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赦。”
姜赦从桌子上跳下来揽过林枷的肩给了他一个拥抱,“那,我先走了。”
林枷点点头,手指却不自觉地勾着姜赦的衣摆。
“你找到了哪里的工作?如果,我结束得早的话,我去找你。”
“这个……”姜赦挠了挠脸,视线移开,“你是不可能会比我早的。”
林枷注视着他的眼,直觉有哪里不对劲,然而他还来不及多想,那边工头便叫他过去了,无法,只好忍着满腹疑问,站在门口看着姜赦的背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
工地里大多都是健壮结实的成年男人,见了林枷又看看姜赦离开的方向,不由觉得奇怪,“你们兄弟俩才多大?这么早就自己出来讨生活了?”
林枷背后扛着篓子,里头都是大块大块的砖头,压得他汗水都出来了。闻言,他看向问话的男人,这人身材结实,五官端正,就是脸上长了许多的痣,男人之间交流迅速,不一会儿就混熟了,林枷性格温和却并不内向,说话又让人听着舒服,很快就和这里的人融成了一块,自然也知道这人在这里被人称之为老痣哥。
他不好将自己和姜赦以前的事情说出来,只好故作无奈地叹口气说:“家里穷,也没有人,念不起书,只能这样子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穷人,听了这话也觉得感同身受,老痣哥更是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我们这样的能糊口饭吃就不错了,先攒些钱攒个几年,以后的事总会有转机,在这,你有什么事情不懂的尽情可以问我们。不过你那兄弟可真够意思呀,以后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他。”
一说到姜赦,林枷的动作便下意识地停顿下来,表情也真诚了许多。
“阿赦一直很好,你们不知道,他以前……”开了个话头便忍不住越说越多,就连寒风也觉得暖和了起来,老痣哥看着林枷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打断,“停停停,你们这兄弟感情也太好了吧,怪不得他肯把这工作让给你。”
林枷说得正起兴,脸上还露着笑容,忽然整个人一僵。
“工作?让给我?”
“什么?你不知道?”老痣哥一脸诧异,“那小哥可真是厉害了,工头估计是故意刁难他,让他把有他半人高的沙袋扛起来,说是这样才让他来这工作,我们都以为他做不到,谁知道他真做到了,看他那条哆嗦的瘦胳膊,瞧着就可怜。偏偏工头不许你们两个人一起,非要他二选一,最后他把你推荐了过来。不是吧,你这什么表情,你真不知道啊?”
背上的石砖刹那间如同千斤重,林枷呼吸一窒,心脏一跳一跳,越来越快,最后重重地沉了下来,如同巨石投入湖泊,泛起千层浪。他知道这份工作是姜赦为他找的,却不知道其中原来还发生了更多的事情。老痣哥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吧?”
过了许久,林枷缓缓舒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那后来呢,后来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痣哥摊了摊手,“我哪知道呀,就知道他高高兴兴地走了,不过呀这年头,工作这么难找,谁知道怎么样呢,况且你们年纪又未成年,难说。”
林枷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怪不得他问姜赦找到了哪里的工作时,他总是什么也不说。
笨蛋!
林枷小声骂了一句,他骂姜赦傻,也骂自己蠢,自己认识了姜赦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这家伙撒谎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他就不该信他,什么找到了工作顺便再给他找了一份——
根本就没有!
姜赦这个骗子!
那姜赦现在去了哪里?像游魂野鬼一样,在大街小巷翻找,寻遍每一处的地方,找遍每一个角落,为了找一份工作,为了让他们有床睡,有饭吃吗?然后等到夜晚见面的时候,又一脸淡然,将白天发生的事情隐瞒下来?
林枷瘪下唇角,只要想象到那个画面,他便觉得难以呼吸。
“我的天林枷你干什么呢?”
老痣哥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林枷往自己背后的篓子再添了几块砖,手上还捧着好几块,他这么一个成年人看着都觉得辛苦。林枷快步地走着,咬着牙沉声说:“赚钱。”
老痣哥一时无言,“哪个来这里的人不是赚钱,你别急啊,慢点来也没关系。”
林枷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自虐似地扛着超额的石砖往前走,热汗一缕缕地往下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姜赦是个骗子,他是个傻瓜,但姜赦对他很好很好,他没有姜赦聪明,只能埋头苦干,赚钱赚钱再赚钱。
傍晚时分,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分明是这么冷的天,林枷做了一天的体力活,竟然不觉得半分寒冷。
而后他远远地便看见——
一人环着手倚在路灯下,半眯着眼似乎在等待着谁。
林枷快步走过去用力地抱住他,姜赦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不介意,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情绪低落得像个受伤的孩子。他想说,姜赦,你别为了我,自私一点,再任性一点,我不想要你这样。
然而他又心知肚明,他们都没有任性的资本。
姜赦以为他被欺负了,神情一冷,将人推开一些,低头端详他的脸:“有人欺负你?”
林枷摇摇头,忍住心口的酸涩,露出温柔的笑,握住他的手,“没有人欺负我,这里很好,只是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等我干什么,这里这么冷,你看你的手,都这么冰了。”
姜赦笑了一声,揽过他的肩膀,“没事,我那里下班早,况且今天第一天我有点担心你,明天就不这么干了,回去吧。”
“嗯。”这回林枷留了个心,“你身上这股什么味道?”
“味道?”姜赦抬手嗅了嗅,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还真的有股味,我那个工作就是这样的,你别介意。”
林枷心跳一阵加速,试探着问:“什么工作?”
“嗯……”姜赦蹙眉沉吟片刻,突然一拍掌,“对了,我这工作是日结的,刚发了工资,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家店卖糖的,我买了一些,你喜欢吃吗?”
说着,他从衣兜里取出一捧糖,五颜六色的糖纸,在夜幕中极耀眼。
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他究竟找到了什么样的工作。
林枷抿着唇,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我很喜欢,只要是你给的,都好。”
姜赦挑挑眉,收回手,“那完了,不给你吃了,其实这都是□□。”
林枷连忙将他的手捧在手心,“不行,你给的□□我也吃。”
工作?
阿赦真的找到工作了吗?
他剥开糖纸,将一颗糖含在口中,甜甜的味道融在心里,却又缠绕着一股淡淡的酸。
真甜啊。
真酸啊。
☆、010
第二天姜赦果然没有在门口等着林枷一起离开。同时,如他所说,他似乎真的找到了工作,并且每天都会有所收入。说这话的时候姜赦正准备洗澡,一股又臭又馊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林枷安静地坐在一侧听他说,并不多问,他知道姜赦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将真相说出来。
究竟怎样才能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林枷看着他的背影,眯着眼思索。
他们甚至没有一部可以用来远程交流的手机。
然而这天夜里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林枷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他坐着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基本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姿势。霸占了那床的人知道,见他识相,因此一直没有发生什么麻烦的事情。当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时候,他瞬间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迟钝地愣了一会儿,他才缓慢地转过头。
黑暗之中,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过去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和姜赦正处发育期,夜里时常觉得肚子饿。有时饿得厉害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两人便坐在床上靠着墙,肩抵着肩,在黑暗之中透过窗,望着窗外暗淡的月亮,也许一坐就是一晚上。
他看不见姜赦的面容,只知道他静静地坐在旁边,黑暗描绘着他的轮廓,大约是面无表情地靠着墙,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林枷暗暗叹了口气,姜赦先开口了,“我只是起床上个厕所,没想到会看到你,这半个月来,你一直都是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