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介猛地转身,跟在他身后的谢小三以他那个膀大腰圆的身材所不应该具有的灵活,快速蹲身起身,躲过了长翅帽的“袭击”。
“我又忘了。”谢介哂笑,有点不好意思,“朝辞出来了吗?”
“已经在外面等您了。”谢小三一猜谢介就是要问隔壁的房少卿,这俩人实在是太黏糊了。并且有越来越黏糊的趋势。
“哦。”谢介有点磨蹭,不是因为他做梦梦见房朝辞对他说“我喜欢你”,而是房朝辞昨晚真的这么说了,让他一直无法释怀。
当时恰好马车已经到了谢府,谢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是给出什么反应,他只能下意识的就慌不择路、手脚并用的爬了下去,一溜小跑,再没回头。
谢介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跑,只知道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脸颊红的可怕。
莺娘还以为是外面的天开始降温了,今天早上特意又给谢介朝服里面多加了一层贴身的小马甲,以及外面裹了一圈毛领子的大披风。要不是谢介阻止,估计连手捂子都得装备上,明显是不准备让谢介和大家过一个季节。
“您大病初愈,能和旁的人一样吗?谁能比您金贵?”莺娘发自肺腑。
谢介默默算了算,自己这个大病初愈到底“初”了多久了,后来也没算明白,因为大门口已经到了,房朝辞在一盏红色的灯笼下微笑而立,正不畏风霜雨雪的等待着他。
一如谢介小时候希望的那样,有个人,只为他,只有他,只想着他。
谢介觉得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昨晚在房朝辞说完“喜欢他”之后的心脏狂跳是怎么回事了,他朝着房朝辞跑了过去,几步就已经近在眼前,一把把那个玉立颀长的男子抱了个满怀。呃,或者是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我也喜欢你——”
在一众人惊呆的眼神中,谢介大声宣布: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怎么说好呢,房朝辞一惯完美无瑕的笑脸,在那一刻裂了。当谢介埋头够了,想要抬起头看房朝辞的反应时,房朝辞再一次把谢介摁回了自己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了那个一团的毛领子。
他的!
哪怕脑子不好,
也是他的!
这一日的朝会上,称病多日的泰王终于再一次被两个后辈搀扶的上了朝。但泰王的存在并不突兀,因为这次的朝会一如最早之前的那次那般,齐齐整整,一个不少。看来大家都有了准备,今日就是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执的落幕之日。
由泰王老爷子最先搭梯子,颤颤巍巍的说他昨日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太祖、太宗、仁帝和文帝,简直就是官家开会。
老爷子说的含含糊糊,颠来倒去,让人摸不透他也终于决定站队,还是真的人老糊涂了自以为自己梦见了先人。但孙参政却是个很会借题发挥的人,把泰王的梦直接解读成了这是历任先王的暗示,泰山之行必然成事。
这一次,反对声音只剩下了零星。
邵老国公在河谷园搞的那一出封建迷信看来是十分成功的,邵系一派的官员虽然不可能自打脸的改说同意,但不反对就已经代表了默认。孙参政那边也生怕再激怒对方,导致快成的事情成不了,很是客气,对之前的事情全都揭过不提,只就事论事说今天。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气氛中,又有镇国大长公主意外拿下了密州为底,神宗泰山封禅一事,终于被确立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接下来随行名单的拟定几乎没有异议,神宗、小皇子、小公主以及聂太后。
朝臣本以为神宗会带上苏皇后,还准备在这件事情上争一争,有武皇的先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本朝出个亚当献的皇后了。
结果神宗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带上他老婆苏大丫的意思。
当然啦,皇后也没打算去,只叮嘱了神宗去板桥镇市舶司的时候,私下悄悄看一下她名下商船里的货物还在不在。是的,苏皇后真的在很认真的做生意,国内、海外都有她插手的痕迹,最近还准备带着谢介参一股。
看来官家与皇后是真的不睦,众人这样想到。
大起大落的虚惊一场,让他们对于小皇子及其姐妹、生母的事情也就没怎么在意,神宗当初献,聂太后抱着文帝之子为亚献,没毛病。
在房朝辞一个巧妙的问题引导下,群臣如今的焦点反而是,神宗走了,谁监国?
一般来说,皇上不在,监国的人选就是太子,或者是诸皇子,甚至是皇帝的兄弟。但这些……神宗统统都没有。千顷地里一根苗,重男轻女害死人啊。
大家把目光往一群走神的宗室里看了看,这些人可拉倒吧,没一个成器的。
神宗早就想好了,力排众议作出决定:“就由宗室商量决定。”
不等朝臣提出反对,宗室的队伍这边已经发来了抗议:
“什么?还要早起?”
“不懂,不懂,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
“求放过啊小叔,你不能因为自己遭罪,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对啊对啊,我爷都八十了,还要辛苦工作!这不是要他命呢嘛。”
“我!不!干!”
连坐着的谢介都表达了抗议,十足一个不愿意上学或者工作的无赖衙内样。
“不干也得干!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神宗却难得拿出了强势的一面,不过,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又补了一句,“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政府*,又不用你真的做什么,”
神宗这话是在和谢介说,其实也是在暗示邵宰执等人,宗室监国和神宗临朝,结果都是一样的——重大的朝政决策还是由宰执等人来制定,只是他们把最后做汇报的人从神宗变成以宗室为主的小圈子而已。
群臣彻底没了意见,反倒是宗室那边愁云惨淡。
愁的谢介都忘记要参张独的事情了。
直至早早的下朝出来,房朝辞一边与谢介往外走,一边低头出言安慰他:“宗室监国对你是来说是好事啊,正好可以用来收拾你想收拾的人。”
展豁然和族中的一个堂亲一同走在他们后面,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狼伪装成犬,低着头,好像真的在俯首帖耳,实则是在伺机想要叼走对此一无所知的小白兔。看破却不能说破,展豁然忽然觉得自己还未成长起来的心在这短短几日就苍老了。
“怎么说?”谢介驻足,仰头看向房朝辞,还没反应过来房朝辞话里的意思。
“你自己写个折子,自己批啊。”房朝辞也跟着停了下来,抬手碾了碾谢介的耳垂,绵软到让他爱不释手,他最近很喜欢做各种卡在极限范围的亲密之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着急,明明以前他从不会有这种急迫之感。这种感觉太新鲜了,奇妙又刺激。
“对啊!”谢介合掌而赞,茅塞顿开,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都光明了起来。
房朝辞觉得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光,让人无法移步。
两人终于出了宫门,房朝辞并没有着急去太府寺,而是带着谢介一路直奔六部桥那边一个叫丁香馄饨的铺子。香飘十里,汤鲜肉美,只排队的时候,谢介就已经给生生等饿了。
这一次,谢介那一套给钱插队的办法就行不通了。
因为一眼望去,半个铺子里都是穿着绯色朝服刚刚从大内出来的官员。六部桥就介于行宫和各个官署的过渡地带,能来这儿吃20 东西的,不是宫里的,就是府里的,谁也不缺那几个钱。反倒是插队给钱,容易被误会成是看不起对方。
这附近类似于丁香馄饨的铺子还有不少,大启就是这么一个亲民的朝代,做生意可以做到皇城根下。只要早上上朝的时候别出来碍事,挡了哪位大人赶着入宫的道,那肯定是不会被人找麻烦的。
甚至朝臣之间也爱互相安利、种草拔草,好比这家丁香馄饨,名气之盛,靠的就是口碑。据说连神宗都特意命人来买过。
这边的物价也比外面的高,从和宁门到朝天门这一段最南端的天街,简直就是奢侈品一条街。东西到底好不好不知道,但贵是肯定能保证的,绝对是大启第一贵。
谢介对钱是真没什么概念,听那边说时鲜的茄子要十几贯钱也能信以为真,还对房朝辞说:“看我对你多好?房租一日都不够我府上买一斤茄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