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么说也挺有趣的,其实你不拦着我也不会生气。”已经是鬼魂的韩说笑眯眯地说。
“不提这个。”尉缇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令他接下来的质问少了些气势,“之前那桃花瘴是你特地设下的吧,我并不是无意窥破你记忆中的那些片段,而是你故意让我看的,我不明白,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甚至一开始你夜晚来求宿,也是我和自称季子那个老疯子事先串通好的圈套。”韩说大方地承认,“至于为什么让你进入到那段记忆,大概是因为一直很想让你看到陛下为你做的事情吧。”
随着韩说的话音落下,他们所处的宅院突然消失,一阵带着香气的暖风吹来,许多粉色的花瓣在他们身边旋转,不知何时已经置身在韩说刚才所描述的那片桃林。
“我说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他其实并不是陛下。”韩说深深地望向尉缇,“而是……你啊。”
那是建元五年的春天,刚刚失去哥哥不久的韩说被调到了建章营任职,他当时还未完全成年的脸带着一丝雌雄难辨的明丽,又因为哥哥的缘故被传了许多不好的传闻,他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步错便落到万劫不复。
在上林苑一处新造的桃林里,他看到心目中威严高大的天子穿着玄色的骑装,像寻常人家的哥哥一样献宝似地将一只绑着翅膀的白色小虎崽子往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但已经穿着军官服饰的少年怀里塞。
那少年似乎很是中意这愣头愣脑的小老虎,用手在毛茸茸的背上摸了摸,然后抬头对刘彻说了什么,刘彻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韩说有些羡慕地眼巴巴看着,想要再偷偷走近几步看清楚那从未曾谋面的少年的模样,他迫切地想知道什么人能在天子面前如此轻松活泼,并且三两句话就能让看起来如天神般高不可攀的陛下露出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
那一定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特别能讨陛下欢心的妙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卫青:我不是,我没有
果然小故事的收尾难写,我又卡文了QAQ
这几天白天都很忙,只有晚上回来才能码字,所以明天大概也是这个时间更新
第45章 开元十年11
“呱——!!!”正在小池塘边晒太阳的青蛙险些被路过的韩说踩到,发出响亮的抗议声,“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这边发出的声响也惊动了桃林里正和小老虎嬉戏的两人,那正和天子低声说话的少年转过身来,正好和韩说来了个四目相对。
透过灼灼其华的桃花,韩说发现眼前的少年五官俊朗,目若?4 16 页, 啃牵宰抛约郝冻隽艘桓錾埔庥执乓凰亢闷娴男θ荩骸罢馕弧切吕吹钠锢陕穑砍荚趺纯醋庞屑阜置嫔疲俊?br /> 韩说惊慌失措地从桃树后走了出来,朝刘彻跪下:“见过陛下,和……”他不知道如何称呼旁边这位少年。
“这是弓高侯的庶孙韩说。”刘彻对身边的少年介绍完之后,看着韩说还呆愣在那里,不由得开口提醒道,“还不见过建章监卫将军。”
说到建章监,如今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正是天子宠爱的卫夫人的弟弟,年纪轻轻便手握建章骑兵和期门军两支非正式军队,可谓被天子寄予厚望。这还是韩说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建章监卫青,没想到对方看起来还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年——这大概是卫青此时怀里抱着一只小白虎,笑得一脸无害给韩说造成的错觉,等到他在沙场上和其他一帮大老爷们一起被卫青训练得欲哭无泪,才算真正领教了这位卫将军的厉害。
“韩骑郎初来可否习惯?回头我让营里的兄弟们带你去熟悉熟悉。”卫青语气温和地说,说完见韩说表情还有些呆呆的,忍不住笑着问,“难道你也想玩一下这两只白虎?”
在刘彻突然爆发出来的大笑中,韩说闹了个大红脸,还是伸手接住了卫青递过来的一只有着暖乎乎肚子的毛茸茸的白虎崽子。
眼前的人和景渐渐消散,就如同桃花瓣被狂风吹乱,打着旋儿朝遥远的天际飞去。
落英缤纷中,年轻时期刘彻的脸赫然显现,那是一张和岑风一般无二的脸。
从韩说制造的幻境里回来,尉缇和岑风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些东西,桃林中天子和年轻建章监和他们两个几乎完全一样的脸,告诉他们一个对他们来说有些惊悚的真相。
“所以我们其实是武帝和卫青的转世?”岑风不可思议地说,“难怪我一见尉缇便觉得可亲可爱,我还以为只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对我胃口呢。”说完他冲着尉缇咧嘴笑了起来。
尉缇忍不住上手拍打了他一下:“你能不能给我正经点?”
“没办法啊。”岑风耸肩道,“这辈子我又不是皇帝,端不来架子,再说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你现在也不是那个打匈奴赫赫有名的将军,对着阿兄我就不能随性点吗?”
“阿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尉缇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还有什么真相被淹没在黑暗的水下,但一时无法窥探分明。
岑风还真的收敛看起来不羁的神情,有些严肃地看向韩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已经不能再滞留在人间了,刚才的幻境持续时间很短也是因为你的力量经过了近千年的消耗,已经非常衰退了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消失的。”
尉缇听了也十分着急:“那么有什么办法超度亡魂吗?”
“我又不是洛阳庙里的大和尚,什么超度?”岑风一口否定,“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什么法子?”尉缇好奇地询问。
“说起来和你找到的那个木盒子里的东西还有几分关系,叫做招魂引灵之法,用画像或者皮影,将亡灵收入画中,再埋入坟墓,这就叫做重新入土为安,灵魂会再次踏上去往幽冥的道路,投胎转世。”
“那就赶快开始吧。”
岑风摇头道:“我不会画画,再说我们现在见到的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只有你才在桃花瘴中见过他的真容。”
尉缇眨了眨眼睛,岑风说的每个字他都明白,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一起见到的难道不是少年、成年和晚年的韩将军吗?”
“陛下说得没错。”韩说开口说道,“我没有天子之气庇护,早在徘徊人间不愿离去的时候就耗尽了属于自身微弱的力量,虽然我知道这行为犹如萤火与月华争辉,我也想在等待下去,好在五百年前那户在我墓上取土建房的农户逃离后,一只修炼出灵气却遭遇雷劫必死无疑的狐狸蹒跚来到此处,我寄居在狐狸躯壳内,得以继续残存于世,但却受到了狐狸灵魂的影响,就连形象也变成了如此这般。”
“我还以为那是你年少时的模样。”
韩说笑了起来:“我年少时倒也有几分相似,不过你知道,进了军营之后我就非常讨厌自己这副长相,努力变高变壮,后来跟着将军你得胜返朝,陛下还夸我作战勇猛。”
“我知道将军的相貌了。”尉缇说,“我自幼就熟识书画,请你等我画好图。”
韩说将两人从“门”里重新送了出去,岑风命手下抓紧时间回去弄了一份笔墨纸砚,尉缇就以古墓前的天然大石为案,回忆起在天梁宫铜镜中见过的韩说的样子,并且很快就回忆起了前世韩说年轻时的模样。
于是一个俊俏又面带几分纯良的年轻武官跃然纸上,韩说双手接过这副画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哽咽:“没想到隔了数百年的时光,最先记起我本来样子的却是你。”
尉缇知道他心中对刘彻还有眷恋,便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宽慰:“岑风虽然是武帝陛下的转世,但到底不是一个人,他记不起你也没什么可伤感的,谁的日子还不是继续过,你早该放下挂念,去重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韩说看向尉缇,欲言又止:“上辈子你去得早,你不知道陛下他……”
这个时候岑风踱了过来:“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招魂仪式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还要不要开始了?”
韩说看向岑风,笑道:“有劳陛下了。”
岑风被他一口一个陛下,叫得有些尴尬,他望天看了看无星无月的夜空,一时也憋不出什么转移的话题,随口说道:“这也算是我还上辈子欠下的债吧,你无需言谢。”
岑风命人摆起香案,祭上八样瓜果,又将酒水撒在墓边的荒草上,随着他祷告天地,摆放着案头的那卷人像小绘突然无风自立,悬浮着展开。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一曲《薤露》歌完,岑风用手在画像上韩说的额头一点:“生属长安,死归泰山,不如归去!”
只见韩说的鬼魂化作一群幽光,缓慢地朝画像漂浮聚拢过来,整个画中人栩栩如生,仿佛在纸上活过来一样。
岑风原本打算将画像重新卷起,再放入准备好的檀香木匣埋入封土里,却发现那画卷如同被什么人固定住一般,怎么也无法收拢。
半空中幽幽传来一声叹息,韩说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只是此时已经换去了一身红衣,穿着和画像上一般无二的红色战袍和黑色轻甲。
“招魂之法居然失败了。”岑风不可置信地说,他这祖传秘法虽然不常展露,但之前还从未失手。
“将军可是还心有不甘?”尉缇想起韩说先前叙述自己变成鬼魂滞留人间的起因是死得冤枉,想到他在巫蛊之祸里的经历,很快反应了过来。
韩说苦笑道:“我以为见着了你和陛下,我也算了结了多年心愿,剩下的事情自然也有人操心,没想到最后关头,我却还被困在自己临死前的一点执念里。”
“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放下心结,安心离开?”毕竟也是自己前世的老部下,尉缇很有责任心地关爱起了对方。
“解铃还需系铃人。”韩说想了想说,“我无法离开咸阳原,还请你们去虢郡帮我取一把当年刺穿我心口的剑,我死前的部分灵魂可能附在剑身上,至今未归来,因此招魂之法才对我失效。”
“虢郡距这里也不算远。”尉缇看着韩说已经有些透明的魂体,当即保证道,“我们会尽快帮你把那柄剑找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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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灵异小故事结束了,韩说结局会在这个副本最后交代,大家可以猜猜第二个灵异小故事的人物是谁?
第46章 开元十年12
从长安一路往北,出潼关,过黄河古渡,越过重重关山,方才来到虢郡。
尉缇和岑风此去是为了帮助韩说寻找一柄汉剑,因此并没有带上其他人,而是两人各自骑了一匹快马。
虽然韩说并没有明确说那边剑埋在哪里,但只要懂典故的人,想想便知道了,韩说在巫蛊之祸时被太子的门客所杀,那他要寻找的那把染血之剑,十有八九就会在和卫太子有关的地方。
于是两人没作他想,径直就往虢郡下属,群山环绕的湖邑赶去。
这天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峡谷,这里有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村庄,但这个村庄在汉代却大有来头,叫做泉鸠里,是卫太子刘据藏身和最后遇害的场所。
岑风到了这里,就用校尉身份喊了里正,带他们趁着天还未黑,先去太子墓附近踩踩点。
穿过村口的农田往东进入一处小山谷,三座大小依次递减的并排坟墓出现在暮色中,其中最高的一座看起来十分高大,就如同真正的小山一般,一条湍急的河水环绕着古墓流过,最小的坟茔已经有一部分封土被河水带走,最大的那座上面也有一个巨大的土洞,据说是早先放羊人避雨挖出来的。
毕竟几百年的岁月过去,即使处在湖邑的太子和两位皇孙的墓也饱经盗墓骚扰,两人绕着封土走了一圈,就在荒草丛中不时看到战乱时期被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
而在封土的南面,有一座巨大的土台,据说是当初汉武帝为了思念太子,寄托自己的悔恨之情而建立的归来望思之台。
高台早已随着岁月逝去而崩塌、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土台,上面长着许多绿色的野草。
在土台旁边还立着一块石碑,是前来此地寻访的当代文人所立,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汉台风雨”,和古墓周围或倒伏残缺、或独自伫立的石人石马一起,在夕阳血红的余晖中,带着一股萧瑟的悲壮之美。
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前世的身份,到了这里,尉缇的整颗心就异常沉重,直到回到借宿的农家,还是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岑风虽然也被告知自己前世是刘彻,但他没有像尉缇一样经历过前世某些事件的实感,不过巫蛊之祸的前因后果,他以前翻阅史书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此时也有些微妙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沉闷。
像是看出了两位贵客之间的不睦,里正很是善解人意地开始给他们讲起了湖邑当地的风土人情,村野传说。
尉缇本来就对这些传奇故事感兴趣,一时间也放下筷子认真听了起来。
“说到那绕着太子墓的小河,也是有来头的,原本叫做泉鸠水,往北能一直流入黄河,据说得知太子蒙冤而死,汉武帝醒悟过来后非常悔恨,将这条河改成失儿河,一直沿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