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小姑娘追到门口笑嘻嘻,看了眼邵清明又故作为难:“可是邵哥哥给我留了作业,我写不完诶……”
“邵老师也和我们一起去,要不你在路上贿赂贿赂他,指不定他开心了,不要你写了。”
说是那么一说,玩惯了的孩子哪有不去的场子,两姐妹一边闹着一边穿鞋,嘻嘻哈哈欢颜笑语。
一旁宋铭背着个双肩包,插着口袋站着等,打扮已经有些张扬,和以往很不一样。
见同样背着包的邵清明靠墙站着,他主动开腔:“前两天你们班聚会,你怎么不去?”
态度还挺自然。
邵清明却觉得奇怪,表面平静道:“忙了,抽不出时间。”
“哦。”宋铭一脸欲言又止。
隔了一会,两姑娘收拾好,风风火火拉着下了楼,手挽手走在前边的时候,邵清明还是憋不住,好奇问了句:“我们班聚会,你怎么知道?”
宋铭抿了抿唇,向他投去复杂的一眼。
都不说话。
几人走到大马路上,慢悠悠往地铁站拐的时候,宋铭才停了停脚,见着他们和王涵意她们的距离又拉大了些,才犹豫道:“邵辉问的。”见邵清明颤了颤眼睑,才又说下去:“你们……是在一起的吧?你不见他,他挺急的。”
“之前520的时候,你们吵架了嘛,”身为异性恋的宋铭也不知如何措辞才好,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说不上反对却也难接受,吞吞吐吐讲这样的话,多是出于对邵辉的朋友情谊而已,是故说话时很慌张:“我…我不是歧视你们啊……就是,想告诉你个事,你们吵架那天我碰见阿辉了,他手里提着个蛋糕,挺开心的还……”
“不恶心吗?”邵清明垂了头,声音也不稳,脚步却机械似的迈个不停,“涵意跟你讲的?同性恋…还有……兄弟这些?”
“不是,”宋铭苦恼地摸了摸鼻子,追在他旁边走,“我猜的,这种事都是秘密吧,涵意不会跟我说的。”
又叹了口气:“之前猜到的时候挺惊讶的,就是……很惊讶,你别多想。”就是不说理解。
不是惊世骇俗的丑闻,但同性恋,现世里如何也算不上摆得了排面的好事。不过是因为喜欢的人和别人的认同有所区别,所以那份喜欢,也好像因此有了臭味和缺口。
明明不是错,却永远得不到认同的红勾。有些人生答案,那样苍白无彩。
王涵意之前的眼神和宋铭几无区别。那所学校里几乎都是高干家庭子女,正统出身,一生所受教育中规中矩,所以王涵意和宋铭都不例外,就是邵清明自己也不例外——他除了家世同别人有不同,思想道德上和他们又前卫得了多少。
和弟弟在一起的很多时候,他都在谴责自己,骂自己骚,骂自己贱,居然能把弟弟拐到床上去,枉知羞辱廉耻。
太脏了……离开才是对的。
地铁口风雨飘飘,乌云压顶,暴雨将至未至。他穿着早上走湿又干的鞋,只觉寒意从脚踝辐射到膝盖,冷痛感密密麻麻爬到心里。
呼吸又渐渐失去节奏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第二十三章
一遍铃声响完,宋铭已经踏上了自动扶梯,两个女孩站在扶梯下往他们高处望,宋铭三步两步走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几个人先离开。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雨落大了,屋檐上有轰轰的水珠爆裂声,步伐夸张的路人四处寻找遮蔽物,不急不缓的男女随意撑开遮雨伞,世界好像突然按下加速键,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茕茕独受冷风吹。
地铁站进进出出的人时不时莫名地看他一眼——手机,不知道响到第几遍。他就捏在手里,仿若未闻。
几十天了,邵辉还是打了他的电话,只是他还盼望着,要是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点就好。
“喂……”对方不说话,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是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
“……”
又都不说话了。
这样的状况很少见,以往不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吵吵闹闹也过了好多年,后来在一起了,即使邵清明话不多,也不会面对邵辉无话可说。有那么一瞬间,邵清明就要笑嘻嘻打探对方的近况了,可想了想自己即将宣告的事实,他还是无法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
邵辉想和自己说什么呢,现在提出分手,他该用什么立场什么理由。
膝盖冻着了,小腿有些抽筋,他怕挡了别人的路,抬脚往旁边挪了几步。
“你在外面?”邵辉似乎听出不对,语速加快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往外跑?衣服呢?衣服加——”
贴心的话戛然而止,邵辉一惯不和邵清明叮嘱这些的,他从来是默默备好衣服,看好天气,尽力避免不便的出门。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参加夏令营呢,妈妈跟你说了吗?”
“我知道,”邵辉顿了顿,“我…八月三号的飞机。”
邵清明愣了愣,身体不由自主靠在雨水淋湿的墙壁上,眼神找不到落点。
“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
“哥,到时候你——”
“啊导师叫我了,不和你说了,再联系,拜拜。”
匆匆说完,邵清明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绷紧的身体突然懈力,一时间喘得格外厉害。刚刚都是憋着嗓子,不敢呼吸重了怕被察觉,短短几分钟倒是憋得他两眼发黑,头重脚轻就要往下跌,他忙反手在背包里层找了药,正想吞又顿了手,最后只从侧边抽出水瓶,咕噜噜灌了几大口白开水。
喝急了,被呛住,又捂着胸口弯腰猛烈地咳。
他的先心病不算厉害,早年动了不少手术,平日和常人无异,可依旧经不住大的心情起伏。这几十天动辄喘息不已,心脏紧得锐痛,都是他能忍就忍。过度依赖药物不好,再者,这个药他现在能不能吃,他还不知道。
这时才明白,邵?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以俨缓靡彩歉黾遥肓思遥攀钦嬲墓驴辔抟溃吲媪骼搿?br /> 他扶着墙慢慢走到自动扶梯口,一边收水瓶,一边踏上去。
左腿膝盖突然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像是高压电伏打在那里,电得肌肉都抽搐,完全受不住力。整个人从左侧往前一跪,斜面的自动扶梯自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遮挡,他下意识往上扬手,巴住了扶手滑带,可胶皮表面的滑带因为落雨润湿了,根本摩不住手劲,左手也很快滑下去。他最后的自救都无济于事,身子就像个橄榄球,随着自身速度和扶梯运输急速翻滚,一直落到扶梯底部。
摔懵了,他爬不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一个路人大叔看见了,很热心地将他架起来,问他自己能不能走。邵清明眼前花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道了谢,捂着肚子一步步往地铁里走。
“喂……”他靠着墙拨通王涵意的电话,“涵意,我在——”
王涵意只听见手机里传来砰的落地声。
……
甫一苏醒,医院独有的次氯酸钠气味和白色顶空就这么坦然闯入感官,透明的输液袋挂到一半,邵清明动了动手指,胳膊那麻而冷的不适感也一点点席上心头。
身体很迟钝,痛感却尖锐,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滚了楼梯,所以现在浑身上下无处不难受。落地时大概是后背向下,脑袋只在台阶上磕了一下,还好他衣着简单头发平短,摔倒之后没有被机械卷住,避免了二次伤害。
嘴里倒是酸酸的,明显是有人喂过他甜食,之后甜味减淡,消化酶作用后的酸苦就呛在喉咙管里。
好难受,小腹隐隐坠疼。
“醒了吗?”一阵脚步响起,是王涵意走到床边看他,“醒了醒了,吓死我了你。”
他吱唔了一声。
“快,”王涵意急急忙忙抬手,手里赫然是他的手机,这会儿顾不上邵清明舒不舒服,火急火燎就让他解锁,“开手机,联系你弟弟。”
“唔……”他蹙眉,眼睛勉强聚焦,王涵意慌乱的脸色一览无余落入他眼瞳,直觉告诉他不太好,“怎么回事?”徒劳地抬了抬腰,果然起不来,他求助道:“扶我一下。”
“哎呀……”王涵意匆忙又小心地将他扶起来坐好,手机也扔到一边不管了,只顾着碎碎念,“好好的怎么就从扶梯上滚下来了呢,这么大的人走个路都走不明白,还好你知道联系我……”一切弄好,小姑娘又面色沉重地前前后后看他,生怕他有什么不好:“还有什么事?想不想吃东西?渴不渴?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邵清明失笑,无语道:“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也太老妈子了吧,台词跟电视剧里一样。”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一切安好,他还特意开了个玩笑:“你不是趁我昏过去的时候背的吧?”
听他这么说,王涵意忽然就红了,伸手在他胳膊的淤青上按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什么啊?”邵清明还是笑着,“还能摔出个什么癌什么瘤不成?”
话是那么一说,笑也是那么一扬,可他还是敏锐地从王涵意地言行中看出些不妙来,高考体检刚过去不到半年,他不担心自己有什么隐症,只是心里有个荒谬的声音在响,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听不明白,莫名就心慌。
隐约听见身后有邵辉的脚步声,鞋跟敲打在平滑的瓷砖地板上,就像往常一样沉稳悠然。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吗?是邵辉吗?他抬头迷茫地张望,王涵意探究的神情他半分都看不进心里。
“怎么了吗?”王涵意顺着他的眼睛回头,身后空空如也,“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他觉得不对劲,方才好像身后有人,不一会儿声音又落到王涵意后面,可环顾一周,病房里明明只要他和王涵意。
“你听我说,你得把邵辉叫过来,听见了吗?”王涵意将一边的手机拿回来,锁屏的界面又一次对着邵清明的脸。
“叫他干什么?”邵清明回神,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怀孕了,”王涵意斩钉截铁,“你肚子里有个13周大的孩子,邵清明,你知道吗?”
……
第二十四章
顶头的挂水袋晃了晃,床角的被子被蜷起的手掌攥牢,医院里很安静,病房区正是午休时间,阴雨已然停下,莺燕跃上树梢。
只是王涵意单方面的讲话。他甚至不算在听。
“两性畸形,外部催动型再发育,前列腺生长阻断,子宫——健全。”
“哦,还有,双胞胎。”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上床的?”
小姑娘颤抖着将柜面上搁着的病历拿起,最终还是忍不下心将那东西拍在他头上。
这太荒诞了——兄弟,情人,现在他们又多了新的身份:他们是两个鲜活健康生命的父母,他们背负着养育两个孩子的责任,可他们都是男性,不可能建立稳定平常的家庭,更可笑的是,他们都只是刚刚成年而已。
高一的时候,这两人还是两个争锋相对的斗士,狭路相逢的时候不是大吵大闹就是冷嘲热讽,好像谁都瞧不起谁。而就在所有人都不察的时候,他们搅在了一起,在背德的错误里沦陷至深,相互纠缠,终于一个伤了另一个,被伤的那个人就舔着伤口离开。
人生的际遇偏偏不公,老师家长同学的圈子里,邵辉高飞的喜讯早就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邵清明呢,不仅要替真正逼走邵辉的两个大人背锅,从安稳的生活里退场,如今,还要像女人一样怀一个孩子。
他才十八岁而已。
开什么玩笑?他那么好的人,他那么好……他是她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啊!她曾经珍视、憧憬、向往的那样好的男孩子,凭什么就要被命运这样苛待呢?
“打掉……”王涵意看着眼前垂直头默默不语的人,下了最后通牒,“邵清明,你不能生下他。”
递到邵清明眼前的,是一份流产手术知情书。
“我可以替你出手术的钱,后续的子宫摘除手术也可以帮你负担,”王涵意坚定道:“你外部的性征与其他人无二,医生说手术会简单很多,现在这方面的技术很成熟,手术危险很小。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
话毕,邵清明终于抬头看向他,眼眶也是充血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他不擦,只死死盯着王涵意,瞳孔里痛苦的情愫不遮不掩,触目心惊。
“你相信我,”王涵意也哽咽了,将那文件往他怀里塞,“你想想你才多大,你不到法定婚龄,拿不到准生证,即使你将孩子生下来,户口怎么办?就算你办得了户口,你又哪有时间抚养一个婴儿?你不要忘了,九月份A大就开学了,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前男友的孩子,放弃你苦读十二年得来的前程吗?”
她垂眼,避开他如同质问的凝视,狠心道:“邵清明,你不要幼稚了。”
她瞥见那人修长的指节抚上小腹,柔爱之情溢于言表。
早就该知道的,邵清明的好看都有女孩子的影子——175的身高,纤秀高挑的骨骼,柔缓的面部线条和精巧的眉目样貌,除了声线和步态,怎么看都是娇丽美人那一款。
也不是说男生女相,就是我见犹怜,惹人心醉的美。别有隽永余味。
“涵意……”良久的沉默后,她听见他唤她,声音软软的,有了求饶的无力感,“涵意,你帮我吧,涵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一定有办法,你说的问题,你都有办法。”他眼神空空的,神情呆呆的,一句句近乎喃喃,“我要保这个孩子,只是七个月,你帮我七个月,我不会再麻烦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王涵意觉得自己快被他逼疯,“七个月也到明年了!你是不是疯了你,你的大学呢?你的理想呢?你非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么?A大呢?!你还上不上A大了?”
“我上不了了!”他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陡然憋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又失神似地恢复了小声,“我上不了了,考英语之前我吃不下东西,后来晕在宾馆里……”
因为孕吐和低血糖,他晕在宾馆里,他错过了最后一场考试,他的英语是零分,他永远,永远都上不了A大了。
……
黄昏过尽,病房里一下子敞亮,天花板上嵌的排灯一条条挨着亮起,默在昏暗里的两个人皆是一震,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居然对坐了整个傍晚。
闷雨的华城,只有灰蒙蒙的穹空和低矮矮的路人,护士不知什么时候来过,输液针头已经被拿走,可那人还在魂不守舍地压伤口,压也没压好,棉花上洇开大片血液,凝固成砖红。
此情此景让王涵意恼火得很,伸手过去掰他,看见血还是止住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硬是要生,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有个房子,还要办领养。”她顿了顿,心气难平,恨恨道:“你的年龄也要改,中间打通关节的钱不会少,就算你房子贷款,五十万也要有,你拿不拿得出来?”
她字字句句说得中肯,这里头蕴着的弯弯道道世情曲折全然不能让邵清明的心情松懈半分。他知道王涵意家里也是商政世家,平日里见多识广,点出的问题也都是他不曾想不到的,往后的日子有多难多苦,他如今才懵懂地认识到。
便也因为如此,王涵意才会恳切地劝他打掉。一个小小的流产手术不需要日后如此大的牺牲,对于他苦困的生活,两个孩子的存在确实就是累赘,现如今养着孩子还能轻松愉悦的父母,不是有钱有权有势,就是养而不教毫无责任心之人。
这几句话,以退为进,还是在逼邵清明妥协,虽然手段不耻,但好过让他执迷不悟下去。
她一开始是想联系邵辉的,所以一看就邵清明醒过来就拿着手机嚷嚷。邵清明怀孕的事情闹了她个措手不及,也同时将身边的宋铭吓了一跳。后来她打发男朋友到超市去买些吃喝的东西,独自一人在病房里守着昏迷过去的人心乱如麻,她第一反应就是把邵辉叫过来指责一通,然后赶紧将人弄去打胎。她早就对他们分手的事情有所积郁,在现今骇人的事实面前,她对邵辉的愠怒又攀上新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