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道:“现如今说这些已晚了,大伯父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做吧?是听宗房二老爷的去郦老太太跟前告大小姐的状,还是不听他的。小侄在路上想了几遍,还是觉着难以取舍。”
齐云平在慌了一阵儿之后说:“这事就是看长远还是看眼前了。看长远,就得顾忌齐家的名声,没了名声,不但在苏州,在金陵也立不足脚跟。若是看眼前,必是投靠宗房二老爷父子更容易得利。”
一直没说话的齐忠这时候补充了一句:“爹和堂弟还有一层没想到,投靠了宗房二老爷去告沈家大小姐的状,那可是要得罪现如今的宗房大老爷,也是沈家的族长,大小姐的爹的。得罪了沈家的族长,咱们还想依附着二老爷在江南立足么?”
齐云平捋着胡子点头:“对,还有这一层呢?那宗房二老爷父子根本没有替咱们想过,只想哄着咱们替他办事,到最后这苦果就只是我们吃。”
齐鸣就说:“那大伯父和堂哥的意思,就是不听宗房大老爷的去告大小姐么,我就怕他们父子见咱们不为他们办事,记恨咱们,到时候整我们。”
齐忠:“他们若真这样做,我们就去投靠沈家大小姐,投靠宗房大老爷,咱们就说宗房二老爷父子威逼咱们去告大小姐的状,咱们不从,他们就要整我们。”
齐云平闻言大喜,赞赏儿子齐忠聪明,他说如此一来,齐家并不会走投无路,宗房二老爷父子若是逼急了,他们就转投宗房大老爷这边。以前还找不到路子,现如今有这个借口正好搭上沈家族长的关系。
齐忠接着又说:“我听车夫耿九说大小姐今日进城买了许多绸缎衣料回来要做衣裳,明日我就让娘子去给她们裁衣缝制,我娘子的手艺可不比这镇子上的裁缝差。既然咱们有投靠沈家宗房族长的打算,不如早点儿奉承大小姐,为以后早做绸缪。”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儿还有一更。
第65章
周氏原本在早饭后就带上剪子和尺子上沈家老宅, 找到赵四娘, 毛遂自荐要帮沈婉等人量体裁衣的。
可赵四娘却告诉她,今日在晌午饭之前, 大小姐等人怕是没空见她, 因江牙婆等人带了人来给大小姐挑,大小姐要买几个小厮丫鬟。
所以,她叫周氏晌午饭之后再来。
晌午饭之后,周氏再次去了沈家老宅,找到赵四娘求她引见, 终于见到了沈婉等人。
沈婉忙完了挑丫鬟和小厮的事情,正想要找个裁缝来把新买回来的绸缎衣料裁剪了,给自己还有景兰翠竹都做两身夏天穿的衣裙呢。
赵四娘带了周氏来恰恰合适,因为周氏是个妇人, 不但方便量身体尺寸,而且这周氏还会裁剪缝制, 叫她到宅子里来做衣裳, 想到什么衣服上的花样就近可以改动, 比较方便。
景兰见到这女裁缝是周氏, 一眼就认出她正是前两日来打听口风的人, 这个人是齐庄头的儿媳妇。她也听说过齐庄头的儿子在金河镇上开了一家布店,此刻想起来布店东家的娘子会裁剪缝制衣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这周氏消息倒灵通, 那么快就晓得大小姐进了趟城买了绸缎衣料回来,就上门来毛遂自荐要给她们做衣裳了。
若是别的女裁缝,来了就来了, 可是这个周氏来,景兰就觉得恐怕不是单纯来兜揽生意那么简单了。
所以,她留心在一旁观察,见这个周氏见了沈婉,极力奉承不说,甚至还说她是闲来无事知道沈婉买了衣料,所以就上门来帮忙了。
她要免费给沈婉裁剪缝制衣裳。
沈婉当然说不用,她说镇上的裁缝要多少钱就给周氏多少钱,不然她就不让周氏做了。
周氏于是大赞沈婉是心肠好的大好人,菩萨都会保佑这样的人大富大贵等等。
沈婉笑一笑,不说话了。
她让周氏给自己量了尺寸之后,再去给景兰和翠竹,以及新买来的两个丫鬟桔梗和白菊都量一量。当然新来的两个丫鬟就买些周氏布店里的浅青色的夏布来给她们做两身衣裙就行了。
从苏州城绸缎铺子里买的绸缎衣料给她自己做四身,给景兰和翠竹分别做两身。
沈婉做衣裙的衣料是最好的今年新出的花样和料子,而且她选的给她自己做衣裙的料子要沉稳大气些。
给景兰和翠竹做的衣裙所用的料子就要颜色鲜嫩些,符合她们少女的年纪。
沈婉让周氏先给自己做两身,接着是给景兰和翠竹各做一身。
至于两个丫鬟桔梗和白菊的衣裙,就让齐家布店里面的男裁缝做。
周氏忙应承了,加紧给沈婉等人做起衣裙来。
沈婉估摸着这个周氏需要七八日才能做好出去见客的衣裳,趁着这段日子就让景兰和翠竹负责教两个小丫鬟干活,让赵四娘和丘六监督着两个小厮学习抬轿子,以及让他们跑腿干些杂活儿。
沈家老宅的大门重新上了漆,装了兽首门环,临街一面的墙也重新刷了一遍。宅子里前面第二进和第一进漏雨的屋顶,以及朽烂的门窗也找匠人来修补好。沈婉又和景兰去把两人商量好要买的盆栽和花卉买了回来装饰庭院和屋子。还有宅子里缺的一些家具器物也买来填补上。
等到周氏做好沈婉两套见客的衣裙,还有景兰和翠竹桃红色的衣裙时,七八日过去了,沈家老宅也被收拾得焕然一新。至少在外面看起来还是不错,进来呢,看着虽然没外面那么新,但也顺眼,待客也不显得寒酸。
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了,沈婉也定下了日子,打算前去见一见其父写信让帮沈婉的一个好友陶远新。
陶远新是个做丝绸买卖的商人,在苏州城里开着一家很大的绸缎铺子不说,还有丝织机不下七八十张,请人织缎子。
陶家的丝织绸缎生意是家传买卖,已经做了三辈人了。
说起来,陶家祖上就跟沈家打交道,沈家后来发迹,搬去了金陵,但两家的子孙还多有来往。
陶远新跟沈婉的爹沈昌年轻时候就是朋友,关系密切。
所以沈婉带着其父的信,坐着雇的马车进城去见陶远新,景兰和翠竹同行。
陶远新那个时候已经没在陶家的绸缎铺子里管事了,他把生意交给了两个儿子,自己在家做个闲散的赏花下棋的富家翁。
沈婉等人坐着的马车到了陶家大宅门前,下了车,沈婉递进去拜帖以及其父的一封信之后,陶远新很快就让人引着沈婉进来。
作为贴身侍婢的景兰和翠竹陪在左右。
陶家正房正厅内,陶远新和其妻方氏一起见了沈婉。
沈昌写给陶远新的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女儿是为何被老太太罚去苏州老宅思过的,他在信中恳请陶远新这位好友能尽量多看顾女儿一二。若是女儿上门有所求,务必帮忙。
作为沈昌的好朋友,陶远新看了信,当着沈婉的面,他问沈婉有什么难处,他可以尽量帮忙。
沈婉便说自己暂时不需要陶远新帮忙,她今日上门来不过是来拜访陶远新这位父亲的好友的,她说自己初来乍到苏州,在这里还是希望有人家可以走动,否则也是太孤单了。
方氏一听就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她的女儿,才十四岁的陶月华,介绍她们与沈婉认识,并笑着说:“今日认识了,阿婉尽可常来我们这里,跟她们吃茶玩耍,反正金河镇到在咱们这里也不远,坐着马车来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得空了也可以上你那里来玩,两下里多亲近才好。”
沈婉含笑说好。
方氏接着说择日不如撞日,既是沈婉今日来了,就一起赏花逛园子打双陆吃饭,玩高兴了再回去。
陶远新夫妇这样热情,倒让沈婉不好拒绝了,便答应了方氏留下来坐一坐。
于是方氏就请沈婉去了花厅坐,让自己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女儿陶月华都来陪客。
陶月华对自己娘亲还有两个嫂子跟沈婉说的那些什么衣裳首饰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感兴趣,就溜出去捉弄等在外面的同龄人了。
所谓的同龄人就是景兰和翠竹,她们两个看起来跟陶月华差不多大。
陶月华是陶远新夫妇的小女儿,他们两夫妻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异常疼爱。这就养成了陶月华傲娇任性的性子,很是调皮,爱捉弄宅子里的下人。
她胆子大,跑去用小细树枝夹了一条毛毛虫,蹑手蹑脚走到景兰身后,把那条毛毛虫放在了景兰的肩膀上。
然后再故意指着景兰的肩膀,大声惊叫:“啊!好大的一条虫!”
景兰闻言转头去看,她先转向左肩,没看到,就以为是陶家的小姐在故意吓人,直到她身边的翠竹看到,吓得跳起来,口齿不清地指着她右肩:“……虫,好大一条……”
转脸向右肩,景兰这才看到了那条在她肩膀上爬的毛毛虫。
她淡然伸手将它从肩膀上拂去,脸色如常。
只是将毛毛虫从肩膀上拂下去后,她转身看向陶月华,面罩寒霜质问她:“你放到我肩上的?”
陶月华正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跟着沈婉一起来的,眼前这个清丽出众的小丫鬟不但没被自己的恶作剧吓到,反而还质问是不是自己干的。
这样的丫鬟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因为她知道的陶家的丫鬟个顶个都被自己的恶作剧吓得哇哇大叫,没有不怕的,更别说质问自己了。
她突然对景兰感兴趣了,拍拍手,她轻松地看向景兰:“是我放的,怎的,你要找我算账?”
景兰不说话,忽然弯下腰去,捡了个树叶,把地上爬的那条肥滚滚的毛毛虫捏起来,放到陶月华的衣袖上。
从来都是陶月华把毛毛虫放到别人身上吓人的,今日她却是自食其果了,有人把一条毛毛虫放到了她衣袖上。
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赶紧甩袖子,把那条毛毛甩到地上。
景兰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站着的翠竹也跟着笑了。
她自从穿过来在林家呆着的半年也不是白呆的,穿前的她跟很多女孩儿一样怕虫子,但在林家,她干农活时,什么样的虫没见过,别说虫了,就是那些蛇她也见得不少。所以陶家小姐放在她肩膀上的毛毛虫是吓不到景兰的。
陶月华何曾被人这样捉弄取笑过,而且捉弄取笑她的还是一个小丫鬟。
一时之间,她又气又羞,指着景兰道:“你等着,你等着,我……我要你好看!”
说完,她就旋风一样跑开了。
翠竹跑过来拉景兰的袖子,担心地问她:“那个陶家小姐要干嘛?”
景兰拍拍手:“谁知道?”
翠竹怕兮兮的往陶月华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建议两个人这就回到沈婉身边去,免得一会儿被陶月华报复吃亏。
因为陶月华是陶家小姐,要是报复了两人,让两人吃了亏,这亏也白吃,主子是不会为了她们两个丫鬟找陶家小姐算账的。更何况,大小姐初到苏州,要跟这些她爹的朋友所在的家族来往。
景兰听了,就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任性了,就那么抓了毛毛虫去吓陶家小姐,没想到这会不会坏了沈婉的计划。
“那咱们走罢。”她听进去了翠竹的话,一拉翠竹的衣袖,两个人往花厅那边走。
才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尾随两人追过来了。
翠竹先回头一看,立马就惊叫起来:“啊!快跑!狗!”
说完扔下景兰就跑,景兰没有回头去看,正好她看到路边有一截子胳膊大的修剪下来的树干,她就捡了起来,然后转身,迎着跑过来的一条大黄狗一树干挥打过去。
这一棒正中狗头,那只被陶月华牵来,让它去咬景兰和翠竹的黄狗被打得呜一声,偏倒一旁,再爬起来就夹着尾巴,蔫头耷脑地往回跑了。
跟在黄狗后面跑来的陶月华这下子彻底呆了,她没想到刚才那个不怕毛毛虫的清丽的小丫鬟这样生猛,居然一棒子就把她家看门的大黄狗给打蔫了。
她把大黄牵来咬两个取笑她的小丫鬟,原以为大黄能够帮她出气的,没想到,连一向厉害的大黄也被那个清丽的小丫鬟收拾了。
这下子她服气了,看向景兰的眼里充满了惊奇以及好奇。
景兰也没想到自己临危不惧,这样冷静地,象打棒球一样就把那只恶狗给打飞了。
她得意地抬起下巴,瞟了呆在那里的陶月华一样,扔掉手里的树干,转身扬长而去。
跑了很远才转身,看见景兰打飞了追赶而来的恶狗的翠竹高兴得蹦起来,又跑回来挽着景兰的手,大赞景兰勇猛,什么都不怕。
景兰勾唇笑一笑,口气很大地说:“这算什么!”
两人继续往花厅走,没走几步,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只听陶月华在后面喊:“你们等一等,等一等!”
翠竹拉着景兰疾走,并且低声说:“咱们快走,她不定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景兰对陶月华的映像不佳,也就不停步,随着翠竹疾走。
陶月华只好跑上来拦住她们,说:“你们别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茶点去!”
咦?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跋扈的陶家小姐居然说要请自己跟翠竹一起去吃好茶好点心?
“不打不相识,我服气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儿?”陶月华看向景兰赧然问。
“……”景兰对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陶家小姐很无语。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要放狗咬人,这会儿就来交朋友来了?还说她被自己的武力值征服了?
翠竹也不相信这位陶家小姐这样好心,别不是还想作弄她跟景兰吧。
于是她拉了拉景兰的衣袖,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景兰,她们继续走。
“你们不信我的话?我陶月华说话从来一言九鼎,我是真想请你们吃茶点来着。方才,我在屋子里跟我娘还有两位嫂子,还有你们的大小姐一起坐着,不喜欢听她们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才出来的。看到你们,就想像作弄其她丫鬟那样吓一吓你们……总之,你们别怪我,我这性子都叫我爹娘惯的……”
好吧,考虑到沈婉要跟陶家人来往,既然人家陶家小姐又认了错,又这样热情地请她和翠竹去吃茶点,要是不去似乎不好。
景兰也不是一个肚子里容不得人的人。
陶月华说了这么多,她倒是喜欢陶月华这爽快的性子,就开口了:“不晓得姑娘请我跟翠竹去哪里吃茶点,我们不能离我家姑娘太远,防着她叫我们服侍,却没人。”
“就在那里吧,我叫丫鬟摆上些茶点,我们去坐一坐,说会儿话。”陶月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桌子说。
景兰看那个小石桌子在一颗大乌桕树下,旁边有几个石鼓凳,树荫遮住石桌,感觉那里很清静又凉爽,便答应了陶月华过去坐一坐。
陶月华就去叫了她的丫鬟泡茶摆放点心和果子,领着景兰和翠竹过去坐下。
不一会儿,陶月华的丫鬟送来新泡的茶和精致的点心来,放到桌上,陶月华就让景兰和翠竹别客气,随便吃,吃完了还有。
景兰自从跟着沈婉,在她身边服侍以来,好点心没少吃,看见桌子上的精致的点心,并没有什么大吃特吃的欲望。
翠竹跟她不一样,平时很少吃到精致的点心,此刻见到这么多好点心,当然是要不客气放开肚皮吃。
陶月华跟景兰一样,只是喝了几口茶,桌子上的点心都没动。
看到景兰不眼馋桌子上的好点心,陶月华对她就更好奇了,她觉得景兰一点儿都不像她看见过了解的那些丫鬟。
于是她就开始问景兰多大了,家里几个人,她怎么这么胆大还敢打狗,还打得那么准。
景兰听她问得好笑,便逗她说,自己家里是屠户,从小她看着她爹什么都杀。特别是她爹杀狗时,就是那么一棒子敲晕,接着杀狗放血剥皮。
陶月华听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怪不得我总觉着你与众不同,原来你是屠户之女啊。还好,我家大黄没在别处遇见你,不然你也要把它打晕杀了。”
翠竹听景兰在那里胡诌,把个陶家小姐哄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喷笑起来,嘴巴里的点心渣子都喷出来不少。
陶月华见状问翠竹笑什么,难道自己说得不对吗?
翠竹看见景兰向自己使眼色,便说:“姑娘说得对,幸好你家大黄狗没在外面遇见兰姐姐,不然真要被打杀了,下锅炖成一锅香喷喷的狗肉。”
“狗肉很香么?我还没吃过呢?”陶月华听了翠竹的话不但没吓到,还露出向往之色来,凑过来一些问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