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将身上的人揉进怀里哭,可是他不能,若那样他便输了。身子给了对方,但心与灵魂只能是自己的,若连这些都丢了,他便彻底的脏了,彻底的沦陷了。
念起,一把推开身上的淳于风,紫洲随手扯过锦绢难堪的擦着,而后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尽量不让自己回头看他一眼,支着哆嗦不止的双腿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便破门而出。
候在门外不远的伏志,见紫洲仓皇的神色,匆匆而过,立时发觉不对,连忙疾步进了寝宫,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待见到床塌上赤着身子,满身是血,背部还插着一把匕首的淳于风,骇的两腿哆哆嗦嗦的跑上前去,大呼:“陛……陛下!”
半晌,淳于风在浑浑噩噩的神思中抽出一丝清明,一字一难的说:“今日之事若有一个字泄露出去……全部……死。”语未了,便彻底的伏在床上不动了。
伏志听后深吸了口气,都到这份上了还一门心思护着殿下。
伏志比陛下年长五岁,他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看着陛下从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被推到九五至尊的位置,因此自小便懂得什么叫‘忍’,忍来忍去最终将那个原本的自己都丢了,习惯了被误解,习惯了不表达,习惯了被仇视,习惯了被敬仰,以至于形成了现今的冷漠又暴虐。
伏志知道那匕首虽没伤到要害,可陛下此时的心是缺道大口子了,天底下能平复这道口子的只有一人,有些事是到了必须说清楚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此时必须有一人站出来缓解他们之间的仇恨。
念及此,遂命一向办事稳妥的苏莫去请太医,并嘱咐着不可声张,苏莫见此,也只是微微一愣,什么都不说立刻着手去办。
伏志将淳于风照料好,便围着紫洲去的方向找了一圈,但见,湖边紫色的缩影一团,可能真的是吓着了,那蜷缩的身影看了直教人心疼。
伏志走上前,不知不觉间放轻了足下的步子,小心翼翼唤了声:“殿下!”
那团蜷缩的身形微微一顿,低低的“嗯”了声。
“殿下还是回去吧,您穿的这么少别着了凉。”
“回去!回去?回哪里?”紫洲抬起头看向湖面中自己的影子,茫然的问。
一阵清风拂过,携着萧萧而落的枯叶,夹着凄人心脾的荒凉之感,秋天快来了。
“回您自己的寝宫呀!”说着欲上前拉起紫洲。
紫洲猛的甩开向他伸来的手,情绪陡然激动,目光晃动着凶狠:“那里有他!我不会回去的!”
伏志微愣,心中腾起一股气,语重心长道:“为何殿下就是不明白陛下的苦心呢?”
“苦心?”紫洲嗤笑着自言自语,而后,朝伏志狠狠道:“他的苦心就是想着法子的折磨我!”
伏志总算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对着紫洲笃定道:“奴才明白了!殿下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选择逃避,故意忽略那些你害怕的事实。”
紫洲听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恍惚的举起自己的手打量着已干枯的血渍,嗤笑的回:“我连人都敢杀,我还能怕什么?”略顿,又道:“弑兄杀父,天生克母,我样样尝了个遍。”
伏志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们两人实在是无法让人气起来,只能怪老天将太多的东西加诸在他们身上,站在他们两个人的立场去想,他们所作的都是对的,但是相对两人来说便是水火不相容。
“明知道普陀山上的规矩,故意不去问,明明看到陛下这几日的憔悴神色,故意再捅上一刀。”
听了伏志的话,紫洲敛去自嘲的神色,摇摇晃晃的起身,目光凛冽的一点点靠近伏志,伏志顿感背脊一阵凉风,紫洲的冷他是见识过的。
“你知道这几年他对我做过什么吗,你知道别人瞅着被强上的滋味吗,你知道多年做的努力,毁于一旦的绝望吗,他由对我母亲做了什么?”说到最后紫洲竟两眼赤红,咆哮起来。
伏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将目光落在远方,好似做了抉择般,梗着脖子道:“奴才只知道陛下为了救殿下差一点死在普陀山上,奴才只知道陛下怕你一个人呆在普陀山出事,一醒来便化作黑衣人日日跟在身后,奴才只知道殿下误闯迷魂谷,为求得出路堂堂一国之君竟给一个野山上的弟子低三下四,怕您再出意外,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出口等您一夜。”
顿了顿,伏志喘了口气道:“而殿下您又做了什么?和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打得火热甚至扬言要和自己的父亲撇清父子关系,换换位置想想如果是殿下您会怎么样?”
随着伏志的话语,紫洲愤怒的表情凝滞在脸上,嘴角抽搐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日夜里陛下回来后甚至不顾忌自己的身子连夜回程,怕的就是你看到他软弱的莫样,陛下都三十六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定要在您的面前树立神一样不到的形象,可殿下又知道吗?陛下在路上一直处于昏迷,奴才听说陛下昏迷期间口中一直喃呢着一句。”
“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们是有未来的。”伏志两眼含泪,声音哽咽。
那一刻,泪在紫洲眼眶凝聚,汇集成珠,颗颗成泪,自娇艳的脸颊滑落,慌忙扭过头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普陀山有一种“血莲蛊”种植在人的身体内,从此不但百毒不侵,身上的血能解世间百毒,但此花只有用人血浇灌才可成型,至于要用多少人血完全是靠花自身的秉性。”言语间瞧了眼侧着头,身形颤栗不止的紫洲,补充道:“奴才想说的是你方才的那一刀也许不是要害,但陛下本身失血过多,现下经你这么一刺,恐怕是彻底的掏干了。”
紫洲低垂的眼睫挂着晶莹,美得令人窒息,颤栗的唇却无端露出三分冷艳,伏志摇头感叹道:“您果真是在吃陛下的肉喝陛下的血,而殿下只要在吃饱喝足之时,对陛下展颜一笑,陛下便被迷的晕头转向,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值了。”说完伏志又叹了口气,他自小跟着陛下,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执迷不悟的行为。
这一番话,紫洲听后,只觉脑子一下子懵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超乎预料的事情,他有些难以负荷。
伏志故意趁此继续添一把火,好让火烧的更旺,那样陛下的伤好的更快:“殿下还想知道对于仪妃进冷宫陛下不时的去看过她的原因吗?”
“别说!我不想听了!”紫洲不住的摇着头,心生恐慌。
“还不是因为您!“伏志置若罔闻,上前一步,加重了语气:”殿下太年轻做事不懂得为自己留后路,孤氏士族是淳于国四大氏族之一,其散布的势力不可小觑,仪妃是迟早会出来的,若要把仪妃逼的太紧,最后威胁到的是您,明白吗?殿下好好想想今天为什么会让您当着仪妃的面跪上三个时辰。”
“我不信!那淳于孤睿的事他早就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骗我?”
“奴才想说的是陛下他毕竟是一国之主,身负着一个国家的兴衰,祖宗的基业,国人的幸福,有些事他自己若能左右的了就不会有今天的皇帝了。”说到此,伏志突然躬身,道:“有些话只能说到此处,剩下的殿下自个掂量吧,梓氏一族走到灭族一步不能只怪到陛下身上,当年梓丞相权倾朝野不用奴才多说随着殿下年龄的增张自会明白,奴才还要收拾殿下闯下的烂摊子,先走一步了。”
语落,耳边很快响起脚踩杂草的声音,伏志离开了。
紫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暗蓝色的天空,内心是感动,是震惊,是心疼,是恐慌……种种交错的心情相互缠绕,最后融为一体形成了茫然,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淳于风,十六年来每一天都是恨支撑着他走下去,每一次都是因为利益才对淳于风强颜欢笑,如果这些都没了的话,他要如何活下去?所以他认为自己和淳于风的关系是互利,他利用淳于风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淳于风利用他来填补身体里的空缺,如此简单而已……
紫洲竭力的理清自己的思绪,附近的一切动静已隔离在外,小时候所遭受到的一切,母后是如何在那种地狱般的地方生下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恨在地上写下“洲”字,他一遍遍的在脑中重新过滤。
不知过了多久,紫洲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灌输到自己的筋脉,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他知道此刻若再去一个地方,他将会重新站起,想着便摇摇欲坠的起身,脚下一麻,腿一软,以为将会重新倒下去之时,却落入了一个怀抱,耳边不期然地响起诧异的声音:“六弟,这是怎么了?”
紫洲猛然清醒,首先入目的是那人胸膛前挂着小小的长条形状的青玉配饰,待回过味来,紫洲忙伸手推开此人,淳于孤睿手臂一紧反而将紫洲抱的更用力,两人胸膛贴着胸膛,感受彼此呼吸的起伏,紫洲蹙眉抬头对上淳于孤睿满是戏谑的神情,嘴角依旧挂着那令人抓狂的弧度。
“放开我!”紫洲白了他一眼,厌烦道。
淳于孤睿一挑眉,俊脸忽然凑近紫洲,紫洲也不躲,硬着脖子,瞪着凤眸与他对视,两人用眼神较量了一番,淳于孤睿嗤笑一声,带着意味不明的眼神上下打量紫洲,道:“六弟这番莫样是去哪逍遥了,也不收拾干净了,若要让父皇看到恐怕六弟又会有苦头吃了。”言语间目光牢牢的锁定紫洲红肿的唇,仿佛在欣赏春桃艳景。
紫洲始才自淳于孤睿的黑眸中看到自己肿起来的唇,下唇隐约渗着血,顺着淳于孤睿向下看的目光,自己胸前的衣领不知何时竟大敞四开,大片大片的吻痕,仿佛宣泄着方时的情-事是有多么缠绵,紫洲窘迫的推开淳于孤睿,连忙拢紧了自己的衣服,冷冷的抛下一句:“还是将你那些用不尽的心思,放在怎么为自己的失忆自圆其说上,别人的事休要多管!”说完便掉头跑掉了。
记忆中从未见过紫洲如此的窘迫,模样比那虞美人还要娇媚,淳于孤睿将手掌心置于鼻间细闻,仿佛还存在紫洲身上怪异的幽香,未觉间嘴角不经意挽起,眼眶内却噙满了鄙夷,又在眨眼间烟消云散,蒙上一丝困惑之色,教人叹为观之,只听,他对着自己的掌心喃喃自语道:“到底是有多诱人呢?”
第16章 第十六章
翌日一早,紫洲踏出冷宫的时候但见苏莫蹲在宫门旁睡着了,遂走过去将他叫醒。
“殿下!”因为蹲的太久苏莫的腿有些麻了,只能扶着墙站稳。
“你昨晚就睡在这里吗?”紫洲问。
“奴才担心殿下又不敢去打扰,所以一直守在这里。”
紫洲沉默了很久,末了道:“你先去回去吧,准你一天的假好好休息!”
说毕,他便独自回了青鸾宫,寝宫内已回复原状,坐在重新铺好的空床塌上,看着干净的床褥发呆。
淳于风是冷的,但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炽热的,附在耳畔的言语是温热的,宽阔的胸膛内有着平稳的心跳是令人安心的温暖,他是记着的,即便命自己尽量的忽略,却不经意间融入了骨髓从而转变为化不开的依赖。
他们之间相隔二十年的岁月,二十年的日日夜夜,一切早已在他未出生时就已经尘埃落定,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不经意间,见自己的手腕处空空如也,赫然想起念珠哪里去了。
紫洲想了想,抬首唤:“苏乐!”
苏乐闻声不知从何处冒出,屁颠屁颠的凑上前来“殿下!有何事要吩咐奴才的?”
“有没有看到我的念珠!”
苏乐想了想,回忆道:“昨日收拾殿下的衣服时,好像见到了一串念珠,味道是不是很香的那条?”
紫洲点点头。
“奴才给您放着呢!”说着走到妆镜台,打开其中一纹理琉璃盒,里面却是空的。
“呃……怎么会没了呢?”苏乐瞪着小眼,挠着头急道:“奴才明明放在里面的。”
紫洲接过空盒子看了看,许久道:“没了就没了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他原是临终前给淳于风留下个念想,好让他每次见此物时能想起他,既然自己没死成那么那东西亦无用了。
见苏乐还在那兀自挠着头着急的模样,紫洲未理,旋身走至案旁,执笔写下:“当归,黄芪,枸杞,阿胶各二钱。”
“苏乐!”紫洲将纸捻起:“把这些东西弄来给我。”
苏乐忙上前接过紫洲手中的药方,瞟了一眼疑惑道:“殿下这是?”
紫洲放下手中的毛笔,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回:“煲汤!”
三个时辰后,紫洲拎着一木质食盒,里面放着在御膳房的师傅指导下精心煲好的汤,步履迟缓的行至昭阳殿。
见候在门口处的伏志在看到他的身影时原本死气沉沉的脸露出一副欣慰的神情,紫洲随口问:“里面有其他人吗?”
伏志颔首道:“太后方走,殿下来的正是赶巧了,赶快进去吧。”甚至连通报都省了,紫洲犹疑间,已被伏志半推着进了昭阳殿。
淳于国尚黑,所以(贤阳宫正殿)昭阳殿基本没有别的颜色,一进寝宫,但见,淳于风半窝在床塌上手中的书籍将他的脸掩住。
伏志自食盒内端出汤盅放置在桌案上,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紫洲的心不上不下的,毕竟昨夜他捅了淳于风一刀,此时又看不到淳于风的脸,揣测不出他的喜怒,所以声音都有些忐忑。
过了半刻,见塌上的人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书,并不回应,紫洲一时心如擂鼓,正要拱手再行礼时,淳于风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拿来。”
紫洲微怔,待反应后,随即菀尔一笑,回身将汤盅内的药汤舀到青瓷小碗内,小心翼翼的端着热气腾腾的青瓷碗行至淳于风面前,屈膝半跪在塌边的席垫上。
此刻淳于风已放下手中的书籍,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凝在一处。
望着淳于风苍白且憔悴的面容,一夜未见,眼窝处竟深深塌陷,他竟有一丝愧疚,可面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对着淳于风讨好道:“这是儿臣花了三个时辰熬好的,有补血,止血的功效。”
淳于风未动,毫无波澜的眼神凝注着紫洲的手指,一时起了惩戒心,故意不去接,故意想让那盛满热汤的碗多烫紫洲一会,或许他的心会舒服一点。
紫洲见他不接,只当是太热了,于是一面搅拌着汤,一面颔首吹着气。
淳于风看着眼前的一幕,眼里只剩下那娇艳的唇瓣,冷冷道:“你不是不喜欢进御膳房吗?”
紫洲微顿,想了片刻,道:“为了能弥补儿臣犯下的错,即便住进御膳房儿臣也绝无怨言。”言闭,抬首朝淳于风展颜一笑。
淳于风微微讶异,然后甚解其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紫洲将吹的差不多温度的药汤递到淳于风面前,眨巴着可怜的凤眸,噘着嘴低低道:“莫要辜负儿臣的一片孝心。”
淳于风欣赏了会儿难得如此乖巧的紫洲,目光落在递到他面前的药汤,褐色浓汤表面漂浮着点点红,只觉一股暖意流窜至伤口,迅速结痂徐徐复原,他抬手无声的接过。
紫洲唇边的笑容更迷人了,看着淳于风舀了一勺试探性的闻了闻,眉突地一蹙,他的心也跟着紧张地抽了下,待淳于风喝完一口后,紫洲忙探着脖子凑近淳于风,水光潋潋的眸子是满满期待:“怎么样?”
淳于风微顿,默然的点了点头。
紫洲见淳于风不冷不热的态度,悻悻的撤回了脖子,气馁的撇了撇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淳于风,暴虐也好,温柔也罢,他都能应对。可一旦他如此,令人猜不出,看不透,摸不着,自己便跟个哈巴狗似的一个劲的讨他欢喜。
紫洲正懊恼的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脑中豁然一亮,重新凑到淳于风耳边,忍着笑意低低道:“多喝点,还能壮阳呢!”
淳于风被他突来的一句话一口差点噎住,忙咽下口中的汤,侧首绕有意味的端详了紫洲半日。
紫洲被淳于风看的混身不自在,晃动着眸子,即羞且媚道:“别看了,喝汤!”
谁知淳于风目光一闪,动容道:“真的能壮阳?”
紫洲一听窘迫的垂下头,脸颊渡上了一层绯红,埋怨的喊了一声:“风!”
而后淳于风垂下眼帘,看着汤认真问:“洲儿真的认为朕有必要壮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