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摆了摆头,将很有些长的刘海摆到眼帘前,故意作了个很傻的笑容,才解释道:“之前功课忙忘了剪,不知不觉就遮眼睛了,再不剪该上领操台听通报了……”
“晚自习下了都十点半了,”邵清明替他将头发撩整齐,无奈道:“我中午到理发店借个推子在寝室给你剪算了。”
“也成,”邵辉满足地笑了笑,“哥哥剪的最好看,快上课了,回去吧。”
邵清明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走掉了。
最后的日子都很平静,所有人都在重复的题海和课铃中机械地生活着。邵清明也不例外。作业,改错,考试,听讲,从寝室到教室再从教室到寝室,他似乎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却又一点点地和以前不一样,他开始不动声色地避开邵辉的亲近,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好。他用的最多的理由是他脆弱的身体,于是一语成谶,他的身体就一日日不好起来。
被蒙蔽的邵辉毫无疑心,日子过得平庸简单。他和身边期待着毕业的同学一样,外表平静内心却躁动着期望着,他希望和邵清明上一所大学,依旧在一起生活,那时候邵清明不会再累,不会有过于的压力和负担,他们彼此依赖,生活美满。
……
高考前最后的情侣日,520。
邵辉之前在网上定了个小蛋糕,香草巧克力味道,曾经他听说邵清明夸奖DEEP IN SEA的香草巧克力小蛋糕作为店招牌名副其实,顺理成章就记在了心里。两人不在一个班,今天晚自习他偷偷翻了学校后墙的事情邵清明不会知道。他到隔两条街的小店里取了货,回宿舍时沿途看见不少结伴的情侣。他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觉孤单,充裕的时间可供他闲庭信步,走走停停。可看尽了俗世繁华街景,在距离寝室还有二十多分钟路程的时候,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见到邵清明惊喜的面容。
考试在即,邵清明很焦虑,邵辉一直都明白。所以他想找些机会给喜欢的人制造一点开心,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放松,也好过时时刻刻的紧绷。有时候想想他一直是个浪漫得有点笨拙的人,一直以来话不多性格也不好,可遇见哥哥的事情就无师自通了很多,好像喜欢一个人是本能,连带着对他好也是本能,只要想象一下哥哥的微笑,他心窝子就暖和得不得了。
真是完了,邵辉,他微笑着想,你没救了。
步态轻盈地踏上宿舍台阶,他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进。楼里声控灯早早歇菜,晚归的人总是得小心脚下,他照顾着蛋糕,速度就格外慢,好不容易走过三楼台阶往四楼攀爬的时候,楼梯口有人下来,冒冒失失差点撞上。俩男孩站定就着不知哪来的微弱夜光抬眸一瞅,才看见是同班同学——宋铭看见邵辉愣了一下,又嘻嘻哈哈和他打招呼:
“兄弟怎么才回?”
邵辉也不扭捏,笑道:“买吃的,你呢?怎么还下楼?女朋友?”
“啊,可不是吗?”宋铭点点头,指了指楼梯,“我走了,回见——”
宋铭的女朋友是王涵意,想到这一层,邵辉的笑容又扩大几分:
“回见——”愉悦的音色在漆黑的走廊里飘转,乘着晚风花香弥久不散。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寝室门口才略有紧张的色彩,门掩着未锁,想来是邵清明正等他回来。昏暗的走廊四面来风,吹得邵辉一身鸡皮疙瘩,可他不急着进屋,他只是看着脚面一线曲折的明亮勾唇组织语言。激动而稳定的矛盾心情有些像拆礼物的小孩,他将以最高昂的情绪收获邵清明的喜悦,他想看那种眉舒目展的柔软表情在哥哥脸上如水墨画一样点点沁开,如春花娇媚,似暖香勾人。
轻手轻脚推开门,却不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场景:邵清明端坐在床上,膝盖上搁着他的电脑——邮箱里,有那份他不舍得删除却狠心不去的皇美offer。
门板转轴压合的吱呀,僵硬了两个人的身体。
一场预谋已久的意外,终于在一个粉红气息弥漫的夜晚拉开了帷幕。
……
邵清明的计划,就是将邵辉逼走——装作无意发现那张offer,然后大吵一架,冷战也好闹分手也好,总之,得先将人逼去英国。
他不允许弟弟拿锦绣前程赌他们虚无缥缈的爱情。即使他本心,不愿意和弟弟分开。
家里的卧室,宿舍的寝床,教室的桌椅,乃至于邵清明自己的居所都被他翻了个遍。抽屉打开一遍又一遍,柜门拉开一扇又一扇,床单掀开一张又一张,枕套的罅隙里,邵清明都未忘搜寻——可是他找不到那张offer,他不知道邵辉将那样重要的东西丢去了哪里,而每一次空手而归,都无异于对他的又一次摧折。
屡败屡战,为了完成一件永远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终于在邵辉电脑邮箱里看见那份offer时,他心底居然泛起些微弱的解脱的心思,好像寿终正寝的人缠绵病榻多时总算咽气,那一刻的绝望和心安同等剧烈,他在近乎死亡的哀戚里沉眠,从此再无畏惧的事情。
右手却无意识抚上小腹,动作自然得他自己都不察觉。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哥——”一声轻得如柳絮坠落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响起,邵清明失神抬头,才惊觉哭了,水汪汪的一团晃在眼睛里,弄得他什么都看不清。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离他那样近,却也那样远——他手脚发麻无法起身靠近,可那人也就站在那里,只有窗外疾速驶过的轿车车灯照进来,照得两人的面孔似昙花一现,又倏忽破碎在风中。
“珠宝设计……”邵清明看着键盘,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一整张脸,那张脸上有斑杂的泪痕和苦愁的情绪,还有近几个月急剧深刻起来的轮廓——他瘦了不少,垂眸的表情愈发使人心疼。
“……珠宝设计,”重复一声,他眨了眨眼,水珠子啪嗒跌在手背上,摔成扁平一滩,模样难看,“为什么?”哽咽时喉咙里囫囵得几不可闻。
是真的哭,可哭的不是真的。
“哥……我——”
“为什么不去……”他掩面,不再看。
“哥你听我说,”邵辉三步两步走过来,站在邵清明面前左右不是,像个犯错被拎到办公室的小学生,“你不是想去A大吗?你不是想念2+2吗?等你留学到英国我再考也一样,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怎么没有区别?”邵清明有点无理取闹,“万一我考不上A大,一辈子去不了英国,你怎么办?你可以发誓,两年后你一定会去?不管有没有我?”
果然是沉默。
屏幕里那份全英文的录取书依旧光鲜,荣誉的徽章和穗带点缀着那张页面,无端刺痛人眼。
不是谁不得不离开谁,而是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尺寸不和的齿轮在一起会卡壳,天性不对的俩人在一起也不可以运转平顺的生活。
很久前就思考过的道理,终于又回归邵清明的脑海。
“听我的,去留学。”
“我不去。”
“那我们无话可说。”他撞开他,将电脑搁在床边疾步逃走。起身时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他来不及探究,再回首,已经在楼下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
王涵意迎面而来:“清明?”
第二十一章
“同……性恋…弟弟……”在听见对面人的那句“有什么可以跟我说”之后,邵清明嗫嚅着说出了这么句无头无脑的话,以致于王涵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好奇心比不上安慰人重要,有所权衡的王涵意索性将人拉到场边的阶梯上坐下,摆出耐心谈话的架势。
“你不急,我听着呢。”
“我……”邵清明揪着自己的头发,目光直直落在远处虚无的一点。
自诩很擅长为人排忧解难的小姑娘其实技巧拙劣,她尽力去观察邵清明的神情和动作,可无奈天色太暗,周遭无光,除了那人蹂躏衣角的样子她什么都看不仔细。她手里还抱着男朋友送的中型布偶,微佝着腰坐下的时候那毛茸茸的一团就压在肚子上,言语艰难的邵清明突然就转头盯着那布偶看,眼睛里的那片海死寂而深邃。
王涵意被直勾勾的眼光盯得不好意思,腼腆道:“宋宝——嗯…520嘛。”
青春期女孩特有的娇羞,其中蕴藉着无尽天真,因此她唇角勾出了小有得意的满足笑容——看得出,宋铭很体贴。由此邵清明微微垂眼,想起高二的时候自己对王涵意恋情的无声撺掇,想起两人情同兄妹的真挚友谊,想起方才跌落在邵辉脚边的东西——是什么呢?会是什么呢?一定是那人准备的小礼物吧,说起来他比自己负责得多,两人在一起的每个小节都是邵辉优先记得,然后提醒自己,生怕自己说忘记。
“不说说看吗?”王涵意的语气很真挚,她侧头看他的动作流露着独有的贴心,“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清明,凡事憋着自己总是不好的。”
“我……”还是未能开口。
他有点乱,一方面是不可说的感情,一方面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不止一次有人说他闷葫芦的性格很不好,作为他的朋友得不到他无欺瞒的信任,因为他总是选择自我裁决——也不无道理,可是世间辛苦千千万,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的事情。
“我就是压力有点大,”邵清明眨眨眼,不敢去找王涵意的眼光,“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个忙?涵意……我——我现在……”语气有点窘迫踟蹰。
“你不回寝室吗?”王涵意听懂他的意思,眉宇间已有不赞同,“我可以借你钱,但是你不能夜不归宿,马上就高考了,万一你——”她小心翼翼看那人一眼,察知他的僵直,稍稍缓和了脾气,“……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蓦然曲起双膝,他在她眼中作出个类似蜷缩的动作来。夜晚的学校寂寥无声,晚间打球的男孩也收拾收拾离开了,月光皎皎如琼浆泼洒在宽阔的马路上。放眼看去,除了他们两个人,万里一片空荡。
“你到底怎么了……”小姑娘开口竟是叹意,“好几天了,清明,你的状态很不对,前两天堂测你也是走神,问你想什么呢,你就是这样不肯说。”
她不愿意说难听的话,却又是真心为了他好,“要是一直这么心神不宁的,别怪我说话太直,真的,邵清明,你肯定考不上A大的。”
“我知道,”邵清明颤着嗓音,气息微弱,“我知道……”
“你知道!?”王涵意蹭地站起来,心里有点窝火,“你别告诉我你不想考了,好不容易都快熬到头了,你现在放弃简直是疯了——”
那人被她冷嘲得佝偻起来,埋首颤抖的模样孑然哀戚。
“到底怎么了啊你?”王涵意拧死了眉毛,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之前都好好的今天突然犯病?你是不是和你弟吵架了?”顿了顿,她又道:“你不说我就去问了啊,邵清明,你说话——”
话音未落,那沉默如磐石的一团终于无望出声:“你别去…你别去……”
那话语中濒死般的呜咽哽噎吓到了她,本以为他只是烦恼俗事的小姑娘讷讷不敢言声,可他喉管里压抑的情绪却止也止不住,一声声一段段地冒出来,听得人无端端心酸。她犹豫着伸手抚上那抖动不息的肩膀,还未有什么动作就被一只汗湿的手掌紧紧攒住——
王涵意错愕偏头,才看见他已是满脸泪痕。
“我……我是同性恋,涵意……”
“我回不去了,我哪里都回不去了……”
……
大概在七八岁那么小的时候,邵清明在班主任评语那一栏看见了“坚强”这样的词。他记得中年女老师娟秀的笔迹洋洋洒洒撰写在巴掌大的薄纸上,水蓝色的钢笔笔墨对印在阖上的那一页,颜色干净近乎剔透,像校门口一毛钱一袋的那种水果糖,因为添加色素过多,含着吃总染到舌头上。
很廉价,很普通,全班四十多个小孩,除了他不再有人买。
他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应该将零花钱存起来。等以后有一天离开家了,就可以用来买房子、出国念书、买喜欢的心仪的东西、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想他可以忍耐,可以不跟着邵辉买超?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惺勐舻那煽肆Γ桓派刍月蜃ü癯铝械挠蜗坊桓派刍月蚴榈晏鬃氨昙鄣母直剩梢匝≡癫钜坏愕摹⒈阋艘坏愕模涟嬉埠梅敲埔埠茫灰梢杂茫秃昧恕?br /> 小孩子最天真烂漫的那一点点虚荣心,就在他不经意间被生活的重担挤不见了,他以为他长大以后会得到补偿,可以舍小得大,然而就是他真正长大的那个瞬间,他才知道他和别人再也不会相同。
有时候他觉得,他可能不会在意什么了——
如果邵辉不曾招惹他的话。
老师送给他的,“坚强”那两个字,打一开始,邵清明和它并不相配。可人就是被别人贴的标签束缚着成长,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玉不琢,不成器”。他为了证明自己是璞玉,不得不耐心由着刀斧在身上敲打凿刻,他忍受生活里的一切不公平,甚至一句普通学生的抱怨都不曾赞同过,他以为他艰难跋涉千里之后,不见绿洲,也会收获同行人。他在忍受中渐渐坚强得如同“坚强”这两个字一样。
他为自尊,坚强地活了十八年。
而所谓的自尊,一直压得他佝偻。佝偻地行立,佝偻地前行,佝偻地认路,佝偻地爱人,如今他又佝偻地离开,佝偻地服输,佝偻地,看着命运肆意笔走龙蛇,不复他期望的模样。
前尘故梦,镜中花,水间月;色授魂与,指间沙,炭中雪。
他在借居的房间给那人打电话,谎话连篇:“我不回去了,你帮我和老师请假吧,高考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是,是你离开之前,我不会再见你了。”
简直疯了。一辈子一回。
番外-vodka猫咪软糖(母亲节番外)
整整一小时,邵辉捧着那本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下午从公司回到家里,还没进客厅就被俩小鬼拦在了玄关,说要给邵清明庆祝母亲节,正在布置场景给还未归家的人一个惊喜,他作为无关人员必须回避。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信誓旦旦一本正经,他到底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听从领导指挥,默默捧着晚饭躲到主卧里来——大概是七点钟的时候他听见外面有动静,于是收了工作的资料洗白白躺床上看书等媳妇,然而一直到挂钟指示到八点四十,门口依旧没有任何有人要进来的预示。
他显然很焦躁,并且这份焦躁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深。孩子拉着邵清明去隔壁睡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发生过,他对此心有余悸。大概他还可以等待二十分钟,如果九点邵清明还不回来,他就要去隔壁捞人了。
就在他暗暗肯定自己想法的同时,久无人至的门口,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唔…邵辉……”是邵清明的声音,似乎是意识恍惚的状态,言语很含糊。
静坐的人轻轻放下书本,扭头看向左边。
门开了。
那人穿着件宽敞的睡袍,娉娉婷婷立在那里,封闭的屋里无风有月,皎皎月色如银粉铺洒在他衣摆。在很现代风格房间里,光泽柔亮的黑绸缎更像件不正式的风衣,骨肉修长巧致的裸裎躯体被遮蔽在里面,似希腊古神般神圣纯稚,又似勾人精灵般妖婥多姿。
而更让邵辉眸色深沉的是,在美人同他对视的一瞬,那微微歪斜的脑袋顶和若隐若现的大腿边就真现出毛茸茸的东西来。
耳朵,尾巴,一动一动赫然是猫咪的样子。
fuck!
男人强行窒下一口气,开口时诱哄的语气里藏不住低哑:“过来。”他盯着那猫咪乖顺地一步步往床边走。
出了状况的邵清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看见男人眼睛的一瞬间,身体就热得几乎爆裂,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熔浆,那热度从四肢酸软的关节一路窜回脑袋,很快熔断了那根理智的神经。在他神思游离的同时,耳朵和尾椎骨的地方快速爬过一阵酸麻,好像有什么破开身体钻出去了,一切都不可控制。他来不及琢磨,就听见有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叫他往前走。
一路轨迹歪歪扭扭,最后几乎是一膝盖跪上了床。他摇摆欲倒,但很快有一只比他身体更烫的手贴过来。奇异的是,热得吐息艰难的身体对这样的亲近毫不排斥,甚至心里有偷偷希望那手动一动,摸一摸,让他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