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身子立刻微微一僵,可能是没有料到我竟有如此举动。
我们脚底只踩着一根悬空的铜管,极不方便大幅度走动。我便只挪一小步,距离拉近,贴着脸,吻在一处。
我抱着某种决心果断闭上了眼睛,眼前便一下子沦入真正的黑暗。气息全扑在彼此的脸上,口鼻之间呼出滚烫的气体,似乎能抵挡地下的那些幽暗和冰凉。
我迅速回忆了一下上次的情形,现在倒是想吻得深些,可是站在铜管上不易保持平衡,不能随便使力。现在这两人脸贴脸的姿势,已是高难度了。
忽然就听到远远地响起一阵奇怪的噼啪声,由远及近逼近过来。同时胖子出声道:“啧,咱们得暂时去别处落脚了。”
似乎出了什么变故,我立刻睁开眼,闷油瓶已伸手抱住我,手掌压在背后,将我紧紧揽去。耳边同时传来密密的哗嚓声,瞬息之间,我们马上向后跳开原地。胖子和小花已经离开了铜管区域,我看见胖子将电筒转了个角度,光线打到上方,照亮那处的景象。
远处,金属长管竟是犹如机械传动,顺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平移,彼此错落有致,咔咔作响。雷城外的这个保护罩本就由无数铜管交叉组成,十余米厚的空间并不紧实,所以方才我们能够穿梭其中。然而,眼下管子悉数动了起来,像是散落的部件紧紧合拢,整个空间都在打颤。一番动力运作后,头顶上已经拼出了一片严丝合缝的铜墙。
那传动的方向由上至下,很快就顺着拼接下来。我们火速退到雷城的城壁之内,眼睁睁看着无数铜11" [瓶邪]胡闹10" > 上一页 13 页, 管压成了薄薄一层。原本十多米的前后厚度,现在可能仅剩下几十公分,金属墙面看上去没有缝隙,密切嵌合。
由于我们这边曾遭受过炮弹攻击,整体被破坏了一部分,所以现在形成的铜墙上有一块地方显得比较薄弱。但除此之外,墙面整齐划一,无边无际,看不到边界,好像把雷城与外界完全隔了开来。
小花此时说,所有铜管在打雷时自动组成铜墙,然后墙面上会生出火花,一边摩擦一边下坠,火焰从高处一路坠入深渊。想来,那便是我们最初看到的那种风景。
等到打雷结束后,铜墙才会恢复原状。而此刻,雷鸣在继续,胖子打起光线去关注那墙的结构,我拉着闷油瓶退后到隐蔽的阴影里。又炸起了一道新的雷声,我决定接着进行刚才被打断的动作,至少自己下了决心,就要做出真正的尝试。
我们已藏身于一根立柱后面,我欲要上前扯住闷油瓶的胳膊,就感到他朝我逼近,主动地过来堵住了我的嘴。
我原本的打算是先发制人,用行动说话,先不向他解释,等到我得出结论后再慢慢探讨。但闷油瓶反而突然来压制我,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心想这么冲动的吗?
他其实是那种擅长深吻的类型,因为硬件条件出色,肺活量大,能控制好气息和力度。闷油瓶一手贴着我的脖子,我闭眼,感到嘴唇被他的舌头挑开,湿热的感觉。耳边有雷声回荡,音量不大,但是若有意去听,好像又能捕捉出雷声中的起伏变化,
闭着眼睛,我也听到小花和胖子二人在不远处说着话,那黑暗中产生的火花吸引了他们注意力。胖子正在疑问,如果只有金属管,那火不可能稳定存在,地底氧气不多,故此必得有足够的燃料。然后小花便说,铜管表面其实覆有一层粉末。那些飞虫般的毒雾经过转化后,随着时间推移,好像失去生命力一样会变成一种干粉……
至于他们后续的讨论,我就没怎么关注了。当一个人的嘴被另一人的嘴压住,这时候其实是分不出太多心思去关注外部环境的。
在角落里的暗处,我抱住闷油瓶的腰,微张开嘴,舌头抵着他的舌头摩挲。
其余人的说话声传进了耳朵里,雷电声亦是传入脑海,但是听起来像隔着一层水膜。好比是我在水下,听着岸上的动静。那些声响愈发闷沉,越来越低。
我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该想些什么,按理说应该放空大脑才是。但是,我忽然有些理解了那种邪X教的教义。如果我的那个梦境真是雷声带来的,冥冥中会是怎样的天意?如果存在一种力量,可以在迷雾中为人指出明路,且这种力量是毋庸置疑的,谁会舍得拒绝?
如果通过特定的手段听一次雷,就能知道答案,这似乎确实充满了诱惑。世界上有很多人,虽然活着,却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很少有人能看清世间,所以也很少有人可以真正摆脱痛苦。我忽然领悟到,这雷声的确被奉为了神。许多著名宗教的观点不外乎是修来世,或者修因果,那皆是为了之后的福报。但这雷声,兴许则是为了修当下,修现世,修这一世的结局。
我们所有人,都是会感到苦与痛的。正如小花发问的那样,我们这些人的结局将如何?即便我躲进了那雨村的山中,我依然无法一眼看到我的结局在哪里、我们的结局又在何方。
也许雨村能够让我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但却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我们自己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因子。对闷油瓶而言,张家影响着他,尤其是那神秘的体质,以及莫测的失魂症。对我而言,就算躲得过世俗人情债,也还有自己的健康债。那一笔一笔债务留到如今,很难消去。
不知道答案,所以还是会不安。我害怕任何一种形式的辞别,或者远去。更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有一种“感情债”,要用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去慢慢填补。
像我结识的那群好友们,之前忙了太久,好不容易停下来转身,才发现自己消耗了许多无法挽回的成本。要想谈感情,可能谈不动了。这一生注定不能拥有太多情绪,很多人只是维持着一种勉强收支平衡的状态,最多不过认识些朋友说说笑笑,别的再也没有了。
要说真心喜欢上了谁,那都是得来不易,是可遇不可求的眷顾。
我将感情全投到了那家伙的身上,这大概就是我的全部家底,我的唯一归宿。
外界那些声音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我隐隐约约听见小花和胖子的谈话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他们拔枪的声音。但是那些似乎都影响不了我,大脑此时任性地意识涣散了起来。只感到唇舌交缠,酥酥麻麻,脸上的热度开始扩散,犹如低烧一般。
历史的真相确实并不重要,可是,置身于这样一种瞬息万变的命运中,恐怕只有掌握信息和答案,才能让自己放下心来,这也是我之前所形成的思维惯性。就算我明白,自己早已没有什么精力和能力去追逐真相,但是事关闷油瓶,我又怎么可能轻易转变想法。
我想起胖子那一通有关安全感缺失的言论,说得有几分道理。如何彻底地放下,并为自己求得安心,真是个巨大的难题。不说复杂的,姑且就说现在下一步要往哪里走,都无从下手……
下一秒钟,眼前滑过了什么东西,通体暗黄,表面积着少许黑绿色的锈斑。
好似是一件把玩了许久的古玩,磨得十分光亮。
铜钱串?
我看到它被抛向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在它周围,场地非常宽敞,空空荡荡,无数探灯射着强光,霎时亮如白昼,明晃晃得叫人看不清背景。在抛物线的终点,有一个人伸长手臂,将铜钱串一把接住。
景象一闪而过,我睁开了眼。
我发现自己倒在闷油瓶怀中,不知是何时失去意识晕过去的。他正紧紧抱着我,我赶紧站直,愣了一愣,果然,做梦了。
原本手中的枪也被闷油瓶收了起来,别在我身上。我皱着眉头,恍惚地想着,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同时也可以确定了一点,通过那种方式的接触,雷声的影响能够传到我的身上。可是为什么?没道理啊,我不禁干咽了一下,心说,那种事情竟是关键所在?这叫我老脸该往哪里摆。
我小声对闷油瓶道:“刚才,咳,做梦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了。”
闷油瓶嗯了一声,然后突然说了四个字。
他话没说完,忽然之间,传来爆炸声响,我从立柱后探出身子,看到胖子又在玩雷管。轰的一下,好像炸碎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瞅,是干尸一样的躯体,斗尸居然追来了这里。
胖子瞥见了我,道:“你和小哥刚刚跑哪里去了,有没有在周围发现什么?我跟你说,这玩意真是贼他妈猛。”
我支吾了一声,心想闷油瓶说的那四个字是什么,好像是口腔唾液?
空中又蹿出了个影子,斗尸居然从上面爬了下来,扒着外壁抬腿一扫,躲过了一颗子弹。接着重重落地,猢了一声,像野兽般低吼,便冲了过来。小花迅速闪躲,一边问胖子还有没有雷管。
“有有有。”胖子道,说着往怀里去摸。
我眯着眼睛扫了一眼,那位斗尸将军全身皮甲完整,头、胸、四肢均是披着一层防护,严严实实,像穿着一身潮牌衣服的僵尸,而且还要来蹦迪。不过,脖颈是裸露的,我立刻拔枪瞄准。
“来了。”胖子掏出雷管,拉开绳环。
小花两步跳开,引着斗尸,瞬间蹬上墙壁,攀上建筑内天花板的一根横梁。
斗尸扬起头,往上跳起,一边伸手去抓。它的脖颈因仰头而完全暴露出来,我双手持枪,打了一梭子。紧接着,胖子的雷管也丢了过去。
它的脖子被我打断,皮甲也打破一个口子。斗尸脑袋瞬间倾斜,摇晃几下,很快不堪重力,终于贴在了背后。像折了似的,只有一丝皮肉连着。胖子的雷管扔进了它后脖与软甲衣的缝隙中,还有一颗倒下的脑袋卡着,角度非常刁钻。
没了脑袋后,它一下撞向墙壁,力气大如野牛,几乎撞出了个坑。但是它停了片刻,很快朝我冲来。我抬手又准备打一梭子,结果发现这把土铳里没了子弹。早知道省着点打了。
它身上那根雷管已经拉了环,为什么还没爆炸?我心说,下一瞬,斗尸已扑到我的面前,脖颈撕裂的截面清晰可见。
一颗子弹出膛,砰的从我身后射出,擦着飞过我的身侧,打中斗尸胸前的软甲。
闷油瓶站在我身后连发两枪,虽杀不死它,子弹高速击中时却逼得那东西后退。我对胖子迅速道:“雷管爆不开,还卡在一个很难打中的位置。”
话音未落,一旁的胖子已灵活地移了几步,抬枪一瞄。斗尸像个活靶,不停乱动着,子弹直飞,钻进了皮甲与脖子及脑袋的那一个夹缝角落中,打中那根雷管。
顿时炸开一团,碎屑狂飞。胖子趴下避开爆炸波,一边仍不忘冲我们喊道:“只有不会打枪的人,就没有打不中的靶子。”
第36章 狼人窝
炸完那一只斗尸后,我们静静地歇息,默契得谁也没有说话。我掏出些干粮补充体力,空气中顿时充溢着肉干的味道。闷油瓶在我身边检查并填塞弹药,其实土火铳用起来并不顺手,但是总好过赤手空拳。小花也有些累了,一面喝水,和胖子随便聊了几句北京城最近的风云变动,京片子都渐渐飙了起来。
一个人换完弹,手上免不了有火药和枪油味。我见闷油瓶双手沾着残渣,就翻出水壶,倒点水给他。闷油瓶用手掌接水,正搓洗着,胖子那边忽然传来一句:“你丫吃嘛呢?倍儿香。”
我放下水壶,扔了包压缩饼干过去,那边接住后道:“不是这个,是一股肉香。”
闷油瓶差不多洗完手,我看了看他,把手中剩下不多的喂进闷油瓶嘴里,然后对胖子说你闻错了。闷油瓶挺给面子,嚼了嚼便咽下去,仿若无事。
胖子和小花异口同声,不冷不热道:“当我们瞎呢。”
之后我们全部啃起了干粮,中途整顿一下。小花悠然道:“如果听雷真的那么神奇,到了下面之后,说实话,你们有没有什么困惑是想要迫切解决的?”
胖子抢答道:“能轻易解决,那就不叫人生了。所谓困惑,本来就是解决不了的事情,人不可能没有烦心事,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我不信天上劈一道雷真的能叫人脱胎换骨。你小时候写卷子,抄参考答案抄了半天,抄完不还是照样不懂?假如说这雷声是种催眠,打雷时只催那么十来分钟吧,最多三四十分钟,打完也没了,比我小时候抄答案的时间还短。”
“你小时候抄答案竟然还要抄半个小时?”我想了想,心说,那雷声本身似乎就是我们的困惑所在。“刚才打雷的时候,”我斟酌着,选择跳过中间过程,挑了重点说道:“好像受听雷的影响,我做了个很短的‘梦’。”
我便讲了讲那串铜钱,梦里不知是从何处抛到空中又落下。正准备进一步商量,那可能预示着铜钱串的真正作用,就一下被胖子打断,道:“你又在打雷的时候做梦了?不是,小哥这次没事,反倒是你出状况,你又干啥了?”
胖子一脸狐疑,一双眼睛瞅完我又瞅向闷油瓶。我生怕胖子再次搬出那套“接触”理论,而且我总不能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就假装忽视问题,忙道:“所以,雷声确实有一点影响,定向地修改了思维意识。只是不知道那到底预示着什么,尚不明确。”
“这说法不太准确。”小花道:“并不是‘改变’了你的思维意识,而是‘增添’。姑且称之为梦吧,你只是多了个梦境,至于你原本的思维,仍在原地待命。”
不会伤害原有基础?我一愣,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我不由得看向闷油瓶,他也安静地看了看我。小花在萨沙阵营里潜伏过一段时间,对听雷的思考角度很有可能和我们都不一样。我问小花:“如果一个人在听雷的时候,无意识说了一句以前说过的很重要的话,但是他本人其实早已失去那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