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酀。”他喃喃道。
元酀微微眯着眼睛,温柔噬咬他颈侧,声音低沉微沙哑:“嗯。”
期思鼻尖有汗,呼吸渐渐平息,元酀随手扯了绸帕,将手擦干净,依旧背后抱住他,要他快睡。
怎么睡得着?虽然元酀没把他怎么样,但到底是超乎寻常的新鲜事,期思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一会儿一会儿乱扭,元酀也拿他没办法了,微微偏过头轻咬在他颈后,仿佛威慑的兽,手探到期思身前,期思感觉到背后被不轻不重地抵着,又被那样“照顾”,瞬间脑海里又是一片沸腾。
这一阵子折腾,总算是有了困意,方才老老实实睡了。
早上,元酀被属下早早来禀报有事给叫走了,走的时候没有惊动期思,期思醒来后,想起夜里的事,耳朵一下子红了,坐在榻边揉了揉脸,让自己想点正事,怕再琢磨下去这一天都要神思恍惚了。
期思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早饭,一脸深沉。
江荀衍也有事走得早,江烜在对面,拧着眉毛瞧期思:“不对劲。”
期思吓了一跳:“什么?”
江烜撇撇嘴:“你是不是……病了?”
期思:“?”
江烜“嘶”了一下,关切地抬手探了探期思额头。
期思明白他的意思,这段时间他脸色确实不大好,摇摇头说:“不用担心。”
江烜点点头,放下心。期思却又抬眼看着他,江烜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怎么?”
期思欲言又止,最后问他:“江烜,李家……李宣融,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江烜了然,李宣融是期思的朋友,出于道义,期思不可能不管他。
“若要帮他,你不宜出面,但见面还是可以的。”江烜建议道。
期思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朝会上,江荀衍与御史、户部接连上书,呈报李岑贪腐受贿证据,李岑猝不及防,朝中震荡,肃帝震怒,当场将李岑押监候审,与之有干系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江荀衍回来的时候,李家相府已被重重包围,一应物品全部查封,府内上上下下皆被控制起来。
期思赶去,站在李府斜对面的巷口,看到李宣融被押出来,神情平静。
李宣融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变化极大,虽然依旧是华服玉冠,却沉稳得多,他一直以来都有一种纨绔子弟特有的天真,但他很聪明,此刻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目光有些暗淡。
期思看到有一文雅少年过去,被官兵隔在一边,是孔玉。
李宣融看着孔玉,两人就这么相视着错过,孔玉似乎说了些什么,李宣融冲他摇摇头,似乎让他快离开。
李宣融和李府的人都被带走,期思走到孔玉身边,孔玉看看期思,摇了摇头:“他比以前好得多,但是……没有用了。”
期思看着凌乱的右相府邸大门,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大骂李岑。
李宣融是罪臣之子,孔玉得到消息便赶来,是真的当他是朋友。
“他会不会被……我听说右相被查出来犯的错极严重。”孔玉担忧的看着李宣融被带走的方向。
期思拉着孔玉离开被人潮围堵的右相府:“他不会有事,犯错的毕竟不是他。”
孔玉听出期思话里的笃定,看了看他,意识到什么:“你,你会拉他一把,对不对?”
期思说:“我尽力保他平安,但他以后的路不好走。”
孔玉转开眼睛,他清秀文雅,又有才华,是将来朝中的栋梁之才,或许从来与李宣融都不是一路人。
两人在街口分别,身后李府大门前指指点点的人群越聚越多,李岑贪腐,层层压榨下来,苦的是百姓,人们都很愤怒,也感到痛快。李岑是自食其果,李宣融前十几年富贵荫庇,如今一无所有,却是命运弄人,但世上更多的人从刚生下来就贫寒困苦,很难说老天公不公平。
有一人匆匆赶来,期思认出是元酀的手下,那人道:“亲王说,重逸先生联络他,要他去汴州一趟,是烈山北宗的事情,已经出发,这几日让殿下保重,他很快就回来。”
听到元酀的消息,期思心里不那么烦乱,但想到元酀又离开了,难免惆怅。期思打算先回江荀衍相府,半路却遇见了裴南贤。
裴南贤看他来时的方向,下了马一礼,道:“去了李府?”
期思笑得有些勉强:“舅舅”,解释道,“李宣融是我朋友。”
裴南贤仔细看看期思,摇摇头,劝他:“你这孩子,也是太重感情,莫要伤心了。”
期思问他:“舅舅要去李府?这案子是你们办?”
裴南贤摆摆手:“御史台那边要先查,还不到我们出面……”又瞧着期思,想到什么,试探道,“这件事,陛下先前没跟你说过?”
期思心里一跳,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这可是燕国的朝政,陛下不是今天才知道么?怎么会提前跟我说?”
裴南贤笑笑:“就是随便问问,这事突然得很。”
“会不会株连?”期思一脸担忧。
裴南贤劝他:“这事犯了陛下的大忌,莫要管了,你那朋友也是命不好。”
期思心不在焉点点头,与裴南贤告辞了,总算敷衍过去。
此事一出,朝中顿时一片震惊,朝臣各个心里打了一遍鼓,江荀衍回了相府,不少人后脚便要来见他,不知是想表明立场还是想打听风声。
江荀衍让管家将人都挡了回去,期思到了书阁,见他神色凝重,似在思量什么事情。
“先生。”期思在他对面坐下。
江荀衍回过神,看看期思,说道:“李岑地位非同一般,这一倒,不少人心里发慌。”
期思问:“因为李岑是老臣?”
江荀衍点点头:“不光是从先帝麾下跟来的元老,更是历经前朝更迭动荡,因此地位不同。”
“前朝……永平之乱?”期思问。
江荀衍说:“没错,前朝东洲国,中原一统,但永平帝末年,疆土割裂动荡。那时候,李岑、裴家、萧家……都追随先帝麾下,燕国立国,他们都是元老功臣。”
期思也知道一些前朝的事情:“永平之乱以后,原先的东洲皇室据守武陵关以南,便是如今的晋国……”
他突然想到什么:“这几个氏族,都是与前朝东洲皇室决裂,其后改而追随燕国先帝吗?”
江荀衍点点头:“永平之乱,疆土割裂只是结果,起因还是前朝永平帝猜忌过度,手段无情,使得朝中人人自危,又逢灾患之年,最终逼得朝局纷乱,东洲国破。”
期思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么李岑、裴氏和萧氏神影卫,当时是什么情况?”
江荀衍想了想:“那时我和陛下还年少,这三个氏族都深受永平帝猜忌,直至晋国立国,晋国先帝也不敢重用他们,族中人死了大半,因此半是另择明主,半是被逼无奈,只得来投燕国先帝。”
前朝永平帝暴戾猜忌,李家、裴家、萧家深受其害,而晋国实际上是前朝皇族重新立国,皇帝自然担心这几个氏族心怀怨恨,于是他们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善,最终选择改而效忠燕国。
期思问江荀衍:“氏族受了重创,恐怕他们至今还是恨着晋国皇室?”
第104章 永平
江荀衍看看期思,片刻后点点头:“这些也不过是上一代的事情,刻骨铭心,一时是难以消弭的。”
期思问他:“裴南贤、萧执,他们其实都忌惮晋国皇室,对么?”
江荀衍叹了口气:“恐怕是的,就拿萧家来说,当年叛离晋国,被一路追杀,萧氏神影卫折损惨重,萧家更是几乎死绝……”
期思心里五味杂陈,萧家与晋国虞氏皇族是有深仇的,当日萧执在八方台上犹豫着要不要救自己,恐怕就是因为这一点。
而李家、裴家亦是如此,所以从燕、晋议和开始,勾结大凉,对虞珂行刺,一方面是利益,一方面是仇恨。
永平之乱,看似是两辈之前的事情,却依旧影响着他们。
萧执和裴家对自己态度的犹疑,李岑和裴家对自己隐约的敌意,此刻也找到了答案。
想到萧执,他心里尤其不是滋味,虽然自己根本就不是晋国皇族,但萧执面对自己的时候,也同时面对着他们背后的血海深仇,他总是不解释,因为解释本身也是苍白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