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阳将蝉翼匕抛给了越池轩:“这聘礼可比你的龙凤珏要实诚多了吧。”
白玄笑微微地看着沈羽阳:“龙凤珏乃是俗物,怎比得过蝉翼匕。”白玄眸光深深,望着坐在身边的人,暌违了数十年的感动瞬间涌上了心头。沈羽阳还是他年少时初遇的那个人,也是他爱了一生的人。
“明日你便带着蝉翼匕去提亲。”沈羽阳对越池轩说道。
越池轩小心翼翼地将蝉翼匕收好,向沈羽阳与白玄再一次道谢,而后他似乎略有担忧,约莫过了一会,沈羽阳斟酌道:“阳叔叔为何不反对我与籽言的婚事,周隽雅和舒忝桓曾经那么对你,你难道不恨吗?”
沈羽阳“嘁”了一声,似乎对越池轩这个问题十分不耐烦。他拂袖道:“在沙场上你可不是这般瞻前顾后的人,别将江湖上的这些东西学会!”
越池轩猛然一惊,连声道“不敢”。白玄对沈羽阳摇了摇头,示意沈羽阳别太严厉。沈羽阳遂收起了不悦神情,叹了口气道:“我与他们的仇本就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你们是相爱也罢,相恨也罢,我与白玄皆不会插手。但若他们伤害到你们这些小辈,我沈羽阳定不会放过他们!”沈羽阳握紧茶杯,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沈羽阳手中茶杯应声而碎。茶水失去束缚,滴落在桌上。
“羽阳……”白玄心疼地握住了沈羽阳的手,他知沈羽阳是在为他的同胞妹妹沈羽濛及侄子周薄言愤慨。周隽雅与舒忝桓将本是他们四人间的恩怨转嫁到了沈羽濛和周薄言的身上。白玄明白沈羽阳心中的恨,但他不愿沈羽阳再造无谓的杀戮。
“去吧,明日就去隽雅山庄提亲。周隽雅与舒忝桓为人狡诈,虽然在擂台上他们看似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只要周籽言一日不过门,一切皆有变数。明日,我们一道与你去隽雅山庄提亲!”沈羽阳舒缓了下神色,而后对越池轩道。
越池轩此番只有他一人前来,若提亲人众多,倒也能帮他撑一撑场面。听见沈羽阳如此说,越池轩再次道谢。
等越池轩走后,白玄将沈羽阳握着碎茶杯的手掰开,说道:“你有所顾忌是不是?”
沈羽阳点头:“周隽雅与舒忝桓应料到了越池轩近日会上门提亲,只怕明日那一趟并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嗯。”白玄也点了下头,他希望只是沈羽阳多虑了。
密室之中,舒忝桓缓缓将□□覆在脸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再次出现在周隽雅的眼中。
“舒庄主,明日若越池轩前来提亲,还望你莫阻拦。”周隽雅已十分后悔答应舒忝桓继续替周籽言比武招亲,如今越池轩当众给了他难看,若他再拒绝越池轩的提亲,那就是真的得罪了当朝宰相。
舒忝桓冷冷地瞥了一眼周隽雅,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合作了多年的伙伴,忽然放声大笑:“周隽雅,你莫忘了,当年之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说罢,舒忝桓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
周隽雅猛力一掌击在桌上,木桌霎时从中间碎成两半,密室中传来轰然声响。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听说越池轩要去隽雅山庄提亲,一大早,顾漠青就拍响越池轩的屋门。给顾漠青开门的是越池墨,越池墨见到面前这个一脸兴奋的娃娃脸男人,心中突然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顾医仙这么早可是有事?”越池墨淡淡地问。
越池墨这口气顾漠青不喜欢,越池墨明明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可对他顾漠青,越池墨一直以礼相待,两人间似乎总隔着一层。顾漠青堆起笑脸说道:“听说越大将军今日要去隽雅山庄提亲?”
越池轩要提亲的消息早传开了,顾漠青心里痒痒,一想到周隽雅和舒忝桓要答应沈羽阳的徒弟提亲,顾漠青就觉得这出戏绝对不能错过,即使很可能他们会打起来,他也要掺合一脚。更何况,越池轩是越池墨的大哥,顾漠青觉得自己更应该跟越池轩去。
“你们什么时候上隽雅山庄提亲,我也要去!”顾漠青举起手表态。
越池墨额上青筋霎时跳了起来,他就知道顾漠青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医仙,此事乃我们越家家事,就不劳烦医仙费神了。”越池墨说得彬彬有礼,然而语调却冷了下来。
顾漠青咂嘴,一脸不满地说:“越池轩还是老教主的徒弟呢,怎么算也该是我半个师弟吧。”
哪里有这样算的!越池墨当即要关门,顾漠青一只手撑在门上,没让越池墨得逞。
“你……”越池墨怒目以对,内力传入手掌心,越池墨与顾漠青隔着一扇门相互比起了内力。
越池墨修习白玄的道家心法,武学讲究圆融自然,修炼至纯之境,内力会源源不断,且越来越充盈,可如今,越池墨感觉自己内力正在源源不断涌入无边深渊之中,好似被不断地抽出。越池墨骇然,抬头望见与自己一门之隔的人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笑,越池墨沉腕一推,卸去了自己撑在门上的手。只听“喀嚓”一声,门框碎裂成数块。越池墨更是惊愕,顾漠青则悠然地收回了手,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夸张咋舌:“哎哟,越道长你内力可真纯厚啊。”
顾漠青虽是如此说,可越池墨心里清楚,自己的修习的凌霄观的心法远不及顾漠青的内力,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医仙,居然有如此高的内力,越池墨不得不重新审视顾漠青。
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顾漠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越道长可是觉得我生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越池墨险些扶额,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翻腾怒意,咬牙道:“顾医仙想去便去吧。”
顾漠青娃娃脸上绽出了大大的笑容,他一把抱住越池墨欢呼雀跃:“多谢越道长!越道长善解人意!越道长贤良淑德!”
“闭嘴!”越池墨一边拼命想要挣开顾漠青的怀抱,一边低声喝斥。
屋内越池轩好奇地看着站在门前的两个人,许久后,他扶额长叹了一声,越池墨这是被顾漠青给吃得死死的了。
然而,越池墨以为此趟提亲只会多加一个顾漠青,怎料当他走出聚来客栈后,发现门口早已有四五人在等他。
墨宵尘与周薄言并肩而立,墨宵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薄言见到越池墨与越池墨点了下头。沈羽阳与白玄正与越池轩说着什么,玉半遮则站在客栈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似乎在躲太阳,花子亦手里撑了把伞凑近玉半遮,似乎是想要给玉半遮遮住些阳光。顾漠青则涎皮赖脸地跟在越池墨身后,手里抱着一包瓜子仁,一边吃着,一边与众人一一点头打招呼。
“什么嘛,我还以为就我可以去呢。”顾漠青吐出瓜子壳,似乎也对此情景有些不满。
“越池轩是我师父的徒弟,也算我的师弟我自然要跟着去,而周籽言是薄言的妹妹,薄言怎能不去。”墨宵尘很少会与外人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对越池墨,这一次算是破例。
越池墨听见墨宵尘唤周薄言为“薄言”,心中微动,再见周薄言与他笑了一笑,越池墨倒也释然了。
“那玉半遮与花子亦又是为何?”墨宵尘所言自然是有些道理,可越池墨不知为何玉半遮与花子亦也得跟去。
墨宵尘忽然笑了一笑:“玉半遮是我贴身护卫,自然是保护我。花子亦如今是玉半遮的贴身护卫。”
越池墨现是明白了,不论怎么说,这些人都会一同前去。
“不过,顾漠青倒没必要去了吧。”墨宵尘目光在顾漠青身上划过,他道。
正在津津有味吃着瓜子仁的顾漠青猛地抬头,拒绝道:“我师父与你师父是半个师兄弟,我怎么算也是你半个师弟!”
“为何是半个?”周薄言不解地问顾漠青。
顾漠青吐出一嘴瓜子壳,难得正色道:“因为我师父三十多岁的时候离开尊枫教在太湖边隐居了,所以算半个尊枫教的人。”
“原来如此。”周薄言恍然大悟。难怪曾玄衣会出手救治沈羽阳,两人间原是师兄弟。
“好了,时间不早,赶紧出发吧。”沈羽阳与白玄听了会小辈们的唠嗑,这才催促小辈们动身。
小辈们两两走在一起,这一路上,迎来了诸多武林人士的目光。因为这几人中,有当今武林最有威望的白玄道长,还有他的爱徒越池墨,还有当朝宰相的大公子越池轩,再有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花子亦,就算他们不识得沈羽阳、墨宵尘、周薄言、顾漠青和玉半遮五人,那四人也足够让江湖人士敬仰了。
昨日擂台上,越池轩亲口说出了自己与周籽言的婚约,今日又见白玄与越池轩等人朝隽雅山庄方向走去,当即有人明白了这一行人目的为何,有爱凑热闹者纷纷跟随这一行人步伐,一齐往隽雅山庄走去。
墨宵尘等人至隽雅山庄门前,身后已跟随了近百号人,沈羽阳对白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白玄却瞬间明白了沈羽阳为何要让他们不遮挡行踪,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隽雅山庄了。
“如此一来,周隽雅与舒忝桓应该有所忌惮。”沈羽阳负手而立,日光自隽雅山庄门前的松林中透出,落在沈羽阳身上,将他嘴角边的蔑笑照得清清楚楚。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周隽雅听闻越池轩等人上门提亲,竟亲自前去迎接。隽雅山庄门外一众武林人士见隽雅山庄的庄主如此厚待越池轩等人,当即对周隽雅表示赞服。周隽雅收得如此多的江湖人士敬仰,心中自是乐开了花。纵然眼前这一群人之中有他曾经最为忌惮与厌恶的沈羽阳,他仍是摆出笑脸,将人迎进了隽雅山庄。
山庄门合上的一瞬间,周隽雅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然而,他并未对越池轩等人释出太大的恶意,毕竟与当朝宰相的大公子越池轩联姻,是他周隽雅甚为渴望之事。
自周薄言与周隽雅见到面后,周隽雅似乎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大儿子,他一路或与越池轩说道周籽言,或与白玄寒暄,又与花子亦聊上几句,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周隽雅唯独对自己的大儿子不闻不问。周薄言与周隽雅隔了几步距离,默默地走着,眼中却无甚悲喜。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周薄言的手,原已冷下来的心似被一股暖流包裹,周薄言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人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来,墨宵尘凑近周薄言,低声安慰道:“在这世上,你还有我。”
周薄言点头,他不怀疑墨宵尘对他的关心:“多谢你,墨宵尘。”
“不客气。”墨宵尘笑了笑,握着周薄言的手,继续往隽雅山庄深处走去。
越池墨注意到前方两人的动作,心中虽是五味杂陈,可一想到昨日他与周薄言相处时的情形,他倒也释然了许多。顾漠青的一包瓜子仁早在半路上就吃完了,可他并没有就此打住,他在袖中还藏了一包葡萄干,他拆开葡萄干,递到了越池墨的面前:“我师父与我说,人若不开心的时候,吃些甜食心情会变好,你要不要试试?”
出尘俊逸的白衣道士此时对着娃娃脸的吃货医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刚张口准备拒绝,就感觉口中突然被丢入一个异物,还没等他吐出来,顾漠青眼疾手快地用力合上越池墨的下巴,让越池墨硬生生地将葡萄干给吞了下去。
“越道长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顾漠青见越池墨囫囵将葡萄干给吞进了肚子,不由得捶胸顿足,“再吃一颗,多余的我不给了!”说着,顾漠青心疼地又掏出一粒葡萄干来,放在了越池墨的手上。
越池墨不爱吃这些零食,更不爱吃甜食,可见顾漠青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越池墨终究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葡萄干丢入嘴中。水果的香甜味自口中化开,逐渐顺着味蕾延伸至心头,心中的苦涩感似乎淡了些许,越池墨惊讶地看着顾漠青,而后又盯着顾漠青抱着的那袋葡萄干看了许久,心道不成顾漠青在这葡萄干里加了什么药不成,竟然真让他心情舒缓了不少。
顾漠青见越池墨盯着自己怀中的葡萄干看,戒备心乍起,他忙把葡萄干紧紧地抱住,苦着脸说:“我就这最后一包吃的了,你能同情同情我吗?”
越池墨听见顾漠青这话,忽而笑了起来,他本生得好看,又跟随白玄修习道法多年,仙风道骨,他这一笑,似是将九天仙气全数收纳入他一人身上,引得被称为医仙的人都不由得看呆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啊?”顾漠青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食物而流口水。
越池墨笑着摇头:“医仙乃是第一个。”
“终于让你记住我一样事情,回聚来客栈我得点一桌上好酒菜来庆祝一番!”顾漠青挥手笑嘻嘻地说道。
越池墨耸了下眉,心道顾漠青这馋嘴的习惯怕是永远改不了了,亏得他有一门手艺,倒还饿不死。
花子亦时而应了几句周隽雅,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对着沉着脸的玉半遮嬉皮笑脸。玉半遮知晓越是搭理花子亦,花子亦就越是蹬鼻子上脸,玉半遮索性对花子亦的话充耳不闻。奈何这条路并不短,花子亦喋喋不休,玉半遮再好的耐性也快被磨光了,何况玉半遮并没有什么好耐性。
“半遮呐,你说这提亲一定须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以后我娶亲,能不能简单些,别要这些繁琐的礼仪了?”花子亦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玉人箫,一边认真地考虑,一边说道。
玉半遮剜了一眼花子亦:“你问我作甚?”
“因为我要娶你啊。”花子亦笑眯眯地用玉人箫勾住了玉半遮的下巴,笑得一脸诚恳。
光天化日之下,花子亦竟然轻薄于玉半遮,寒光闪过,花子亦连退几步,笑得尴尬:“半遮,有话好说,你若不满意,我便做足六礼,娶你过门可好?”
“花子亦,这里是隽雅山庄,不是你花间山庄,注意些分寸!”玉半遮咬牙,匕首再往前伸出一寸,抵在了花子亦的下巴处。
花子亦知晓玉半遮绝不是说说便罢,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的算你说得算,你跟我回花间山庄,我们慢慢谈如何?”
“你找死!”玉半遮忍无可忍,匕首又向前一寸,刺破了花子亦的下巴。
花子亦倒吸冷气,这样一个戾美人他是越来越喜欢了,奈何脾气有些冲,若玉半遮脾气再圆融些,与他花子亦倒是更为般配了。玉半遮不知花子亦心中盘算,见花子亦已不再出言挑逗,遂收了匕首,继续跟在墨宵尘身后往前走去。
沈羽阳回头望了一眼玉半遮与花子亦,嘴角边又浮现一抹邪魅笑容来。花子亦随性而为,又不按常理行事,他与玉半遮这番在隽雅山庄打情骂俏,周隽雅看在眼里只怕不得不对花间山庄有所避忌。花间山庄与尊枫教如今已站在同一方,周隽雅及舒忝桓只怕是怎么也料不到了吧。
约莫走了须臾,穿过隽雅山庄曲折回廊,一间宽敞的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屋门前悬挂“润雅斋”匾额,沈羽阳扫了一眼,腹诽道周隽雅这附庸风雅沽名钓誉的毛病至今也未改。周隽雅贪慕名利声望,他虽外表看上去颇为儒雅,但其实,三十年前的周隽雅不过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籍籍无名之人罢了。沈羽阳轻轻一叹,只可惜他与白玄皆未留意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的野心。
三十年,此人的野心,仍旧不小。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周隽雅引众人进入润雅斋,诸人分主宾落座。沈羽阳注意到舒忝桓并未现身,刚才那一路周隽雅只字不提舒忝桓,沈羽阳心中已有了些许数,只怕周隽雅与舒忝桓之间已生嫌隙。
“周庄主,此乃我与籽言的聘礼,我来得唐突,只带了这一物,周庄主若不弃,先收下此物,日后小侄定当厚礼来娉。”越池轩比越池墨要坦率,众人刚坐定,他便站起身来,将蝉翼匕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了周隽雅。
碧色的匕首在日光下泛出泠泠光芒,让人瞧着寒意满布,然而在武学大家眼中,这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却是分为耀眼。百年前令人敬仰的铸剑师弢光唯一铸造的匕首是诸多武林人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没想到越池轩竟然大方地将这匕首送了出来。周隽雅知晓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这柄蝉翼匕,他亲自起身走至越池轩面前,哈哈笑道:“贤侄客气了,贤侄没怪我昨日在擂台上那番作为,今日又以此大礼聘娶小女,我周隽雅若再拒绝,只怕要让江湖人诟病了。”说着,周隽雅接过那柄蝉翼匕,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