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次不正经
之后的日子与从前并无不同。
养花撸猫煮茶逗逗鸡,偶尔和谢慎一起出去游湖, 过得比之前还要平静。
等到晚景城角落里冬雪彻底消去, 枝头染上新绿,这年的春天终于是到了。
清晨, 祁昭去了洒金街,花洒刚提起来,就听见门上的藤木铃铛响了, 渡闻抱着太极幡走进来:“祁昭昭!”
祁昭不紧不慢给龙牙草浇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还不知道?”渡闻欢欢喜喜走过来, 把太极幡往边上一放,上面铁口直断四个大字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 正好落在祁昭眼前。
祁昭瞅了一眼:“……渡闻, 你的字好丑。”
“哪里丑了, 没眼光。”渡闻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又笑起来,“来来来我们说正事, 再过几日就是拾春节了, 你也不准备一下?”
“嗯?”
拾春节祁昭听谢慎说过, 知道晚景城每年春天都会有这么一次, 但具体做什么祁昭是不清楚的, 谢慎应当也说过,但当时祁昭已经被他折腾到昏昏沉沉, 没记住。
“该如何过就如何过,还要特意准备么?”
祁昭往边上移了一步,继续浇水, 渡闻凑上来:“一看你就不清楚,拾春节是一年最开始的时节,这日城中人都要着新衣,燃灯许愿,来年才能平安喜乐,尤其是——”
祁昭疑惑看着他:“什么?”
“尤其是像你和谢城主这样刚结发的人,那是要一同放天灯的,怎么能不重要?”
他眼里满满的全是戏谑,祁昭笑了:“那你应该趁早和越沧结亲,到时候去燃天灯,岂不是更好?”
“……咳。”渡闻幽幽看着他,“你学坏了。”
“还好。”祁昭笑眯眯说,“不过我说的这也是正事,你真的不打算好生考虑?”
渡闻手指捏着太极幡,半晌,扭捏着开了口:“其实我和死奸商,嗯……三年前就成亲了,当时还没认识你,所以你不知道。”
三年前?
祁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挑眉,意味深长看向渡闻。
小神棍瞬间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同他自小就认识,如今年岁二十五,结亲不是正常的事么?”
“是是是。”祁昭从善如流应下来,顺毛道,“那拾春节究竟要准备些什么?我不是很懂,还是要你教教我。”
渡闻瞥了祁昭一眼,确定他的神情还算认真,这才满意了,欢欢喜喜开了口:“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这种时候要的不过就是心意,亲手做样东西,在点天灯的时候送给谢城主就是。”
说着,又认认真真补充道:“嗯,还有还有,你记得弄两个藤木环,中间用红绳连起来,到时候你和谢城主要带上它们,可千万不能断了。”
红线易断,藤木易折,也就是说要一直牵着手。
祁昭摸了摸鼻子:“好。”
渡闻是过来人,看祁昭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不用紧张,大不了到时候你跟着我,渡半仙手把手教你。”
祁昭忍不住笑了:“还是算了,越沧恐怕是不会同意。”
“死奸商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渡闻啧了一声,满不在乎摆了摆手,最后一字的尾音刚落,却听着门口有人沉沉开了口:“是么?”
小神棍晃着的手立即僵了,他回头,越沧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抱臂站在门边挑眉看着他,因着渡闻方才进来时没关门,所以藤木铃铛也就没响。
祁昭缓缓一笑:“越沧。”
越沧应了一声,目光却没从小神棍身上移开,淡淡道:“过来,我们回家。”
渡闻其实是不愿意回去的,但方才说人家坏话被捉到,很是心虚,怂怂的吸了吸鼻子:“……好吧。”
他抱起太极幡,有气无力朝祁昭挥了挥手:“祁昭昭,我回去了。”
祁昭笑着点头,渡闻走到门边,越沧一手将太极幡接过来,一手握住小神棍的爪子捏了捏,和他一起出了门。
铃铛响声过后,藤木门一开一合,周围重新静下来。
祁昭摇头笑了笑,把边上的花洒提起来,继续为下一株草木浇水。
黄昏时,祁昭关了灵植店的门,回城主府。
回去前去了隔壁食肆一趟,孟然愁眉苦脸窝在角落里,也在为拾春节要做的东西发愁。
愁苦的小老板什么话都不想说,把装着小点心的食盒递给祁昭后便重新窝了回去,祁昭失笑,与魏怀道别后转身出了食肆,门刚推开,一眼便看见了谢慎。
他站在的街道的另一端,黄昏时沉沉的光洒在他身上,好看极了。
祁昭走过去:“等久了么?”
“刚来。”
谢慎把祁昭手里的食盒提过来,二人一同往城主府方向走,回去的路上,祁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起了拾春节的事,听他说完,谢慎缓缓笑了笑:“其实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人在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祁昭知道谢城主是又是在假正经了。
他前几日回来寻谢慎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后者在偷偷雕木雕小人,那时他以为谢慎是嫌成亲时做的粗糙,又想重新来,但现在看,背后的意味就又多了一层了。
明明在认认真真准备,嘴上却说着无所谓。
可爱,想嗯哼。
祁昭没有拆穿他:“那可不行,只是你我见第一次过拾春节,还是要用点心。”
谢慎耳尖颤了颤,故作镇定嗯了一声。
此时初春,湖边的花树开了,花瓣随着风拂过来,沾在谢慎发梢肩上,衬着略红的耳尖和清清淡淡的脸,反差萌到了极点。
祁昭忍不住换了一声:“谢慎。”
“嗯?”
谢慎回头看他,祁昭在他回头的瞬间,倾身上前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而后退开,弯着眼睛朝前走,耳尖也有点红。
主动撩人的祁昭很可爱,撩完人自己却先脸红的小傻子也很可爱。
谢慎眼里缀满了笑,手指在祁昭方才稳过的地方碰了碰,抬脚跟了上去。
……
之后几日,谢慎在偷偷刻木雕,祁昭也开始准备拾春节要用的东西。
藤木环对祁昭来说很简单,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做好了,孟然和渡闻过来溜达的时候看见,觉得祁昭做的木环比他之前见到的都好看,蹭着要学,祁昭无奈教了,二人便欢欢喜喜回去了。
他们走后,祁昭才把方才匆忙塞到桌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本书册,一共只有二十几页,前面的是图画,末页是字,中间还有大概八九页是空白的。
这就是祁昭想送给谢慎的东西,前面的图是他亲手所绘,都是他觉得谢城主最好的时候,末页也是他亲手所写,是……咳。
“你没有过道侣,不懂的。”祁昭幽幽说。
小九一噎:“不带你这么揭短的。”
祁昭没理他,小九便化成薄荷团子钻了出来,在他手边挪了挪:“啧啧啧,文笔不错啊。”
祁昭面无表情推开:“别闹。”
小九完全不为所动:“画的也挺好看,不过你这来得及么,后天就是拾春节了,可你还差……”
他数了数,继续说:“八页半。”
“应该来得及。”祁昭执起笔,“如果你不闹的话。”
“才没有闹。”薄荷绿团子委屈的挪了挪,之后倒是没说话,只在边上静静看着。
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墨香和笔尖摩挲的声音。
傍晚,谢慎来接人。
祁昭早算好了时间,在他来之前将书册收好,锁上了门。他走出去,小九不愿吃狗粮还扎心,早在看见谢慎的时候便识趣的匿了去,不打扰他们。
二人往城主府走,其实每日都是如此,和同样的人走同样的路,但偏偏就是不会厌。
走到一半,祁昭想起一些事,开了口:“后天就是拾春节了,我做的藤木环你看见了么?”
谢慎一笑:“看见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祁昭很好哄的弯起了眼睛:“喜欢就好。“
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拾春节的事,祁昭是第一次过,期待又紧张,忍不住话唠起来,谢慎话不多,静静听他说,时不时笑一笑。
城主府很快到了。
祁昭暂时把话收住,眯了眯眼睛:“总之我对后天是很期待的,真好。”
谢慎轻轻嗯了一声,牵着他的手进了城主府,他每日晚膳前都会在书房看会儿书,这日也不例外,祁昭往常这个时候会去浇花和喂小黄鸡,差不多也顺路,二人朝着书房方向走去,刚走到一半,迎面看到了匆匆走来的谢清。
他似乎原本就是要去寻谢慎,看到他们后皱着的眉稍稍舒展,疾步走了过来。
谢清这般模样祁昭之前见过两三次,每次都有些不好的事发生,急忙问:“谢管事,怎么了?”
谢清在他们面前站定,连礼都来不及行,沉声说。
“朔方城来信,说是城主燕回——”
“命牌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辛夷夷:“让我那么狼狈,成亲时我没去捣乱就不错了,还想过节?不存在的。”
第90章 第90次不正经
朔方城城主燕回。
性寡言,深居简出, 往来神秘, 关乎他的传言很少。
之前天墟城命案,秦戮请六城城主一叙, 那时燕回去了,祁昭见过他几次,依稀记得是个沉默的人, 在最后他被薛溱挟持的时候帮衬过, 修为不低。
但现在,他的命牌却突然碎了。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
燕回陨落, 那么他身上的血脉图腾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被小九带到浮生界, 为的就是扭转世界线的颠覆, 而现在燕回陨落,血脉图腾缺了一块,浮生界……是不是又会重蹈覆辙?
那么一瞬间, 祁昭突然想到了小九给他看过的, 曾经的浮生界。
赤色蔽空, 横尸遍野, 他所爱的和爱他的人挣扎着死去, 白骨淹没在重重血肉下面……还有他曾想过无数次与谢慎一同度过的日子,都将成为泡影。
祁昭手指拧紧, 呼吸不自觉加重,小九从燕回陨落的消息里回神,看到他的模样顿时急了, 匆匆开口。
祁昭一愣,迅速将画卷戳开,最右边的图腾果真还是原先的模样。
正常来说,若是这条剧情线断开,那么相应的这道血脉图腾也该裂了,如今没有变化,也就是说图腾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
祁昭心里疑惑,下意识抬头看向谢慎,谢慎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微沉:“到书房去说。”
书房。
谢慎带着祁昭到桌后坐下,淡淡开了口:“怎么回事?”
“是朔方城来的急信。”
谢清躬身,从怀里将一封书信呈过来,上面有朔方城的火印,谢慎拆开信,和祁昭一同低头看过去,上面字体端正,密密麻麻三页纸。
燕回是昨夜陨落的。
很突然,陨落缘由尚不知晓,而更蹊跷的是,按理来说,城主陨落后勾陈令会归于朔方结界,但如今燕回陨落,勾陈令却也没了踪迹。
朔方城城主位的传承有三条路,除城主指定外,就是看勾陈令感知认主,而燕回生前未指定继任人,勾陈令也失踪,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开启勾陈塔,过塔者即为新任城主。
看到这里,祁昭忍不住皱起眉,燕回陨落,勾陈令失踪,勾陈塔开启,这三件事单独看其实顺理成章,但燕回陨落的突然,着实耐人寻味。
这么想着,他开口:“是不是已经有人进了塔?”
谢清颔首:“听说今日清晨有人进了塔,这人的名字还有几分熟悉,好像是——”
他想了想,道:“不夜。”
不夜,辛夷。
祁昭心头一颤,下意识朝谢慎看过去,二人视线相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当日辛夷跌落藏魂井,是他们亲眼看见的,辛夷不仅安然无恙从井下逃了出来,还盯上了朔方城。
谢慎垂眼:“你先退下吧。”
“是。”
谢清应下,躬身后退了出去,祁昭失神站在远处,沉默许久后低声开了口:“我们得去朔方城一趟。”
谢慎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一城城主变更,其余六城城主都要到,秦戮他们这时应当也收到了信,到时我们便——”
想说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突然响起的扣门声打断了。
二人抬头看去,谢清去而复返,气息不稳站在门边:“城主,祁先生,朔方城那边传来消息,今日清晨进勾陈塔的不夜半个时辰通过了塔内试炼,继任城主之位,不日内举行继任大典。”
四周片刻沉寂。
半晌,谢慎起身,沉沉开了口。
“不必等其余五城的消息了,明日清晨,便前去朔方城。”
……
朔方城城主陨落,新城主继任。
这是大事,隔日天刚见白,便在浮生界传遍了。
清晨,祁昭和谢慎早早起身,到城外准备前去朔方城。
二人并肩出了城门,此时初春,乍暖还寒时候,刚出去便是一阵凉风袭来,祁昭一宿没睡,在这阵凉意里稍稍清醒了一些,抬眼便看见城楼下有一单薄的身影静静站着,遥遥朝他们看过来。
离近了才看见,居然是渡闻。
朔方城的事来的突然,他要走没给任何人说过,按理说不该在这里见到渡闻才是,祁昭有些惊讶 :“渡闻?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越沧呢?”
渡闻抬眼,唇色隐约发白,祁昭皱眉,伸手在他脸颊碰了一下,触手冰凉,不知已经在城楼下等了不知多久。
他站在那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看着也像是失眠了一夜,直勾勾看着祁昭:“你这是要去朔方城么?”
祁昭沉默着点了点头。
朔方城神木结界是勾陈神木,本就是暗属,再加着朔风城是北方边缘之城,是除晚景城外最容易滋生魔障的城池。
辛夷想做什么祁昭大概也清楚,不能如他的意。
见祁昭点头,渡闻的脸更加煞白,目光凄切看着祁昭,语气里隐约带上了哀求:“祁昭,你别去,好不好?”
祁昭一愣:“怎么了?”
渡闻嘴唇颤了颤,眼神挣扎:“我,我,不,我只是凌晨听说了朔方城的事,想着你应该会去,但是朔方城里其实很复杂,外面关乎它的传闻也少……太危险了。”
祁昭知道他在撒谎,没吭声。
渡闻伸手扯住他的衣袖,道:“祁昭,你信我,真的不要去,我……”
之后要说的话,在看见祁昭摇头后渐渐淡了下去。
“渡闻,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如果这次我能回来,便全然告诉你。”祁昭轻声说,“这年的拾春节是过不了了,来年我与谢慎和你们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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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闻盯着他的眼看了许久,手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颓然从祁昭的衣袖上垂了下去,声音沙哑:“……好。”
祁昭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下来,问:“你这次为我算卦了么?”
渡闻一滞,很快苍白笑了笑:“卦?算了……没事,是好卦,你放心去,我等你回来。”
祁昭说了声好,刚要问卦文,却看着渡闻已经转了身,失魂落魄的朝前走了。
祁昭沉默着看他的背影,到底是没有唤他:“我们走吧。”
谢慎低低应了,握住他的手,二人一同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城楼在晨光里慢慢远去,渐渐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点。
……
十日后,马车在朔方城主城外缓缓停下。
祁昭和谢慎进城,一路上都听到城民说不夜的事,朔方城城民善卜,注重的是奇门遁甲与占卦之术,勾陈塔里阵法变化诡谲,不夜不足一日便能安然出来,足够让城民认可他。
唯一不妥的大概就是他没有勾陈令,名不正言不顺。
燕回陨落,新城主未来,城主府中暂时空着,二人便去了长老府,府里管事引着他们去了书房,二人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
聂槃和魏嘉泽,陆煎水和陆作冰,还有温故和顾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