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赦眨眨眼,眼角眉梢都是笑,“那就麻烦你了。”
林枷重重地搓了他脑袋一把,“胡来。”
☆、008
深夜,万籁俱寂。
林枷记挂着同屋的好心人在熄灯断电前对他说的最后一件事:“你睡的这张床恐怕有点麻烦,这张床本来是没有主人的,后来有个人来了,脸上有一道刀疤,听说以前是坐牢的,刚出来,在远处的工厂做些苦活,平常霸道得很,这床他分明一分钱也没有给,偏偏被他霸占了用来放行李,晚上他加班回来了看到你,可能会暴跳如雷,之前闹过一些事,你……小心吧。”
想到这些,林枷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不愿意惹麻烦的性格,过去在孤儿院里但凡发生了什么事,管事人排除了所有人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他是最好最温和的孩子,所有人都愿意信任他。
往往是这么一种情况,若是有谁犯了什么事,管事阿姨第一个盯着的人就是姜赦,他总是第一个反抗的人,最惹人注目。可当他们搜遍了姜赦的全身,也不能找到任何一点痕迹,只能怀着满腹疑问离开。唯独不会想得到,姜赦一转身就来到了林枷旁边,两人躲在角落里悄悄分享胜利的果实。
姜赦是诱饵,林枷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因为林枷很老实,谁也猜不到是他。
他躺在床上权衡片刻,最终决定起来,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也将别人的东西收拾好放回原地,而后探着脑袋看了沉睡的姜赦一眼,再顺手给他掖了被子,这才坐在床柱旁边裹着带着一股怪味的被子睡觉。
他睡在下铺,出门在外能忍则忍,外面那么冷,总不能因为这些事让姜赦连上铺也没有了,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些事,他肯定会待不下去了。
夜半时分房门响了,有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高大男人进来经过这里的时候不高兴地踹了林枷一脚,林枷瞥了他一眼,这人估计一拳头能打倒四五个人,不由庆幸还好没有跟人正面冲突,一夜相安无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
找到了暂住的地方,白天便得去找工作,两人终日在外游荡,行走在大街小巷间,一寸寸扫过贴在墙上的广告纸,翻过垃圾桶里的废广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人家不是嫌他们太小,就是觉得他们没有学历也没有经验,总而言之,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钱也越来越少了。
姜赦还不知道林枷已经连着半个月坐在地上睡觉,林枷总是起得比他早,也不知道林枷早上会在床上制造出一副被人睡过的假象,他只是留意到林枷最近走路有些佝偻,便坚定地揽过林枷的行李,微微蹙起眉,担忧地跟他说:“要不然明天我一个人出来就好了,你在那里等我就好了。”
林枷正想拒绝,转而一想,自己这么下去肯定招姜赦担心,只好点点头,犹豫着商量:“那……只用半天就可以了。”
姜赦嗤了他一声,把他推回到床上,“不可以,至少一天。”
林枷无法,只好听从他的意思。
这天正好是休息日。
姜赦独自一人迎着凛冽的寒风到了外头去。他的脚步很快,平时林枷在的时候,他并不愿意流露出自己的焦急。
没有钱了,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
但他不愿意让林枷知道,如果一个人乱了,另一个人也会跟着乱,他们还得走好远的路,就这么坏了步调,以后该怎么办?
他决定去城郊的地方看看。
没有钱请得起交通工具,一切只能徒步,等到姜赦一边问路一边找到路人所说的工厂时,他的脚上已经磨出了一个大大的泡。
幸好这天的工地没有休息。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工地正在招工,年龄不限。
门外还有许多排队等着找工作的男人,姜赦青涩俊气的面孔格外突兀,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背脊挺直,人家一看,便觉得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其实不是,姜赦只是被别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表情。
没有林枷在旁边陪着,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么一个在这,究竟有多尴尬。
工头出来一看姜赦,皱了皱眉:“太小了吧?”
姜赦立即回过神来,镇定回答:“我什么都能做。”
“什么都能做?那你去把那袋子东西扛起来试试。”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一沙袋,足足有姜赦半身高。
旁人一看,奇怪的眼神便投到了领班的人身上,不就是个搬砖的活儿,还得搞这套?
那人尴尬地咳了一声,他也就心血来潮想试试。
姜赦却不知道里面行情,旁的人看他小,真不信他能搬得动那么一大个沙袋,却也没说什么,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要么就是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快点,搬不动就快走了,别碍着人。”
姜赦站在沙袋面前,喘了口气,双手拽着两个角,猛地用力——
周围的声音骤止。
他提起来了一公分。
静默片刻,沙袋便沉沉地摔了下去。
旁边一阵唏嘘,刚才那会儿还真以为能抗起来。
“嗯……”工头正想说些什么,说实话他其实是故意刁难,再怎么的,这小孩也太小了,这里可不招童工。忽然,他一瞪,他看见姜赦整个人跪下,双手抱着那个沙袋,咬着牙,脸色憋红,猛地一起身,浑身发颤,竟真的将这沙袋抱了起来。
姜赦气都快喘? 还戳耍阅抗庾谱频赝帕彀嗟娜耍翱矗沂裁炊寄茏觥!?br /> 这个可足足有眼前这个少年的半身高!
里面都是实打实的沙子!
他竟然搬起来了?
工头一时瞠目结舌,直到姜赦撑得表情有些扭曲,他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么拼?
“好……你可以先放下了。”
姜赦握着拳,双臂生理性地哆嗦,“我还有一个朋友。”
工头为难了,“不行,像你这么大的,只能收一个。”
姜赦沉默片刻,点点头。
之后又寻问了一些事情,姜赦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虽然只有一个人,找到了也总比没找到来得好。
他不觉得失落,心中充满了希望,事情并没有那么完美,一切却也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回去对林枷说的时候,却又忽略了中间的这些事情,只是告诉林枷,他找到工作的同时也顺便去给林枷找了一份,一切都是和谐美满。
这话半真半假,偏偏他说得一脸正直,目光坦然无比,林枷听了也觉得十分高兴,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真假,只觉得以后的生活终于有了着落。
晚上的时候姜赦的双臂仍然生理性地发着抖,他庆幸自己掩饰得很好,林枷没有发现,睡前回想起林枷白天佝偻的身姿,便忍不住问一句:“你晚上睡不好?”
林枷一愣,立即笑了起来,“很好啊,昨晚还梦见你把我刚搬回来的金山银山给当肉啃了。”
姜赦一听纳闷了,“我不是饭桶。”
林枷给他拉好帘子,一边笑眯眯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晚安。”
姜赦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晚安。”
窗外无月。
待屋里鼾声渐起,林枷便悄然起来收拾东西。
这也许是一个谎言之夜。
☆、009
天亮之后,姜赦带着林枷去了一趟城郊的工地,工头打量了林枷一番点点头,算是将人留下了。他们这的工作就是给人搬砖,计件的方式,谁搬得多谁的工资就高。
林枷来得晚,别人已经开始工作,工头和他签完合同也让他赶紧开工,在这期间姜赦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坐在旁边矮桌上双腿叉开,双手撑着腿中间的桌面,低着头一脸好奇地瞅着他们。林枷一转头就看到他这副模样,日光斜照,少年的面容上镀着一层薄薄的光,在对上林枷的目光之后,少年唇角一勾,轻轻说了句:“加油。”
若说之前林枷还有一些面对陌生的不安,可就在这一瞬,林枷忽然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工头已经离开,林枷走到姜赦面前,仰头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表达些什么,最终只是□□地唤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