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照亮了黑暗的宇宙空间,林椎不需要抬头,也知道自己刚刚才离开的护卫舰和穿梭机编队已经完了。他转顾跟随他急速下降到爆炸圈低部,死里逃生的两架僚机,吹了一声口哨,对着通讯器沉隐地招呼道:“弟兄们,跟我走!”
突如其来的埋伏攻击,也令菲茨杰拉德?斯特朗中将大吃一惊。但是他毕竟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立刻看穿了自由联盟在矮星系边沿布防的小算盘。他急速下令:命令预备舰队补上左翼攻击阵地,右翼与中央向后缩进编队,反包围方才已被林椎警觉,被自由联盟利用掩蔽空间中子聚变炸弹的暗物质云团。在紧张的指挥作战当中,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转首向自己的一名贴身警卫下令道:“去,想办法查问一下。左翼L723护卫舰下属的穿梭机上尉林椎死没死!”
警卫干脆利落地领命而去。而正在专心致志构建战场全息星团的作战参谋们听见这条命令,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在这样激烈的战事之中,将军居然会去查问一个小小的穿梭机飞行员的生死?
他们不知道,正是菲茨杰拉德中将的这条突如其来的命令,救了他们整个中央舰队的性命。
林椎所属的护卫舰被歼灭,他也就没有了直接指挥。正与残存的几名同伴悠哉游哉地躲避在几颗小行星的中间,饶有兴致地观看在上千公里的战线上,数以千计的自由联盟舰队倾巢而出,象铺天盖地的鱼群一样,扑向菲茨杰拉德的左翼。
僚机之一的飞行员在通讯器中焦急地问:“长机,预备舰队上来了。我们需要去跟他们会合吗?”
林椎说:“闭嘴,我们现在的作战位置多好,近距离侦查战场情况,会合个鸟啊。”
他的战场威望在刚才又得到了一次锤炼,没人敢不服从他的决定,僚机与友机们都不吭声了。
但是没安静两分钟,呼叫林椎上尉的通讯又接了进来。
林椎听见指挥系统呆板地呼叫:“林椎上尉,菲茨杰拉德阁下下令,请报告你的生死情况。再重复一遍:菲茨杰拉德阁下下令,请报告你的生死情况……”气得呸了一口,说:“他娘的就算老子已经战死了,不行么?”
另一架僚机上的战友担忧地说:“林,别说这种话……”他真诚地敲了三下控制系统,这是个飞行员们祈求好运的动作,为林椎作了个宇宙祝福。
林椎叹了口气,调整通讯波段,对着通讯器说:“L723穿梭机驾驶员林椎报告:我没死。”
他本来是在跟指挥系统的电脑捣乱,故意不说指令语言,想让它们在对大白话的分析上出些差错。但是“我没死”三字刚刚出口,笼罩整个战场的强大引力场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波动。
那个波动一闪而逝,就象风暴中的一滴雨打上树叶,在任何一方的指挥系统中都不会显示出来。但是对于林椎的私人电脑来说,就象是一阵疾风,顿时传遍了他控制头盔连接着的整个脑部神经元!
就在那一刹那间,躺在自由联盟舰队指挥部内部控制室冬眠舱中受控的翎毛,眼睑陡然震动起来,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在这个银河联邦中所有的科技手段都无法监测,所有的科学理论都无法破译的瞬间,翎毛脑部那块绝顶芯片产生的强大力场,一往无前的侵入了整个左翼战场上所有作战舰艇的主控电脑,控制了所有通讯中的各式波段。
在自由联盟指挥席上的烈火,惊讶地坐直了身体,就算是他,也从来没见过翎毛脑部芯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产生这样强大的控制力场。但是此时菲茨杰拉德舰队的预备队与残留舰队都大规模地集中在左翼,掩护阵形还未形成,战机在即,岂容放过?他立刻命令指挥部的作战参谋在全息星图上划出己方的实际控制范围,下令左翼全员压制敌舰。
刚刚被调上左翼接敌的菲茨杰拉德舰队,正按战术阵形勇猛突进,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大干一场。但是,只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各系统所有的电脑屏幕上,都被可怕的白色光点覆盖了。各部门的技术士官们疯狂而徒劳地拍打着已经成为废金属的控制台,惊慌的喊叫与混乱象是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从庞大的攻击舰,灵活的护卫舰,乃至所有的巡航母舰,运输舰的各个角落中升了起来。
混乱不止在各舰士兵当中爆发,几艘舰艇的力场发动机不受控制地突然开始全能源满载,却没有加速,强大的能源力场在刹那间便聚集起了核聚变爆发的临界点。立刻,上亿度的高压中,核聚变将这些被烈火选中立威的宇宙战舰都统一成为了超大当量的氢弹。能进行太空航行的超强合金舰体就象一片小木船一样,在30 万公里/秒的光粒子暴风中,一瞬间就被吞噬,汽化得无影无踪。
菲茨杰拉德舰队的左翼已经全线溃乱,为了躲开核聚变的旋涡,有些舰艇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强行进行短距跃迁,很快便出现了灾难性的空间碰撞。在星球与空间站内象金属巨鲸一样耀武扬威的巨舰们,在茫茫太空中却象糖霜做成的蛋糕,看上去只是极轻极小的一个擦撞,银白能量盾却立刻闪出了红色与金色的破坏性波纹,立刻,毫无防护的舰体上,坚固的太空合金象蛋白酥皮一样在碰撞中剥落,露出里面的肌体,里面所有的机器与生命,都在一刻之间就在真空气压产生的暴风中,卷入茫茫的宇宙空间之中,成为了壮丽的火流星,然后便永久地消逝为了小行星带中的太空尘埃。
菲茨杰拉德?斯特朗中将与他的整个指挥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打击惊呆了,作战参谋们根本没法判断出溃乱是从哪一处阵地中开始的,更没法在一时半刻之内将整个战场情况汇总起来,重行构建全息星图。但是菲茨杰拉德?斯特朗中将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军校生,他在侦察舰传送过来的画面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核聚变旋涡的涡流,知道左翼的被歼已不可免,立刻下令中央舰队变更队形,成菱角形编队与左翼切割。
阴冷的失败气氛笼罩在指挥部之中,官兵们沉默地看着左翼数百空里的宇宙空间中,没头苍蝇一样溃乱飘浮,爆炸碰撞的一艘艘己方舰艇,明白昨日还在一起喝酒谈笑的战友们,今天已经成为了连绵不断走入战争祭坛上的牺牲。菲茨杰拉德中将脸色铁青,命令中央与右翼舰队保持阵形,摩擦接敌;又下令情报部门火速进行战况侦查。忽然,通讯席上的一名参谋惊奇地叫了起来:“阁下,有一道低密度的通讯接进来了。”
指挥部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按照常理:低密度的通讯用于下级官兵的宇航通讯,只能单方面接收指挥系统的命令,没法与指挥部双向联系。在左翼舰队莫名其妙的崩溃下,神经高度紧张的军人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内部的叛乱,怀疑的目光在指挥部的高级军官们之间交汇着。
菲茨杰拉德中将犹豫了一秒钟,突然间灵光一闪,下令道:“打开!”
“战场反应很不错,阁下。”通讯频道的蓝光在主屏幕上闪耀出一条急速的波段时,一个带笑的声音也响彻了阔大的指挥舱。方才受命去查询L723护卫舰情况,刚刚才返回到指挥舱的警卫乍听之下,大吃一惊,喃喃道:“林……林椎上尉?”
“是我,”林椎在遥远的战场间说,周围战场的混乱,战舰的爆闪,以及他的穿梭机快速跃迁带起的杂音,给他的声音添加了一股象是波涛激荡一样的混响,显得更加的果决与威严,“阁下,左翼已经无法挽救。而且如果脱离速度太慢的话,中央与右翼也难逃全军覆灭的下场。用明码命令左翼舰队必死接敌,中央往三点钟方向,右翼往十二点钟,断层脱离,全速往矮恒星方向上升,咱们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菲茨杰拉德中将瞪着眼睛,注意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大声问道:“你现在……”
“你没有时间询问,阁下。”林椎不耐烦地打断他,“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内,你的指令没有到达全舰的话,上帝也救不了你了。”他轻笑一声,突然对着整个宇宙补充了一句:“我在天空的那一端,等着你。”
众人惊奇的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联邦语中,“矮星系”与“天空”的发音相近,因此人们认为,林椎也许是在暗示他与舰队的汇合位置。菲茨杰拉德中将将林椎说的话在脑子中快速地过了两三遍,惊讶地发现无论这是不是个陷阱,其中的指挥布置都是无懈可击的。他再次想起了堂弟对于林椎的评价,热切地向他保证过林椎的舰队指挥经验,他的目光快速地从乱麻一般的通讯频道,以及已经有些变幻不灵的全息星图上划过,突然吃惊地叫了起来:“暗物质!”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投向星图,看见了行星带与恒星之间,用无法反射的暗绿色表现的暗物质云团。
第42章
菲茨杰拉德中将再不犹豫,以林椎的指令为蓝本,快速地向作战参谋们下了一连串的指令。又以最高指挥官的口吻,向左翼舰队的全体官兵,发布了慷慨激昂的演说与战功承诺。他向所有愿意成为敢死队的官兵们保证:在他们的牺牲掩护下,他们的舰队将能重整战场,保卫整个第二基地人民的和平与安全。他以一个言出如山的将军的荣誉向他们保证,在行星带中所有接敌战死的官兵身后的家属面前,将得到基地首战功勋的战绩与荣光!
在翎毛芯片产生的控制力场之下,烈火也若隐若续地听见了林椎最后那句含糊不清的说话。但是他比菲茨杰拉德中将更为敏感,在一瞬间便捕捉道了林椎语气中似有似无的隐隐柔情。他眉头深皱,便想要打开监控画面,检查冬眠舱中翎毛的控制情况。但是在这个时刻,菲茨杰拉德中将抑扬顿挫,激情洋溢的明码演说占据了整个通讯波段,而那些失去方向,本来有可能成为自由联盟囊中之物的舰艇以职业军队的训练有素,在一瞬间就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和责任。他们爆发出了最后的血性,一艘又一艘地前进接敌,以力场发动机自爆的核聚变旋涡,在行星带中构筑出了一条数百公里长的核粒子隔离带,将护盾技术不如正规军队的自由联盟舰队挡隔在了行星带之外。
烈火恨得咬牙,连忙下令自己的舰队躲避隔离带的死亡旋涡,重行编队,准备进行下一波的作战攻击。但是他虽然手上与嘴上都忙个不停,脑子里却极其明白:自己现在的对手已经不是菲茨杰拉德中将,而是林椎!他不敢掉以轻心,头也不回地向身边的作战参谋下令道:“到脉冲控制室的冬眠舱里,看看我弟弟怎么样了!”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烈火继续忙着检阅战场情况,调整全息星图,但是有隐隐的不安在他的心头蔓延,他极力要抓住那一线飘逸不定的思维,但是却怎么也看清自己烦燥之源出在什么地方。
突然,他抬起头来,目光中露出可怕的凶光,他想起来刚才那个答应的声音属于谁了。
是克林!
他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忙碌的监控屏前,不顾战场情况有多么繁忙,强行转换到了脉冲控制室的冬眠舱前。
克林正半跪在冬眠舱旁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如同阖目沉睡的翎毛,轻手轻脚,几乎是动作温柔地调试着冬眠舱的环境数据。八音沙沙的蛇尾卷过监视器的一侧,轻盈地滑行过来,秀发飞扬地挡在了监视器面前。
“翎毛没有问题,”她轻声说,“他一直很听你的话,不是么?”
烈火看见是她,又看见控制室门边的警卫也在严守岗位,终于放下心来。查问了八音几句,见一切都毫无异状,便关闭了冬眠舱的监视画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紧张的战事中去。
烈火的全息光图刚刚消失,克林就降低了冬眠舱中营养液的液面,翎毛的面孔从营养液中透了出来,有些迷惑地在克林的点头示意下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八音滑行过来,担忧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翎毛不明白她的问题,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八音和克林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头疼。
在自由联盟舰队中,翎毛不信任任何人。这当然首先是烈火的原因,象林椎说的那样,他完全把翎毛当做控制装备来用,翎毛能够清醒的时间很少,谈不上跟其他人有多少交流。另一个原因则是八音和克林的自身问题了。八音在斯特朗庄园欺负翎毛的时候实在太多了,一来是为了隐藏身份,二来也是因为翎毛的迟钝常常搞得她心烦,所以她用蛇尾巴抽翎毛的时候并不在少数。翎毛脑筋转弯不灵,口齿笨拙,常常在小斯特朗面前挨了她揍还要吃闷亏,这样子长年累月下来,翎毛会喜欢她才是怪事呢。
而在克林这方面来说,虽然翎毛对他的正直与无私很有好感。但是在翎毛那个不会拐弯的脑袋里:“自由联盟中的叛乱份子”是烙在他们额头上的红印,永世也洗刷不掉的。所以翎毛虽然尊敬他,但是却对他抱着无法解除的戒心。那怕八音愿意在两人中间当翻译,他也只是摇头,摇得克林叹气,八音心烦起来,又抽他一尾巴……恶性循环。
八音郁闷地叹了口气,实在搞不明白林椎究竟是怎么对翎毛的花岗岩脑袋这么有把握的。她瞪着翎毛,说:“你听见我刚才说的了:林椎刚刚已经插入了菲茨杰拉德中将的绝密通讯频道,提供了非常清楚的参谋报告……他很有可能要参与战役的下一阶段指挥中去。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苏醒?”她威胁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只好报告烈火总长了,这个时候他可不会允许你出一点差错的!”
翎毛又摇了摇头,在八音恶狠狠的目光下,胆怯地嘟囔了一句:“我只是做了个梦,就醒了……”
八音与克林对视一眼,明白翎毛被芯片占据神经元的时候,确实也没办法感觉到芯片的动向,八音不死心地追问:“梦见了什么?”
翎毛不太愿意告诉他们自己的梦境,但是八音的蛇尾威胁地在半空中摆动,指指刚刚烈火出现过的控制屏,又在他鼻尖前晃了晃,他不得不痛苦地坦白道:“我梦见了……以前的一个朋友……阿椎,他象队长一样喜欢飞行……他驾驶着穿梭机,又灵活又快乐,象以前跟我飞一样……我也很快乐。”
他小声地补充了最后一句,但是已经没什么人听他说话了。他看着八音将他说的话翻译给了克林,两人正在神情失望地低声交谈,显然对于他在梦境中体会到的快乐并没有什么兴趣。翎毛垂下眼睛,再次习惯了自己所说的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蠢话,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八音与医务士官商量了一会,医务士官走过来,重行为翎毛注射冬眠的药剂。翎毛舒了一口气,放松地躺回了冬眠舱中,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一线隐约的高兴。
他可以把那个梦继续做下去了。只有在梦中,他才不需要去理解他理解不了的战争,联盟,自由,信念,去承受随着这些东西所带来的,为阿椎担忧,为队长痛苦,为二哥不安的,撕裂一般的痛苦。
在梦里,他的生命才有了方向,那个温柔而沉稳的?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舳运担何以谔炜盏哪且欢耍茸拍恪?br /> 翎毛觉得冰凉的营养液漫过自己的面孔,象眼泪一样泡湿了整个面颊。
八音和克林解不开翎毛梦境的含义,烈火一样也解释不出林椎奇迹般改变了战场态势的原因。他下令追踪刚才那段低密度通讯的初始位置,却发现翎毛芯片的控制力场太过强大,而林椎所在的通讯波不过是从一台小小的穿梭机电脑上发出的,就象是大海中的一滴水,荒漠里的一粒尘埃。这样的高密度检索所产生的矩阵和方程,就算是指挥舰上最庞大的主控电脑的内存也没办法进行处理,只能勉勉强强地破译出他在最混乱的战场之中。烈火抬头向战场全息星图看去,看见那处宇宙空间早就被狂风一般的核聚变旋涡吞噬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直觉地猜想到林椎肯定早已溜之大吉。他在指挥席上疲惫地坐下来,心里翻腾着跟菲茨杰拉德中将同样的疑惑:“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