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赦笑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摸到两个绒毛娃娃又热又烫,却又惊诧地睁大眼,“这是什么东西?”他摸索了好几下,“竟然是个热水袋,里面有热水的。”
林枷也很高兴,那边杂货店的灯已经关了,整条路又黑又暗,唯有花坛这里,有一盏灯散发着暗淡却又耀眼的光芒。而后他发现姜赦笑着笑着眼眶便一片通红,他这才恍然发觉,姜赦哪里是不会哭呢,他只是不怕吃苦,不会为痛苦流泪。他多倔强啊,棍子打他,从不还手,不给吃饭,也不曾诉苦,他没有为这些事情流过眼泪,从未有过。可面对别人的善意,竟然柔软得像是这世上最纯真的孩子。
姜赦忽然捧住他的脸,低声问他:“林枷,你怎么哭了?”
林枷茫然地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握住姜赦的手,低着头难以克制地瘪下嘴角。
“姜赦,我只是忽然觉得,我们以前过得简直太惨了。”
姜赦没有回答,林枷也没有再说,只是两人抵在一起,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这一夜,那盏电灯的光芒越发的微弱,底部挂着一个价格标签随风晃动。
偶尔有夜间打工的人经过这里,看见这两个少年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想起一件事情。
多数人类在饲养雏鸡的时候,会将它们圈进一个温暖的箱子之中,而边上总是二十四小时都安放着一盏灯。这盏灯散发着热量,给予它们温暖,使它们得以生存。而这两个孩子大致上也如同那些初生的雏鸡一般,需要温度。
☆、007
天还未亮,林枷便已经醒了过来。
身边的姜赦还靠在他身边蜷缩在大衣里面,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林枷不由松了口气,还好现在的身体算是年轻的,熬了一晚上也没出什么大事。很快姜赦也醒了,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在天色一片灰茫的时候朝着杂货店老板给出的地址去了。
兜兜转转走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正午时分。
那条街十分偏僻,还是问了很久才能找到的路。两侧的房屋低矮破旧,地面凹凸不平,林枷看见路边的指路牌都生了厚厚的铁锈,自行车横冲直撞,他一不留神险些就被撞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对方反而骂骂咧咧说他不懂看路。姜赦眉头皱起,抿着唇牵着林枷的手把他挡在路的里面,“你跟在我后面,这里看起来有点乱。”
林枷摇摇头,“没事。”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纸条,再抬头左顾右盼一番,脸上带了点欢喜,“我们快到了,大概就是这附近。”
纸条上写着门牌号,一寸寸地探过去,总算找到了上面写着的地方。
只不过——
姜赦和林枷对视一眼,头顶上斜斜歪歪地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这个旅馆的名字,字是灰色的,看上去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地面是黑的,墙上也是黑的,像是油污,又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地方真能住人?
还是姜赦先回过神来,弯起唇角率先走了进去,“进去吧,不管怎么样,先看看再说。”
林枷一见他的笑,便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面对的,“好。”
这会儿正好是下班时间的高峰期,窄窄的门挤着许多人,汗水味与泥土的味道掺杂,这时姜赦和林枷走在这些人中间便显得十分奇怪的,然而没有谁对他们投以太多的关注。林枷是头一回来到这样的地方,以前他们没有机会住旅店,心里多少有一点紧张,姜赦走在他前面,高高瘦瘦的背影,步伐稳定,林枷顿了顿,缓缓呼了口气。
总是跟在姜赦身后可不行,两个人的生活,得两个人一起努力。
思及此,他抿了抿唇,快步走到姜赦身边,引来姜赦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他笑了笑,摇摇头。
然而前台却并没有要给他们看一下里面的房子的意思。
问清了价格,确实如同杂货店老板所说,十块钱一天,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枷心头一喜,十块钱其实不算太高,至少他们目前撑得了一个月。可当他提出想要看一看里面究竟长什么样的时候,前台脸色一变,“看什么看,爱住不住,十块钱你们还想怎么样,想住好的到外面去!”
正巧有人经过,瞟了姜赦和林枷一眼,嘲讽说:“不高兴住就回你们爸妈那里吃奶去,没钱还讲究,有病!”
姜赦脸色微沉,林枷的表情也已经不太温柔,可就在林枷以为他们就此离开的时候,姜赦却在底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怔了怔,抬眼便看见姜赦露出了一贯十分讨喜的笑容,“那麻烦帮我们办一天好了,我们先暂时住一天。”
前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伸出手问他们要证件,接着便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姜赦捏了捏林枷的手心,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你介意吗?”
林枷心头一片酸软,心疼他心疼得不行,只好摇摇头,“我不介意。”
待一切处理完毕前台才带着两人往里走,最后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嘈杂的房间前面。里面传来不间断的骂声,前台开了门,两人这才看清里面的景象,墙上挂着灰色的蛛网,一共有十张床,上下铺,挂着帘子可以勉强遮住床里的景象,但也能看见里面几乎全都摆满了东西。
这一开门,十几只眼睛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都是男人,有老有少。
“又来人啊?住几天?”
“啧,这么大的小孩,干什么的?”
“今天又停水了,你这怎么这样,快点找人来修啊,老子洗完澡还得出门啊。”
“好了好了,等下就喊人过来修。”说完这话前台就没打算再搭理他们,瞥了姜赦一眼,说:“得亏你们来得早,我们这里抢手得很,看你们还挑,来晚了就没有了。”说着来到一张床前,拨开上面的东西丢到地上,下巴扬了扬指着这儿,“你们就睡这里吧,上下铺,你们爱怎么睡就怎么睡,里面有水,晚上十一点断电,至于别的,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林枷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脏兮兮的床,犹豫了一下,问:“这些东西是……”
前台摆摆手打断,“你管它什么东西,反正你给了钱你就睡这。”
一个小老头过来捡了几件东西,阴阳怪气朝林枷笑几声,“好端端的住这干什么,有些人可是你招惹不起的。”
林枷蹙了蹙眉,和姜赦对视一眼,心里有些许不安。前台却不管他们想些什么,甩给他们一把钥匙就走了。姜赦拍了拍他的肩,“随机应变吧。”
林枷叹了口气,点点头,弯身收拾起床铺来。
这床也是真的脏,且不说透露着一股霉臭味,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灰,整理了许久也整理不干净,只好用衣服盖在上面。这么一折腾就是一个下午,晚上住在这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林枷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男女混住的。
他们发现多了两个年轻的男孩,活泼的人不免多问几句,不过大多都是问他们,在哪里上学啊,家里住哪里啊,怎么来到这里啊,父母怎么肯放你们走啊之类的。
他俩没上过学,没有住的地方,没有父母,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最后问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便散去了。
晚上吃了一些压缩饼干,又去里面的水房迅速地冲了个热水澡,两人收拾收拾便打算上床睡觉了。以前姜赦睡上铺,林枷睡下铺,这会儿他们还是一样的。过了十一点,他们大致从别人那里知道,还有一两个人没有回来,听说是上班加班的。林枷面相温和,当时姜赦正在冲澡,有个年纪大的阿姨在后面碰了碰林枷,问他:“你们睡这铺啊?”
林枷懵了一下,点点头。
阿姨犹豫了一下,“出门在外也不容易,你们晚上小心点吧,这里有的人霸道得很。”
林枷道了一声谢,暗暗留了个心眼,姜赦正好洗了澡出来,那个阿姨正好离开,不由觉得奇怪,“怎么了?”
“就是问一些有的没的。”林枷希望他今晚能睡个安稳觉,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姜赦似懂非懂点点头,他刚洗了头发,毛巾搭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面,林枷见他发梢还滴滴答答淌着水,只好起身牵着人把他摁住顺手接过毛巾,没好气骂了他一句:“大冬天的不擦干头发你是想生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