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童握着单言的手一刻没有放松,嘴上却说:“没干嘛,就想牵着你,也不行吗?”
单言又想到了那个录音,偏过头看单童,房间很黑,也看不清单童的表情,单言发现自己拿单童没有任何办法,就算不知道他对陈希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可置否的是,自己的心里只有惊讶,仅仅只有这种感情,后续的恐惧都来自于对他的担心,没有丝毫厌恶。
“童童,你对我而言,很重要,你是我生命中无与伦比的存在,从在老妈的肚子里,到现在,你每次遇到危险,或者你心情烦躁的时候,我都会有感觉,我很相信我们之间有心灵感应,甚至情感共通,我想你也应该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单童笑了起来,说:“嗯,我不会和你抢陈希的,我们喜欢的女生,大概不是同一个类型。”
单言长叹一口气:“童童,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弟弟。”
单童松开了单言的手,翻了个身,背对单言,嫌弃道:“恶心死了,大半夜的,矫情什么啊,不会食物中毒,也不会死的!睡了,晚安。”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仿佛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亲爱的哥哥啊,如果真的有心灵感应,真的有情感共通,那你怎么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而此刻我的心里有多烦躁?一边仗着是你的亲弟弟,耍着无赖向你索取,一边却不满足甚至是憎恨这样的身份——因为我没法骗自己啊,你对我的一切包容一切爱,都源自于我是你的亲弟弟。
我,很不满啊。
星期一,单言和单童还在往学校走的路上,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虽然平时两人走在一起也能吸引很多目光,但是今天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怪怪的,而在单童微笑着迎上他们的目光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躲开了。
单童进了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谁都没有和自己打招呼,这和平时不一样。
单童也没多想,镇定自若,拿出语文书,装模作样地翻了起来,突然听到后门有人叫自己:“单童!”
单童回过头,就看到方倩瑜站在后门处,还背着耽美文库,应该连教室都还没去。方倩瑜一脸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她有些急切地叫道:“单童,你过来一下!”
单童歪了歪脑袋,但还是站起来朝后门走去,走近方倩瑜,单童才笑着问她:“你们班不打考勤吗?”
方倩瑜环视了教室一周,伸手拽住单童的手,就往楼道跑,单童有点本能地拽了方倩瑜一下,提醒她:“我腿还没好完,慢点……”
方倩瑜看着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和单童,脸更红了,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拉着单童也不松手,放慢脚步下楼,单童看她眼眶红红的,也不好拒绝她,都走出教学楼了,单童才问她:“要去哪儿啊?”
方倩瑜拉着单童到了综合楼才松开手,拿出手机,手抖得也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到手机屏幕上,单童看着她这样突然有些慌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方倩瑜打开学校论坛的吐槽区,有一条大热的帖子,发帖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刚好是住读生返校的时间,有些周末回学校上晚自习的走读生也会回学校,周日的晚自习大家都很躁动,不是聊天就是抄作业,这是聊八卦的最佳时间。
单童接过手机,就看到标题处赫然写着:实锤!你们男神单童亲口承认自己是gay!还是德国骨科!
单童看着音频,和下面的空耳字幕,脑子里瞬间就炸开了,单童没有点开音频,评论数量已经破两百了,下面全是匿名评论,还有人贴自己和单言的照片,都是偷拍,不同背景下的,自己和单言勾肩搭背、单言摸自己的头、自己靠在单言肩膀撒娇、单言背自己,还有在商场自己喂单言吃冰淇淋。
单童咬了咬牙,忍住想要摔掉方倩瑜手机的冲动,把手机还给方倩瑜,方倩瑜看着单童,哽咽着问道:“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第028章
单言刚走进教室,陈希就站起来,还没等单言到座位把耽美文库放下,陈希就抓着单言的手腕往教室外走,单言一脸懵逼地被陈希拽出了教室。
在单言开口前,陈希就先说:“单言,出事了。”
单言脊背一凉,颤抖着问:“什……么事?”
陈希把手机递给单言,是校园论坛的吐槽区,标题上“单童”、“gay”、“德国骨科”这些关键字刺进眼里,因为热度很高、评论很多,已经成了热帖。
单言警惕地看了陈希一眼,陈希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不是我!”说着语气就弱了下来,“真的……不是我……”
单言姑且选择相信她,喘了口气,问陈希:“方倩瑜?”
陈希也有些难以启齿:“我……不能肯定是倩瑜,但是昨天她没来,给她打电话、给你打电话,你们都没有接……信息也不回……单言……对不起……”
单言猛地回过神来,心说不好,转身就往单童班上跑,陈希赶紧跟上他,两人在走廊上狂奔,迎面就遇到了正在巡视的年级主任,年级主任皱了皱眉,叫住单言:“单……言,你跑什么跑?”
单言心跳得很快,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去,我找我弟弟……有点事情……”
年级主任训道:“现在是早读时间,有什么事下课再去找,况且学校三令五申,不能在走廊上追打,你还是优等生,怎么比那些个差生还不懂规矩?”
单言赶紧鞠躬认错:“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我……”
陈希轻咳了一声,单言便打住了,陈希赶忙开口:“反正学案这节课也不用,单言,下节课再去找单童拿吧。”
单言回过头看了陈希一眼,陈希快速地眨了下眼,单言便回过头朝年级主任点了点头,说:“那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单童看着眼前的方倩瑜,嘴角勾起一个笑来:“你和陈希不是一伙的吗?”
方倩瑜一脸惊讶,摇头道:“我和陈希以前是很好的闺蜜,因为我们喜欢的人很像,她喜欢单言,而我……”方倩瑜看着单童,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气:“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就算……你不喜欢我……”
单童笑着指了指方倩瑜手上的手机,无所畏惧:“我喜欢我哥,录音不是很清楚吗,我说,我,喜欢,单言。”
“你们是亲兄弟啊!”方倩瑜难以置信,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说:“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单童……会被退学的!周围人的眼光也都无所谓吗?”
单童倒是很豁达:“我无所谓,只要我哥不会讨厌我,我都无所谓。退学也是,我无所谓。呵,读书有用吗?车祸、地震、台风,走在路上天上掉个花盆,不就都没了吗?我死过一次了,我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可是!”方倩瑜含着眼泪叫住单童:“你都,不为单言考虑一下吗?他会面临什么,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单童瞪着方倩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别在这里装好人!事情是你和陈希捅出来的,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单言喜欢我,你们,都不为我们考虑一下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方倩瑜委屈地哭了起来,啜泣着向单童解释:“我……真的没有……单童……我只是想要帮你……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你利用我吧,就算委屈你,假装和我在一起,这样谣言就会不攻自破……你和单言,都不会有事……”
“呵,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单童的脑子很清醒,方倩瑜顿了一下,抬起手来擦眼泪,也没敢看单童,单童讥讽道:“这真是我见过,最烂的追人招数了。”
第029章
单童回到教室,班主任已经到了,她的眼神很正常,应该还不知道,单童便笑眯眯地举手说:“报告!”
班主任瞪了他一眼,抱怨道:“去哪儿了,快点回座位坐好……诶,刚才晨检的时候单童在教室吗?不在扣了分,单童要罚做清洁的啊!清洁委员,记一下!”
平时班主任这样训单童,大家都会起哄似的调笑几句,今天教室里鸦雀无声,班主任有些诧异,赶紧转换话题:“好,继续说——我们学校要布置中考和高考考场,又要放掉5天的时间,所以你们自己掰起手指头算一算,你们期末复习还有几天?还有,高考一考完,你们就是准高三了,你们一天就知道玩儿,昨天晚上我来教室看了一下,来上晚自习的就三分之一,我们班可是清北班,我们的目标是全班上重本,下学期,全班必须都上……”
单童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单言还不知道,以他的性格,知道了估计得炸毛。一定要赶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给他点心理准备,该怎么说好——那不是我说的,是别人伪造的;那是在特定环境下,陈希套我的话,只截取了一部分;哥你别信,我是骗陈希的……
都不是啊。
哥,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你。你一对我笑我就乱了方寸,看到你身边围着其他人我几乎要发狂,我要想尽办法和你亲近,也会坏心眼地加害女孩子。我已经,失控了,我已经,不满足只当你的弟弟了啊。
我喜欢你,你能喜欢我一下吗?
回过神来,眼泪已经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说不出口的吧,长大,就是学会把实话咽进肚子里,然后笑着说出体面的假话。
单童想了一节课,也没有想要怎么跟单言说。班主任大发慈悲没有拖堂,下课铃声一响就下课了,本该喧闹的课间氤氲在一种诡谲的气氛里,大家都压低声音讨论着,他们看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猜疑。
也就一两分钟的样子,班主任就回到教室,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她叫道:“单童!你过来一下!”
单童长舒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苦笑,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朝班主任走去。
刚走到教室门口,班主任就往后退了一步,说:“去德育处,赵主任找你。”看着班主任欲言又止的样子,单童礼貌地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点了下头,说:“好。”
单童到了德育处,敲了敲门,女魔头果然是女魔头,处变不惊,对自己也没有一点如同看异类的排斥,坐在办公桌前,跷二郎腿,放下手里的茶杯,推了一下眼镜,说:“进来。”
德育处就是龙潭虎穴,单童挺不喜欢的。
单童走进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站在赵主任面前,她面前的电脑上是校园论坛的网页,果然是这件事。
赵主任开门见山:“单童,我你看过这个帖子吗?”
单童点了下头。
赵主任又说:“我只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单童又点了下头。
赵主任的眼镜反着光,用不容置否的语气命令道:“你只用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第一,这是不是你说的?”
单童握着拳头,咬了咬牙,答道:“是。”
“第二,你说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第030章
单童愣了一下,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说:“赵主任,你在讹我呐,这问题,不能只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吧?”
赵主任看着单童,双手抱在胸前,笑笑:“那你说。”
单童说:“我喜欢我哥,这事再正常不过了吧,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至亲,我喜欢他有错吗?”
赵主任挑眉,说:“可是,你说‘不只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
单童强忍住笑意,轻咳了一声,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喜闻乐见:“我哥最近谈恋爱了,不过,我不太喜欢他女朋友,这段话是在特殊语境下说出来气他女朋友的,只是被人断章取义截取了这一段。”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且不论真假,发在网上,这对我们学校的影响多不好?”
单童点头:“我也觉得发在网上影响不好,说出这样的话还让它上了网,我很抱歉。但是我认为,错更大的,是别有用心,故意截取这段录音的人,因为私人恩怨,刻意制造舆论,影响母校形象,现在又是招生季,对学校影响应该很大。况且,早恋本来就不对,虽然或许方法不太正确,但在这件事的立场上,我和学校应该是站在一方的。”
赵主任虚了虚眼,问单童:“所以,你知道是谁发上网的?”
单童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或许赵主任可以找发生这段对话时的另一个当事人谈谈,顺便,开导开导我家单言,告诉他早恋不好,什么的。”
一下课,单言就赶紧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刚才第一节 课下了他去找单童,他们班的知情人士就说他被叫到德育处去了。德育处的门紧闭着,单言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一直等到上课,单童都没从办公室出来,单言只好悻悻而归。
单言很担心单童,好像自从单童出了车祸,单言就像只惊弓之鸟,任何有可能给单童带来伤害的事,他都紧张得不行。
单言刚走出教室,班主任就从另一边走来,大老远就叫住单言,单言只能站在原地等他。班主任脸色不太好,站在后门往教室里看,教室瞬间就静了下来,班主任又叫陈希:“陈希,你也出来。”
教室鸦雀无声,陈希的耳朵瞬间就红了,看着单言,咬了咬牙,也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
单童没有回教室,坐在楼顶玩手机,把帖子里的每一条评论都挨个看下来。有激动的腐女,在下面讨论自己和单言谁是“攻”谁是“受”,也有人辱骂“恶心”、“变态”、“有病”、“应该抓去电击”、“幻灭”。单童并不像对方倩瑜说的那样“无所谓”,他有所谓,那些辱骂单言的话,单童看着几乎要抓狂——他们怎么骂自己都没关系,但这关单言什么事?
单童把那些腐女们偷拍的照片都保存了下来,有些拍得挺好的,看起来的确很“甜”。翻到第6页的时候,屏幕就显示网页不存在了,刷新了几遍还是不存在,看来是被管理员删了。
单童长舒一口气,心里却还是觉得沉重。
——单言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也没有给自己发信息。
他肯定也觉得自己很恶心吧,想着每天黏着自己的那个“弟弟”,竟然对自己不怀好意,自己所有的举动都会被他回想一遍重新审视,自己明目张胆的喜欢,和那些破绽百出的掩饰都暴露无遗,任谁一时都会接受不来的吧?
对单童而言,在学校要把这锅甩出去太简单了,越是不可思议的感情,越好否认,只需要摆出一张强忍住笑意的脸,大大咧咧地说“爱情可以转化成亲情,但是亲情转化成爱情也太奇怪了吧,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了吧”,就可以换来对方认同的点头。
要骗人很简单,若是对方在你心里没有分量,说什么话都不需要负责,但是单言不同,单童不想骗单言,没法对他说实话,但也没法对他说假话——我爱你,和我不爱你,无论哪一个,都说不出口啊。
第031章
单童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来,下课铃、预备铃、上课铃。
然后手机震动了起来,仍然不是单言。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舅舅”,单童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舅舅在那边语气很轻快:“小屁孩儿,吃午饭了,你逃了一上午的课了,在哪儿呢?”
单童突然有点难过,原来这份心思被亲人知道后是这样的心情,无论他怎么想,自己都会感到羞赧,他若是毫不在意,自己只会更愧疚。
单童叹了口气,说:“我在教学楼楼顶,回教室他们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舅舅笑他:“行了,下来吧,我和言言在一楼等你。”
单童的瞳孔骤然缩小,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单童也不管自己的腿有没有痊愈,飞快地跑下楼,从楼道里一走出来,就看到舅舅,站在他身后的单言,单言几步之外的陈希,另一个女人应该是陈希的家长,看到单童就笑了起来:“真是双胞胎啊,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舅舅也笑,说:“嗯,长得是挺像,性格就完全不一样,单言比较内敛,单童活泼一些——童童,过来。”
单童收起脸上的表情,手插在口袋里,慢摇摇地走过去,一脸不耐烦。待单童走近了,单言轻咳了一声,看了单童一眼,提醒道:“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