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翊半倚在床,脸色分明憔悴,笑容却透着几分魅惑慵懒:“他是你伤的,你觉得呢?”
广岫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站不稳地。
一直担心的最坏结果,还是发生了。
卫翊笑道:“你可以完全当做没发现的,我说过,我可以代替他陪着你。”
广岫怒吼:“不可能!你赶紧从他身体里出去!”
“出去?”卫翊歪歪头,笑容狡黠,“你确定要我出去?我若是走了,你便只能对着一具尸体,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烂掉臭掉。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卫翊这个人。”
他语气淡然却字字诛心,广岫心痛欲裂,一把揪住“卫翊”衣领怒道:“你想怎么样?”
不想“卫翊”闷哼一声,口中涌出鲜血,溅在广岫手上,滚烫焦灼。他一怔,赶紧松手扶住他,吓得心跳都是一滞。
逍喘了几口气,孱弱笑道:“你凶什么?谁让你说他要是死了就要我陪葬……我怕死得很,只好勉为其难救救他……没想到你这么没良心……”见广岫脸色煞白,他笑了笑,道:“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心告诉你一个消息……他还在。”
广岫本黑暗沉郁的心猛地亮起一道光:“你说什么?!”
逍道:“那时候那个女人用尽全力护住了他一丝魂魄,现在正像只老鼠一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呢。你应该很清楚,我若是走了,他那一丁点的魂魄根本无法支撑。有我在,他才能残喘。”
广岫咬牙死死捏住了拳头。
赵氏虽拼尽余生之力留下了卫翊魂魄灵元,若无逍将其护住,它们早如烟丝般散去了。
到那时候,才是真的回天无术。
眼前还是卫翊的模样,却不是那个人。
广岫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他微弱的灵魂在黑暗中无助挣扎。
一念及此,心便痛得万念俱灰。
还没来得及对他好,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的恩情,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那时候,那个女人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护住他一点灵元,当初,我娘也是这样……”逍面露哀伤凄然一叹,见广岫红着眼一脸要死的模样,心中一软,握住他的手:“你也不要难过,我会替他陪着你的。”
广岫将手收回,沉声道:“你不是他,更不可能代替他。这些日子劳你先留在他体内护住他的魂魄,等我寻到法子再……”
“再如何?让我滚蛋吗?”逍哼哼一声,“你可真打得好算盘。”
广岫皱眉:“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逍笑着靠近他胸膛,手指在他身上戳戳点点,“我要你对我好一点,不能凶我不能吼我,你要比我爹对我更好,我想要什么都要给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广岫忍不住吼。
逍把嘴一撇:“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就去换个更好看的皮囊,找个更听话的……”
“等等!”广岫忙拽住他胳膊急道,“你别走,我答应你就是!”
逍一笑,转而又面露痛苦,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模样:“你弄疼我了……”
广岫忙松开手,看他一脸痛苦却又不掩眼中狡黠,又急又气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将头往床栏上连撞了四五下,懊恼自己怎么惹上了这烦人的东西。
逍笑嘻嘻看着他,觉得心里十分舒坦。他无形无体自在惯了,本以为拖着个凡人身躯一定处处麻烦,这下,他找到乐子了。
“别撞了,撞傻了谁跟我玩?”逍冲广岫勾勾手,“你过来。”
“你要干嘛?”广岫下意识就想后退。
逍指指自己的肚子,委屈道:“这个伤口好痛啊,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你还有没有止痛的药,给我一些吧。”
广岫心里又升起愧意,虽然不是卫翊的魂,身体却是他的,得在救回他以前为他保管好,一丝一毫都不能伤了。
一念及此,广岫便拿出最好的药丸,还运起灵力帮他疗伤。逍用卫翊的眼静静看着他,明眸如星,看得广岫心里直发颤。
正要起身,逍却拽住他衣襟用力一扯,广岫整个都压在了他身上,唇划过他的脸颊,微凉而腻滑。
广岫脸都快熟透了,撑起双臂要起身,逍却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坏笑道:“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广岫心中哀嚎,从来只有他调戏人的,这会真是一张老脸都丢尽了,正要起身,却觉身子不能动了。
片刻便被禁锢了身子,广岫没想到他灵力竟如此厉害,心中暗暗叫苦。
逍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唇瓣游离,手掌在他心口抚摸:“你心跳得这样快,是不是觉得我比他更好?”
广岫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你算个屁!”
逍撅撅嘴,在他脸上捏了捏:“言不由衷,他会有我这般知情知趣吗?”
广岫叫苦不迭,正要骂,房门忽被推开,一个小丫鬟端药进来,见他二人情景整个人便是一抖,不知该进该退。
就在这时广岫说了句十分丢脸的话:“救命……”
小丫鬟没有救他,飞快进来放下药就跑了。
好不容易脱离魔爪,广岫一路摇首顿足咬牙切齿,一头撞进房间,瘫在床上思绪纷乱如麻。
想起卫翊,心便痛如刀绞一般。
夜风凄冷,连虫鸣声都透着哀戚寂寥。
夜凉如水,已三更。
逍躺在床上,心想凡人身躯就是麻烦,灵力运用亦不如以往随心所欲。他可以感觉到这个身体的主人残存的气息,只是力量太过微弱,根本无法与他抗衡,被他压在一隅动弹不得。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它彻底挤散。只是想到广岫那德行说不定会跟自己拼命,想了想还是作罢,暂且留着他。
他运起所有灵力,希望那个糟糕的伤口能快些好起来。好不容易离开那个牢笼,他很想去外面看看。
床前无声无息站了一个人,他察觉时那人已伸出掌心将灵力汇至伤口,帮他疗伤。
他想起身,那人摇了摇头,灵力源源不绝。他能感觉到伤口正在快速痊愈,精力充沛了许多。
“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广岫的桃花劫终于来了哈哈~~
☆、第四十六章
翌日,风清日朗,万物初醒,广岫一夜无眠,临到清早有了些睡意,正是迷迷糊糊,忽听“砰”一声响,门被撞开,卫翊,哦不,应该是逍,神清气爽得冲进来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广岫对他有些犯怵,往后缩了缩:“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比我还精神?”
逍道:“小伤罢了,莫非你喜欢我病弱的样子,那我可以……”说着就做出力不可支的模样朝他倒去。
广岫一把抵住他:“并没有!”
然后,他就被拖着出门去了。
珩王府中,王妃路过花园看到一株白茶开了花,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她身边婢女的注意力却在不远处流芳亭中的人,撇嘴道:“王妃,王爷他近日就只是陪着那个琴师,该不会是……断袖了吧?”
王妃只是看着白茶,淡淡道:“不许胡说。”
“我才没胡说,王爷他从没对谁如此上心过,哼,真不知那个病怏怏的琴师有什么好的,哪里及得上王妃您啊?”
王妃起身,道:“回去吧。”
“王妃,您就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王妃面容平静,语气更平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亭内,珩王献宝般将琴搁在楚离跟前:“你看这个,是我从一个富商手中购来的,相传是楚朝名士苏可久的琴,我已试过了,琴音清冽甚有古韵,你试试。”
楚离看了看琴,琴身雕花繁贵无比,美则美矣,更多的却只是庸俗之气。不好拂了珩王面子,便伸手弹了几下,只觉晦涩无意,仿佛抚弦的手弹琴的魂,都不是自己的了。
珩王见他意兴阑珊,在他边上坐下:“刚到手的琴难免生涩,无妨,我与你一道弹一曲,如何?”
楚离从未与人一同奏琴,不解其意。珩王兴致勃勃道:“你弹你的我弹我的,很简单的。”
楚离依他所言,便只顾了自己右手弹奏,珩王左手配合,起初有些乱无章法,逐渐找到了门路,如两道清泉汇在一处,听着就像是一个人弹的了。
楚离有些新奇,不由看了一眼,珩王侧脸英秀,神情专注。转头一笑间,心神微动。
这个久负恶名的王爷,让他十分看不透。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珩王笑得眉飞色舞,“京师之中许多文人雅士都爱这么玩,还有一把琴奏出两段曲的,哪日咱们也试试。”
楚离移开视线,道:“不知肖府三公子之事,如何了?”
珩王拨动琴弦,随口道:“那个啊,算不得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楚离道:“因我而起,叫我如何不管不顾?”
珩王道:“与你无关,只是找我的麻烦罢了。肖行之中了毒针,一只胳膊才使不上劲,解了毒自然也就好了。”
楚离愕然:“为何会中毒针?”
“算他倒霉吧……”珩王不愿多说这些。昨日在肖府折腾到大半夜,若不是有王爷之名,只怕还得要在大理寺监牢里过夜。肖行之中了毒针自己浑然不觉,只当是他暗下毒手,加上楚离一事,活脱像个无赖般一口就是咬定了他。那两个家奴不知所踪,若是活着还有些希望,怕的是已被灭口。
依那人行事之不留余地,想必凶多吉少。
珩王习惯了躺着中枪息事宁人,只是这次惹到了肖家,尤其是肖长离这个刺头,日后想是不会安生了。
一时竟不知是希望他明察秋毫,还是意气用事了。
心头多了烦扰之事,就格外珍惜晴好的天气和自由之身,拉了楚离一把:“今天日头好,咱们出去走走。”
楚离起身理理衣衫:“在王府叨扰多日,是该要告辞了。”
珩王皱了眉头:“我是说出去走走,不是让你走。如今你还有何处可去?”
楚离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王爷恩德,楚离毕生谨记。”
珩王心情阴沉下来,又说不出挽留的话,一路无言行到前院,王妃走来,行了一礼,道:“王爷,宫里来了客人。”
“宫里?”最近宫里事多,珩王也是有所耳,只是自顾不暇,也没多加在意,此时事情上门,想必要紧,便对楚离致歉,前往大堂而去。
王妃款款有礼,请楚离稍待。楚离躬身一礼,说要告辞,王妃神情平和,微微笑道:“未得王爷准许,楚先生可不能走。”
楚离道:“我已向王爷说明。”
王妃道:“楚先生若无他处可去,不妨就留下来。王爷虽是身份尊贵,却怀蔽伤之忧,少有至交,难得与先生情投意合。”
楚离一时无言,他看不出她的情绪,更看不出这话究竟是随口说说还是真心实意。
“王妃说笑了。”
王妃微微一笑,笑容暖若春风。
珩王行至大堂,见来人竟是云昶和云谨,奇道:“你们怎地出宫来了?”
云昶道:“出来走走,宫里快闷死了。二哥你还不知道吧,嬛妃自缢了,四弟那样子,吓人得很……”
“什么?”珩王大吃一惊,“嬛妃自缢,当真?”
云昶道:“这种事还能唬你?”
珩王直皱眉头。早前听说卫翾猥亵嬛妃已是觉得荒唐,岂料嬛妃忠烈,以死明鉴,按云钰那性子,此时不知得是何种心情了,担忧道:“阿钰他……”
云昶耸耸肩:“不哭也不闹,还是照样念书做早课,就是瞧着忒瘆人,就好像……心都死了一般。”
珩王一听更是忧心,道:“我入宫看看,你们且在这里住下。民间不比宫中,记着别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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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昶嬉笑道:“王妃嫂嫂,咱们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自然要多看看民生风情,您不会这般狠心要把我们关在这吧?”
王妃微笑道:“殿下误会了。我挑了几个精明能干的王府护卫,随二位殿下一同……”
云昶连摆手:“不必不必,有人跟着碍手碍脚。咱们逛逛就回来,王妃嫂嫂不用担心。若是二哥先回来了,还有劳王妃嫂嫂给说几句好话。”
不等王妃再说什么,云昶已经迫不及待开溜,云谨刚道了句谢就被拽走了。王妃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笑了笑。
二人在早市上慢慢逛着,他们虽为皇子却甚少出宫,走在大街上也不怕被人认出。只是云谨姿容太过出众,常引得人驻足观看,讨论不休。云昶十分不喜,拽着他不松手。旁人看过来的眼神中,便多了揶揄嘲弄之色。
“市井小民真是没见过世面,看他们这德行,恶心死了。”云昶埋怨着,“我反悔了,还是不要让你出宫为好,被这些人看着都脏得很。”
云谨皱眉:“三哥,这些都是我朝子民,你怎可如此轻贱?这世上多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他们虽无锦衣玉缎,却活得自在随心,比起你我,要好得多了。”他叹了口气,看着清朗天宇,面容无比落寞,“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未生在帝王家。”
云昶拽紧他:“你别说这种话,你若不在帝王家,那我又在何处?别想这些了,难得出宫一趟,定要玩个够本……”
迎面走来一个汉子,挑着两担鸡蛋,云昶说话未曾留意,碰了一下,那人连转两圈,扁担落地,两筐蛋碎的彻彻底底,一个囫囵的都没剩下。
“我的蛋!!”汉子哀嚎一声,痛心不已,一把抓住云昶,“小子,你赔我的蛋!”
云昶几时遇到过这种事,红着脸怒道:“你这刁民,快放手!信不信我砍了你!”
汉子更恼,揪得更紧:“你砸了我的蛋还耍横,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汉子一身横肉力大无比,纵使云昶练过也不是对手,挣脱不去,只得嘴上威吓,引得路人围观,纷纷指责他蛮横。
“看这小子人模人样的,肯定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仗势欺人呐。”
“有钱了不起吗?砸了人家的蛋就得赔钱!”
“就是,还说要砍人,简直目无王法,不如绑了送官去!”
云昶气得够呛,愤愤一推,那汉子一骨碌滚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一时更是群情激愤,不少人上来拉扯云昶要送去见官。云谨劝说几句,很快就被讨伐声淹没,被挤入了人堆之中。
“阿谨!”云昶看着他被人推来撞去,更是急恼,情急之下将怀中揣的银两一股脑扯出来:“不就是钱吗,拿去!你们赶紧给我让开,否则……”
没等他说完那汉子赶紧捡了揣进怀里,嘟囔着早拿出来不就成了,捡起箩筐心满意足得走了。
人群散去,却不见了云谨的身影。
云昶脑中轰得一声响,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个一点都不好吃,酸死了,你总是骗我。”逍手里拿着串糖葫芦直皱眉,一把丢了,拽着广岫往烧饼摊去:“这个好香,一定好吃。”径直拿了就往嘴里送,摊主笑吟吟得还让他多拿几个。
一宿没睡,一大早又被强拉起来陪逛,广岫苦不堪言,一脸不情愿付了烧饼钱,钱囊里已是所剩无多。不想再被逍呼来唤去,却又舍不下他所占的那个身子。
若是因吃东西不给钱而挨了揍,打坏了还是他心疼。
忽见前面一人呆呆立在路当中,如丢了魂一般,身影颇为眼熟。
广岫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又看一眼,果然是他。
“三……那个啥,你怎么会在这里?”广岫走到那人跟前,手在他眼前晃晃。
云昶回过神来,整张脸就是一皱,几乎要哭:“怎么办,我把阿谨弄丢了……”
广岫还真怕他大庭广众得哭起来,忙道:“别急别急,怎么回事?”
此时的云谨正坐在肖侍郎府的四时亭内,亭外春意盎然,亭内却飘着点点白雪。云谨伸手接住那些晶莹,看着它们在掌心消融。
肖少钦握住那只手搓了搓,笑容闲雅英秀,似有融化冬雪之力:“即便是小雪,也凉得很,看过便罢了,我再给你变个秋枫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