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那他见过的白石能变成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头上长草……啊不是,是手上长草的吗?
真是怎么也想不通啊。
仁王顺着退场的人群走出体育场, 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
“我也可以变出那种东西吗?”他问。
就在他脚边的白狐狸有些恹恹的:“你?还早呢。准确估量一下自己的网球水平吧, 别弱成那样还沾沾自喜了。”
“……也对。”仁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VIP席位的出口避开了人流,在体育场靠近后门的地方。仁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怀着心事往前门出口的方向走。他走得心不在焉, 因此当一颗网球破空而来时他还毫无所觉。
唰!
裹挟着风声的网球擦着他的脸颊落在地面。仁王好险在最后关头躲了一下才没让这颗网球砸中自己的鼻梁,他抬起手在脸颊上摸了摸, 刺痛的感觉, 低头一看指尖染上一抹红。
又流血了?
诶, 他为什么要说又?
仁王收回手,握住了自己网球袋的背带抬起头:“……平等院前辈。”
前方握着球拍的人, 分明就是导致了他现在如此苦恼的对象。刚刚结束一场激烈比赛的人就好像只是热了个身, 身上还带着刚比完赛没完全褪去的戾气。
那气势太盛了, 仁王不自觉皱起了眉。
而平等院收回球拍,看着仁王, 忽然嘲讽地笑了。
准确的说, 大概算冷笑。
“太弱了。”他说。
这么说完以后, 他几乎算是轻蔑地看了仁王一眼就转身走了。
仁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 忍不住低下头:“他来干什么的?就为了打我一球?”
白狐狸甩了甩尾巴:“puri,谁知道呢。”
这场超出仁王想象的比赛确实对他造成了影响,正面的。在此之前他确实为自己的进步沾沾自喜过,毕竟和一年前相比,他已经走了很远了。但还不够,此时他才意识到还不够,他没有理由为了现在自己的实力而得意。
我还太弱了。
他想,会为了打败真田而得意,为了能和幸村打到那种程度而欣喜的我,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太弱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一时之间情绪低落。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抢蛋糕也没兴趣了,欺诈活动也没动力了。结果几天后真田居然过来说你这两天变稳重了不少继续保持……
“他吃错药了?”仁王转过头。
“路过”的柳微笑:“我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哈,真是个合格的副·部·长。”仁王不冷不热地道。
他在掩饰他自己的情绪,但效果不佳。这一点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烦躁,以至于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太难看了哦。”某天归家的路上白毛狐狸这么提醒他。
仁王勾起唇角:“别再说教了,真的把自己当老师了吗?”
“脾气真差。”白毛狐狸半真半假抱怨了一句,“差不多到时间了。”
“……嗯?”
“你晚上做好准备,去医院把种子从你同伴的身体里拿出来。”白毛狐狸解释道,“气血的恢复已经到达了极限,种子继续留下来也没有用了。剩下的需要科学的复健。”
“……说实话,连治病也做不到,灵力本来就毫无作用吧。”仁王说。
白毛狐狸从围墙上跳到他面前,挡住了仁王前进的脚步。
它看上去总是在微笑的脸都严肃了许多,睁开的眸子里金色的光带着莫名的威严:“闹脾气也有个限度。仁王雅治,你还是小孩子?”
我难道不是吗?
虽然十三岁也不能说是小孩子但……
说实话没有人要求他要做到什么程度,所有一切的压力也都是自己给自己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无法释怀。想要变得成熟也一度觉得自己确实成长了,回头却发现并没有。
仁王眨了眨眼,蹲下来:“干嘛那么凶。”
他看着白毛狐狸伸出手,而白毛狐狸甩了甩尾巴又重新跳回了墙上。
仁王撑着膝盖站起来:“让我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无理取闹的小鬼是没有糖吃的。”白毛狐狸说。
“说的你像是给过我糖吃一样。你让我抱过吗?”仁王小声嘀咕道。
失去了很久的理智多少回了笼,或者说他找回了失去有一段时间的自知之明和谨慎的态度。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只白毛狐狸说不定真的是少年漫画里“引导者”的角色。
“那个种子到底是什么?”他问,“还有我身体里的那个……并不是什么分担痛苦的吧?”
“Puri.”
“可能我感受到的确实是幸村曾经体会过的痛苦,但肯定不到一半的程度。”仁王说完又自嘲地笑笑,“但事情已经是这个发展,追根究底还有意义吗?”
白毛狐狸在围墙上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为什么现在才问?”
“不知道。”仁王坦然道。
白狐狸斜睨着他:“那我给你一个提问的机会。先是刚才那个问题。对,没错,那不是什么分担痛苦的种子。确实有分担痛苦的作用,但与其说是分担不如说是转移。而你也确实没有感受到你同伴痛苦的一半,因为只有他受不了,开始希望‘如果能减轻痛苦就好了’的时候,种子才会发挥作用。”
仁王愣了一下,他侧过头,停下了脚步。
白毛狐狸还在继续:“至于另一颗种子,确实是用来调养身体的。对于魔界的生物来说和你们随处可见的感冒消炎药差不多……啊,但人类的身体那么脆弱,那颗种子的作用已经足够让一个人类‘脱胎换骨’了。这可是给你的福利。”
“说什么福利……”仁王竖起眉,“我说,一开始我会答应这种事,难不成就是你捣的鬼?”
“别学会推脱责任,仁王雅治。这是你自己答应的。”
仁王倏地咬紧了后槽牙。
他手心里出现了网球又很快消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迁怒。
况且他也不能拿这只狐狸怎么样。
不,他本来就不应该拿这只狐狸怎么样。就因为被说中了心事反而恼羞成怒吗?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真是……
“你是认真的,想当我的老师?”他问。
白狐狸哼了一声:“怎么?这时候愿意了吗?我当然是认真。”
“……算了。”仁王盯了他一会儿重新开始走。
“Puri?”
“反正你不想说的我就算叫你‘老师’你也不会说,你想说的我喊你什么你都会说。”仁王叹了口气,“那我还是不让你占便宜了。”
白狐狸:“……”
“对了,你总有名字吧?不然我要一直喊你狐狸吗?也不是不可以,白狐狸也是一个名称。”仁王侧过头。
再走两步就是最后一个拐角,白狐狸绝对不会越过那里,所以仁王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他当然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但是没有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不会喊这只狐狸老师的。
绝·对·不·会。
白狐狸眨了眨眼。
他想着小鬼真是太难搞了,又难缠又不可爱,还任性,爱闹小脾气还爱撒娇。这么娇气……
“MASA.”白狐狸说,“你就这么叫吧。”
晚上仁王做完功课又去本丸修行完毕,还没歇一会儿窗户就被石头敲了一下。
他开了窗就看到站在拐角旁边电线杆上的白狐狸。白狐狸的尾巴冲着他扬了扬,意思很明显。
好吧好吧好吧……
他翻窗出门时想自己真的越来越蠢了。
“种子要怎么拿?”他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渐渐发现那些医生护士根本看不到他。
就像平时走在路上,身边的人都看不到那只白狐狸一样。
得到这个结论后他没来由松了口气。
——半夜来医院太多次了,生怕自己哪天被这些医生发现然后被教训再请家长。要是被妈妈知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不是去打游戏而是来医院……
“蠢死了。”他小声道。
“你也知道你很蠢吗?”白狐狸挠了他一下,“快点进去。”
“……puri.”
幸村依然在单人病房,病情好转后一些仪器不再使用,因此病房里有些空荡。陪床的地方没有人在,但留了被褥,床头柜上还有便当盒。
仁王站在床尾借着路灯看睡着的幸村,有些不知所措。
“种子要怎么拿?”他又一次问道。
“我说,你跟着做。”白狐狸示意仁王走到幸村旁边,“你把灵力集中在掌心和丹田……你知道丹田在哪儿吧?然后你呼唤它。”
“……啊?”
“先找到你自己身体里的种子,通过共鸣引出另一个,然后找到相似波段的东西,那就是另一颗种子了。把两颗种子一起拿出来,或者连你自己身体里的也拿出来。”白狐狸跳到窗台上。
共鸣?
我身体里的种子吗?
仁王闭上眼。
身体里……
他想到了每次都会见到的那只白狐狸。啊,和外面这只长的一样呢。所以这只白狐狸肯定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才会总是跟着我的。不过这种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探索,而现在……
重要的是那颗种子。
幸村在做一个梦。
他梦到了一棵树,有风,有云,有很蓝的天,有一颗很大的树。风很舒服,带着一点暖意,也带来了植物的味道。树很大,却遮挡不住阳光。
而树下有很多花。他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在学校二楼小花园种过的和每种过的。
风太舒服而阳光也太温暖了,他忍不住想要靠坐在树下,摸一摸这些花儿的叶子。
可他什么时候能再站在阳光下呢?
确实医生是很乐观的,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在好转,但运动还是不行。不要说运动,在医院楼下多走几步就……
这样的我……
他闭上眼再睁开,抬起了头。
阳光真好啊。
如果可以一直……
风吹过一片云,遮住了天。
而这片云渐渐阴下来。
要下雨了吗?
幸村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没办法阻止自己变得失落。如果连梦里都要维持微笑的表情也太累了。至少在这里,让我……
他靠着树干,想闭上眼睛。
然而身后的树突然动了。
……怎么回事?!
他撑着地面窜起来,飞快地回过身。
而在他的视线里,那棵树越长越高越长越高,渐渐突破了云层,然后根破开地面——
“什么?!”
他猛地惊醒,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然而眼前,他看得到的自己的身体里,一颗眼熟的树的缩小版被“连根拔出”,还有那棵树旁边的花也……
这是怎么回事?!
他目瞪口呆地抬起眼顺着树和花移动的方向看去——
“……仁王?!”
“……Puri?”仁王手一握,把树和花都揉成发光的“种子”。他和幸村对上视线,一时间不知所措。
怎么醒了?
“让你快一点吧。”白狐狸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磨磨蹭蹭出事了吧?”
“你根本没说那种话!”仁王反驳道。
“等等,仁王,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在和谁说话?”幸村一头雾水,飞快环视了病房却没发现任何东西。他背后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但是太真实了,包括初醒时四肢的沉重和生病以后每当移动总会有的无力感和面前这个人。所以仁王雅治这个家伙大半夜跑来医院?认真的?还有刚才那个是光效还是什么吗别的东西?
他的目光灼灼,仁王一时之间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怎么说呢?
他几乎要把还在手心里的种子给捏碎了。
“快想说辞。找个借口这么难吗?”白狐狸在旁边说风凉话。
仁王想把它从十二楼的病房丢下去。
“仁王!”幸村掀开被子直起身。
“……你……我……”仁王舌头有些打结,想别吧这到底要怎么解释?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索。
他侧过头,小跑到窗外。
砰!砰!砰!
“仁王?!”幸村没得到回应也不知道仁王为什么这么反常,“你在干什么?!”
“你没听到吗?这个声音……”
砰!
“什么声音?”幸村狐疑道。
仁王正打算解释,白狐狸就挠了他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去吧。”白狐狸伸出爪子。他在仁王手臂上一推,看上去很轻却直接把扶着窗户的少年从楼上推了下去。仁王一时之间脑袋空白,他眼睛里只有那只白狐狸,那双明黄色的眼睛看上去很干净也很漂亮,但藏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到底怎么回事?!
他条件反射让灵力包裹著自己,耳边响起白狐狸的声音:“翻个身,你再这样要头朝下落地了。”
“说得容易……”仁王咬着牙。他挺腰用力,灵力的输出又一次加大——
停住了。
他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踩着脚底的灵力停在空中。
然后他终于看清了发出巨响的东西。
是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东西。如果让仁王来说他会觉得有点像哈利波特电影里的摄魂怪,但比那个要大很多,很多很多,几乎比一栋楼还要高但却奇怪地不会遮挡住月光。
最上面还有一个面具。
……什么东西?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白狐狸带着嘲讽的语调:“快躲吧,不会动吗?”
这句话语音刚落下那面具中就突然出现了光,继而光越来越刺眼,效果看起来像什么光波一样。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