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类在帐篷里放置了睡袋,所以帐篷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吴邪的鼻尖前面就有一条窄窄的缝,他扭了扭头,试图单眼看进去,却发现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鼻子实在太碍事了!没办法,吴邪之后学着小哥的样子,让一侧身体贴近帐篷,把眼睛放在缝隙上。
陈皮阿四没有睡觉,那个总是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的神秘人也没有。吴邪看见陈皮阿四打开了八盏大功率的太阳灯,解开了神秘人身上的包裹。太阳灯光线不是很强,却能发热,平时都只有碰到险情或者照顾病人的时候才勉强用一下,现在八盏全开,就为了……
裹在神秘人身上的被子掉落,吴邪吓得差点儿出声。
被子里的人,确切地说,那是一张灌着血肉的人皮吧,就这样软绵绵地瘫倒下去,阴惨惨地说:“冷啊,真冷。”陈皮阿四把太阳灯推近了一些,用一个小锤子开始从头到脚敲打这个人的皮肉,看样子像是帮他活动,防止肌肉僵化。人类把这种对同类有好处的有节奏的动作叫做按摩,吴邪有幸享受过闷油瓶给他的按摩,但是这个神秘人明显没有感觉到舒服,反而说:“丢了一辆雪橇,你还能坚持多久?”
陈皮阿四嘿嘿一笑:“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当然会活到那一刻之前!”神秘人哈哈大笑,好像这件事真的很好笑一样:“你把我带到这里,弄成这样,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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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真你在偷听,你惦记毛线小哥专属按摩呢!
陈皮阿四停止了敲击:“你果然还知道一些事。”
神秘人说:“我冷。”
陈皮阿四把灯推近了一点儿。
“冷啊。”
陈皮阿四看着神秘人。神秘人看着自己的左手:“要是能活动活动就暖和了,你说呢?”
陈皮阿四想了想,捉起神秘人的左手和左腕,扭动了两下,神秘人的手就开始慢慢活动,最终可以攥成一个拳头。“他活着。”神秘人说:“就跟我的手一样,你要怎么办?”
陈皮阿四没有说话,重新开始敲击神秘人的身体,最后用软手铐重新锁住了他,裹进被子里,缠成肉粽子的模样。太阳灯依次熄灭,有几盏的蓄电池已经不行了,闪着快要没电的红光,吴邪的视力依然可以看清帐篷内的一切,就在明暗交接的瞬间,神秘人往吴邪的方向看了一眼,冲着他笑着说:“太有意思了。”
被发现了!吴邪毛发直立,闷油瓶的前爪忽然搭在他肩上轻叩两下,这是平时起跑的讯号,吴邪立刻悄悄起身,毫不犹豫地追着小哥的尾巴尖,一口气奔出几十米。
“他是谁?”吴邪问。
闷油瓶却说:“他的关节都被陈皮阿四卸掉了。”
“不,我是说,他是谁?”吴邪追问。
闷油瓶又说:“他知道终极在哪儿。”
吴邪疑惑地看看闷油瓶的眼睛:“小哥?”
闷油瓶自顾说下去:“‘他’是谁?‘他’活着……在哪儿?”
吴邪被搞糊涂了:“谁是他?”闷油瓶的眼睛放空,吴邪把这理解成了迷茫,补充说:“我是说,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和我问的他不是一个他。我问的他是……”吴邪丧气地闭嘴了,学着小哥的样子抬头看天空,星星很多,看久了就容易有种要陷进去的错觉,闭上眼睛觉得什么愿望都已经实现,睁开眼睛才发现一切仍旧没变,只能用这种漫天的单调的灿烂安慰自己。
也许,这就是人类喜欢的一种东西,叫做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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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度娘的签到很容易忘掉啊!于是虽然今天的料很猛,可是不能加粗了……咳咳~
闷油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躁,甚至,吴邪觉得他一直想要絮叨什么,只是出于多年来养成的沉默的习惯才没有开口。闷油瓶在雪地上走来走去,完全不顾吴邪的目光,最后忽然停了下来,下一秒又开始刨坑。
吴邪吓坏了,却又知道不能阻止,干脆过去一面跟着刨一面追问:“小哥,你说给我听听,肉泥一样的人是谁,那个他,又是谁?”闷油瓶没有回答,爪子却运动得更快,最后,他成功地刨到了永不融化的冰层,没法再深入,随后就一头扎了进去,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雪堆里。
吴邪绕着这块地方走了两圈,听到闷油瓶在里面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附近雪洞子里睡觉的狗被吵醒了,把啃剩下的骨头冲吴邪的方向丢过来,大声骂:“**!尿完了回去!唱你妈!”
为了小哥的安全,吴邪忍气吞声没有还嘴,却忍不住担心地看了看行为奇怪的闷油瓶——其他哈士奇会把头放在雪里吗?会冻得头疼吧——头疼?吴邪忽然明白了什么!闷油瓶一直说他不记得过去的事情,难道是刚才的对话让他想起来了?吴邪赶紧去刨闷油瓶,低声说:“小哥,你出来,我告诉你,那个肉泥一样的人,在一个大佛像里,我还知道一个名字,叫裘德考。”
闷油瓶把头从雪堆里抽出来,吴邪的前爪搭在他肩膀上,一点一点为他舔去冻结的冰块,舌头碰到眼睛的时候,吴邪能察觉,闷油瓶悄悄闭上了眼睛,这是绝对的信任和交付,吴邪和他碰了碰鼻尖,小声问:“怎么了?”
“张启山,张大佛爷。”闷油瓶说:“我想起来了。”
“全部?”吴邪简直比闷油瓶本人还要高兴。
“不,我只是想起来佛像里面的人叫张启山,别人都称他是张大佛爷,和陈皮阿四不是一路人,陈皮阿四抓住他,就为了得知终极的方位。”
“这我也能看出来!”吴邪挺起胸脯。
闷油瓶的脸色很难看:“会死很多人。”
吴邪轻声说:“我不怕。”
闷油瓶把头放在吴邪肩膀上,碰了碰他:“你很安全,会死的是人类。”说着就要往回走。
吴邪见他恢复常态,也跟了上去,还是忍不住说笑话逗闷油瓶开心:“小哥,你是人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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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猛料吗?
闷油瓶的脚步生生顿住,却没有回头:“不。”
这回答是从未有过的果决和冷漠,让吴邪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赶紧补充说:“我开个玩笑。”只可惜这个玩笑似乎开得不是时候,吴邪不知道戳到了对方的什么痛处,成功和闷油瓶参与偷听的喜悦居然一扫而光,只能悻悻地回到雪洞里去睡觉。
那一夜,吴邪偷偷眯缝着眼睛看着闷油瓶,闷油瓶一分钟都没睡着。
吴邪也一样。
雪洞里的世界安谧温暖,吴邪在黑暗中偷偷观察小哥的眼睛,看他假装翻身,假装熟睡,假装毛茸茸的大尾巴从口鼻脱落。吴邪丝毫没有睡意,外面的风像野兽,雪洞里面的哈士奇却为他提供了不适时宜的家的感觉,吴邪后来还是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却发现,天似乎仍然没有亮起来。
这一夜也太长了,直到他听见顺子的口哨声——这表示要出发,往常,他们都已经带好了套索站定了位置,随时可以奔跑——闷油瓶也一激灵,翻身起来,吴邪问:“我们是迟到了吗?”
闷油瓶试图往外走,却发现洞口松软的雪拨不开,两只费劲地刨了十几分钟才勉强露出头。
吴邪四下环顾,惊呆了。昨天他去找闷油瓶的时候,在雪地上造成的大片痕迹都不见了,甚至小哥刨的坑也不见了,整个北极比以前更白,就好像眼睛上贴了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吴邪冲出去,忽然感觉身子一沉,四条腿都陷了进去,雪层居然能顶着肚子!
顺子缓慢跋涉而来,看到吴邪就拍了拍他的头:“叫叫其他狗,看还有几个。”
吴邪大声叫起来,闷油瓶也提供了两声更像是狼嗥的声音作为支撑,顺子吹着口哨一路找过去,不一会儿,从被埋没的雪原里陆陆续续钻出了不少狗。“暴风雪,”闷油瓶说,“离黑冬之日不远了。”
“每天都是冬天呀!”吴邪一面仔细回忆着之前的地形一面挑拣合适的路往**地点走去,闷油瓶补充道:“黑冬是最恶劣的天气,不仅仅是冷,还有雪暴和……你想不到的东西。”吴邪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艘被冻在海浪里的大船,意外的,很久以来第一次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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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毛天真和闷哈瓶一定会HE的,放心吧~**地点那里,雪橇已经准备好了,令大家惊奇的是,今天有早饭,而且还是热的!朗风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大铁锅,在里面煮了鱼干和一些面饼,吴邪正要过去领他应得的那份时,王八邱忽然横在路中间:“不是给你吃的。”吴邪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瞪着王八邱的眼睛:“你不是狗?为什么你能吃?”
早就埋伏在狗群里的鱼贩子此时忽然蹿出来,一口咬上吴邪脖颈,撕下一块毛,吴邪上手就揍,肩膀一拧就抽到鱼贩子脸上,把他的鼻子挠出两条豁口,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王八邱一队的雪橇犬看见见血,都扔下食物围拢过来,朗风他们却丝毫不准备阻止这场恶斗,反而给地下的几个食盒都加了一些鱼肉糊,哑姐带着母狗过来吃,只有阿红冷冷地站在锅旁边,似乎只想要吃正在煮着的东西。
闷油瓶本来是回头去帮顺子带着的小狗皮包从两个大石头缝里脱困,一转身,已经发现吴邪被围得看不见了。王八邱手下都是不要命的狗,穷凶恶极,如果真的打起来,一队吴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闷油瓶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救吴邪,而是掉头就跑。
顺子正在背风的斜坡面用一条冰凌挨个敲打厚厚的雪壳上任何微有凹下的地方,寻找被困在里面或者冻得半死的狗,闷油瓶冲了过去,三下两下扒开一个大坑,露出一只狗尾巴,顺子摸了摸,叹了口气又把雪盖上,用人类的方式表达了遗憾。
闷油瓶拖住他的裤脚往**点拽,顺子远远望去,看见一群狗围在一起挤挤挨挨的,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拍拍闷油瓶的头:“让它们打去,打赢了的吃饱了的,就去拉头橇,也只有人会这么唆使。”
闷油瓶这才知道今天有早餐是为了什么。自从在冰缝急转弯处损失一辆雪橇之后,陈皮阿四和华和尚他们就对剩下的狗极其不耐烦,每几天都会因为伤病抛弃一只;加上昨晚暴风雪,他们一定很清楚黑冬之日就要到来,尤其是,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现在已经很接近终极,有至少八辆雪橇的狗和人,却只有四辆物资橇……这是要轻装减员,同时也是给今天的路程找一只敢死队——暴雪过后,一切陷阱都隐藏在松软的雪层下面,跑头橇的狗就是在踩地雷。
这种分配无论怎么抽签都会引发狗群的混乱,因此陈皮阿四他们选择了最残忍却也最公平的方法,让狗群决斗,拉架的时候把输的一方挑出去跑头橇,剩下的狗自然都是最身强力壮的,足够支撑他们到达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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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的心情越来越纠结了……不管怎样,赶紧去救小天真!
吴邪完全没有经验,不会懂这种阴暗的内幕,他冲过去,王八邱刚好可以拿他做把柄,顺理成章地和吴三省他们整队开打,且不说打斗中会有多少狗受伤死去,如果打输了,就要去拉头橇,如果打赢,则意味着他们必须大开杀戒,把王八邱杀死,而不仅仅是打服。
闷油瓶从顺子这里确定了局势后,已经立即抄了回去,这时候,吴邪已经三次被打得脸着地,耳朵也被鱼贩子咬了一大口,鲜血在他金色的长毛上冻成了珊瑚色的冰挂。王八邱使个颜色,又有三条狗冲上去揍吴邪,潘子几次要冲进去帮忙,都被其他的狗拦在外面,完全施展不了,大奎则被吴三省死死摁住。吴三省眼圈都红了:“你以为我不想救他?这时候,不能打!输了赢了都他妈白打!”
潘子喊了一句“小三爷撑住”就嘶声冲了进去。本来鱼贩子咬着潘子肩膀,这一冲,从肩头到脊背,撕下一大块皮毛,顿时鲜血淋漓,其他狗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了,潘子顺利跑到吴邪身边把他揪起来往外推:“小三爷走!”吴邪歪着嘴角抖了抖毛,四爪立定大吼一声,对着刚才咬他肚皮的狗扑了过去,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就把他撞翻,潘子随即跟上,一口咬住那条狗的喉管,却迟迟没有合拢嘴巴。
吴邪愣住了。
他知道,吴三省在外圈稳定军心的时候,他这个冲在前线的“爷”就要说了算,潘子是三叔的狗,此刻就是他的,潘子是在等一个“杀”字。吴邪也知道,这个杀字一出口,事情就会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演变。
王八邱冷笑一声:“一个疯狗,一个娃娃狗,妈的,吴家都是什么组成部分!”
朗风和陈皮阿四他们站在远处抽着烟,盯着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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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以为王八邱倒计时了……吴邪的耳朵里有风声,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只有许多带着仇恨和狂热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很疼,刚才那些一点儿都不疼的伤集中爆发了,吴邪开始站不住看不见想不清楚,甚至,他开始在狗群里焦急地寻找闷油瓶的影子——闷油瓶就算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吴邪看到一滴血从自己额头掉落,摔在冰面上瞬间就渗入厚厚的冰层中间,他想起冻在海浪里的船,想起雪洞里温暖的呼吸声,忽然,吴邪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