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算都知道,他们这一天,营业额应该会非常高。
徐越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对着黑夜里飘飞的白絮发呆。
等会儿应该一沾床就能睡着了,全身的骨头好像都快散架了,不过即使如此,心里的满足却好像没缸的水,要漫出来了。
他过去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那种叫“成就感”的东西,在他二十几年的生活中,曾一度消失。
“不需要努力,不需要拼搏,也不需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只是一个富二代。”命运给那些所谓不幸或者幸运的人早早贴上了标签,徐越也曾以为,他会永远带着那个标签生活下去。
以前的生活肆意洒脱,不愁吃不愁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去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现在的生活拮据了点,偶尔会有压力,总是会担心明天。
不过……也挺好的。
有自己的小事业,有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人,有一大票真正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每一天都是真的活着。
其实远没有他之前想的糟。
人是一种有无限可能的动物,在任何环境下,总能让自己过得更快乐。
“小程!你小子快进来吃火锅!”
惊戈大着嗓门喊了他一声,徐越闻言应了一声,站起来转身回到了室内。
惊戈选了窗边的位置,透过火锅蒸腾的雾气和厚厚的玻璃,还能看见冬夜纷飞的雪花。
“这些是今天剩下的食材!我们努努力,把它们全消灭了!明早买最新鲜的!”惊戈说完,举起手里的啤酒杯,“来来来!今天开门红,得亏遇到了你俩!哥已经多少年没遇到生意这么好的时候了!干了干了!”
傅庭川又想帮徐越挡酒,徐越瞪了他一眼,然后碰了碰惊戈的,仰头一饮而尽。
雪夜在温暖的室内围着火锅喝酒吃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那是种怎样的滋味。
徐越到后来喝的有点微醺了,趴在桌子上,眼眶红红的看了看已经喝倒不省人事的惊戈,又看了看撑着脑袋涮蔬菜的傅庭川。
他的脸被雾气环绕了,徐越眯着眼睛,一会儿看到他鼻唇优美的线条,一会儿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徐越大着胆子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耳朵。
傅庭川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一个香菇蘸了点酱,拿小盘子接着,吹了吹,然后凑到他嘴边。
“张嘴,小心烫。”
徐越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个大香菇。
刚咬下去,一股热汤马上喷洒出来,烫到了他的舌尖,徐越立马清醒,伸了伸舌头,用手拼命扇着,跟只小狗似的。
“都提醒你小心了。”傅庭川无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沉下肩膀,低头凑到他面前看了看,“张嘴,伸舌头我看看。”
徐越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傅庭川抓住他乱动的手,盯着他的舌头看了看,然后朝着上面吹了口气。
其实挺想和他接吻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情景下。
不过徐越说过,他现在用的程时逸的身体,太亲密,总觉得心里别扭。
算了。
傅庭川亲了亲他的额头。
来日方长,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卡文,目前进度:卡丁车 ~( ̄▽ ̄)C?(捏菊花)
已经在撸下一篇的大纲了,换换脑子。
☆、第47章
火锅店的生意连续红火了三天,到第四天,终于稍稍安定了点,傅庭川推测下一个忙的时候应该是圣诞节,让徐越趁这段还算空闲的时间好好想想搞些什么活动,要有创意、不落俗套,覆盖各年龄层,虽然主要受众当然还是年轻人。
这周营业额的百分之十,加上募捐到的善款全都捐给了姜筱蕴,再加上新闻一播,有社会人士的大额捐款,加起来意外筹到了近十万。女儿的手术费有了着落,姜爸姜妈在火锅店感动到拼命掉眼泪,差点给徐越他们跪下了。
徐越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忙叫一旁的姜云帆“快把你爸妈扶起来啊”。
等到姜爸姜妈走后,姜云帆又郑重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他们那时没从柯柯那里讨回五万块,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但是并没有;反而大费周章地辛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毫不相干的人找到一线生机。
姜云帆说:“我妹妹这条命,是你们给的。”
徐越当时就愣住了,表情非常尴尬,抓了抓脑袋,局促地说:“那个……我们……举手之劳,也不是什么大忙……”
姜云帆性格骄傲,能让他鞠躬致谢,相当于让他跪下了。
徐越从前性格的某方面和他挺像的,知道那种感觉,心中不免感慨。
离期末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傅庭川这种学医的医院学校两头跑,忙得晕头转向的,徐越比他好一点,每天睡前给他热一杯牛奶端到他房间里,嘱咐他看书别看太晚了。
傅庭川嘴上答应着,但徐越突击检查了两次,半夜两三点,傅庭川还是那个在灯下伏案苦读的姿势,连角度都没变。
徐越摸着他的头发说:“真担心你这样下去不到三十就秃顶了。”
傅庭川捏住他乱动的手,脸上的笑容带着点倦意:“我秃顶了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不喜欢了。”徐越嬉皮笑脸地把凉凉的手顺着他的睡衣领口伸进去取暖,“我是外貌协会的。”
“看得出来,爱美又臭屁。”
徐越觉得他们这种学医的简直是上辈子折翼的天使,幸亏程时逸选了个好专业,商务英语,他悬梁刺股了三个月,终于成功从菜鸟练级上去,虽然离大神相距甚远,但至少是不会被骂拖后腿那种了。
应付期末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奖学金就得听天由命了,特等奖学金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圣诞节前夕A市下了几场暴雪,整个城市都是白雪皑皑的,雪积的太厚,出行都成了问题,电视里当地新闻几乎二十四小时直播天气状况和交通情况,网上议论纷纷,传言说以这样的架势下去,这会是一场空前的雪灾。
惊戈说因为大雪,最近生意一般,也不止他们一家如此,周围的餐厅都挺冷清,火锅热气腾腾的,比起别家来人气还算过得去。他说圣诞节也别搞什么活动了,估计搞了也白搭,等元旦再说,让徐越在家放心好好呆着。
A市中小学早在第一时间就停课了,又过了一天,A大也通知学生停课,等这场雪过去后直接来校参加期末考试。
傅庭川医院的实习在这个时候忽然结束了,两人整天呆在家里,各自占据了一张单人沙发,窝在里面拿着书和笔复习。
今年冬天冷得惊人,屋子里有地暖犹如春天,然后只要一开阳台的门,酸爽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分分钟都能把人冻成冰砖。
家里的菜没了,傅庭川的学业任务比徐越重,又要负责煮饭做菜,徐越不想让他这么辛苦,主动提议自己去买菜。
傅庭川一开始不同意,雪天路滑,车都不好开,他就怕徐越路上出点事。徐越一听他这理由就笑了出来,拍着胸脯打包票:“别的我不敢讲,车技这方面,你可以妥妥的放一百二十个心。”
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傅庭川总算松口了,徐越也确实没出什么“技术问题”,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傅庭川算漏了一个驾驶证的问题。
徐越出门半个多小时的后,傅庭川接到了他的求救电话:“你过来一趟吧,我无证驾驶,连人带车,被扣在局里了。”
要说徐越这运气,也是真背,本来这种天气大家能不出门的都窝室内,马路上的车就不是很多了,交警也只是维护一下交通,偶尔处理一些小事故,结果在离家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竟然被拦了下来查驾驶证和行驶证。
傅庭川的行驶证放在车里,至于程时逸的驾驶证嘛……鬼知道在什么地方。
逮着徐越的交警带他到局里一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哟,小伙子,无证驾驶啊。连驾驶证都没考过。这种天还敢出来溜达,胆儿够肥的啊。”
徐越这回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高考一结束就考了驾照,是驾龄三年多的老司机了,现在莫名其妙要背个无证驾驶的锅,简直比窦娥还冤。
傅庭川应该是一路跑来的,十分钟就到了,围巾手套都没戴,耳朵和手都是红通通的,徐越心里又开始愧疚了,都怪自己,出门买个菜还能买到局里,估计整个A市也就他一个了。
傅庭川到了之后先问了他一句“没事吧”,然后和那个逮着他的交警去一旁说了几句什么,说完便走到徐越旁边,把一旁的车钥匙拿起来,拉住他的手说:“走吧。”
“完了?没事了?”徐越往那个交警站的地方望了一眼,只见那人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扫了扫他和傅庭川牵着的手,又是一笑。
徐越:“……”
这又是几个意思?
傅庭川说这事照理挺严重的,会留记录的,还要拘|留什么的,他找了家里帮忙才摆平的。徐越一想,上回打了他舅舅进了派出所也是被他保出来才没事,瞬间有点紧张:傅庭川父母肯定觉得他这个人是个事儿精。
给未来岳父岳母留下坏印象可不是件好事,好在他现在是“程时逸”,希望不久后能换回来,到时候一举翻盘。
这回自然是傅庭川开车了,不过才拐了个弯,徐越就发现不是回家的地方:“去哪儿?”
“我姥爷家。”
徐越彻底傻眼了,这特么就直接上升到姥爷家了,会不会……太快啊。
傅庭川好像知道他心里在瞎捉摸什么似的,瞥了他一眼,说:“别乱想。刚才那事是托我姥爷那层关系才解决的,打了个电话,他说想我了,让我带着我的‘好朋友’一起回家吃顿饭。”
额……好朋友……
“不过我的性取向,家里人都知道,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到时候自我介绍的时候,如果你觉得说成‘普通朋友’比较好,就说‘普通朋友’;要说‘男朋友’,也完全没有问题。”
徐越因为傅庭川这句话纠结了一路,等车终于停在了傅庭川爷爷家门口,才回过神来。
安全带卡住了,傅庭川一边凑过半个身子帮他解,一边嘴上嘲笑他:“至于这么紧张吗?你上次去我家,放得挺开啊。”
“你这不废话吗?我那个时候对你压根没感觉,现在都亲过抱过还睡过,这能一样吗?”
徐越平时没脸没皮惯了,没点羞耻心,傅庭川啧啧摇头:“什么叫‘睡过’?准确地说是同床共枕过,我……”
副驾驶车窗边,忽然出现一张老人的脸,傅庭川一愣,然后把车窗降下来,笑着叫了声:“姥爷。”
徐越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绿色军大衣、戴着老花镜的白胡子老爷爷正看着自己,他呆了呆,也跟着叫了声,顺便自我介绍:“姥爷……您……您好……啊……我叫……程……程时逸。”
白胡子老爷爷咋了咋舌,点了点头,然后问傅庭川:“小川你这对象……是个结巴啊?”
徐越:“……”
傅庭川:“……”
傅庭川姥爷叫白劲,年轻时候纵横商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后来傅庭川姥姥突然生病去世了,整个人也没了什么斗志,干脆把打下的江山交给了底下子女,平时没事钓鱼、遛狗、逗鹦鹉,每天吃完晚饭还让司机带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区空地跳广场舞,身子骨难得的硬朗。
徐越之前以为白劲家人会很多,是个家庭聚餐什么的,没想到到了才发现,这么大、这么漂亮一栋别墅,也就白劲一个和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佣人。傅庭川带徐越参观的时候告诉他:“我姥爷脾气挺怪的,只有他邀请了我们才能过来,平时不见人,要是随随便便过来,是会发脾气的。他今天只请了我们俩,所以没别人来。”
徐越“哦”了声。
没看出来,这白胡子老爷爷还挺有个性的。
白劲一开始就默认了徐越就是傅庭川男朋友,不过也没特意往这个方向问下去,倒是问了他们不少火锅店的事情,劈头盖脸一顿骂,从选址到宣传,基本上就没什么能让他老人家满意的,一脸的痛心疾首,还说:“幸亏你走了傅家老头那条路,学了医,不然我一大把年纪准被你给气死!”
傅庭川鲜少唯唯诺诺地低头应着,徐越看着觉得好笑,偷偷在桌底下摸了摸他的腿,然后冲他暗暗使了个揶揄的眼色。
白劲手上的筷子屁股“啪”地敲上徐越的额头。
徐越:“……”
“在我眼皮底下不准眉来眼去!老头我还没死呢!”白劲气得吹胡子瞪眼,“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靠谱!不好好娶媳妇生孩子,打架闹事,无证驾驶,大庭广众之下还……”
白劲一脸痛心疾首的样,演技秒杀现今偶像剧里一众小花小草,徐越乐得不行,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还在和傅庭川说这事。
“你姥爷真挺有意思的,就感觉……活得特别通透,也特别快乐。我以为人有钱到一定程度都和我爸一个样,张口闭口就是钱。”
傅庭川转头看了他一眼。
徐越的笑容倒是挺轻松的,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傅庭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我姥爷七十了,该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了。等你爸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心态又会不同了。”
徐越点头:“也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徐越近来对很多事的态度都挺怪,虽然对火锅店依然上心,学习上也有股拼劲,但是傅庭川总觉得他心里有事,藏得很深,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傅庭川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说话,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我是傅庭川。”
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庭川,我是钟会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提前回国了。听我助理说,你一个多月前就来诊所找我了。”
傅庭川握着手机的手,莫名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外公出来打个酱油,下章就是爷爷了 ~( ̄▽ ̄)C?(捏菊花)
☆、第48章
傅庭川那个失踪的叔父叫傅栋仁,钟会和傅栋仁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后来又一起去了美国深造,傅庭川从小和傅栋仁挺亲的,因而和钟会也并不陌生。
之前他找钟会的时候并没有和他的助理提及什么事,只说是一些私事,钟会并不知道他约这顿饭的目的,大概只以为是寻常一聚,或是询问两句他叔父的情况。
傅庭川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带徐越一起赴约,带上他确实可以试探钟会的反应,解释起很多事情来都会方便不少,但另一方面,万一钟会在这件事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徐越一去,漏了陷,可能反而有危险。
徐越的态度倒是很明了——他不想再拖下去了,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当然要努力抓住。
既然他坚持,傅庭川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不过到时候吃饭,徐越不可能开门见山就和钟会说“我其实不是程时逸”,这样太不保险。
两人花了大量时间仔细研究了一番程时逸的日记和心理报告,争取最大程度上扮演好程时逸的角色,不在钟会面前主动露出马脚。
吃饭的地方在城西刚开不久的一家私房菜馆,主打高端路线,价位高,不过口碑好,环境佳,限量供应,还要提前预约。
钟会说那里的老板是他的朋友,还专门给他们留了个包厢。
在约好的饭点前半个小时,傅庭川掐好时间打电话给钟会,说自己和男朋友在一起,方不方便带上他一起,钟会自然是满口答应。
两人进包厢的时候,钟会已经坐在桌边沏好了茶,听见进门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来,就在目光触及徐越时,陡然愣住。
钟会错愕地看着徐越,徐越也“惊讶”地看着他。
钟会是个高瘦的中年人,理着寸头,鼻子上架着一副巨大的金丝边框眼镜,和他本人瘦削的脸不太相衬。
这是徐越第一次见到他,却要装成一见如故的样子,这才是真正考验奥斯卡影帝实力的时候。
“诶?钟医生!怎么会是你?”
钟会咋舌:“程……程时逸?”
傅庭川在一旁看着,觉得徐越的演技还是挺好的,便也顺势凑上去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你们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