难堪。
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还被自己酝酿出了各种味道,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海二少自然想早点下车回家。谁知转身时,庄大少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收拾客房还要点时间,你与我睡一间房吧。”
语毕也不等海二少有所反应,牵起他那只尚好的手,往庄公馆里走去。
宛如有魔法一般,海二少迅速忘掉了心中那颗小小的硌人的细石,老老实实地跟在庄大少身后,穿过客厅,换上拖鞋,踩在卧室的毛地毯上,听西洋钟表发出的有规律的嗒嗒声。
管家送上温水,眼底带着难掩的困意。庄大少给他递来药片,看着他吞下,而后又给他铺好枕头和被褥,一个少爷,做起事来却利落自然,海二少这时才真觉得,自己确实是麻烦了人家。
庄大少躺上床,侧身关了台灯,道了声晚安,便不再说话。
海二少躺在这人旁边,脑子里开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捋顺,也许是已经睡了一觉的缘故,海二少此时毫无困意,越想越精神。
回忆起早晨起床吃早餐时全家人诧异的表情,海二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很快又显出羞愧的样子,因为不过多久,他就在庄大少面前吐得一塌糊涂……而后是闪闪发亮的新电车,自己带着庄大少从人群中挤过,登上车,不知有多么威风,想到这里,海二少又重新露出了笑,好景不长,在难制止的哭声中被送进了医院,还被凶大夫训了一通,海二少立刻沮丧了。
如果此刻庄大少睁开眼,定能看见这张脸上不间断地作出各种精彩表情。不过他呼吸平稳,想必累极,已经进入了梦乡。
海二少回忆完今天的故事,脑袋里暂时没什么可想的,就扭头看着庄大少的侧脸发呆。
不多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耳边传来庄大少的声音。
“怎么还没睡?”
海二少花了两秒确认庄大少并不是在说梦话,小声回道:“床太软,我睡不着。”
庄大少翻过身,与海二少面对面,眼睛还是闭着,柔声道:“今天你肯定很累了,闭上眼好好休息吧。”
明明没有看他,海二少却感觉烧红了脸,答了声“哎”,就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一夜好眠。
海二少确实是累极了,一口气做了好多个梦,像是被什么东西往黑暗舒适的地方拉拽,早晨的阳光没有叫醒他,庄大少起床时的声音也没有叫醒他。梦里海二少正愁得团团转,他梦见与庄大少一起逛元宵节的灯会,集市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庄大少兴致很高,拉着他看这个看那个,跟他说这个英格利是没有,那个他也没看过,而海二少只觉得下腹胀得厉害,放眼望去,满满当当全是人,竟没有一个茅厕可以让他解决解决三急?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6俨蝗谭髁俗笊俚囊猓唤獠皇示×咳滔拢闼幼趴锤髦中√贰?br /> 庄大少请海二少一同玩套圈游戏,海二少应下,只是敷衍着把手里的铁圈往外扔,谁知摊主一看,鼓起了掌来。
“这位公子好厉害,出手不凡啊,一扔就中!这归您了!”
海二少定眼一看,铁环里套中的东西,明明就是个痰盂!
心中警报叮叮作响,海二少猛地睁开了眼,天色早就大亮,再过一个时辰,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海二少匆忙起身,想立刻找个茅厕,又要顾及伤处整理好衣服,一时间分外狼狈,好不容易走出卧室,踏入花园,却听见小姚妹妹的声音。
小姚妹妹今日好好打扮过,整个人像初春时绽放的桃花,娇俏可人,十分美丽。她下定了决心似的,站在庄大少面前,大大方方地说着喜欢。
海二少瞧不见庄大少的表情,只见平日洒脱伶俐的小姚妹妹揪着手帕,倔强地非要等一句回答。顿时心中涌上了说不出的滋味。
那一刹那,饱睡一夜的舒畅连同下腹的不适一同消失得一干二净,海二少站在暗处,也不自觉地跟着小姚妹妹等着,等庄大少的回答。
海二少本想沉默不语,爱丽丝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个小家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许是闻到了海二少身上带着阿猛的味道,开心地汪汪叫了两声,跑到海二少脚边转圈圈。
花园里的两人被这声狗叫吸引,转头便看见了呆在原地的海二少。海二少脑子里一片空白,组织的语言都像泥鳅似的,到了嘴边又滑走,最后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小姚妹妹没想到自己的话全被海二少偷听了个干净,又羞又气,眼圈里迅速泛起涟漪;庄大少则愣了两秒,正当要开口时,被海二少抢了先。
“对不住啊小姚妹妹,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语气与以前看见小姚妹妹对庄大少示好时的调侃别无二样,又十分洒脱地转身离去。
留下这两人尴尬站着,一时间静默无言。
庄公馆与海公馆的距离不过几步,海二少走在这短短的路上,觉得胸口那一粒小石头又换了另一种样式嵌入了自己心里,硌得慌,有些不舒服。
他踏进家门,深吸一口气,朝着屋里喊道:“三娘!我回来啦!我伤着手了!疼死啦!”
第25章
海二少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从庄公馆回来之后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好像是被抽走了一魄魂似的,浑身上下软绵绵,提不起任何力气。
三姨太见了他手上的伤,自然是心疼得不行,不过自己尾椎骨还疼着,只能指使四姨太干这个干那个;爹和大哥则是少不了的责备他两句,说他冒冒失失,孩子心性,语气虽然严厉,又吩咐下人去买些上好补品,给他好好养伤。
自海家发迹以来,海二少就是这样被娇生惯养着呵护大的,所以全家人只当二少的怅然若失是因为手伤所致,全然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只让他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等身体康复了再说。
海二少自然没异议,他也分不出神来提出异议。这两天,他的脑海里全是花园里那一幕,想忘也忘不了,魔怔得很,每次想起时,总会感到胸口发闷,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自己绝对是害病了,海二少坐在床上为自己诊断,可得的到底是个什么病呢,有什么病能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整天愣神难过呢。
思来想去,海二少得出了结果——自己得的是相思病。
若不是凑巧瞧见了,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喜欢小姚妹妹呢!想来这两天的难过,大概是因为中意小姚妹妹,却碰见她爱上其他男人所致,是吃醋的表现。海二少于是豁然开朗,但这一问题解决了,下一问题又缠在心头,绕得他再次发闷。小姚妹妹喜欢的是庄大少,自己如何与庄大少竞争,将小姚妹妹抢过来,成为眼下海二少面临的最大难题。
本来海二少已经决定把庄大少当作好朋友,却不想自己爱上了小姚妹妹,两人好友没做几天,迅速成为了情敌。海二少之前抛在脑后的狭隘心思又都全部回笼,嫉妒起庄大少来。而想“打败”庄大少,真是让人发愁,此时,在海二少的印象中,庄大少已经成功脱下了“假洋鬼子”的虚假帽子,是一个顶优秀的人了,自己要发奋赶上他,又没有什么具体的方向,只觉得样样不如庄大少好,恐怕抢回小姚妹妹,是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