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崖[古代架空]——BY:不啾则已

作者:不啾则已  录入:06-12

  他在前头跑,被褥上的火焰迎风飘扬,像是一面三角形的血旗,身后的怪虫仿佛岩浆,紧追不舍。
  才到之前岳摩天的住处,被褥已经烧完了,那些虫子与他有段距离,只偶尔有两只跑得快。
  此时他散了不灭金身,纯以血肉之躯对敌,怪虫数量少时不足为惧,十几只扑过来时,常有漏网之鱼。幸而他速度够快,在虫子咬上来之前便将之抖落了。
  如此他且战且退,内力消耗极快,但没有真被追上,竟真一路下了飞来峰,穿过青羊宫、山门,到了绳桥,找见卫天留那处墓穴。
  这一路行来,整个崖上安安静静,似除了他与那些虫子外,再无别的活物,稍一多想,叫人心中发毛。如琇乃是潮音寺达摩堂的首座,身上僧衣不同寻常,乃是寺中的一件异宝,水火不侵,脸面却没那么好运,眉毛被烧了一半。幸而他明眸如昔,仍是雅致翩翩,从墓**钻了进去。
  此地原来只有上方一个窟窿,这会儿既是要做这用,自然已经堵住。酒圣诗禅视线一扫,找到了一床被褥,放在显眼处,猜到必定是张灵夷备下的,当下披在身上。被褥旁有一盏灯,火光星星,他便以此将被褥燃了。
  怪虫不断从洞口涌入,像一阵飓风,振翅之间声响铺天盖地,似是百千人围着他念经。
  如琇从来不喜欢这声,听得心底起腻。
  又过几息,已没有怪虫再飞入,他抬头或低头,不管往哪儿看,只能看见乌压压一片,明白时机已到。
  此时应当堵住入口,但若动作大了,难免让这些虫子跟着出来。
  这些虫子闻着他味,又怕他身上的火,一只只争先恐后,都往他身上来,临到身前,又被烈焰所冲,弹飞回去。
  如琇方才看见这里头堆了不少干木头,上头亮晶晶的,淋过了油,若沾上火星,必定要将虫子吓走,因而故意缩在角落。等这些虫子聚拢过来时,他忽地掀**上的被褥,往洞口扔去,恰将洞口堵住,吓得原本挤在那里的怪虫往里头挤了几分。
  趁此时候,他肌肤又成了赤金色,黄色的光晕似从脏腑里生出来似的,整个人粲然有光,被燎得略黑的脸上宝相庄严,如同秀美的佛陀。那些虫子没有叫声,接触到这光时,却如被热水烫了,振翅声汇成一处,似闷雷响。
  如琇如个光人,冲向洞口,他此时所用并非是不坏金身,而是寺中所传的照菩提,传闻有诛邪辟易之效,对许多奇毒也有压制作用。
  多年前他行走江湖,遇上一富户被贼匪掳到山上,内中半数是女子,处境颇危,他一听闻,当即上山救人。
  贼寇头领见他是个年轻和尚,故意要他做件难事,若他做了,便放人,若不然,便要还俗落草。
  如琇和尚想还俗,但绝非是在这种时候,便应下对方要求。
  对方要他饮下二十坛美酒。虽是美酒,但如琇自小做了和尚,没吃过酒肉,这要求的确是难为他了。
  头领见他面露犹疑,一刀下去,俘虏里一人就掉了头,脑袋咕溜溜滚到了如琇脚边,脸孔朝天。
  如琇见他唇上光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弯腰捞起一坛酒,仰头就喝。
  他没酒量,半坛下肚,已有些昏昏沉沉,暗道不好。忽想起照菩提心法,暗自搬运,醉意如日光融雪,消散无踪。如此这般,他足足喝了二十坛,头领惊愕,后却赞道:“好酒量!”如约将人放了。
  如琇将富户送回,自己提着刀,又上了山,将山上总共两百余人尽数斩了。
  他杀人太多,回寺后原要入塔自省,没个十年八载,绝出不来。谁料寺外他事迹流传,人人都说他是个好和尚、好汉子,主持改了主意,让他入了达摩堂。
  达摩堂内都是武僧,专管寺中触犯戒律之人,放他在里头,不知该说合适还是不合适。
  此后他再在江湖中露面,才知自己有了个酒圣诗禅的名号,一时风头无两。
  这照菩提心法威力全看内力深浅,他当年不过用来解酒,过程中并无异像,这会儿却不同,每一次呼吸都觉精气神急速耗损,人还没到墓口,身体里的内力已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前头是烧着的被褥,其余方位围满了怪虫,心道:若真要死,宁可烧死,也不要葬身虫腹,最后变成个不知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想罢,他没有内力,正要钻过去时,速度慢了些,那些怪虫近在咫尺。
  值此时候,他无法可想,已是末路,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腰上却被什么一把卷住,身体一热,穿了过去。
  如琇绊了一下才站稳,碧环夫人松开长袖,笑道:“小和尚,我可救了你一命。”
  他内力空虚,但死里逃生是好事,忍不住也微微一笑。
  碧环夫人既然到了,其余人自然也在,如琇出来的时候,岳摩天气力不够,将墓口勉强封上,与殷致虚一同守着,省得里头的怪虫跑出来。
  上头的窟窿也有沈丹霄与张灵夷看顾,薄雪漪同游玉关在旁策应。
  却说当时张灵夷本想进观瀑楼救人,一开门就看见上上下下满是怪虫,休提救人,自己也要陷下去。而外头除了自己,更有顾灵光等人,她若不在,等卫天留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她暂退想法子,正好遇见孙斐。
  孙斐性子活泼,当日从沈丹霄那处回来后,不想回观瀑楼,在各处闲逛,正好与张灵夷遇上。
  二人一交谈,便知发生了什么。
  张灵夷方才捉了几只怪虫,几经试探,发现这虫怕火,想出了办法,首要便是将虫子引到一处。
  孙斐是风雪崖的人,知晓各种东西放在哪里,二人收集齐了物件,就开始想法子如何联系观瀑楼内。他原先不知怪虫的事,可既已知道了,略一感觉,便知自己也成了宿主,与其凄凄惨惨,不如自告奋勇,死得光彩些。
  除他之外,赵拂英也被虫寄着身,他注重仪表,一想自己结果,撑不住先自刎了。
  如此孙斐与那些虫子同出一源,潜入楼中通报消息,张灵夷安置下薛神医、卫殊,还有赵旸后,同顾灵光躲在远处,等里头人将虫引出。
  幸好一切顺利,眼见便能肃清虫祸,到时只剩一个卫天留。
  如琇内力耗尽,坐下调息,碧环夫人在旁护法。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他内力回复完全,问道:“沈盟主那边情形如何?”
  岳摩天守在墓口,因用的不是原来的封墓石,并不算十分稳妥。此时里头火势较大,那些虫子怕火,要么往地底下,要么往上头,沈丹霄守在顶上,手底下有东西不停碰撞,起先力道甚大,像锤头一下下砸着,后力道变小,频率却高。中间歇过一阵,却又忽然传来一一阵大力,此时已然渐渐力弱,但不知是否还有反复。
  沈丹霄估算了下,道:“虫子太多,火再大也有漏网之鱼,只能等里头温度渐高,将它们闷死了。少则再来个盏茶功夫,多则小半时辰,应当能死绝。”
  如琇道:“稳妥起见,还是久些好。沈盟主如果觉得吃力,我便来相代。”
  沈丹霄摇头,道:“大师在下头也要小心,卫崖主还在外头。”
  他说得有理,又过一会儿,远处忽然来了个影子,近了才见他身材高大,正是卫天留。
  此时别人一时腾不出手,下头仅酒圣诗禅与碧环夫人在,他知此时关键,问:“沈盟主可否将剑借我一用?”
  他要借剑,借的必然是青云剑。
  于沈丹霄而言,青云剑意义不同,虽是自己亲手所铸,后来却成了越饮光的佩剑,如今越饮光远行未归,也可将青云剑做一慰藉。然而如琇不是无事找事之人,他要借剑,必然有其理由,再者经了荀天工一事,沈丹霄心境有变,这剑于他意义已然不同。
  一个黑影落下,如琇扬手接住,道:“多谢。”
  沈丹霄道:“不必谢我。”
  他们为的都不是自己,自然无需道谢。


第45章
  那边卫天留已经到了近前,如琇有金身不坏,但并不能坚持太久,独自对敌难免吃亏,其余人要看住墓里的怪虫,他身边仅有一个碧环夫人。
  沈丹霄站在上方,见如琇与卫天留抱在一起,竟没有动用兵刃,只以拳脚迎敌。
  碧环夫人不擅近攻,从旁掠阵,不时干扰一二。
  张灵夷也见着了,道:“大师不该与他硬碰硬。”
  沈丹霄知道她说得有理,单独放对他们无论是谁也占不得优势,如琇若有几分理智,便该牵制着人,保全自身。片刻之后,果见如琇身体被举高扔了出去,幸好站稳了,只吐了一口血。
  卫天留许是也没想到今日会是这种局面,见他受了伤,舍不得放弃,走近两步,要取他性命。
  如琇方才借了青云剑,却没动用,这会儿见他近前,抽出剑来,一剑刺向他眼睛。
  他用过刀,后来封刀不用,将寺里的指法学全了。
  此时这一剑带了刀势,云海蒸腾,气象甚大,甚至生出了青湛湛的剑气,似青龙昂首怒吼,临到眼前时,俯首撕咬对方脸面。
  卫天留早有提防,见他剑势汹汹,双手交叉,挡在眼前。不想龙嘶渐隐,反是喉间一紧,被人捏住,忍不住张开了口。
  如琇方才剑招威赫,却徒有外形,行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云龙半途散了去,左手在对方喉骨上一捏,抓着一团黑漆漆的物事塞进对方嘴里。
  若是真正的卫天留,此时或许不会惊慌,但卫天留早已经死了,此时操控这具身体的乃是时小树,他年纪轻,与人动手经验不足,没料到这事,慌乱之下,将自己手也伸出去,想将对方的手指与那东西一起掏出来。
  然而如琇运起不坏金身后,身体坚硬程度并不逊色于他,一时间没有法子,着急之下,以身体推着对方,脚下疾走,将人抵在石壁上,拿脚踢打。
  同时感觉到,嘴里多了异物,有些合不上了。
  如琇神功护体,但内力消耗下,力有不逮,现在结果在他预料中,因而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脏腑也是铁铸的不成!”
  卫天留想起荀天工,有些明白他意思,挣扎愈烈。
  如琇面带微笑,却半点不放松。
  当日荀天工临终前与沈丹霄一番话,说得模模糊糊,明面上似要他铸剑,实际又塞了他一张布帛,上头写了隐铁用法。这隐铁材质特殊,使用时不同于寻常材料,虽然可以铸剑,却是暴殄天物。沈丹霄在剑庐里时,不过是单纯将青云剑补全,暗地里早将隐铁分成两份,一份要送回方寸山,一份留在身边,以待时机。
  这事其余人也知晓,方才如琇表面问他借剑,实则借的是这一半隐铁。这东西质如流水,能改变形状,也能依附在任何物事上。他手心里暗扣隐铁,借表面一剑,分了对方心神,打开他口,手指灵活拂动,将东西塞进对方肚里。
  卫天留不过表面像个活人,脏腑早已不运转,隐铁入了他口,先裹住了他一口白牙,入腹之后,更令他身体似被冻住。卫天留不知这些,伸手想要取出隐铁,手指头被一道裹住了,如此爪牙不复尖锐,自然伤不到人,此后也少了一桩威胁。
  然而如琇功力消耗过大,金身已失,脏腑受到震荡,嘴角边又落下一缕鲜血。正难以维系之际,忽觉对方动作一停,力气也小了许多。
  如琇抬眼一看,原是碧环夫人的长袖缠在卫天留手脚上,将他往后拉扯。
  碧环夫人乃是女子,气力并不大,但学武之后,气力只与内力深浅有关,她学的是无咎天这般一等一的积蓄内力的功法,丹田积了许多内力,往常为防走火入魔,不过缓缓输送。此时危急,她不管不顾,一股脑全拿了出来。
  这十年无间断积蓄下的内力何其恐怖,碧环夫人抽空气海,尽数化入长袖,施在卫天留身上。
  如琇见她钗落衣散,眼眸发赤,知她走火入魔,喝道:“收神!”
  他一口气吐出,又受了卫天留一次碰撞,胸膛上一声响,断了根骨头。
  殷致虚跑得最快,这会儿从上头跳下来。不料碧环夫人真气外溢,一时将他阻拦在外,剑刺不进,急得他面红耳赤,绕着卫天留绕圈,等待时机。
  卫天留自恃铜皮铁骨,不将碧环夫人放在心上,然而刚才对方倾了全力,身体里的骨骼因移位而吱嘎作响,以他恢复能力,一会儿便能无事,但这会儿终究受了影响。
  如琇趁此,将最后一点隐铁也附了上去。
  他大功告成,卫天留却不可能放过他,指甲无用,便一拳打在他胸前,立时凹下一块。
  碧环夫人脸色煞白,喊道:“如琇!”
  如琇心道:我已有好些年没听她喊这名了。
  抬头看见卫天留举起手,下一拳无论如何是避不开了。如琇做完了要做的事,心中释然,坦然赴死,却不知碧环夫人哪来的大力,一把将卫天留拉开,扑在如琇身上,生生挡了这一掌。
  碧环夫人没练过外家功夫,这一掌足以要她性命,如琇心痛如绞,知她难逃一死,却在卫天留又一掌打过来时,转身将她抱在怀里,以自身背脊挡下。
  这一掌正打在他脊椎上,几乎是立时,脊椎片片碎裂,再站立不住,抱着碧环夫人一起跌在地上。
  卫天留见他二人还留了口气,又要动手,殷致虚仗剑来阻。
  他拣了昆仑剑法之中的柔势三剑,手腕轻抖,分明还是那柄剑,这会儿却如缎带般柔软,几乎是贴着对方肌肤,绕到后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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