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激动人心的会试终于拉开帷幕,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汇聚到在京都贡院前。
会试考试的流程和乡试差不多,只是出入检查更为严格,考场环境比之地方的贡院也好许多,至少茅房设在贡院的另一头,考生不必忍受那折磨人的气味。
考场还是一律不提供任何食物,只提供照明和炭炉保暖。考生可以自己烧水煮饭。
这场全国性的考试阵容强大,除了严兵把守,监考官人数增多分量加重,更有朝廷重臣来主持考试,主考官乃是内阁大学士张佑正张大人和礼部尚书周大人。
有了上一次考试经验的沈砚北,安静地排队让人搜身,领号牌,而后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号房把挡板拿开进去。
会试还是分三场考,每场考试间隔一日,分别在二月初九、二月十三、二月十七日举行。
会试考试内容比乡试的略深,最后更是出了一道大题——如何看待边境战事,是否该与蛮夷议和?为何?
因为顾长封父亲追敌深入草原病发而亡一事,沈砚北对蛮夷研究了一番。再有他接触过皇帝,对皇帝性格有大概了解,心里十分肯定,这道题多半是朝堂上闹得最凶的争议,皇帝不能决断,于是出题,希望众举子集思广益,能给他启发。
沈砚北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作弊。了解过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他能够理性地分析战事的利弊,而从皇帝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中揣摩皇帝的意思能让他确定,皇帝多半是倾向于战的。
那晚皇帝对顾长封说的那些话,隐隐是在劝顾长封走镇国公给他安排的路。
……或许皇帝只是缺少一个说服众人的理由。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有办法能使粮食产量一事,引起李致远的注意,更是引起皇帝的注意。皇帝如此紧张农事,在确认他增产的办法有用后立马下令李致远大力推广……
皇帝此举极有可能就是在筹备粮草。
沈砚北提笔挥墨,决定把这个理由送上去。
主战。
明犯强齐者,虽远必诛!
时间在奋笔疾书间流逝,等沈砚北写完最后一笔方觉手腕酸痛。
看着卷子上洋洋洒洒的文章,沈砚北长出一口气,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沈砚北起身扭了扭脖子,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便去交卷子。
四周都是埋头答题的考生们,没有一个人提前交卷。
沈砚北面色平静地把卷子交上去,礼部尚书周大人捋捋胡子,眉头轻皱:“都答好了?”
“是的。”
“还有时间,为何如此着急?”周大人也没看他卷子,而是板着脸训道,“年轻人得沉得住气。”
沈砚北只是笑笑。该写的他都写了,也检查无误,虽然第一个提前交卷是很张扬,但在那么狭窄的空间枯坐,让顾长封在外头苦等,还不如提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谁交卷了?”张佑正从对面走过来,看了眼沈砚北,然后把卷子拿起。
下一刻,张佑正脸色骤变,目光死死盯着卷子。
沈砚北对两人行了一礼,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张佑正边看便大呼:
“妙!”
“实在是妙!”
等他回过神来去寻人时,只看到青年俊秀如竹的身影远去。
贡院外许多人紧张地盯着大门口瞧,忽见一个温雅的青年缓步走出,不由纷纷侧目。
“咦,还没到点,这人怎么提前出来了?是考砸了?”
“看他神色从容哪里像是考砸?”
“我猜是放弃了吧……”
沈砚北站在贡院门口眼睛微眯,抬头远眺。所望之处一片湛蓝,白云朵朵。
冬去春来,万物回春,天气日渐暖和,阳光也明媚许多。
等气温再上升一些,他的辣椒种子就能播种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去买些地!
还要买个宅子,再做点生意……
“砚北!”
顾长封和周煜两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他的目光担忧:“出了什么事?怎么提前出来了?”
“想你了。”沈砚北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语罢,大手一张,“考完了,我们回家去吧!”
第71章 第二名
考完试一身轻松的沈砚北每日拉着顾长封穿街走巷, 哪里有好吃的去尝尝,哪里有好看的去瞧瞧, 日子逍遥的不得了。
和他们一同来京的威廉早在雍京看到不少外国人后,就激动地去结识友人了,根本不用他们管。可原本每日都和皇帝出去浪的苏青泽这几天却没出门。
沈砚北心想会试三月初八才有结果,可在此之前要誊录、校对、阅卷,莫不是皇帝要参与其中,没时间陪他?于是问苏青泽:“我们要去皇城周边的村子逛逛,你要去吗?”
“啊?”苏青泽愣了愣, 而后点头, “去的!”
几人便租了辆马车出城。
阳春三月, 风和日丽, 柳绿桃红, 田野间一派绿意盎然。熬过寒冬的小麦挺直着腰杆, 翠绿的叶子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看得人心生喜悦。
沈砚北一路走一路观察。这边的农田几乎都是旱地,接近一半的旱地种植了冬小麦, 剩余部分的旱地还空置着, 他问了附近的村民,了解到这些地或是用来种植高粱小米或是种植玉米花生等。水田很少, 一般都用来种植糯米。
他买的一百二十亩良田在一个叫楼下的村子那, 这些地原本是在一个高官手里, 后来其犯事被下狱抄家, 家产一律充公, 他才能这么顺利买下来了。
楼下村的村长听闻那百来亩地的新主人来了赶忙来迎接。皇城脚下,随随便便遇到一个都可能是官宦子弟,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惹不起。
看沈砚北几人衣着富贵,气质不俗,还带着仆人出行,村长忙道:“见过几位公子!”
沈砚北还礼:“打搅您老了,我在此置办了些许田地,眼下就要准备春耕了,想去地里看看……”
沈砚北如此有礼客气,村长笑着说带他们过去。听沈砚北非京城口音村长便多问了句,这才得知沈砚北是来京赶考的举人。
这京城权贵多如牛毛,一个举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可若是考上了身价就大有不同,再有顾长封苏青泽两人一看就非普通人家出生,村长不敢怠慢,小心询问。“公子在此置地,可是打算在此定居?”
“的确。”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夫郎娘家在此,住得近些好来往。”
村长愣住了,瞧沈砚北眉眼含笑地看着顾长封,震惊地瞪大眼。
这……这人高马大的男人居然是个双儿,还是这位公子的夫郎?!
“砚北……”顾长封亦吃惊不已。
沈砚北为了他要背井离乡在人生地不熟的雍京定居?
苏青泽眼神有些复杂,复杂之余更多的是羡慕。
几人走到地里,沈砚北放眼四望:“这地挺不错的。”北方天高地阔,土地平坦,百亩良田连绵不绝,一望无垠,且土壤黝黑肥沃,很适合大面积种植农作物。
和村长闲聊,得知此前租了这地来种的佃户因田地被充公而失去了生计,许多人一时找不到适合的活干叫苦不迭,沈砚北想了想,问村长:“过几日等气温再升高些,就得播种育苗,我这里需要好些种田好手,能否请您去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帮我种地?”
村长喜出望外:“可,我回头就去问问。”
看沈砚北对农事十分关心,村长边走边给他介绍这边农作物的种植情况和收获情况。
“听闻南方有能人想出妙计可使水田稻谷亩产翻倍,可惜这边水田甚少,只能种植一季水稻且收获时间太长,并不适用。”村长叹息着道。
这消息普通百姓都知道了?皇帝手脚也特开了吧!
沈砚北正诧异,村长又道:“前些时候天子让人贴黄榜于告栏,如若有人能有法子使小麦等农作物增产,可揭榜领赏,视增产多少而赏之,最高可达十万金。百姓闻之欣喜若狂,不好种田好手跃跃欲试,可日久无人揭榜……”
“我等日夜盼望高人出手啊!”
十万金?沈砚北眼睛微微睁大,怦然心动。
苏青泽和顾长封走在后头,看少年一路行来并不怎么说话,顾长封眉峰微蹙:“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少年生性活泼,很少有这样无精打采的时候。
“没事。”苏青泽兴致缺缺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就是觉得有点烦。”
顾长封黑眸温和地看他,苏青泽很是苦恼地道:“阿珩这些日子带我逛遍了雍京城,这的确挺好玩的,就是……”
“就是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像一个好朋友。”苏青泽语气忧愁,“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多心还是事实就是这样……”他在沈砚北顾长封两人身边呆了这么久,自然见过沈砚北是怎么看顾长封的,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会用沈砚北看顾长封的那种眼光看自己。
顾长封顿时眼神复杂,迟疑地问道:“如果他真的对你……,难道你就没动心过?”
“阿珩长得那么好,对我也好……”苏青泽郁闷地道:“可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是不能想……”
顾长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苏青泽他就是那个和他订了亲的权贵?
是有苦衷不方便说还是……他想苏青泽自己发现?
顾长封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毕竟沈砚北对他一向都很直白。
直白的告诉他,他喜欢他,他想他,他想要他,甚至连欢好喜欢什么样的姿势都要说给他听……
思及此,顾长封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沈砚北,心有灵犀的是沈砚北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顾长封被他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喉结滚了滚。
沈砚北勾勾唇角迎着他的目光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问:“做什么这样看我。”
顾长封耳根发热,摇摇头。
苏青泽瞧两人这般,更郁闷了。
“少年郎,这大好春日,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是为何呀?”沈砚北拉着顾长封手笑眯眯地问。
少年的反常他看在眼里,这才叫他出来。这四周都是空置的耕地,能藏身的地方离他们还挺远,说话暗十一听不到。
沈砚北一向挺多主意的,苏青泽也不多想,直接把自己的烦恼说出来。
这是挖坑给自己跳?闻言,沈砚北心里笑得不行却面上不显,道:“你是怎么想的?”
“阿珩很好,可我配不上他。”苏青泽垂眼,声音有些冷。
少年理智得让人惊讶,沈砚北皱了皱眉:“与其你一个人烦忧不如直接去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若是无意你也就不必烦忧,若是有意,你如实告知便可。”
苏青泽静默了片刻。
沈砚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宽心,结果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皇帝到现在都不说清楚徒留少年瞎想挺不厚道的,他让少年去问就是要让皇帝给个说法。
知道说清楚对谁都好。苏青泽勉强笑了笑。
翌日沈砚北再来楼下村的时候,村长已经召集了人手在等候。
沈砚北也不含糊,当即把要求和酬劳说了,愿意给他种地的,在村长的见证下互相签一份契约书。契约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沈砚北雇佣某某种地,要求如何,报酬如何。
原本的佃户看沈砚北这么爽快都很意外,拿了沈砚北预支的佣金就开始干活。
因为是大面积种植,辣椒种子又有限,沈砚北很小心,把准备工作做足了才开始育苗。
这时候会试的榜单出来了。
汹涌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张榜的告示栏,黄榜上“建元三年春,二月会试中举人员名单”等端正硕大的黑字映入众人眼帘。
不比乡试有考官公布前十名中举之人的姓名,会试想知道谁中举了完全靠挤进去看。
有了上回的经验,顾长封没再心焦焦地想知道沈砚北中没中,沈砚北自个也不着急,倒是周煜去凑了把热闹。凭借最近学的两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穿行,艰难地蹿到了黄榜前。
周煜激动地盯着黄榜:“会元,绥阳郡蕲州人……”
周煜一愣,揉了揉眼睛再看,上头的确写着会元是蕲州人士柳知先。
周煜心里一个咯噔,急忙往下看。
“第二名,清河郡东江县人士,沈晏。”
周煜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顾不得再看其他,匆匆从人群中挤出来去报喜。
“公子——”
看周熠神情激动,顾长封便知道沈砚北中了,随口问道:“第几?”
周煜先是看了沈砚北一眼,看他面色如常才小心翼翼地道“第……第二。”
说完似是担心沈砚北心有落差,忙道:“来参加会试的可是各地最杰出的才俊,公子您能取得第二名已是非常了不起了,许多人考一辈子都考不上呢!”
沈砚北面色古怪:“你这是在安慰我没能拿到会元?”
周煜讪讪地笑了笑:“公子……”
沈砚北哭笑不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可没自大到以为自己是穿的就能抽打本土的学子。
“第一也好,第二也罢,只要中了就能参加殿试。放心,我努力争取一个好点的名次。”
“呵呵……”周煜不好意思挠挠头。
会试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沈砚北是不愁了,可发愁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