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如蒙大赦一般地连连向顾漠青道谢。还好他眼力劲足,知道找顾漠青一定错不了。
越池墨还昏迷着没有醒,而花子亦正拿着调羹往玉半遮的嘴里喂吃的,墨宵尘也跟花子亦一样唯独就是没拿着调羹直接去喂周薄言。而周薄言则很同情地看着冷漠拒绝花子亦好意的玉半遮。越池轩不愧是在纵横沙场多年的人,镇定地拿起一块蝴蝶酥塞进嘴里,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的吃早饭。
顾漠青三下五除二地把一块蝴蝶酥吃完,将手里的碎屑拍掉,然后站起身来拎着食篮走出了压根就不能看的屋子里。顾漠青走到隔壁敲了三下门,屋里一时半会并没有什么动静。顾漠青耐着性子等着,小半刻后,屋里才传来了一阵窸窣声,听起来像是穿衣服的声响。站在门外的顾漠青高高地挑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理所应当的笑容。三十年没见啊,能忍得住才怪。听见脚步声靠近门边,顾漠青连忙收起了嘴角边的笑容。开门的是白玄,顾漠青把手里的食篮递给白玄,目光在白玄白皙的脖颈上迅速地溜了一圈,却没有出现他意想中的痕迹。失望的表情在顾漠青的脸上转瞬即逝,然而还是被白玄身后的人瞧见了。沈羽阳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替白玄接过了顾漠青递来的食篮。
“看什么看?”沈羽阳嗤了一声,一边就要反手将门给合上了。
顾漠青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要伸手去推门,门快合上的时候白玄伸手把拦住了沈羽阳。
“怎么了?”沈羽阳的语气懒洋洋的,眼角下还有一圈青黑,显然昨夜他睡得并不好。
白玄拎过了沈羽阳手中的食篮,拽着沈羽阳就走出了门外:“去隔壁吧,正好问问那些小辈们的决定。”
“问他们作甚,他们又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必把他们牵扯进来。”沈羽阳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白玄的手,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了屋门。
顾漠青听这两人的对话明白了一些,也忙抬脚跟上了两人回到了墨宵尘等人所在的屋子。
还在浓情蜜意的几人一见两个长辈出现,连忙各自收敛住了神色。然而沈羽阳和白玄的眼角还是瞥见了几人的一些动作。
“没打扰到你们?”沈羽阳的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但是还带着一丝笑意。墨宵尘和玉半遮自然知晓沈羽阳为何而笑,前者毫不在意,而后者则赧然地垂下了头。
越池轩睨了一眼迎面走进来的沈羽阳与白玄,站起身来向来人拱手致礼。眼光转过之时,越池轩感觉在沈羽阳的脖颈上看到了一抹红色的痕迹。越池轩低头不语,仿若置身事外一般。
“师父,道长。”墨宵尘一边向沈羽阳和白玄打招呼,一边让玉半遮给沈羽阳和白玄让了个座出来。
当沈羽阳与白玄坐下之后,屋里再无空位。顾漠青苦着脸四下看了一眼,而后只得坐在了越池墨的床边。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其他人才从各自的神思中回过了神来。
“明日便是比武招亲之日了,你们怎么打算的?”开口问的是沈羽阳。
花子亦两手一摊表示无所谓:“我不参加。”作为接到请柬的人,花子亦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擂台上比试。花子亦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身边的玉半遮,玉半遮听见花子亦的话神色变了一变,花子亦看见了得意地勾起了唇角来。
墨宵尘更不会参加什么比武招亲,越池墨就算醒来也不得随意动武,所以这间屋子里的人都不可能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了。
“我定然要去。”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越池轩忽然开了口,不过他的答案大家都知道,诸人只是会意地点点头。
周薄言并没有说话,那一日当墨宵尘与他说清楚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瓜葛,周薄言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他到底该不该再回到隽雅山庄去?
“接下来的事情,必须得征求下你们的意见。”这次换成了白玄开口,他怕沈羽阳一开口就直接替大家决定了,换做他来说不会挑起必要的麻烦。
诸人听见白玄如此说也心知白玄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们在聚来客栈耽搁了那么久就是等着这一刻。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落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
隽雅山庄位于金陵城东边的钟山脚下,一年四季风景宜人。隽雅山庄内,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一身湛蓝布衣的年轻人摸了摸鼻子,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不耐烦。为了掩人耳目,顾漠青将自己的眉梢眼角都做了简单的易容,乍看之下不知顾漠青是何人,仔细看还是能分辨的出顾漠青的大致模样。顾漠青站在一群江湖人中,身边还有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少年,少年眸光锐利冰冷,注意到少年的人纷纷让开了几步。
“这孩子才多大也学人比武招亲?”
“不足十四吧。”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还没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头就要娶亲。”
“说不定就是借此来闯出名头的呢。”
诸人议论纷纷,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直视少年的眼眸。
“怎么样,我的易容术不错吧。”顾漠青得意洋洋地拍了下少年的肩膀,结果视线对上的是少年那慑人的目光。顾漠青悻悻地摸了下鼻子,谁让玉半遮生得太过俊秀,连易容的方法也只能往年龄小的样貌去改变,不像他们几人可以随便的贴个□□就能把面目遮掩了。
玉半遮转过头懒得再理会顾漠青,顾漠青也知晓玉半遮不愿意理他,于是也不再揶揄玉半遮,而是去与旁边一个看不出表情的黑衣人聊了起来。
这黑衣人不是墨宵尘,而是也易了容的越池墨。越池墨昨日傍晚就已醒来,但顾漠青千叮万嘱要越池墨不要随意动武,越池墨听得顾漠青的话,略作修饰隐在了人群之中。
这边顾漠青、越池墨和玉半遮三人为一组,隔着不远处,乔装易容过的沈羽阳与白玄正在低头不知说着什么,再隔了一圈人后墨宵尘、周薄言和花子亦站在了一起。
越池轩不用乔装打扮,此时他已经靠近了擂台,只待站在擂台之上的周薄言宣布擂台开始,越池轩就会当先跳上擂台上去。
擂台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顾漠青大致地数了一下,发现近有百来人前来打擂。
“原来中原的武林人士有这么多人都未娶妻啊。”顾漠青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裹来,越池墨看着顾漠青把油纸包拆开,拈起一块蝴蝶酥就往自己的嘴里送。
“不是未娶妻,里面还有很多是已有妻室的。”越池墨四下看了一眼,眉梢微蹙,这些人中多为正道人士,然而这些人却能厚着脸皮前来打擂。越池墨心中愤慨,他们都打着正道之旗,所作所为却不光明磊落。
顾漠青递了一块蝴蝶酥到越池墨手中,他笑了笑似是在安慰越池墨:“这有什么,皇帝都能后宫佳丽三千人,寻常人三妻四妾又有何妨?”
“若不能一心对一人,这份感情也太廉价了些。”越池墨没有去接顾漠青递来的糕点,他的目光似乎瞥向了周薄言与墨宵尘那一边,很快又转了回来,不过神色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顾漠青追着越池墨的目光看了一眼,而后耸肩道:“如果一个人连他人的感情都未注意到,也很可悲不是么?”
“可悲?”越池墨下意识地扬了下眉,接着转头看向了已经埋下头继续啃着蝴蝶酥的顾漠青。或许顾漠青说得对,自己的确很可悲,他不敢去爱周薄言,对另一人的感情又不敢去接受。或许他越池墨才是最可悲的人吧。
易了容的花子亦一脸的不高兴,身边两个人一直的暧昧动作看在眼里非常的扎眼,他现在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千方百计地跟玉半遮在一起,不过想想玉半遮眼中的防备,花子亦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一次去惹恼玉半遮为好。
“我去那边了。”不过花子亦觉得若是再纵着玉半遮恐怕会对两人接下来的相处不利。于是花子亦丢下了墨宵尘与周薄言,排开人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玉半遮那里挪过去。然而,他还未挪至一半,擂台下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花子亦一时没在意,脚底不稳整个人往前栽倒,就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忽然身体一顿,后背上好像有一股力道将花子亦拎了起来。
“注意脚下。”沈羽阳的声音传入了花子亦的耳中,待花子亦站定,沈羽阳的身影却是早已不见。花子亦转头四下看了一眼,见寻不到沈羽阳与白玄的踪影,也没再继续寻找,而是向着玉半遮那番走了过去。
顾漠青、越池墨和玉半遮三人被人潮带着往前走去,没走几步正巧与赶来的花子亦撞在了一块。
花子亦连忙抱上玉半遮,心安下了一半:“哎哟,我刚被人撞到了,脚崴了,半遮你快扶着我下。”
好在现在人们都将视线放在了擂台之上,没有注意到花子亦的动作。玉半遮的脸色更沉了,他一把拍开了花子亦的手,低声道:“刚老教主不是扶住你了么?”
花子亦一愣,他想揩油却没得逞,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花子亦继续舔着脸说道:“扶住了,但是我脚被踩了好几脚,现在还肿着。”
玉半遮无语,对方脸皮之厚前所未见,花子亦的手又搭在他的肩头,玉半遮只得扶着花子亦随着人群往前挪动。
越池墨看着前面两人面上没什么表情,而顾漠青一直在吃着蝴蝶酥,根本就没留心周围情况。也许是他并不想放太多的心在这里,他怕自己一回到现实中来就会失望至极。
擂台上,周隽雅缓步而来,他的身后分别坐着他的夫人舒忝雅、云浮山庄的庄主舒忝桓以及隽雅山庄的二公子周铎声。然而,周籽言却并未出现在擂台上。
诸人见正主没有出现,纷纷发出不满地嘘声,周隽雅神色不变,他微微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诸人安静。
“此次擂台是为小女所设,只有入围前三者才可与小女一见。诸位若是能成为前三名,小女自然会与三位侠士一见。”周隽雅毫不客气地丢下了这句话来,言下之意便是若想成为隽雅山庄的乘龙快婿得让隽雅山庄来挑人。
周隽雅温文尔雅,但也不是说不会动怒,相反见识过周隽雅发怒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可怕。
隐在人群之中的沈羽阳轻笑一声,低声对身边的白玄说道:“看来他已经给周籽言选好了乘龙快婿。”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锣鼓声响三下,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越池轩当先跃上擂台,向台下众人拱手作揖:“在下越池轩,曾与周姑娘许有婚约,今日若有人前来打擂,我定会将其一一打下台去!”越池轩毕竟沙场出身,往擂台上一站,不怒自威,竟逼得台下跃跃欲试之人收起了些心思。
周隽雅未曾想到当朝宰相之子,朝中的大将军竟然会不顾家世与面子径直跳上擂台来,向诸人言自己已与周籽言私定婚约,周隽雅又气又怒,他气越池轩当众说出与周籽言的婚约,如此一来,周隽雅摆下的这个擂台如同儿戏,而台下的诸人好似被周隽雅戏弄了一番。果不其然,未等周隽雅解释,台下就传来一刺耳的声音:“原来周家小姐已有婚约,周庄主你摆此擂台,岂不是将整个武林当猴耍!”
这一声落,当即擂台下传来此起彼伏地应和声。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台下武林人士皆怒不可遏,势要让周隽雅给个说法。
饶是周隽雅再过诡计多端,见到如此阵势,也慌了神。他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台上,傲然负手的越池轩,敢怒不敢言。越池轩是当今宰相之子,他周隽雅是丝毫不敢得罪,他现在分外后悔听信了舒忝桓之言,摆下这比武招亲的擂台。若在擂台开始前,他周隽雅出面与武林各派斡旋,或许还能保住一些颜面,也不至于得罪了越宰相。现在,周隽雅却是骑虎难下了。
“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事到如今,周隽雅只得硬着头皮饶舌辩解,他大步走入擂台之上,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台下诸人稍安勿躁,“小女与越将军的婚约我本人一概不知,请问越将军,小女与你何时许下的婚约?”
越池轩眼中闪过锐利的目光,这道目光惊得周隽雅不敢与之对视。只听越池轩不情愿地说道:“我本不想将与籽言的私事说与外人听,既然岳父大人不认这门亲事,还要在此摆下擂台来,那么为了籽言,我也不得不将详细经过说与诸人听了。”言罢,越池轩从怀中掏出一信笺及一缕结在一起的发辫来,他展开信笺,只见信笺上写就娟秀小楷,落款处署名乃“籽言”。
越池轩将信往擂台下示人,有凑得近者当即念出了声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哗然声再起,诸人更加愤然,有人言周隽雅设比武招亲,乃是因其私心,如今江湖之上以花间山庄马首是瞻,周隽雅早年娶得云浮山庄二小姐为妻,两大山庄结盟,仍旧比不上花间山庄,周隽雅隐忍二十多年,终于等到周籽言成人,这才设立比武招亲擂台。还有人言,周隽雅不顾女儿心思,就强行决定女儿幸福,枉为人父。诸人一时间纷纷指责周隽雅,周隽雅莫名觉得这些说辞太过可笑了,儿女婚姻乃是大事,岂能由儿女自己决定?但他刚欲反驳,台下喧哗之声更大。周隽雅焦头烂额,只得向舒忝桓求助。
此时舒忝桓却将视线定在了人群中的一人身上,那人虽将真实面目掩盖,但这人的身影日夜皆会出现在舒忝桓的心里,不是白玄还会有谁?刚台下那一群人起头的人中就有站在白玄身边的几个其貌不扬之人,舒忝桓冷笑,知晓挑起这事的人定是沈羽阳与白玄这些人。
“白玄啊白玄,我真后悔爱上了你,从今往后,我定不会再让自己为你心软了!”舒忝雅暗自咬牙。今日这一局,是他与周隽雅败了。
舒忝桓稍稍抬起手,对着周隽雅向下按了按,示意周隽雅莫再做无谓的争辩。周隽雅叹息一声,就算乘龙快婿是越池轩,他周隽雅本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只可惜他与舒忝桓皆认为白玄不会让越池轩做出逾矩之事来,然而重遇了沈羽阳的白玄,竟与年少时一般,只相信沈羽阳一人。
周隽雅抬起手来,止住了台下的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他望着台下愤慨的武林人士,最终下定了决心:“既然越将军与小女私定了终身,那我也就成全你们,这比武招亲就此作罢,诸位认为如何?”
“如此甚好!”隐藏在人群中的顾漠青大声喊了出来,接着他身边的花子亦也应和了一声,瞬间擂台之应声和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周隽雅心中满是无奈,他本是打算以比武招亲将隽雅山庄名号在江湖上传开,未曾想竟闹了这么一出笑话。周隽雅忿忿拂袖,只留给越池轩一记冷眼。
越池轩倒全然不在意,他笑微微地跃下擂台,向人群中藏着的几人一一望去,就见有人得意洋洋地拊掌大笑,有人鼓着腮帮将桂花糕不停地往嘴里塞,还有人温柔地将身边人护住,不让人群将他们冲散。
“多谢。”越池轩知晓那些人听不见他的道谢声,但他们皆能从他的口型中看出他所说的话来。
白玄舒了一口气来,站在他身边的沈羽阳则不悦地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了周隽雅,找了个这么好的乘龙快婿。”
白玄笑微微地拍了下沈羽阳的肩膀,沈羽阳化名越阳藏身在越仲鹤的府邸照顾越池轩多年,越池轩就像是他的儿子一般。自己的儿子娶了仇人的女儿,沈羽阳自是不快。不过,白玄亦清楚,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人的,不可阻挠小辈们间的感情。越池轩能娶到所爱之人,沈羽阳心中定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你想笑便笑,何必装得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白玄指了指越池轩,“你一手带出来的好将军,如今要成家了,总得送些贺礼吧。”
“不送!”沈羽阳不高兴地说,“送了越池轩,不就等于送给周隽雅?我不送!”
白玄无奈摇头,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一个龙凤珏放在了沈羽阳手中:“当年你说过的,不论谁的徒弟先成家,这枚龙凤珏就是贺礼。籽言也是我的徒弟,这贺礼算是我们送与他们二人的如何?”
沈羽阳望着手中的龙凤珏,终于点了下头:“也只有你能说服得了我。”
白玄笑微微地看着沈羽阳,三十年后,面前这人似乎变得比年少时更孩子气了。
第61章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